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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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衣天下-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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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人全凭好运,只是感受到了剑气的余锋将他们的垂发削落,落在脸上、颈里,痒痒难当。

    这一剑气势虽强,但宋衣也不好受,正如谢安所说她修得驻颜术需保持极阴体质,但如今身体热毒未散,阳气大盛,再催动内劲,形同打了自己一掌的内伤。

    可是不杀人,她如今是平复不下这口气了!

    “如果你们再不逃,我保不准会将你们一块块切掉,看了我身体的眼睛会被挖出来扔给野狗吃……”

    她仍旧带着愤怒的笑意好心提醒着那些惹恼她的人。

    “哦,那位叫小贺最好快点逃,我今日最讨厌巧舌如簧的人,你的舌头我是一定要割下来的!”

    宋衣一步步踏出了屋子,原本多云黑暗的夜空不知何时竟大方地露出半片月光,洒落在人间的不过寥寥,却足够宋衣看清想要杀的人。

    惊叫、奔逃、跌倒……狼狈不堪的混混们终于只是一群烂泥,若贩卖小孩女子养家糊口也是让一群有手有脚的男人堕落的借口,那么,被她杀了,也不要后悔!

    她飞奔着将那名叫小贺的男人拦住,赤足轻轻踩在那男人的背心,将他踩在泥土里,带着轻笑问道:“家中有何人需你赡养?”

    那小贺声音颤抖,“老母亲与重病的幼妹。”

    “你们一直都干着卖女人的勾当?当营妓?还是野妓?若是小女孩呢?是不是会送到馆里养大再卖给大户人家?若运气好的能当家伎?”

    妓与伎本是有区别的,娼妓与优伶。

    妓从伎出,伎又有技巧之意,宋衣自称乐伎,这是她所坚持的尊严。其实在这时来说,两者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乱世中的女人,沦为一人的家伎或娼妓,都不是自由身。

    “……是、是的。”小贺只觉得宋衣的剑在他背脊如蛇般轻轻游走,这种恐惧比直接割了他的舌头更痛苦。

    “没有想过卖掉你妹妹吗?”宋衣的脚已经踩在小贺的头顶,“这样起码她的病可能会有钱治好呢,如果你舍得卖,我就饶了你!毕竟你刚才说要卖了我呢!”

    “你杀了我吧!我不会卖鸾儿的!”

    小贺被踩得满嘴都是沙土,但仍大声叫着。

    宋衣怔了怔,一剑从背后刺穿了他的胸膛,迅速拔出,然后索然无味道:“你走罢!”

    小贺如临大赦,捂着胸前的伤口就开始奔逃,越跑胸前那道伤口流的血就越厉害,可是他像感受不到痛楚般继续往黑暗的巷道奔跑着,他跑出了流民区……直到最终倒在了离家很近的大街。

    ……

    谢尚是沿着小贺的血迹找到宋衣的,他隐隐想到这也许就是宋衣让这个男人发出了讯号,告诉谢尚,她宋衣就在血迹的源头等着他!

    谢尚没有多余地心情关心这个倒在血泊中的男人,他必须尽快找到宋衣,他害怕谢安出事。

    可当他见到宋衣的时候,清冷晦暗的月色下,宋衣寸缕不着地握着剑在等他。

    她的身体美如玉石,月色如薄纱,更显得迷离。

    大腿处的伤口宛如美玉的瑕疵,让宋衣心情更是不悦。

    宋衣对谢尚道:“这都是你家阿狸做得好事,能把我弄得如此狼狈,他是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

    谢尚握紧了剑,声音微微颤抖,“你把他如何了?”

    “谢尚,你的好弟弟制造了一个绝佳机会,我现在玄气逆行,经脉紊乱,再出一剑就会吐血,容颜将会变老……我不想老,所以你现在可以杀了我。”宋衣扔下短剑,手背轻轻拭去唇角的血,目光中竟写满了绝望,可见她对容貌的珍惜。

    谢尚依旧重复问着:“阿狸去哪里?”

    “那小狐狸逃了,你还看不懂吗?如果他乖乖的,我会成这副模样?”

    谢尚长吁口气,两人沉默对峙片刻,谢尚脱下外袍,扔给了她。

    “我不会是在做梦吧?”宋衣被外袍蒙了头,一时双手抓着衣裳没敢动弹。

    谢尚没有说话。

    宋衣低低笑了笑,“你弟弟倒比你心狠,是个能做大事的人。”

