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是没有动过买粮的念头,可那帮奸商找自己卖粮的时候一个个跟孙子似的,一听说你要找他们买粮,一个个比大爷还牛。要买粮啊,可以,八十两一石。好嘛,自己当时卖才五十两一石,这帮孙子还哭着喊着要我给他们留个十两银子的差价。自己当时心软也就同意了,没想到脸一转,买卖易手,这帮孙子就要加价二十两。自己还不敢动他们,这些米商身后有的是大东家撑腰。
燕国律例,官员不得参商,但这不妨碍当官的做东家,做幕后主使啊。这种遮羞布一样的把戏基本上在朝廷是个公开的秘密。谁也没有揭发,断人财路,形同杀人父母,再者说谁有不喜欢起钱呢。
肖光佐这次本打算想撺掇州牧和黄承斗法,自己顺便把屁股擦干净。所以刚才议论的时候就属他跳上跳下最活跃。没成想州牧压根不接茬,自己这是朝瞎子抛媚眼,白搭。回去的路上,肖光佐狠狠地抽了自己那爱财的手,除此以外,徒叹奈何。只得叫声苦也。
第九章歹毒县丞釜底抽薪()
肖光佐无精打采的回到了县所,一下马车,满脸的荒颓之色迎面可见。出门相迎的县衙属官见主官面色不愉,也不敢贸然上去询问,生怕县令一个暴起朝自己的头上撒气。有道是抄家的郡守,灭门的县令。自己在固阳这一亩三分地地上,要是惹恼了县令老爷,怕是灾祸不断。先不说县令把持着下属升迁,考察的权利,就单单是县令分配给自己一份恶差,到时候差事办不了,自己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肖光佐神情恍惚的走进县衙后堂,众属官不敢跟随。此时一名姓钱的主簿开口道:“县尊大人面色不佳,恐此次入府城有甚烦心事,我等身为属官,当为县尊分忧,然若我等同往,则县尊虽有心排遣亦难以启齿。不若寻一公前去开导疏通”
话音刚落,诸人纷纷同意。
钱主簿继续说道:“县丞杨公,与县尊最为亲近,且杨公德高望重,实是最佳人选。我提议由杨公前去,大家觉得如何?”
众人思量一番后觉得此法甚好,纷纷向杨县丞拱手:“杨公,此番便请杨公前去查探缘由,县尊乃一县父母,干系甚大,望县丞务必应承。”说完一揖到底。
杨县丞见众人如此,也不好推脱,捻着唇边的短髭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走一趟,诸公稍待。”说着朝后堂的方向走去。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杨县丞乃是县令心腹,这是衙署共知的事情。这次让他去,万一是个雷,也由他去顶。何况他是县令腹心,最为亲近,纵然县令有火也不至于向他发泄。要是换成其他人去难说。
这位县令的斑斑劣迹大家可都历历在目,上一任县丞因为县令判案有不当之处而提点了一下,便恶了县令,当年的考核便给了他下等。后来县令又找了个由头把他发配到驿站去做驿丞。好好地一个正八品的朝廷命官被这个县令坑害到这个地步。固阳是中上县,本来当年要不是县令刻意压低他的考评,依照那位县丞的资历和成绩完全是可以外放一个中下县或下县的县官的。那也是个从七品下的堂官啊!现在可倒好,成了个不入流的驿丞。
这待遇可谓是天上地下啊。而如今的杨县丞当时只是个书吏,只因为善于阿谀钻营,竟成了县令的心腹。县令提拔他接了老县丞的班,可谓扶摇直上。
众人平日素来不愿与他结交,只因为此人面和心狠,睚眦必较,又阴冷贪婪。曾有商户因不肯向他行礼被他整的险些家破人亡,如此人品可见一斑。
杨县丞全名杨旦,从面相上来看,白白净净,口鼻端正,留着三绺髭须。就是双目过于狭长,破坏了端方的好面相。眼神之中时时刻刻藏着寒光,寒光所向之地就有人要倒霉。
县衙虽小,可却是最讲论资排辈的地方了,杨旦的人品姑且不论,就说他这坐火箭般的升迁速度也难以让人与他亲近。因而杨旦平日里常常往县衙后堂跑,后堂就被诸人私下戏称“蛇鼠窝。”
杨旦跟随肖光佐进了后堂里屋,见肖光佐颓坐在座椅上。不慌不忙的拿起旁边的茶壶,斟了满满一盏,递给肖光佐。
“县尊可是碰到什么烦心事了?”杨旦立在肖光佐身旁轻声问道。
肖光佐接过茶盏,汲了一口茶,刚一入口就吐了出去。:“杨旦!这是什么迷魂汤!茶里全是碎末!怎么入口!一点茶香也没有!哼!”
