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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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衣天下-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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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狸,我自然是要嫁人的,不然就不能离开台城了,我又不喜欢去做女冠玄修,那跟在台城没什么区别,可是数遍建康城都没让我倾心的郎君,若是三年之后母后舅舅让我嫁给连马儿都骑不好的男人,那多没意思啊。”

    “若是父皇还在,他一定懂我,他少年时就好剑术,也不束着我学武,若我的夫君能有父皇那般勇武那就好啦。”司马兴男有些惆怅,“你可别同我说王导他儿子,那人好剑术但是王敦害死了祖父,父皇又杀了王敦,阿衍能忍辱娶琅琊王氏的小娘子,我可不愿嫁他家的郎君。”

    “琅琊王氏的小娘子也不会嫁给阿衍的。”谢安脸上微有不悦,但他知道司马兴男就是这蛮烈、心直口快的脾气,又道,“你大舅也不会让司马氏和王氏联姻,长公主你想多了。”

    “能不想么?这可是婚姻大事啊,女孩儿到了这个年纪都会想。”

    “有人就不会想。”谢安硬邦邦道。

    司马岳觉出谢安话里的不悦,忙扯了扯没心没肺姐姐的袖子,悄声道:“阿狸家跟王氏是邻居,关系很好呢,王家小娘子是他的书法老师。”

    司马兴男眨了眨眼,不再说话,然后踢飞脚下的石子,“臭小子,记得帮阿姐留意好郎君,三年后若找不到,我就嫁给你,气死母后算了,而且万一你堂哥真回不来了,我嫁给你可保你谢氏满门呐。”

    “阿姐会有个好郎君的,我保证,而且我堂哥也会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谢安言语坚定,目光里有人心安的力量,司马兴男有些欣慰地看着马背上的少年,心想,弟弟们可快要长大啊,阿姐想看到你们成为矫健如飞的少年郎。

    下一刻她又扬起手中长鞭于空中劈响,命那马儿快跑,骑术练习非一日之功,这阿狸可要文武双全,这才能辅佐阿衍啊,至于阿岳嘛,乖乖地让长姐再宠几年吧。

    谢安策马踏过河滩,再度将白鹭惊起,然后停驻,随手抽出腰间纪瞻当年送的箫,遥望翩飞的暴鹭群,吹了一曲《振鹭》,夕阳长风,临湖悠远,声若入云天,又似沉于水。

    司马兴男与司马岳沉醉在这悠扬箫声中,司马岳在余晖下涨红了脸,轻轻吟唱道:

    振鹭于飞,于彼西雍。我客戾止,亦有斯容。

    在彼无恶,在此无斁。庶几夙夜,以永终誉。

第三十六章 七月流火() 
第三十六章:七月流火

    虽不能将梁山伯与祝英台记得一清二楚,但知道大概的话,谢安略微组织语言,将故事给编了出来,传闻中梁祝的故事原本就发生在晋朝会稽之地。

    写出来后交给祝老板,祝老板冲他笑得很甜。

    “《梁祝》的故事印刷后在我和你家采兰台卖,到时候我们三七分账,当然你七我三。”祝老板一双凤目流光,愈发像是女扮男装,“这世间唯有钱财才是最可靠的。”

    谢安挑眉,冷冷道:“二八,你二我八,再谈就一九,再再谈我自己找道士刻雕版去,只在采兰台卖。”

    祝老板望着谢安身后站着那账房模样的老头,一脸心疼,仿佛割让一份如割了他的肉,“若非看在你有前途,我可不讨好你。”

    “英台兄你眼光好。”谢安安慰道,祝老板咬牙切齿,“小狐狸。”

    谢安让采兰台账房跟祝老板去谈,自家对着棋馆棋盘发呆,盘算着将干宝《搜神录》印刷版权拐过来印刷开卖的事,如果能成还得开个书局,穿越主人公必备书局金手指,不开白不开,但这些琐事还得交待下去,沈家的经商人脉可用到。

    沈劲近日都在西园习武,听说西园住了有许多隐逸之士,不乏武功高强的隐士,王熙之之前说西园有怪人要吃她的鹅,那怪人他也让沈劲打听出来了,原是一名叫郭文的隐士,无妻无子,身无牵挂从洛阳到了江南。虽是悠闲山林之士但还常接济穷人,传出了名声。

