韩星没有多想,迈步就要上前,望气者却很谨慎,立刻上前拦住大将军,他对这四名侍女不太了解,只知道孟娥曾在宫中当过侍卫,身手应该不会太差,“有什么话当众说就好。”
“可是这件事会牵涉到大将军身边的人……”孟娥欲言又止。
韩星与望气者同时看向韩女,大将军的女儿急忙甩开平恩侯夫人的掌握,大声道:“与我无关,真的,父亲,我不可能……”
韩星挥手,表示信任女儿,对其他人,他的信任就没有这么牢固了。
望气者与韩星对视一眼,上前道:“对我说吧。”
孟娥还在犹豫,韩星道:“对他说无妨,无论牵涉到谁,都不必隐瞒。”
屋子里的十名卫兵有点紧张,虽然都觉得自己是清白的,但是相处已久,不希望看到同伴惹上麻烦。
孟娥走向望气者,望气者问道:“她身上没有兵器吧?”
平恩侯夫人马上道:“没有,我搜过。”
望气者放心了,孟娥走到他身边,凑在耳边说了几句。
“什么?”望气者没听清。
孟娥又凑近一些,说了几个字,望气者扭头看向大将军,面露惊讶,韩星一呆,心想不管这名侍女说些什么,自己都有办法辩解,只要找回官印就好。
望气者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就那么一直盯着大将军。
孟娥退后,与另外三名侍女站在一起。
韩星被盯得发毛,“方先生……方先生……”
一名卫兵最先发现不对,大声道:“他在流血,刺客!有刺客!”
十名卫兵同时拔刀,护在大将军身前,平恩侯夫人与韩女吓得瘫倒在地上,发不出声音。
望气者的心口不知被什么刺了一下,鲜血浸湿衣裳,越来越明显。
刺客毫无疑问是孟娥,十名卫兵持刀相向,只待大将军一声令下,三名侍女挽起袖子,守在孟娥身前。
韩星愣了好一会,终于清醒过来,指着侍女,“你、你……”
孟娥平静地道:“我不太会说话,大将军不如将瞿先生请来,让他吧。”
韩星怒火中烧,哪听得进去劝告,“杀死这四个贱婢,我去向冠军侯解释。”
卫兵持刀向前,韩星的女儿突然醒悟,颤声道:“父亲,等等。”
“还等什么?她们盗走了官印,如今又当着我的面杀死方先生,冠军侯肯定以为……”
韩女就为这件事着急,强撑着站起身,“方先生是冠军侯心腹,这四人只是奴婢,杀死她们也不能求得原谅,反而会让冠军侯更添怀疑。”
韩星一惊,急忙示意卫兵止步,寻思了一会,“去叫瞿子晰来。”
一名卫兵领命而起,韩星越想越惊,问道:“是倦侯让你这么做的?”
孟娥不肯开口。
韩星又问道:“你用什么杀死……”
“簪子。”孟娥说,她有一枚特制的簪子,外表是金制,里面藏着一根钢针。
韩星犹疑不定,退后两步,“倦侯……有什么打算?像你这样的手下很多吗?”
孟娥又不开口了。
没一会,瞿子晰来了,虽然没睡多久,依然穿戴整齐,不露倦容,以为又要与大将军争执,结果刚一进屋,正好望气者的尸体倒下,把他吓了一跳。
“倦侯的手下杀死了冠军侯的心腹之人。”韩星道。
“我从前是太后身边的侍卫。”孟娥补充道,“我不太会说话,请瞿先生向大将军说说吧。”
眼前发生的事情太古怪、太惊悚,瞿子晰却马上领悟到其中的契机,咳了一声,对劝说大将军支持倦侯开仓放粮,有了十足把握。
“大将军以为倦侯无根无基,支持者甚少,大错特错……”(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 第一份公文()
商县那边太久没有消息传来,韩孺子有点担心了,“让孟娥肩负如此重大的责任,我是不是过于鲁莽了?”
