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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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衣天下-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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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宝马,是被捧在心尖上养大的天之骄女啊,今日被她夺去风采果然是命中注定。

第二十三章 半壁江山墨尽二染() 
第二十三章:半壁江山墨尽染

    谢安一头雾水地下了塔,见家仆身边站着个陌生仆从装扮的人,家仆道:“这人说有桓郎君的消息,阿狸你之前不是交待让咱们探听他的消息么?所以就冒失让你下来了。”

    谢安满腹狐疑,愈发觉得这捧着一木匣的人眼熟,木匣里盛着碎冰以及一壶酒。

    那送酒人道:“三郎,袁郎君托桓郎君的名义让小的给您送酒,小的是落英台的。”

    袁郎君?落英台?谢安终于想起来,这人不就是落英台的仆人么?只因那落英台老板姓祝,他当初还问过祝老板的名字,没想人家并不叫英台。

    而落英台这名字也取了棋子与钱财如落英缤纷之意。

    这落英台的仆人道名来意后,谢安先是空欢喜一场,原来桓温还没消息,但他听着祝老板的提议又觉得有趣,赌熙之在墨魂榜哪一品?还押上了桓温全副身家?若是输了,桓温就算能完好无损地回来,也要被桓伯父给揍一顿半死不活的。

    这祝老板和袁耽倒是够狠的。

    落英台仆人识趣道:“三郎若是为难,就当小的只是单纯来送酒的。”

    谢安沉吟片刻,问道:“袁耽猜的是第几品?”

    落英台仆人伸出手比了个数字,谢安失笑道:“袁耽眼光倒是不错,光凭瞎蒙也能把熙之看得那么高。”

    仆人小心翼翼问道:“还请三郎给个准信,其实整个建康城的赌局都在等着今日排名,小的此番奉命前来也是为求个心安。”

    谢安摊手无奈道:“可惜我并不知道。”

    送走落英台仆人后,谢安对自家仆从悄声吩咐了几句话,让他骑上快马回西口市采兰台,既然小小落英台棋馆都是有赌局,最出名的酒楼采兰台怎么可能没有。

    “让沈劲花钱,我可不心疼。”谢安对沈劲还有气,此时有求于人也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看着日头,再过一会应该就轮到郗方回他们表现了,谢安忙往塔顶走,有人匆匆与他擦肩而过,身上还带着一股檀香之气,他不经意回头一看,看到那道袍少年的背影,顿时就走不动了,叫了一声:“等等!”

    小道人手捧着一盆橄榄炭,正是谢安回建康时所见的那位,悠然来了一句,“好巧啊三郎。”

    “令师何在?”谢安懒得跟他绕弯,直截了当问道。

    小道人道:“家师自然是在等着三郎,不过眼下是墨魂榜品评会,三郎还是先去办正事要紧。只是家师说,三郎虽然赌运不错,但人一生的气运都是有限的,所以最好用在非常之时。”

    “但我总要知道等会去哪找他吧?”谢安完全被吊起了胃口,这小道人的师父简直神了,他刚和落英台仆人见过,期间并无旁人听到他们说话,这莫非就是占卜所算出来的?

    待他回到塔顶阁中时,看到孙绰与王熙之正交谈得愉快,但回座一听倒是听得稀里糊涂,什么马儿什么佛学,还听王熙之说着建康附近哪些乡村的鹅毛色好看,那是因为附近的河水比较清甜……

    王熙之见谢安回来,忙问:“阿狸,家中有急事?”

    谢安随意编个话敷衍过去,顺便也将孙绰给打发走,然后在她的耳边悄悄道:“阿菟,待会你同郗方回比草隶,我同他比行书如何?”

    “阿狸也想比?”王熙之疑惑了片刻,恍然大悟,“若是赢了郗方回就能上墨魂榜了?”

