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在蒜子耳边轻轻道:“这是我和阿岳的秘密,现在只让蒜子知道,阿岳以后会常来我们家玩,你可欢迎?”
原本垂头丧气的司马岳听到谢安这话,立马精神起来,就跟浇过水的美人蕉似的,不再蔫蔫的。
“哇,三舅舅好厉害,那我也可以一起学么?不过蒜子不要学练字,要学舞剑。”
“人小鬼大,学剑想欺负阿胡还是石头呢,还是你阿兄?”
“嘻嘻,不告诉三舅舅。”蒜子将寿桃塞到谢安手里,“三舅舅快去厅中,待会不见人他们肯定要寻你的。”
谢安放心地将司马岳交给蒜子招呼了,不过估计司马岳会被蒜子欺负得很厉害。
谢安走了,司马岳似乎也不敢看褚蒜子。
蒜子奇怪地望着这害羞的小郎君道:“你真是琅邪王?哪有这么害羞的王啊。”
阿岳见眼前的女孩漂亮的眉眼就在自己眼前晃啊晃的,立刻不知将手放在何处了。
司马岳呆呆道:“你长得好看,跟画里的小仙女似的。”
“建康城里应该有很多漂亮的小娘子啊,你阿娘是庾太后么?她也很美呢。”蒜子开始伸出手指说着哪家小娘子很美啦,哪家小娘子很有才华啦,人来熟地让司马岳感慨,谢家果然人才辈出。
……
谢安的生辰宴好歹结束了,他送完最后一位客人离去,觉得比绕着建康城跑一圈还要累,毕竟人来了,就不能有冷落的,想起王导每次宴会里的如沐春风,面面俱到,他只觉得自己脑细胞不够用。
还好这些年打下基础,将建康城里的名人了解得七七八八,即使来的陌生人也能侃侃而谈。
面对一堆礼物,除了卞望之阿敬荀羡他们送的,他命人好好搬回屋中,其它的都放在偏房里等着有空来拆,要不是有谢真石帮他料理,恐怕焦氏就要拿走几件了。
蒜子轻轻哼了一声道:“阿娘最聪明了,这些可都是三舅舅的。”
“焦姨手头挺紧的,看来那雷夫人胃口不小呢。”谢真石将礼品单子交给谢安,淡淡道,“今日这身打扮又花了不少钱。”
谢安倒看得很淡,“天下父母心,毕竟是为了万儿。”
谢真石叹了口气,“家中的事如今我管不了,可你莫委屈自己。”
“不委屈,有阿姐疼我。”谢安捏了捏蒜子的脸,“蒜子也疼三舅舅,这福气旁人羡慕不来。”
小憩片刻,看看月色,似乎还未到深夜,王熙之应该没睡,谢安洗了把脸,换了身舒服的衣服就溜到后门去找她了。
没想刚一走到王家后院,就见王熙之提着一盏灯站在墙头,仆人乙蹲在旁边一脸苦笑。
“月色真好。”王熙之摇摇晃晃地在墙头走着,胆子似乎越来越大,谢安在下面看得心惊肉跳,“青苔给刮了没?小心滑倒啊!”
“大白它今天就飞过去了,可惜它不敢去你家,大约是怕被吃了。”
大白?谢安这才发现墙下那大白鹅正伸长脖子望着他,而那雪白的颈脖上似乎挂着一件用锦帕包的东西。
“给我的?”谢安张开双臂让大白过来,大白也不叫,乖乖地凑过来。
王熙之蹲在墙头,身子欲要倾落,吓得仆人乙忙抓住她的手臂,王熙之干脆坐下,在半空荡着双腿,轻飘飘地问道:“你看看,喜欢吗?”
谢安解放了大白的脖子,打开那包着的东西,头顶的光亮起来,是王熙之落下来的灯。
帕子里是一颗通体玄色的小石头,不过石头下的帕子倒是绣了一只丑丑的猫。
而且还是简笔画的猫。
“你教我画过的,我绣了一天,字都没练。”
谢安起身,借光看了看她的手,问道:“被针戳了几下?疼吗?”
