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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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衣天下-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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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那世家子弟啊,比不得咱们这些粗布衣裳,人家里的仆人都穿青衣的,贵气啊,哎哎,这位小郎君看着就贵气冲天啊。”

    这小二见谢安抱着桓冲走过,刚被那挂在柳树上的灯笼一照,一袭天青色的常服像是蒙上了一层清洌月色,其面如玉,气质淡然。

    小儿这么顺嘴一说,那喝酒的客人也像是顺眼那么一看,不由和谢安打了个照面。

    那客人有一道浅浅破面的伤疤,自眉梢斜斜滑智下颚,目光亮如夜鹰。

    “传说中的小先生,果然是如沙中珍珠,这一眼就能认出来。”

    客人饮酒一碗酒,将碗重重拍在桌面,笑眯眯地对谢安道。

    又是叫他“小先生”,这已经够明显了,十有**跟阿润是一伙的,还是组团来的。

    谢安不敢动,可惜只距马儿一尺之遥,他心中微微一叹。

    客人挥挥手让小二离开,抽出了一把刀,将酒盅里剩余的酒倒在刀上,刀身溅起无数水花,他的笑不似桓温那般少年意气,反而有垂暮野兽的狠厉,但他看上去并不老。

    “符元太慢了,还没出来啊。”客人自顾自地道,“方才骂我王八蛋的时候那股劲都没了么?我可等他许久了,既然他还没出来,那么将小先生抓住也不错啊。”

    “柳生那个王八蛋!”谢安怀里的桓冲如鹦鹉学舌般学了桓温的话,脆生生的童音字正腔圆的洛阳话,突兀地响起。

    ……

    “这位大侠,小孩童言无忌不要在意。”谢安捏住了冲儿的鼻子,这小孩一直乖乖的,这回倒是会给他大哥出气了,而且眼前这人就是什么柳生?楼主?落星楼楼主?

    “小先生的画像我看过了,毕竟有人要大价钱买你的命,我来建康本想是来杀符元的,没想到小先生跟他竟然是一伙的啊。”柳生也没将桓冲放在心中,神情愉悦地看着谢安,“你伤了刘徵一只眼,他已经下了重赏要你活口。”

    “等我杀了符元,到时候带你去北方领赏,再重建落星楼也不迟啊。”

    谢安冷冷道:“你受伤了,胸肺有重创,伤口未痊愈还饮酒。

    “那又如何?”柳生眉梢一挑,像看死鱼般将他从头看到脚,“早就听闻小先生医术过人,可你不知道,就算我重伤,只剩一只手,也能将你擒拿。”

    “看起来确是如此。”谢安也十分认同,虽然自己战斗力不是战五渣,但因为有桓冲在手,这逃和打都是阻碍,“但是,你方才听了墙脚,听到桓温骂你王八蛋,自然也该知道他的身份了,那么你觉得,我堂堂一个世家子弟,身边没有人保护么?”

    柳生面露恨意,原本刀疤脸更是骇人,“世家子弟,听起来就让人恶心,看到这般装模作样更是想毁了你,看你如何淡然处之!”

    “既然你叫我一句小先生,我还是忍不住要教训你,这世间有太多的不公平,若你带着仇恨,只能是将你的心灵蒙蔽,看不到自己的方向与位置,仇恨世家不是你卖国的借口!”

    谢安边说边抱着桓冲闪到马匹身后,柳生正欲拔刀追赶,就见柳条丝缕中有人挡住了他的路,那人也是在一旁吃饭的客人,只是他饮的淡而无味的茶,碗中那吃了一半的茶叶蛋正是从采兰台里流行开来的吃食。

    那挡住柳生去路的人很年轻,脸上的神情很严肃,他嘀咕了一声,“茶叶蛋也是很贵的。”

    然后他扬起手,赤手空拳地向柳生的脸砸去!

    柳生原见这人身材平平,当他挥拳之时,柳生迎面竟感受到一股震碎月色的拳风,这时他才看清这年轻人的脸,皮肤微褐像是受过很多苦,但他眼中单纯得没有任何情绪。

    “阿劲,给我狠狠揍他!胸肺有伤,看准打!”