    谢安解释道:“郗方回是铁定入墨魂榜的人选,而且昨夜我们看他历年上青云塔的书帖功力不俗,士人都说我家尚哥是少年墨道天才,初上榜就是五品,但我见郗方回的草隶,与我尚哥不相上下,咳,甚至要高那么一点点,所以若赢了他,就算我们现在不够年纪,亦能登榜。”

    王熙之眨了眨眼睛,“阿狸一向不热衷刻意与人争斗夺人风头,今日为何如此积极?方才你画那只鹤也有所保留呢,怎地出去一趟回来就变了主意?”

    王熙之平日只是呆,却继承了琅琊王氏的智商,谢安一些细微之处的改变她立刻就感受得到。

    谢安不敢瞒她,将如今建康因此次墨魂榜所设赌局同她讲了一遍,然后道:“因为能赚钱。”

    “钱?”王熙之摸摸自己的荷包,“阿狸缺钱?”

    “倒是不缺,但先赚着比临时需求要来得好。”

    身为世家子弟谈钱是一件很俗的事,但若没有金钱保障又哪来的闲情雅致生活?谢安受到落英台的启发,让家仆去找沈劲下注,而所赌的却是一个大冷门:谢安上墨魂榜。

    纵然士人觉得谢安是神童,也不可能想到今日他会挑战郗方回。

    王熙之没有金钱的概念,不过荷包里倒是常有王导给的零用钱,她多半没处花。她常装在荷包里的是沈郎钱,因为这是最轻的一种旧钱,那制造沈郎钱的沈充曾是伯父王敦的属下,算是被伯父连累而亡,她带着沈郎钱在身边,是为了自警。

    如今被谢安提醒,今日她与郗方回若比试,赢了能登墨魂榜,名扬江左,输了也无大碍,因为她年纪小。

    琅琊王氏,虽然是顶级门阀,但实则是如履薄冰,失去了兵权后,龙伯逐渐失去政权,今年新皇登基,龙伯被多方为难,如今更是病到幽居西园,她所来青云塔,是肩负着琅琊王氏的名声,但龙伯有言,一切凭心而为,不必多虑。

    王熙之想到此处,心中已有决定,唤来仆人甲,对他有所吩咐,仆人甲立刻出阁去寻她要的东西。

    然后她对谢安道:“阿狸能帮我研墨吗?要很多墨。”

    谢安也不知她在想什么,但见她严肃的模样,边取墨研磨,边猜她要做的事。

    等了片刻,仆人甲回来,身后跟着几名抱着屏风与绢布的仆从。

    然后她径自离席,走到郗方回跟前,对着这位纤弱温雅的郎君道:“我先写了。”

    郗方回正与卫夫人交谈,卫夫人已答应让他临摹卫氏先祖的草隶帖,没想王熙之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仆人甲已将绢布平铺席上,王熙之接过谢安准备好的笔,跪坐在于席,提笔开始写字。

    王熙之开始写字了。

    这般大张旗鼓地准备书写用具早已引来诸人的目光,而且大家未曾见到王熙之真正落笔,所以也都目不转睛盯着她的手。

    为何是用绢布?此为大家的第一个疑惑。

    想要写什么?需要如此多的绢布?此为第二个疑惑。

    绢布贵重,但王熙之的字却尤比绢布更贵重。

    她写的是小楷,不同于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她的小楷笔意独有一番风格。

    第一个字是“黄”。

    《黄庭经》。

    王熙之这是要将《黄庭经》全部写下来的节奏?谢安这才恍然大悟,《黄庭经》字数不少,所以需要如此多绢布和墨。

    “上有黄庭,下有关元,前有幽阙,后有命门,嘘吸庐外,出入丹田……”

    端正却不失灵气的小楷字在少女手中一一写出,每一个字都堪称她所能达到的极致完美,她已进入浑然忘我的境界,即使是蘸墨舔笔,眼睛里的喜怒哀乐都像是被黑暗所吞噬,而她的脸色也因每写一字而渐渐褪去红润,变得苍白。