“还好。”王熙之忙把受伤的手指藏起来,然后有些丧气道,“女红好难哦。”
“那以后就不要绣了,嗯,你送颗石头我都喜欢。”
王熙之点点头又摇摇头,“以后还要绣,就只给你。”
谢安把大白给抱回了后院,两人又说了会闲话,但总觉得就算看着对方不说话也开心。
今夜月色很美,王熙之坐在墙头荡着裙摆,似乎这堵墙再也关不住敞开心扉的少女,她依旧在墙里的小小院落,但不再畏惧离开。
过了几日当谢安拜访王胡之时来到王熙之小院,远远地就听到狗叫。
倒是第一次见到王家养狗,王胡之都是一脸惊讶,还看到正端着吃食往院内走的仆人乙一脸惊恐,拼命要往仆人甲身后躲。
“这狗从哪儿弄来的?”王胡之连忙揪住候在院外的下人问道。
“曹夫人让送来的,说是送给小娘子玩耍。”下人笑道,“这狗乖得很。”
这狗是有多可怕啊才能把武功高强的仆人乙吓成这样?谢安心道。
不过进了院子,谢安仔细一看,乐了,原本以为是土狗,没想是毛茸茸的松狮,毛色偏白,看着十分老实,见人就叫,见人就想扑。
一进王熙之的院子,今日可有些热闹,因为曹夫人和雷夫人都在,难怪阿甲阿乙准备了好几份吃食。
松狮一脸憨厚,可王熙之的大白似乎觉得松狮会夺去小主人的宠爱,一直对它鹅视眈眈,若是这松狮对王熙之哪怕有一丝谄媚讨好,它立刻就要长着翅膀扑上去。
“喜欢吗?”谢安悄悄问道。
王熙之缓缓摇摇头,脸颊微红,许久才道:“我也怕。”
阿乙忙揪着阿甲的袍角道:“你们有所不知,小主人小的时候回乡下过年,被一只土狗给吓过,当时把我也吓坏了呢。”
阿甲面无表情道:“你说要吃狗肉,想去捉它,结果失手反被追,连累小主人被吓到了。”
被提及黑历史,仆人乙窘得要快遁走了。
曹夫人道:“养猫养狗都比养一只鹅来得好,好好一姑娘被人叫鹅痴,多难听,再不然你可学你龙伯养鹤,还有这书房檐下的燕子也太吵了些,我早说要弄掉,你偏不肯,现在不同往日,你既是墨魂榜三品,那就跟原来不同了。”
雷夫人一脸等着看好戏的神色,难得不跟曹夫人抢白,安静得跟个插花的瓷瓶似的。
王熙之一脸严肃,“婶娘,阿菟还是阿菟,就算是墨魂榜一品,我也还是我,我喜欢大白,松狮挺可爱但是我怕,我也不喜欢养鹤,太难伺候,我家大白乖得很,燕子我也喜欢,多谢婶娘关怀。”
曹夫人被拒绝了一脸,脸色有些难看,雷夫人安静地露出嘲讽笑容。
松狮有些傻,看着王熙之手中捧着一碗鸡腿,馋得跟什么似的,讨好地凑上前讨吃,大白急了,还没等王熙之做出什么反应,它就扑扇着翅膀挡在小主人面前,作势要去啄它。
谢安忽然想到,这大白鹅不是传说中的战斗种族么?
果然这松狮初来乍到就被凶悍的大白鹅吓得魂飞魄散,直接往后门跑去,结果院子后门是关着的,一回头就被大白鹅给啄了一口。
嗷呜,松狮含泪叫着窜到了一株矮树上,然后一跃而过高高的围墙。
谢安感慨,今日终于见着什么是狗急跳墙了。
然而大白鹅不甘示弱,毕竟是战斗种族啊,直接就乘风而起飞过了王家的墙头,追出去了。
“嗯,你家大白可比鹤厉害多了,原来真的会飞呢,我那诗可写错了,鹅哪里不如鹤会飞啊,阿菟养的鹅就是天赋异禀呐。”
“那是,大白可是最厉害的。”
两人还悠闲地聊着,话音刚落,两人四目相对,也不管曹氏雷氏,放下手中的东西就追了过去。
王胡之含在口中的茶差点要喷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去,边跑边道:“阿狸熙之你们等等我!”