    谢安躲在柳树与马匹背后,长长吁了口气,飞速地解着马儿的绳索,这回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关门,放阿劲”了,若没有这倒霉的王八蛋,他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用上王导给的这个身世惊人的护卫。

第四十章 沉夜之星() 
第四十章:沉夜之星

    沈劲的目光单纯而勇毅,他只想着把眼前的人打倒,虽说下狠手攻击伤患有些欺人,可他脑子里已经反射性接受了谢安的命令,速战速决就必须下狠手,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四周有多少人埋伏。

    说来也巧,桓温去找沈劲拿钱时,谢家的家仆之前已经找上门询问谢安的下落,沈劲干脆就跟着桓温来接谢安,见他们随意将马儿拴在饭馆前的柳树下干脆停驻看守,若非这马儿是军中出生脾性大,一般人靠近不得,否则早就被人给牵走了。

    建康治安自从王敦之乱后还算平和,只是去年先帝遇刺事件让全城戒严人人自危了一阵,随着小主公继位,一切恢复如常,巡卫兵多在朱雀桥北巡视。

    眼前这叫柳生的男人他早就注意到了,饶是他认为谢安遇事镇定,没想谢安遇到持刀者竟出乎他意料地冷静,看来这番东海历练对于这世家子弟来说是利大于弊。

    这样苦难历经除了老一辈渡江士人能体会,在建康出生长大的世家子弟们过得万分舒坦,若换了旁人这时早吓得不动,哪有谢安这样护着一小孩,并且能将自己背后放心交给他呢?

    既然你将安全交付于我,那我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沈劲练了数年拳法,早不是当初那个拿着星盘观星和拨弄着算筹算盘的无忧少年郎,家庭变故更是让他一夕之间成了叛臣之子,颠沛流离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那个失去一切的雨天仍回在午夜梦回时不断闪现。

    过往的耻辱他记着,虽然他隐姓埋名活着,但他总有一日要杀了当年出卖父亲的人,赢得功名重新振兴沈家,将父亲的尸骨带回家乡好好安葬。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抱着这个信念,他出拳的时候心手合一,毫无杂念,就是要打到柳生!

    但柳生也不愧是落星楼楼主,虽不知他在广陵经历何种追杀能负重伤逃到建康,单凭他脸上的刀疤沈劲就能断定出,此人身经百战,即使被他一时强攻,步步后退,也不能掉以轻心。

    只是几个呼吸交错,沈劲已挥过数拳擦着柳生的胸腹而过,柳生闪躲得颇为灵敏却也极耗精力,他的刀在沈劲的急攻中几乎找不到挥出的时刻,但是一旦他能挥出一刀,就代表他已经破沈劲的防线。

    柳生还是在退闪,虽然他很想将躲在暗处的谢安给揪出来,但那小子狡猾得跟猫儿似的,躲在树后还把马儿当作护身符。

    ……

    “冲儿,怕不怕?”谢安将木剑比在胸前,随时注意着四周,柳影重重,加之看热闹的人也多起来,他生怕自己一时疏忽被柳生的同党给擒住,毕竟在赌坊都有落星楼的小弟当打手,这做楼主的身边总该有几个属下,只是现在隐而不出罢了。

    桓温还未背着阿润走出巷子,不用多想,这会儿肯定是被落星楼或赌坊的人给缠住,凭着桓温的身手,谢安并不担心。

    桓冲睁大了眼睛,轻轻摇头,“冲儿喜欢看打架。”

    “宣城也有很多人打架吗?”谢安瞥了一眼沈劲那边,心猛地一跳,原是柳生的刀差点就挥了起来,沈劲眼疾手快,用手肘将刀身压了下去,然后重重照着柳生门面来了一拳。

    这练武也是非一般人能胜任的啊,尤其是这么烈性的拳法,除了天赋外,最重要还是苦练,武术与书法的成功之道并没有什么区别。

    谢安感叹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只恨这历史上谢安就是儒将,所以自己在武术的天赋上并不高,加上从小又没怎么练,这希望还得放在柏舟身上,若能发明出暗弩最好,如果火枪也能有,那简直就能横扫神州了。

    一时想得有些远,要不是桓冲抓住他的耳垂,让他看天,他还没恍过神来。

    “星星掉下来了!”