    她握笔极为用力,从每一笔到执笔手势,都未曾有一丝的瑕疵,连垂落的发丝都安静无比,她整个人都与绢布中的字融为一体。

    写完一幅绢布,仆人甲就轻轻抽走一幅,将其悬在屏风上。

    她身下之席,已染上点点墨渍,席面有一幅绘画,是绘了江左的青黛平原矮丘幽林,以及江河流走,此刻每一处画都被墨点如雨覆盖,无比斑斓。

    谢安看着她苍白的脸以及空洞的眼瞳,心中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敬佩。

    容颜如飞电易逝,没有比她更美的少女,因为她认真专注的样子,已经深深烙在他心里,人生太难遇到这样一个独特的少女。

    唯一无二的王熙之。

    谢安没有数过《黄庭经》有多少字,但他以后也不会去数,不仅是他,在场看着绢布《黄庭经》诞生的人以后在翻阅道家经典时都会想起少女奋笔静书的模样,她写字不快也不慢,但写得极为安静,她自身的安静感染了整个房间,仿佛将周身的人与事都凝固了。

    正是因为这份安静从容,直到王熙之写完全卷,长吁口气将笔放回笔架时,也没有人敢开腔说一句话。

    因为少女的手在微微颤抖,她的脸色差到几乎像是病了,整整八幅屏风的绢布上像是将她的精神给取走了,她的字落在绢布里,每一字都牢牢吸引着人的目光。

    绝妙之书!

    王熙之登上墨魂榜已是铁板钉钉之事,这是晋朝立国以来,第一位在十岁出头就登临墨魂榜的天才,而且还是一位小娘子,当年卫夫人也是等到十七岁才名扬江左。

    她跪坐被墨染黑的席上,袖袍皆是沾了墨渍,缓缓将颤抖的手攥成一个拳头,然后对郗方回道:“我看到过你的草隶,如今我的草隶比不过你,但以后一定会的,今日就当我取巧,小楷一出,我必胜你。”

    郗方回收回流连在绢布上的目光,拜服道:“阿熙的小楷,方回拜服,甘愿认输。”

    自从郗璇叫了“阿熙”之后,郗方回也跟着叫了。

    “先别急着认输,”王熙之指着谢安道,“之前阿狸只与阿璇比了楷书,但他所擅长的却是行书,只比我差一点,你可以与他比。”

    郗方回一怔,倒是很干脆点头,“其实方回一直惦记着《侠客行》后半部,看来今日三郎是有所感触,跃跃欲试了?可惜,三郎不是,你可想好了,真的要与我一比?”

    郗方回脾气已是极好的,刚被王熙之夺去风头,如今谢安身为王熙之的学生,也想要与他挑战,倒是让他开始重新审视这位一直低调行事的谢家三郎。

    谢安听他话语已有隐隐火药味,倒是觉得此刻的郗方回比以前一直笑意盈盈温和体贴要看得顺眼,人都是脾气的,尤其是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被小辈挑战。

    有脾气才是性情中人。

    “是的。”谢安点头。

    郗方回眼里的笑意蓦地冷了下去,走到他跟前道:“看来你很想入墨魂榜,可曾掂量过自己的实力?”

    谢安仍旧点头。

    郗方回轻轻在他耳边道:“若你不能入墨魂榜,那么以后不可称是阿熙的学生。”

第二十四章 白首太玄经() 
第二十四章:白首太玄经

    其实就在众人屏息等待王熙之将《黄庭经》写完之时,琅琊王氏她的那两名兄长已悄然站在人群中,看着小小少女书写。

    王恬与王彪之,一人带着王熙之父亲的书信,一人满身旅尘,看着自家妹子竭力一书的模样,心里有说不出的欣慰。

    王熙之许久才恍过神来,谢安不见了,大约是去跟郗方回准备接下来的比试,她正舒展着指节就听庾翼惊讶叫道:“虎犊、阿螭你们何时赶到的?可曾错过阿熙刚才的书写?”

    王恬抱臂微笑:“阿菟第一次书写于人前,我等做兄长的怎可错过?”