杨奉这两天没怎么出门,坐在书架旁边,抬头问道:“倦侯怎么对她说的?”
“如果大将军只是猜疑不决,那就做点事情坚定他的信心,比如留张神秘纸条什么的;如果大将军已经投向冠军侯,那他身边必有冠军侯的心腹之人,我让孟娥……杀掉这个人,以此离间大将军与冠军侯。”
杨奉露出微笑。
“杨公觉得我的计划很幼稚吗?”韩孺子问,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所以声音略显严厉。
杨奉笑着摇摇头,“有人腰缠万贯,走在街上却与普通人无异,有人勉强维持温饱,却能让人以为他挥金如土。帝王要让自己的权力延伸到十步以外,得做后一种人,倦侯深得其中精髓。”
要不是对杨奉的理念十分了解,韩孺子会以为这些话是在嘲讽,笑了一声,喃喃道:“除了虚张声势,我还有什么选择呢?”
“虚张声势是帝王之术,掌握此术的人不只倦侯一个。”
韩孺子微微一愣,正想细问,外面传来脚步声,很快房门被推开,两个人冲进来,跪在地上向倦侯磕头,呜咽着叫喊“主人”。
张有才和泥鳅回来了,他们一直留在满仓城,作为镇北将军的亲信安抚众将士的情绪,直到大部分勋贵子弟离开之后,才动身返回京城。
韩孺子安慰一番,让两人下去休息,然后对杨奉说:“四百七十多名部曲士兵,应该都回京了,只有泥鳅能联络到他们。”顿了一下,他继续道:“这不是虚张声势。”
“倦侯确信这些人不会走露风声,而且会追随你赴汤蹈火?”
韩孺子想了一会,“我不敢保证他们会守口如瓶,但他们会为我赴汤蹈火。”
杨奉对这些部曲士兵不熟悉,韩孺子解释道:“我不只养活这些部曲士兵,还在接济他们留在拐子湖的家眷,小君……夫人一直在替我做这件事,她进宫之后,账房何逸负责每月拨银送粮,这应该够了吧?”
杨奉不了解部曲,却了解江湖与官场,他想了一会,“只要倦侯一直在上升,忠诚不会是大问题,关键是如何利用这四五百人,‘虚张’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韩孺子对杨奉的第一句话更感兴趣,“一直上升?等我当上皇帝——如果的话——就没办法再上升了吧?”
杨奉盯着倦侯看了一会,“倦侯从太祖的经历当中学得许多手段,从今以后,应该多看看武帝的实录了。”
韩孺子正在争夺帝位,经历稍有相似之处的太祖当然更吸引他,而武帝是他的祖父,曾经有过一次见面,留下的印象既深刻又模糊,比陌生人更难把握,“武帝实录还没有整理出来吧。”
“嗯,也对,等你当上皇帝,就能看到了。”杨奉很少预测未来,但是不经意间说出的某句话里,却透露出强大的信心。
韩孺子受到感染,“杨公,你刚才说‘虚张声势’的人不只我一个,是说冠军侯吗?”
“尤其是冠军侯。”杨奉曾当过将近一年的北军长史,韩孺子身边的人没谁比他更了解冠军侯。
韩孺子深感意外,几乎得到所有大臣支持的冠军侯,怎么会比他更“虚张声势”?
“冠军侯最大的软肋不是虚张声势,我说过,这是帝王之术,有野心的皇子皇孙都应该掌握,他的问题是不知道自己在虚张声势,骗人骗到连自己都相信了。”
韩孺子笑了一声,他可没有杨奉这么镇定的心态,在他看来,冠军侯仍然占据不可动摇的强大优势。
又有人不经通报跑了进来,东海王每天必至,今天来得算是晚了,一进屋就气喘吁吁地说:“听说了吗?听说了吗?”
扭头看见杨奉,东海王闭上嘴,喘了两口气,“你没出门?”