    此刻,宋衣口中“能做大事、心狠”的谢安,正被一群小孩绑着双手押往他们的住所而去。

    这群小孩看来是属于一个小帮派,他身上还藏有玉佩可以上交,再不然忍忍等谢尚到,反正已经在宋衣身边忍了这么久。

    而且谢安在心头默念了几百次,我是大人,既然已经不尊敬宋衣这位老人了,也要爱护这群幼小孩童,毕竟冤有头债有主,等见到他们老大再说。

    =======================================

    东晋初年流民颇多,安置是个大问题。目前武力值不够高啊谢小安。

    历史上谢安是儒将,【郑观应:古之所谓将才者,曰儒将、曰大将、曰才将、曰战将。乐毅、羊祜、诸葛亮、谢安、韦睿、岳飞等,儒将也。】

第四十三章 灯下人() 
第四十三章:灯下人

    平民流民集成帮派后就会住在一处,互利互助。

    如今谢安就被小孩们带到了一座破旧但宽敞的宅院里。

    以往流民帅郗鉴就在北方战乱时带着流民去山间建立坞堡,即能抵御外敌,又有耕种之地,得以休养生息,后来东晋立国,郗鉴入朝授官,平定内乱,如今坐镇江北广陵城,令流民慕名而来。

    永嘉之乱时,南下的侨人安居江左,授予白籍,享受不服役的特权,但白籍不算正式户籍。上层侨民占田占地,下层侨民沦为奴为婢,或者沦为豪强世家的私募,这样不利于东晋修养发展,更不利于北伐的资源积累。

    于是三年前皇帝司马绍以“土断”之策令着手整顿,发放正式的黄籍,令侨人不享受特权,分割其部分土地归还郡县管辖分配,查清侨人私养的流民,令流民成为政府的赋役。

    土断之令使得南人与北人的不再有分别,但因令行不彻底,有些流民还是没有户籍,所以只能群聚郊区暗巷,融入市井势力。

    过了子夜,风渐起,密密云层散去,总算能落在人间些许清辉,谢安被他们扔在前院里,他在绑得松垮的绳套里微微转动着手腕,令自己舒服一些。

    前院有小块菜地,种着蔫了吧唧的青菜,篱笆上倒是缠着许多青黄叶藤,结着不明知的果子。

    那个叫小雀儿的女孩被留下来看守他,其他几人去了内院找人,因为似乎此刻院子里并没有人留下。

    会不会是去打宋衣的主意了?谢安猜测着,但很快就被小雀儿的举动吸引了注意力。

    小雀儿先是跑到菜地旁的鸡窝里,摸索半天才鸡屁股里小心翼翼捧出个温热的蛋,然后跑到了院子的另一头。

    院子另一头有口井,但井上并没有绳桶,看来是口枯井。

    她趁男孩们不在外院,偷偷地冲井中扔了个石子,然后又将那颇为珍贵的鸡蛋扔了下去。

    莫非井下有人?谢安思忖。

    做完这一切,小雀儿若无其事回到谢安身边,手轻轻捋着零乱的黄毛辫子,一脸怯怯对谢安道:“小郎君别怕,我们老大只求财……其实都是我没用,每月讨不到足够的钱交给老大,但如果小郎君慷慨,那么我和狗娃、顺子他们有好几个月都不需要去抢劫了。”

    小姑娘面色微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颊上生着几颗雀斑,却令她有几分俏色,说话还文绉绉的。

    谢安旁敲侧击问道:“你上过学?”

    小雀儿摇摇头,“是小贺先生教我们,他是我们这里唯一读过书的寒门子弟,不过他是寒门旁支,父亲病死后被兄长侵占田地家产,妹子又生病,他太缺钱了,又无望功名,寒门子弟本就难入选中正榜……”

    小雀儿正说着,就见那叫狗娃的少年回来了,一脸郁闷对小雀儿道:“吴哥和小贺先生都不在,难不成跟这小郎君一起的女人这么难对付?”

    果然是打宋衣的主意去了,谢安心里默默为他们的老大点蜡。

    然后扎着蓬乱束发的狗娃推了推谢安,“先进去吧!”

    内院偏房里挤了六个人,点了盏小小的油灯,众小孩穿得很是单薄,比起这几天灰头土脸的谢安似乎更要狼狈。

    谢安一路都很配合,所以小孩们倒也没对他怎样,除了狗娃,其他几人都挺客气的,而且还想着他是身骄肉贵的小郎君,直接让他坐在软软的草堆垫上,但手上的绳扣还是没解开。

    谢安观察着这屋子的状况,似乎不是住宿的地方,简陋的架子上似乎挂着几只毛笔和碗筷,他立刻想到,这也许是小孩们吃饭读书的地方。

    子时是小孩最容易犯困的时间,几个小孩乖乖坐在一起,有的开始抱着膝盖小憩,一副要等到他们老大回来的架势。

    而小雀儿和狗娃就着豆大的烛火打开了一本手抄书。

    这个年代孩童蒙学,《急就篇》是必读的,现今流传的版本都是皇象所抄,皇象是三国时书法名家,精通篆、隶、草书,而且他本人也是广陵人。

    《急就篇》全文数千字,无一重复,因篇首有“急就”二字而得名,内容丰富,涉及姓名、组织、生物、礼乐、职官等各方面内容。

    谢安早在剡县时就读过,而这些平民小孩都快十岁了才刚刚接触,看这小孩读得磕巴,显然还有很多字不认识。

    谢安微微阖目,小憩片刻,余光注意到小雀儿和狗娃一会儿做冥思苦想状,一会儿又抓耳饶腮,紧接着两人低声指着书本说着什么,最后狗娃偷瞄了正在假寐的谢安一眼,难为情摇了摇头。