    郭文跟葛洪也有交情,王导对奇人异士十分渴求,好说歹说将郭文留在西园。

    那郭文留在西园数十年,跟麋鹿居住在森林中,未修玄道,却自成一派,品格清傲,就是喜欢欺负小女孩。当然最后那一句是谢安给安上的,谁让那人吓过王熙之来着。

    王熙之对狗和怪人都有童年阴影,松狮是不能留王家了,不然她连王胡之那儿都不敢去,最后这松狮居然被王胡之塞给了谢安。

    只因王导近日身体好了些许,准妻妾探望,曹夫人自然懒得管王熙之了,那可怜巴巴的松狮早忘得一干而尽。

    “那就叫小白吧。”谢安白得一宠物,心想着要是长得再凶点就好了,一脸憨厚怎么好意思带出门啊,不是都说世家子弟的狗就要横着走嘛。

    谢安抱着松狮回家,乐坏了家中一群小孩,褚蒜子爱不释手地跟谢朗抢着抱狗权,偷偷地掐痛谢朗的腰成功抱得小狗归,谢朗拽着谢安胳膊委屈道:“狸叔你看蒜子,若不是生得细皮嫩肉,定要让外人说她是胡人丫头。”

    “我家胡儿啊,你小名就取了胡儿,是像你如胡人小孩那般健壮勇敢,可你呢,是不是三叔对你太好了?都七岁了,还撒娇,蒜子还比你小一岁呢。”谢安揪了揪谢朗的耳朵,“平日就多病,仗着你爹和我学医术,就贪懒不锻炼身子,瘦得要命。”

    蒜子抱着松狮道:“对啊,我刚掐他腰,肉都没有,不像四舅舅,腰上好多肉,捏着好舒服。”

    谢万正在窗前抄书,听到这话拉长了脸,“蒜子你欺负四舅舅还到处乱说,三哥你也得管管她,凶得很。”

    “那是你们没用,你看蒜子就不欺负我。”谢安朝蒜子眨了眨眼,蒜子抓着松狮的两只前腿就去扑谢万,吓得谢万差点写错字,更是一脸幽怨道:“三哥,我这抄错一字可要重来,卞老师可严了,何老师又满肚子坏水,小主公整天板着个脸,这东宫侍读好难做。”

    谢安叹道:“乖阿蛰,让你阿娘听到又要唠叨了。”

    谢朗被训了之后扔死拽着他不放,“狸叔,今夜我要同你睡,你继续跟我讲那西游的故事,那我明早不贪睡跟着你去跑秦淮河。”

    “臭小子,还会讲条件了?仗着三叔疼你是吧?”谢安也掐了一把谢朗的腰,这瘦得没手感。

    蒜子坏笑道:“三舅舅最疼哪一个咯?”

    谢万也停了笔,冷笑一声,“你们这些小笨蛋,三哥当然疼我,虽然凶了些,但关键时刻就是靠得住。”

    蒜子怀里的小白作为新晋的谢家成员不由蠢叫了几声,似乎也想知道自己的地位。

    连谢石也好奇地望过来。

    “嗯……”谢安被注视着,忽然想到王导被妻妾给质问的场景,那一定比自己这境况还要凝重。

    若说不好,这几个小孩铁定要闹,到时候还要哄。

    “阿蛰是八戒。”

    “蒜子是悟空。”

    “胡儿是沙师弟。”

    “小白是白龙马。”

    他摸了摸一直默不作声玩沙盘的五弟谢石,“石头就是唐三藏。”

    最后谢安郑重道:“你们我都疼。”

    家中小孩近来听他断断续续讲《西游记》,谢万不跟他睡,近来又忙,所以还没听过,莫名其妙问道:“八戒是何物?”

    “储备粮。”谢安捂住了蒜子正要开口说“猪”的嘴型,走到谢万身边,看他在抄的书,忙道:“今日有空,去书房看看你的字。”

    “你们乖乖跟小白玩儿,别欺负它,这小孩比你们还小呢。”

    谢安吩咐完就拉着谢万遁了,谢万一脸幽怨,“三哥我也想跟你学骑马,抄书写字可闷!”