杨奉嗯了一声,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留下,东海王也不问,转向韩孺子,“户部接到第一份公文了,说是大将军传令,要求各地多备粮草……”
韩孺子拍案而起,兴奋得大叫两声,将东海王吓了一跳,连杨奉也侧目而视。
“成功了!”韩孺子高高悬起的一颗心总算落下,他没法掩饰心中的激动,绕过书案,来回走了几圈才冷静下来,向东海王笑道:“你继续说。”
“没了,只要没有衙门明确提出反对,各地开仓放粮势在必行,你的目的达到了,读书人也高兴了,可这有什么用?唯一的效果就是惹怒了冠军侯,我听说他真的非常、非常生气,他本来想在登基之后借助赈灾来笼络人心的,却被你抢了先。”
“不会有太多人知道这与我有关,天下百姓只会感谢朝廷、感谢大将军。”
“反正冠军侯的风头被夺走了,他只怨你。”
兴奋过后,韩孺子感到困惑,“大将军同意接收流民,为什么瞿先生他们没有给我传信?”
“大概是害怕事前走漏风声,会受到冠军侯的阻挠吧。”东海王猜道。
只要还没有圣旨颁布,这次开仓放粮随时都可能中途夭折,韩孺子问道:“有部司衙门提出反对吗?”
“第一份公文今天才到户部,没有圣旨,任何一个衙门都没办法向所有郡县下达命令,只能接到文书之后,挨个做出回应,或者不做回应。”东海王对各大部司的运作颇为了解,而且有“广华群虎”相助,他的消息也很灵通,“听说户部官员都被叫到衙门里,正在商议对策,冠军侯那边也在……”
府丞跑来通报,他已经习惯了种种意外,可这一次还是显得惊慌失措:一大群官员同时前来拜访倦侯,气势汹汹,仅仅是余威,就足以将一名小吏吓得两腿发软。
来的人不少,左察御史萧声、右巡御史申明志、吏部尚书冯举、兵部尚书蒋巨英……一共十几名大臣,大步走进书房,毫不客气地训斥倦侯,有说他破坏选帝规则的,有说他动摇大楚根基的,有说他自寻死路的,或威逼,或利诱,总之都是要求他立刻写信给大将军,停止所谓的招安与捉拿俘虏。
对这些大臣的激烈反应,韩孺子很意外,却无惧意,反而越发镇定,坐在书案后面,微微扬头,看着他们一个个唾星横飞。
东海王替韩孺子辩解了几句,很快就败下阵来,对方人太多,他一个人孤掌难鸣,韩孺子与杨奉都不肯帮忙。
这次兴师问罪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大臣们离去的时候,府丞、府尉瘫倒在门口,以为即将大难临头,受他们的影响,府里的奴仆个个不知所措,张有才、杜穿云等人闻讯跑到书房,结果却看倦侯、东海王、杨奉三人互相庆祝。
韩孺子笑着向张有才说:“去,让厨房准备酒菜。”
张有才应了一声,叫其他人一块离开,边走边挠头,“我好长时间不在府里,错过什么了?仆人哭,主人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穿云舔舔嘴唇,“管它怎么回事,又有好酒喝了。”
书房里,东海王满脸惊讶,“真是想不到,冠军侯竟会出此昏招,他逼着这群大臣来此闹事到底是图什么?希望看到大臣表露忠心?可是有人来有人没来,殷无害就没露面,岂不更加露怯?他不会真以为大臣们叫嚷一番就能改变一切吧?”