说着把手中茶盏一把掷在地上,茶汤混着碎瓷四溅,不少都溅在杨旦的衣袍上。
杨旦眉间稍皱,但又迅速平复,不愠不火的叫门房收拾碎渣子,又叫丫鬟从后厨提来一壶开水,自己则踱到书架上拿出一个漆金镶银的茶盒,右手拿着茶刀分出一些茶叶,亲自为肖光佐泡茶。热水一收茶香就扑鼻而来,茶叶在金黄的茶汤里如游龙般遨游,伸展。茶气一外泄肖光佐就抽动着鼻子闻起来了。
杨旦端着茶碗放在了茶几上。肖光佐拿起茶盏深深吸了一口。良久才感叹道:“茶气清馨,回味悠长!这才是茶啊!”
杨旦看着肖光佐陶醉的模样,回到客座上落座。幽幽道:“大人在家喝惯了好茶,县府的粗茶可就看不上咯”。
肖光佐也不恼怒,端着茶杯拨弄着茶盖:“本官为朝廷忧心,为百姓劳命,过点丰足的生活难道不应该?”
杨旦嘿嘿一笑:“应该,应该,卑职是没有半点意见的。可就是怕这滚烫的茶汤难以下口。正好比用大米换来的白花花的银子却无福消受了一样,唉,真是情何以堪啊。”
肖光佐一怔,茶汤险些洒出。盗卖公粮的事情向来只有他和仓大使知道,和米商之间的交易联络也只是自己的管家出面。仓大使自己也参与了盗卖,显然不可能把将这杀头的罪状告诉别人。黄管家是府里的老人了,忠心耿耿自不必说。那这件事情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杨旦看见肖光佐面色不对哈哈笑道:“县尊不必慌乱,属下是您的心腹,又岂会自掘长城啊。不过属下奉劝大人一句,今后像有些重要书信还是妥善保存的好,这次就由卑职替大人保管吧。”
肖光佐一拍脑门,嗨!自己怎么把书信给忘了!他是自己的心腹,是可以进出自己的书房的。书信现在在他手上自然不足为奇。
肖光佐强撑着说:“你这是在威胁本官?”杨旦狭长的眼睛直直的看着肖光佐:“大人,卑职还是那番话,卑职是大人的心腹,又怎会自掘长城呢。”
肖光佐见事有转机,变软了下来,说道:“三川如此可是有什么条件?只要是本官力所能及,一定应允。”
杨旦见肖光佐服软,眉毛一扬:“大人这是说什么话,卑职岂是趁火打劫之人。”
肖光佐心里说道:哼哼,就你?你太是了!