    “是该减减肥了。”谢安握了握他的手臂,“现在开始锻炼最好,把这一身肥腩给化成肌肉,再长大几岁,就是健康的少年郎了,可抄书写字也不能落下,别瘪嘴,难看死了。”

    还没成婚生子就要负责哄小孩,果然无论是历史还是现在,谢安都是带孩子的命,不过谢家幼儿园这时也是最温馨的时刻,只可惜大嫂自从丧去幼子后,一直未曾生育,他想了想,还是得给葛洪再去一封信,问询些房中术的资料。

    寄奴现在住在阮家,因为宋衣的事,阮家也被牵累其中,阮孚尚在病中郁郁寡欢,想来他对宋衣的情谊不假,阮家更是有些风雨飘摇之势,好歹有阮裕撑着门面。

    先皇被刺内幕不揭开,无论是谢氏还是阮氏都被庾氏所怀疑。

    谢安打听到郗鉴在东海郡的剿寇之事已到尾声,谢真石同驻扎广陵的丈夫褚裒有书信来往,信中还询问了广陵江湖帮派的事,听闻落星楼有内斗,广陵市井都染上了血腥气,若非褚裒有郗鉴手令,这广陵的治安一时还镇不住。

    落星楼内乱,而桓温就是落星楼的,也不知他如今是否安好。

    这般在家担忧不是办法,谢安又跑了一趟西园,正巧遇到王述带着坦之蹭饭,吃完后王述拿出一本书来看,书皮上是《梁祝》二字。

    虽然谢安未曾署名,但宣传是用他的名,不然怎么大卖?

    “听闻你写了个故事让人印了卖钱?”王导自然是早早收到风声,借了王述的书看了后问道。

    谢安推锅,“卖钱是那祝老板的主意。”

    王导自然不信,却也不揭穿,问道:“最后英台和山伯化蝶是何意?”

    “那日读庄生梦蝶,就想到了。”谢安觉得自己说谎越来越溜。

    王导淡淡道:“女扮男装倒是有趣,看来你最近很空,整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谢安忙将自己的日常生活娓娓道来:“哪有,每日可都有阿菟督促练字,您知道的,练不好就是要打手板;卞老师之前给的书单,我可要一一看完的,虽然他不教我了;还有师父的针灸术练习;睡前一个时辰玄修;家里还有侄儿弟弟要管束,所以这故事是趁着练骑术时想的。”

    “骑术练得如何?”王导想了想又叮嘱道,“女扮男装这故事就莫讲给阿菟听,免得她想去扮男装,万一被夫人看到,又要训她。”

    谢安忍住吐槽,老老实实道:“马马虎虎,总归还是身体未长,力气不够。”

    “借你一匹快马去接桓符子。”

    “阿温回来了?”

    王导见他难得露出惊喜神色,笑道:“他再不回来,你桓伯父可要回来了,到时候找我要人就麻烦。”

    谢安转身要走,王导又叫住了他,“等等。”

    “老师还有何吩咐?”

    “交好归交好,可别沾赌,你的运气可别浪费在赌桌上,银钱是外物,不归你操心。”

    “遵命。”

    谢安怔了怔,只觉得王导眼神柔和,越发像个慈父,那如暖阳般的微笑后原本是一肚子谋算和策略,所以这一点温情让他特别回味。

    这一回味的时间比较长,马踏长街,如风驰出建春门,直到他见到那乱发飞扬的紫眸俊朗少年时,才像是回到了现实。

    桓温也骑在马上,只是落拓得看不出往日世家子弟的模样,谁也不会想到谯国桓氏的长公子会带着一身血腥气息回到建康。

    七月日光如少年勇武般炽热,桓温似乎也想到当日两人分离时近乎生离死别,用力捏了捏谢安白回去的脸,到头来只有一句,“我回来啦。”

    “再不回来,夏天就要过去了。”谢安任他欺负,板着脸道,“到时候水冷了你学游水可有苦头吃。”

    桓温笑了,捏着他脸的力气大了几分,“板着脸才好看,平日总笑着,连快要死了还笑着,看着就觉得你可怜。”