    流星么?

    只见柳影之上,那干净无云的天空里只有一轮孤独的月,就在他眨眼的瞬间,一颗流星突兀地划破了天穹。

    来到晋朝这几年,流星之事倒是听说了几次,只是亲眼所见甚少,而桓冲大约是第一次见了,显得更是兴奋。

    而沈劲也像是注意到了流星,居然跟神棍似的开口对柳生道:“有星辰坠落,预示今夜多有人丧命,若你不想血流尽而死,就趁早束手就擒!”

    果然是三好青年,谢安感叹,这人还有空跟敌人说大道理。

    柳生伤口痛得让他的脸色愈发苍白,神情也愈发狰狞起来,但他还是在防守,伺机出刀,因为沈劲的攻势不可能一直如此猛,这少年很快就会力竭,拳速很快就会慢下来。

    只要沈劲速度慢下来,柳生就能出手!

    打斗的时间实际很短,但也异常难熬,谢安耳边听着桓冲掰着手指头数了七八个星星,也不知今夜是怎么回事竟然如此多的流星,这在太史令看来,定是凶兆啊。

    也不知是对谁是凶?

    谢安几乎来不及猜想,因为眼前沈劲的动作似乎慢了下来,无数垂落的柳叶碎片被拳风震得缤纷乱舞。

    沈劲的呼吸微有疲感,之前打架没少经历,跟着阿丁在江北浪迹数年,他知道自己学习拳术的弱项,那就是在猛烈飞速的攻击之后,他的速度会慢下来,一旦慢下来,就是被对方寻到了空隙。

    往年跟阿丁对打时,他起初是在三十招后被阿丁用竹枝敲头,被敲了很多次后,他能保持五十多拳的威力,再后来他成为了广陵钱氏的打手,跟流民混混打过不少交道,对手皆是没有章法只靠蛮力

    那些都是搏命的对手,所以他的对应从未敢放松劲道,因为一旦疏忽就是死亡。

    一切经历都会成为经验。

    面对柳生这种心机颇深,拥有招式套路的游侠,他所能想到的就只有:咬牙坚持,一定要在被对方寻到空隙之前,将他打倒。

    柳生虽在等着沈劲力消,但在躲闪之间他也不好受,不但胸肺缕缕被打到,还要被逼退得十分难看,才不过片刻他已从最初的柳树下饭桌被一路打到柳堤深处,眼看着就要跳江退无可退了。

    这少年未免也太倔强了!所以他的拳头才那么倔强吗?柳生喉头涌上一股腥甜,沈劲的手背也已有隐隐有裂口,更别提沈劲随时注意着柳生的刀,手臂挡了数下,袖子也已划破。

    就快慢下来了!柳生隐忍多时,捕捉到沈劲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他提气急退数丈,握紧了刀向前挥舞,刀身这一次终于斩破了沈劲的拳风,从双拳的缝隙中向少年的脸劈去。

    沈劲瞳孔微缩,一侧身,那刀光携着星月光辉落在他的身侧,在他的肩头留下了一道飞溅的血痕,而刀身居然卡在了他的肩头一时没法顺利收回,可见伤口有多深。

    柳生终于放声狂笑,嘴角亦缓缓有血渗出,“我觉得那是你的星!你就要死了,年纪轻轻,有些可惜呐!”

    “我不会死的。”沈劲强忍肩头痛楚,虽然知道他出拳的话,那伤口会裂得越开,痛得更厉害,但是眼下这状况是他早就预料到的。

    他故意保留力气露出破绽,让柳生以为有机可趁,换守为攻时,也就是柳生最弱的时候。

    就在柳生想要将刀拔出沈劲肩头之时,沈劲的双拳已经直接袭面而来,两拳狠狠打在了柳生的眼睛两侧,那是太阳穴,也是武学中的死穴之一,击中者轻则晕厥,重则殒命。

    于是,柳生整个头颅似乎都在震荡着,眼前的柳与月似乎都变得模糊而离散,少年的脸与血更是与无数飞影溶成一片,夜色无边地覆盖了下来,在濒临晕厥之际,柳生听到了那熟悉而又令他咬牙切齿的叫声。

    “柳生王八蛋别臭不要脸欺负小孩,你小爷在这里!”