杨旦接着说道:“不过卑职确实是有事想请县尊援手。卑职在县丞任上已经三年了,已经熟悉了府衙的运转周旋,旦日夜渴盼报效朝廷,望县尊大人怜悯”。说着低头作揖,看不到他的神情。
肖光佐一听,明白了,太明白了。原来你小子在这里等着我呐!想升官了,想和我平起平坐了。自己也想做县太爷了!县令有考评下属的权利,而这些考评又是一些官员的升迁资历。杨旦上一个县丞本来可以升迁一个从七品下的县官,只因为考评被耽误。此次杨旦要的是自己手里的考评和人脉。这小子,打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了,真是其心可诛!以他的资历,贸然给出足够能升迁的考评风险很大,一旦东窗事发,自己也难逃干系。实在为难。
杨旦见肖光佐沉默不语,知道自己也该拿出点诚意才能打动他,要是靠着手里有书信硬拼蛮干,万一肖光佐翻脸,最后只会落个两败俱伤,这不符合他的处事原则。
杨旦抬起头:“大人,城外灾民日增,可是仓里的粮食却日减,原先还可以在粮食里面掺沙拌土,现在怕是粮仓里面快见底了吧。”
肖光佐见被他说破,垂头丧气道:“你都知道了还说这些干什么。”杨旦说道:“大人,恕卑职直言,您此番去青州的打算怕是有些白日做梦。”
见肖光佐要暴起,杨旦赶紧说道:“无意冒犯大人,钦差在青州的言行卑职也听说了,您此番举动无非就是想鼓动商州牧和钦差斗法,您好浑水摸鱼,趁机借粮买粮,蒙混过关对不对?可是您想过没有,一旦钦差和州牧斗法,那一定是针尖对麦芒,双方肯定都想抓对面的小辫子,一旦下手就绝不留情,您觉得,到时候您的事情还怕揪不出来?”
肖光佐听了他的话冷静下来,仔细一想竟然吓出来一头的白毛汗。他也不顾身着官衣,直接就用袖子擦着汗。许久才说道:“那三川,你有什么建议?”
杨旦凑上前去:“县尊,借粮也好,买粮也好,都只是扬汤止沸,不能治本,卑职这条计策则是标本兼治”肖光佐一下子来了精神:“说!”杨旦捋了捋下颚的长须:“大人,那卑职的那点要求。。。”
“准了,准了!都依你,快说!”
“那好,卑职就献丑啦,卑职的办法就是釜底抽薪!”
“何为釜底抽薪呢?”肖光佐一脸疑惑。
杨旦哈哈一笑:“大人可还记得圣旨上有一道命令叫做流民胆敢有借机作乱者,当场格杀。”说完就闭上了嘴。
“流民有胆敢借机作乱者,当场格杀。。。”肖光佐反复念着这一句,终于醒悟过来,哈哈大笑:“三川你真是我的智囊啊!你的事包在本官身上!来人呐!备上好酒好菜,本官要和三川一醉方休!哈哈哈哈哈”
杨旦不敢推辞:“多谢大人栽培,等到事情一了,卑职定当将书信奉还。”他话说的模糊,也不知道是他外放事情了结了还是盗卖仓粮的事情了结了才肯奉还书信。总之这一夜宾主尽欢。
第十章青州右卫人命买卖()
杨旦自从进了后堂一夜未归,这让其他的差官有点诧异:难不成县尊大人这次的火气实在太大,杨旦也招架不住了?
正在议论间,钱主簿走了进来,朝诸位一拱手:“诸位别猜了,杨旦好着呢,我刚刚从文房回来,碰见了黄管家,他说杨旦被县尊留下来吃饭了。”噢!原来如此!大伙方然醒悟。
原来杨旦被肖光佐留在后堂后先是一顿饱餐,然后就是彻夜谋划解决办法。
杨旦知道驻扎附近的驻军头领及其贪婪就提议肖光佐拿出一些财帛去贿赂驻军,斩草除根的事情到底是要靠他们。肖光佐虽然肉疼,但还是明白破财免灾的道理的。
于是杨旦就多了一项使命:密会驻守在固阳附近的青州卫守军将领,并且谈妥价格。对外就说杨县丞与县尊饮酒欢宴,大醉一场,就宿在县衙了。
半夜里,杨旦就带着几个伴当,一行人披着黑色披风,蒙口掩面悄悄出城。
青州右卫骑营驻地。站在箭塔上的士兵困倦的揉着自己发酸的双眼,眼泪忍不住的流下来啊。心里埋怨着百夫长把自己安排到这个鬼岗位。整个人早就困顿无力,完全是依在箭塔之上。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马蹄声由远及近,他朝外面望去,蒙蒙亮的天地夹杂着雾气,突然几匹马冲了过来,在寨门前慢慢停下。
士兵一个激灵,喊道:“你们是什么人?擅闯军营者格杀勿论!”来人高声说道:“我是朝廷命官,有事情与骑营主帅商量,迟了你担待不起!”