仆人甲乙也利索地跟了过去。
最后院子里只剩下两位夫人面面相觑。
第三十五章 六月振羽()
第三十五章:六月振羽
谢安和王熙之自然是第一时间要去看热闹的,大白鹅追打松狮狗这等趣事可不常见,大白充分发挥了战斗种族的优势,连飞带啄,威武霸道,松狮如临大敌,真如丧家之犬,一时间半个乌衣巷都热闹起来。
毕竟平日乌衣巷就很安静,鹅飞狗跳足以扰民。
“大白很厉、厉害的……”王熙之提着裙角边跑边问道,“小狗不会有事吧?”
谢安摇头,“悬呐,我就怕这狗被吓得跳河可惨了,毕竟是秦淮河,又不是乡间小河。”
跑了一会王熙之就跟不上了,谢安也早没见了鹅和狗的踪影,干脆停下来陪她喘气,调笑道:“阿菟不是玄修多年么,飞檐走壁会不会?”
“可以吗?”王熙之似乎没觉得他在笑话自己体力差,看着掠过眼前阿乙的身影,问道,“可以跟阿乙一样飞吗?”
谢安想了想,“不知道,改天问你龙伯,玄修跟武斗都属玄武榜,说不准阿菟也是高手呢,毕竟你自幼能轻松看蓬莱典籍,又玄修多年,说不定早就是高手了。”
王熙之也不想去追了,她原地跟兔子似的跳了跳,蹙眉道:“不能啊。”
……
好可爱,谢安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别想了,这些烦心事我帮你去问。”
王熙之点头道:“好,我最讨厌烦心事了,方才曹婶娘就好烦哦,又不准养鹅还要赶走燕子,还说我跟以前不一样了,我同她说话好费劲。”
谢安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前几日去西园见了你家龙伯,他身体也不坏,过一阵就会好了,到时候他一回家,你婶娘就不会烦你咯。”
“真的?龙伯终于收你做学生了么?西园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呢。”王熙之似乎很高兴,把方才的烦恼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西园有很多好东西,以前还住着一个怪人,也不知在不在哪儿了,那怪人要吃我的大白,所以我都不去那儿的。”
两人说话间王胡之也喘着气赶来了,他身体本就不好,这一跑倒是面色有些许红润了,谢安忙拉住他笑道,“胡之,以后我们一起去晨跑吧。”
王胡之莫名其妙,“大白呢?松狮呢?”
“阿甲阿乙去追了。”王熙之嫌弃地看着王胡之满头汗,“胡之你还没阿狸跑得快,这可不成。”
王胡之委屈道:“你让阿敬来跑也跑不过阿狸啊。”
“那以后都得锻炼。”谢安重重拍了拍友人的肩,“不然以后没阿菟长得高,你们可丢人了。”
王胡之看了他和王熙之一眼,哼了一声,“阿狸,你现在也没阿菟高啊,你可急了吧。”
几人在这斗嘴,过了片刻大白和松狮都被仆人甲乙给抓回来了,大白一身土,松狮一身泥,松狮还泪眼汪汪的,大白自然气焰嚣张,得瑟地被王熙之抱走去洗羽毛了,松狮跟没人要的小孩似的呜呜叫,曹氏没法,最后让王胡之给抱走了。
不过大白追松狮这等趣事倒是在士人间传了个遍,毕竟大白可是王熙之的宠物,这等战斗力,就算是一般少年来也挡不住。
所以王熙之鹅痴的名声倒是更响亮了,都说天才少女养的鹅也颇具灵性,一时间还让谢安的《鹅答鹤》之诗传了开去,令想要去向王熙之讨一幅墨宝的人都纷纷去寻好鹅,毕竟要投其所好嘛。
五月闲闲过去,六月是抓蟋蟀的季节,落英台常有斗蟋蟀的赌局,谢安每每去采兰台的时候还去落英台一趟,自然是被袁耽勒令去学些赌术,免得他以后被桓温欺负。
谢安每次去落英台都很自然地叫祝老板一声“英台兄”,弄得这位老板莫名其妙、再三解释道:“小郎君,说了很多次,我不叫英台。”
“那你可以改名啊,到时候我写一个故事你可就出名了。”
“什么故事?”