    王彪之道:“我得问问阿菟,小庾你可曾欺负了她没有。”

    庾翼很是冤枉,正要分辨几句,王熙之闻声走到两位兄长跟前,老老实实道:“虎犊哥哥,庾家……”

    王熙之本想说“庾家二郎”,但见庾翼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改口道:“小庾哥哥一直跟我说话,待我很好。”

    故友重逢,三位青年不免在一旁多说了几句,三人书法中属庾翼品阶高,王熙之亦觉得此人心如清池,倒是比庾亮好相处,毕竟庾亮总是一副严肃方端的模样。

    这边赏字的赏字,叙旧的叙旧,谢安已去洗净了手,之前为王熙之研墨,倒是沾了些许在手上。

    他知道今日之举算是小小地冒犯了郗方回,虽说比试常来常往,但选择郗方回入墨魂榜的时刻挑战他,确实有些不太仗义。

    谢安也没十足的把握赢他,历史上的郗方回的草隶早年间是在书圣之上的,不过书圣一直都有进步,后来就超过了郗方回。

    郗方回应该没有怎么在行书上下过功夫,谢安所以挑了行书。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郗方回是不小心眼的人,只是他最后那句话有些奇怪,输了就不能做王熙之的学生,这是哪跟哪去了?

    谢安又没有窥见人内心想法的能力,于是将这句话给过滤,抛诸脑后。

    今日墨魂榜品评时间拖得比以往要久,但此行没有一个人觉得无趣,从最初王熙之与卫夫人画鹅点睛,到王熙之疾书黄庭,接下来谢安要替王熙之出战郗方回的事,已经不能让他们惊讶了。

    只是在知道这些年王熙之与谢安亦师亦友,王熙之学遍王导所藏的蓬莱法帖,她将这些孤本笔法教给了谢安,就是这么简单的“师生”关系,至于会打手板那些青梅竹马之间的小情趣旁人是无从知晓的。

    郗方回先落笔,他本是不愿与人争斗的淡泊性情,只是书法一道上是他的强项,他既然无法继承父亲武斗上面的天赋,在学习书法方面异样用心,今日郗璇未至,若让妹妹看到谢安也要挑战他,恐怕这小丫头会跳起来。

    谢安的字未到气候,郗方回因郗璇的缘故,对谢安十分关注与了解,毕竟是弱鱼池里十岁以下最出色的小郎君,从四岁入建康,年年都会给人们带来惊喜,只是郗方回观察他的字,虽是出色,但是书法不是靠天赋就能胜过人的。

    王熙之的手茧是郗方回对这位小娘子刮目相看的理由,他甚至第一次对除了妹妹之外的女孩儿产生了好感,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算人海茫茫,即使那个女孩什么也不做,他也会觉得她身上有光芒在吸引着他。

    郗方回是信天师道的,修道之人当清心寡欲,但他看到王熙之对谢安笑的时候,心里会莫名的焦灼。

    谢安是配不上王熙之的,无论是从家世还是天赋,但郗方回也没想过自己能配得上她,因为这比娶公主要难得多了,公主是司马氏,然而王熙之是琅琊王氏。

    郗方回在席间边研墨边神思外游,蓦然有一道人影伫在跟前,遮住了他眼前的光,他抬头,见了一身长玉立的白须青年,问了姓名才知是王彪之。

    王彪之二十岁那年不知为何须发皆白,这倒没有影响他的俊容,反而更添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王彪之算是今日品评人之一,虽然庾亮对他迟到很是不满,看在王熙之的面子上,倒是没有说他什么,他趁比试还没有开始一一与孙绰郗方回亲切交谈一番。

    比试开始时,庾亮重新点香,孙绰早就坐得端正,在想着今日是要将自己哪首诗写出来,楷草隶自然是都要写一份。

    郗方回已经开始着手默写道家释文、汉代扬雄所撰《太玄》,一式三份,小楷抄经、草书行意、隶书怀古,而临时考生谢安却没有研墨,用不知从哪里捡来一块木炭在纸上画着什么。

    庾亮和何充蹙眉,司马岳满眼期待,王熙之捧着脸在两位充当左右护法的兄长耳边轻轻道:“阿狸要画画了。”

    墨魂榜包括书法和绘画,谢安往年少现画作,是他故意而为,毕竟前世可是从幼稚园时就开始拿起画笔,他要画一幅唬人的画足够功底了。

    炭笔打底稿,毕竟他很久没有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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