    七月流火,终究是说火星西行,天气渐凉,眼看无忧无虑的夏日就要过去,秋日的建康城,随着东海剿寇平定、郗鉴归朝、王导病愈,终会掀起一股摧毁草木的波澜。

第三十七章 桓氏子弟() 
第三十七章:桓氏子弟

    桓温回到自己的地盘,第一件要做的事居然不是喝酒,而是倒头回家大睡了一场,家中两个大半年没人管的弟弟同谢安差不多大,早学着哥哥常去军中习武,见到跟流民打扮似的大哥,一个叹道:“好歹没缺胳膊少腿地回来了。”

    另一个则替他找新衣服和烧热水。

    看得出来,这两位放养的弟弟自理能力非常好,家中仆人虽少,但两人也常自己做些吃食。

    谢安也不想闲着干脆帮忙去烧热水了,在厨房忙活的那个少年叫桓云,是桓温的二弟,算起来比谢安还要大上一两岁,平日家中饭食多半是他和乳母做的,他母亲是妾侍,身体虚弱,不能跟桓彝去宣城,留在家中有儿孝顺。

    桓云见谢安在洗菜忙夺过来道:“阿狸,你这手是用来写字的,可不能洗菜,不然我大哥非揍我不可。”

    “你大哥瞎说。”谢安无奈,“我还用这手练剑呢。”

    “上次借你的书还没抄完,过些日子再还你,还有阿娘的病近来好多了,多亏你送的药。”

    “不是我的药有用,是你阿爹的功劳,一听他要回来,你阿娘连饭都多吃了一碗。”

    “阿狸,你说阿爹这次回来还会回宣城吗?”

    问这话的人是桓温三弟桓豁,他刚把他大哥的外衣剥下,满头大汗的,舀了一口凉水就灌,显然是跟半梦半醒的桓温搏斗了一番才赢得胜利。

    谢安沉吟片刻道:“我想着这次回来,你阿爹就该从宣城内史升官成太守了,宣城常有骚乱,守着西面门户,的确是需要有名望有能力的人镇守,这几年他在宣城身受百姓爱戴,这太守就该是你阿爹的。”

    桓豁撇了撇嘴,“太守又如何,不能一家团聚,才不稀罕。”

    桓云斥责道:“阿爹在外辛劳是为了我谯国桓氏的未来,你该想着好好学文习武,待十六岁后入仕去宣城帮阿爹。”

    桓豁冷笑,“又不见大哥过了十六岁去帮阿爹,他如今都十八了,成日不是赌就是到处惹事,这半年倒是安分,可惜连个人影也不见,一回来外袍破破烂烂还都是血,阿爹回来我可是要告状的,让他结结实实被揍一顿才听话。”

    桓云长了几岁,终究是稳妥的性子,沉声道:“你可别来劲,大哥想做什么有他自己的打算,他家我桓氏的长子,阿爹也不会让他去宣城的。”

    桓豁咬了一口青瓜,眼里有戾气,“别跟我讲什么长幼嫡庶,咱们就讲大哥的赌瘾,这些年多少次要把家给搬空了,就差没把给你阿娘治病的钱给拐了!”

    桓云正色道:“大哥有分寸,就是贪玩,阿爹在宣城也不宽裕,大哥当初去赌也是为了给阿娘赚药钱。”

    谢安见两兄弟吵起来,顿时头大,桓家不比谢家,总得来说还全靠桓彝一人撑着,桓温被他爹宠坏了,懒散飞扬打发着青春年华,染上赌瘾,将原本就不富的家庭弄得更是家徒四壁,桓彝六年未归,一回来铁定是要找桓温麻烦的。

    两位小郎君争吵着,倒把乳母给吓得忙乱劝架,最后还是桓豁被二哥训得住了嘴,闷闷地去庭前练剑了。

    少年争吵来得快也去得快,等到桓温醒来,三兄弟和睦如初,桓豁崇拜大哥,却也怨他这些年没戒掉的赌瘾,只是每每生气见着桓温的笑脸就泄了气。

    桓温回来后对他浪荡江湖的事再三缄口,但目光比以往要深沉些许,跟谢安对剑时下手也更狠,蝉鸣躁动,夏日热浪不绝,石榴花在阵雨后落了满巷,桂子也将到幽香潜入梦时。

    石榴熟透,汁液如血,桓温跟八百年没吃过石榴般捧在手里啃,忽然道了一句,“广陵钱氏和落星楼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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