韩孺子也不理解,冠军侯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不是更暴烈,而是更软弱,那些大臣表面上气势汹汹,其实都心虚得多,离开的时候,甚至有人偷偷向倦侯拱手。
他有点理解杨奉之前所说的话了,“冠军侯开始怀疑大臣对他的支持了,东海王,让‘广华群虎’多做打探,任何一个部司想要驳回任何一份公文,哪怕只是一个小县,也要提前告诉我。”
“放心吧,这么看来,开仓放粮对冠军侯还真是一次不小的打击,让他乱了阵脚——读书人真够阴险的。”东海王告辞,比到来时信心更足。
“东海王什么时候会亮出真实面目?”韩孺子问道。
杨奉想也不想地说:“一个是冠军侯大势已去的时候,一个是你即将大获全胜的时候。东海王自己做决定,很可能会选前者,他的性子有点急,如果有聪明人辅佐,更好的选择是多等一阵。”
韩孺子马上想到了谭氏,还有东海王的母亲,她在进宫之前为儿子选了一位得力的妻子。
户部接到的第一份公文扰乱了朝廷,大臣和东海王离开不久,郭丛登门了,与第一次拜访的态度截然不同,这一回他是主动来帮忙的。
“大楚有数十处郡、上千座县,其中六七成有流民,是否愿意开仓放粮,全在郡守与县令的一念之间,尤其是郡守的选择,影响极大。倦侯已经实现诺言,我们这些书生不能只看热闹,已经有四十多人离京上路,携带大量书信前去劝说相识的郡守与县令,或许能助倦侯一臂之力。”
韩孺子起身,一躬到地,向郭丛致谢。
郭丛走后,韩孺子说:“读书人开始显示他们的实力了。”
杨奉道:“不只如此,此时人人以为开仓放粮是大将军的功劳,等这些读书人走过一遭,倦侯的所作所为就将天下皆知,最早支持倦侯的官员或许就在这些郡守当中。”
杨奉终于辅佐倦侯取得第一个胜利,对他来说,真正残酷的争斗才刚刚开始,“冠军侯不会就此认输,也不会只派大臣叫嚷,倦侯准备接招吧,胜了这一战,你的对手很可能会减少一位。”(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势变()
冠军侯没有认输,在经历最初的无谓愤怒之后,他逐渐冷静下来,开始指使大臣们做出切切实实的反击。
第一个行动的大臣是兵部尚书蒋巨英,大将军韩星品级更高,但也没权力独断专行,重大的军令必须及时上报给兵部,再由兵部转交给皇帝,在这个过程中,如果军令有错,兵部可以退回,要求改正,在错误十分明显的情况下,兵部还可以直接否决此道命令。
所谓的错误,通常是字句不通、语义含糊、犯了避讳等等,改正即可,在极罕见的情况下,军令中的某句话会出现明显的歧义,这个时候,兵部就可以暂时否决此令,无需上报皇帝。
兵部的官员们聚在一起,反复阅读大将军派人送来的军令,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却连笔划错误都挑不出来,熬了整整一个晚上之后,兵部还是要否决军令,理由很简单:印章不清,有可能是伪造。
这是个荒唐的理由,除非大将军本人亲自携印回京,谁也无法证明印章为真,兵部实在无法可想,才撕破面皮做出这种事。
与此同时,兵部还要向各地驻军直接发文,禁止将领们执行军令。
天还没亮,东海王就跑来敲门,有“广华群虎”相助,他的消息十分灵通。
韩孺子只有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阻止兵部,这是他与冠军侯之间的短刀相接,比的是眼准手快。
兵部尚书蒋巨英与崔家沾亲,东海王已经派人与他联系,蒋巨英只回了一句话:“职责所在,不论私情。”
杨奉立刻去找郭丛,京城一大批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早已摩拳擦掌,就等着有人露头,兵部算是首当其冲。
半个时辰之后,兵部被一群赤手空拳的书生包围,他们堵住门口,不许任何人出门,高呼蒋巨英的名字,让他出来对质,解释一下为何要阻止各地赈济灾民。
兵部离皇宫正南门只有百步之遥,成队的宿卫士兵来回巡视,却没有加以干涉。
蒋巨英派人冲了两次,可是这些书生不是翰林院的学士,就是国子监与太学的弟子,差人们不敢真的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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