“英台兄女扮男装入学堂恋上同窗山伯的故事,可惜英台兄家嫌弃山伯太穷,将她另嫁他人……”
祝老板咬牙切齿道:“我是男的,袁耽,这谢小猫怎么总觉得我是女儿身?!你也不教点好的,一定是你平日老在背后说我娘娘腔!”
只用了不到一月,原本精于算计的祝老板私下也不再对这两位郎君客气了,不过这也证明几人关系变得更好,若再加一个桓温,那就圆满了,谢安这么想着。
骂完,这祝老板眼珠一转,似乎听到银钱落囊之声,“这故事听着似乎不错,阿狸你若写出来,可将故事刻在雕版上,到时候印出来卖钱!谢家三郎的名气,可有得赚。”
谢安摸着下巴,似乎在想着发展活字印刷术的可能性,毕竟雕版麻烦废人力废材料,活铅字就不同了,只是这活字印刷兴起,手抄书淘汰,文化传播兴起,可对以藏书、独占学问为傲的世家是个大大冲击。
他以前同王导谈论过这些事,可惜要挖自己的墙角,终究还要掂量轻重。
不过,社会若要发展,文化要传播,印刷术必然要发展,若有王导支持,阻力必然会小,可除了王导,还有那么多世家……
谢安只可以断定,司马衍必然是支持的,可惜他们现在还小,未到掌握话语权的年纪。
……
这期间谢安一直在学骑马,其间还带着司马岳去了一趟皇陵看望长公主。
姐弟重逢自然是相见欢,长公主这儿的好马也多,她本也是好马之人,十分爽快地借马给他,还教他骑术。
长公主年方十二,在这时代就该是谈论婚嫁的年纪,幸而有三年守孝过渡,晋朝宣扬孝道,许多士人都因父母亡故而推迟入仕或者辞官。
司马兴男性烈,不想因政治而嫁人,守着先祖的陵墓,每日还能骑马,这等日子比在宫中逍遥万倍。
临湖养了白鹭,公主家的小鸡小鸭长大些也常跟这些候鸟混在一块,姐弟俩牵手走过潮湿的河滩,身边皆是不怕人的鸟儿,夕阳映在湖面,像有火在湖上烧着。
谢安快马跑过,惊飞了一滩的白鹭,小鸡小鸭没法飞都躲在长公主裙裾之后,长公主朗笑扬鞭抽在马屁股上,马儿一惊踩着几乎要往湖里跑,谢安使劲全力勒住它,好歹没出事。
“阿狸画马倒是画得好,可惜就是个头还没长,这马儿已经是我这儿最小个头的了,若让你骑大马这会儿就得落水。”
司马兴男一向当他是弟弟,往年在宫里也跟训阿衍似的训他,她觉得弟弟们长得都太文弱了些,无论是脸还是身材。
“待过几年男孩才长高,长公主可就长不高了。”谢安反驳,没料司马兴男又要扬鞭,“阿姐说话,不准顶嘴,乖乖学阿岳。”
“阿岳就是被你们宠坏的!”谢安驭马离开了些,冲着司马岳道,“老师给你上第一课,把你长姐的鞭子夺过来。”
“谢小狐狸你找打啊!”司马兴男嗤笑,将幼弟用臂膀给钳住,“阿岳,这小狐狸呢,你只学书法绘画即可,旁的歪门邪道千万莫学,不过嘛,建康城里难得见有趣的小郎君啊,若你不是比我小,阿姐嫁你也不错啊。”
司马兴男自然是在逗他,谢安轻咳一声,“阿姐你又看不上我,我连马儿都骑不好。”
“那是,我的夫君定是如《侠客行》中的游侠儿那般潇洒,但又要有大将的气度,本以为郗鉴将军的儿子会如他父亲一样,可惜啊,那日阿岳回来同我说,郗将军的儿子一脸文弱,都扛不住我一鞭子。”
司马兴男捧着脸,长长叹了口气。
“阿狸,我自然是要嫁人的,不然就不能离开台城了,我又不喜欢去做女冠玄修,那跟在台城没什么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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