小兵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慌道:“大人稍候,小人这就去禀报。”过了一会,寨门打开,一名亲兵出门,上下打量着来人:“就是你找我们家校尉大人?”言语间甚是倨傲。
来人可不就是杨旦!杨旦说道:“机密的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头前带路吧!”亲兵被他噎的无话可说,想要暴起伤人又怕他真的找校尉有事情,到时候自己耽误大事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亲兵冷哼一声,不情愿的走在了前面。
营地正中,有一顶大帐,这便是骑营校尉的军帐,杨旦还在帐外就听到帐内骂骂咧咧的声音。看起来我们的这位青州卫右卫骑校尉现在的心情不太好。
杨旦整了整衣衫,踏步向前。一进大帐,就看见行军床上坐着一个大汉,嗯。。。应该说是个胖子,大胖子!
杨旦觉得特别荒诞,就这种人也能做骑营的校尉?他这体型上的了马?就算上的去,马载得动?骑兵作战最重机动灵活,就他?开玩笑呢吧!
不过杨旦为人善于笑里藏刀,一下子就藏住了自己的心思,他走到行军床旁就站定了。
骑校尉一看就明白了,这个人的官阶不比自己高。
官场里面有这么一条规矩,有人相访,如果来人一来就坐下说明这个人的官阶比你高,最起码也是个平级,如果来人站着不坐就说明这个人官阶比自己低。这倒不是当官的无聊,而是官官相见就互报官衔实在有些难看,再者说官衔低的一方不免失了面子。
太祖推崇儒教,再加上多年没有较大的战事,所以文臣的地位是略高于武将的。但又因为燕国以武立国,北接匈奴,南连群蛮,西通西域,东临无尽大海,国有强邻,所以国内武将的势力也很强大。所以总的来说,文臣的地位高于武将,但也就是半级而异,远远构不成以文抑武的局面。骑校尉是正六品下的武官。所以这个人最多就是个从六品下。
想到这里,骑校尉就放肆了些,盘腿坐在床上朝杨旦一拱手:本将军耿飚,敢问大人是何官职,有何贵干呐?
杨旦回礼作揖,谄媚道:“下官固阳县丞杨旦见过将军,此番前来是与将军有要事相商。”
耿飚一听,什么?固阳县丞?正八品的小官,有甚要紧事!随即冷笑道:“哼!芝麻绿豆大的官敢来我面前充大头?还朝廷命官,!我当什么人物!你敢打搅了本将军休息,胆子不小啊,来人,拖下去打二十鞭子,再赶出营门!”
见耿飚来势汹汹,杨旦有些慌乱,连忙道:“且慢!打搅将军美梦确是杨旦罪过,杨旦被罚心甘情愿,但我这桩事情实在是紧要,将军当真不听?”
耿飚本来打算好好处置杨旦,可一听这小子好像真的有什么后话,也就缓了缓:“那好,本将军就听你一言,要是不对我的口味,休怪我翻脸,让你吃双份的牛皮面!”
杨旦终于等到他这句话,走上前去,用眼睛示意门口的亲兵。耿飚领会,当场就让亲兵离开。这才对杨旦说:“好了,现在就你我二人,有话快说!”
杨擦了擦头上的汗,出帐从伴当的肩上取下一个黑色布包,递给了耿飚。说道:“这是我家县尊的一点点心意,不成敬意,请将军笑纳。”
耿飚打开布包,看见里面是一个小盒子,掂上去颇为沉重。打开盒盖,乖乖!居然是一盒子金锭!一盒一共十个,每个金锭都是五两分量。耿飚原本被脸挤得睁不开的眼睛一下子张开了!眼睛里除了金子再也看不见别的了。杨旦也颇为肉疼,五十两金子还没有谈正事就这么没有了。燕国币制,一两黄金可换十两白银。一两白银可换一千制钱。也就是说杨旦一出手就撒了五百两银子。
耿飚倒也没有被这五十两金子晃晕了头,只是迷醉了一会就醒了过来。:“你们家大人出手满阔绰的嘛,我和他素昧平生,他这么就舍得送我这么一份大礼?一定是有事相求。快说!”
杨旦见他收了礼物,想来是不会对自己再下黑手了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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