    此刻,桓温终于拖着半死不活的阿润走出巷子,他的脸上溅了一些血迹,看着四周的人纷纷逃窜,这热闹看得,可是出了人命的热闹还是得躲得远远才好。

第四十一章 投石入潭() 
第四十一章:投石入潭

    柳生晕了,沈劲受伤,桓温拖着个累赘阿润像是一路打出了巷子,谢安抱着桓冲上马,然后让沈劲骑马带着阿润先走,因为沈劲眼下还身负通缉之罪,虽然距离王敦造反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年,但难保还有人能认出当年豪族沈氏的小郎君。

    虽然桓温很想再跟柳生大战三百回合,没想巡城卫正在掐着点过来,毕竟这是建康,是京师,在天下眼皮子底下闹事,还被一大群人围观,就算桥南防卫再不如桥北,还是会被注意到的。

    “柳生的人呢?”

    谢安赶紧帮桓温擦去脸上血迹,仔细一看似乎没受伤,只是额头有被石头砸过的肿块。

    “这一块都是庆门的地盘,刚才我抓着一乞儿打听过了,这几天来了不少外地人,而且来的时候是借着庆门的货船到的,下船的时候那些人大半都狼狈不堪,还带着兵器,不用说都是落星楼那群丧家之犬。你姐夫在广陵跟我里应外合将他们老巢给端了,可惜柳生太狡猾,虽然被我打伤,但仗着熟悉地界,东躲西藏地逃了。至于阿润他们这些小孩,你姐夫看在他们年少无知准备给放回去的,结果蠢货们还跟着柳生来到建康做牛做马了。”

    “方才我准备带着阿润出来,结果被赌坊的人看到,拿着砖头就砸了过来,后来落星楼那些残兵败将也从暗中钻出,我猜柳生早在阿润认出我的时候就在附近。”

    “柳生这胆小鬼不敢同我正面打,居然还跑出来埋伏你,可惜他没想会遇到沈劲。

    桓温越说越气愤,谢安总算听明白几分在广陵发生的事,大概来说就是桓温做卧底,与姐夫褚裒里应外合,桓温制造混乱,褚裒带着流民兵潜入擒贼,中间大约是桓温身份被觉察,打伤了柳生,还杀了不少落星楼的人。

    所以桓温这次回来情绪不对,毕竟落星楼他也待了大半年,就算再克制情感,总会有身边人有所交往,比如叫他老大的阿润,还有更多叫他七楼主的游侠儿。

    说不准他之前也与柳生有了些许兄弟情谊,所以柳生才不顾自身安危要跑到建康来杀他?

    谢安也只能这般猜想,桓温早已弄来绳子将柳生绑住,还狠狠再给柳生头来了一拳。

    好吧,谢安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多了。

    “砖头可是神兵器,你这军痞子可不懂,以后莫小瞧拿着砖头的人,回去擦擦药油就好了。”谢安忙按住他的手,“喂,别揍了,我怕他被揍傻了,阿劲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你刚才没看到……”

    “交给巡城卫?”桓温看着远处小跑过来的巡城卫,一时不知该亮明身份还是当个路人。

    谢安将桓冲与马交给他,“你上马抱着冲儿先走,这边我来解决。”

    桓温自然不敢把他一人撂在这里,“开什么玩笑,今日是我硬带着你出来,还让你一小孩留在这里?”

    “我又不是小孩了。”谢安见巡城卫愈来愈近,忙道,“现在桓伯父在家,若被他知道你今日跟人打架,你该如何说?柳生身份一旦查出,伯父就会知道你去广陵的事,到时候你如何解释?”

    “那倒是有些麻烦,还得交待你去东海之事,阿爹虽然不会怪我离家犯险,但处理落星楼尚是保密之事,一切要等郗鉴将军回京才能处理。”桓温压低了声,在他耳边轻轻道,“柳生冒险来建康肯定不会为了杀我,是因为建康有人为他撑腰。”

    谢安眼前一亮,“真的?”

    桓温淡淡一笑,“你姐夫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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