    小雀儿虽然总一副可怜怯怯的样子,但关键时刻比男孩子还要大气,她拿着书本走到谢安身边,诚恳问道:“小郎君,不知这‘钟磬鼗箫鼙鼓鸣’都是什么样的?还有后面很多字都不认识,小贺先生昨日匆匆给我们讲了一遍就去办事了,所以我们没记住……”

    谢安扫了一眼书本,原来读到了十六篇。

    谢安打了小小的呵欠,也没再看书本,就将十六篇全段逐字缓缓背了出来,“竽瑟箜篌琴筑筝,钟磬鼗箫鼙鼓鸣。五音总会歌讴声,倡优俳笑观倚庭。侍酒行觞宿昔醒,厨宰切割给使令。薪炭雈苇炊熟生,膹脍炙胾各有形。酸醎酢淡辨浊清。”

    他一边背着,狗娃拿着灯偷偷地蹭了过来。

    谢安背出来是故意而为,因为他看到这几个小孩很重视学习,那么他显露一手也是为了拉近彼此的好感。

    他的口音与江左人不同,南下的北方士族都操着一口洛阳音,所以读出来的韵味与这俩小孩不同,小雀儿边听他背着边仔细盯着书本,原本还有些端着“抢匪”架子的狗娃脸上也渐渐露出崇拜的表情。

    还没等小雀儿说话,狗娃急切道:“小郎君!再背一遍好不好!”

    狗娃看起来应该有十二三岁的模样,只是长年营养不良让他看起来很瘦,但眼里对于渴求知识的表情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谢安莫名地有些心酸。

    于是他再度放慢语速,抬起被绑的手,一字一字地划过纸面读出发音,同时让两小孩跟着读一遍,然后再跟他们解释字词句的意思,一番解释下来,虽然是只有六十三个字,但他说完这些,已是口干舌燥。

    其间原本睡着的小孩都醒了过来,几个毛茸茸的脑袋凑在一起,安静地听着谢安的解读。

    第十六篇说的是五音与饮食,五音乐器离流民小孩的世界很远,竽瑟箜篌琴筑筝这几样倒是不稀罕,只是流民小孩哪有机会去接触这些?而钟磬这些都是宫廷礼乐所用,谢安每年新年在宫里沾着太子的光听过钟鼓之曲。

    “倡优俳笑观倚庭”这样的宴会场景,小孩们所见的机会更少,除非是去大户人家帮工,在后院厨房里远远能瞄到一眼。

    谢安解答完他们的疑问,就见狗娃腾地站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碗,飞快地跑到厨房里舀来一碗水,送到谢安嘴边。

    他脸微红,微微颔首道:“小先生辛苦了,先喝点水!”

    小雀儿莞尔:“狗娃你笨咧,应该先给小先生松绑才对”

    狗娃重重点头,将碗放在小雀儿手上,小心翼翼地解开了谢安手上的捆束,又将他的手放到灯下仔细看,直到确认只有有些微红的印记,并没有淤血才长吁口气。

    谢安依旧淡定地接过碗,如常般小口小口抿着,水的味道甘中带咸,看来是这少年特意加了点盐让他补充体力。

    谢安慢慢喝完这碗水,并非他故作姿态,实在是五年间养成习惯,虽然他现在已经渴得要命,却还是习惯性地在人前保持仪态。

    “多谢。”

    他用剩下的水把袖子一角弄湿,然后微微垂头将脸擦干净,最后抬起头来时,就见几个小孩已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了。

    最后还属小雀儿大胆,说出众小孩的心声,“小先生不但好看,而且白得跟萝卜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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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井底人() 
第四十四章:井底人

    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谢安就从倒霉俘虏变成了这帮小孩的小先生,他心里盘算是不是再表现一下自己的书法水平,再忽悠几句,他们就该直接将他放了?

    可惜这等如意算盘没等他开始实施,传说中的“老大”一行人就回来了,做为流民地痞帮派里上层人员,他们收取这些小孩每月上交少许银钱,给小孩吃穿住行的保障。

    不过看来这些人年纪也不大,最大的看着不超过二十岁,莫非是广陵某个土豪的私养?

    可是当“老大”捂着鼻子,身后跟着的人却是一副惊魂不定的模样,狗娃听到动静迎上去,刚见到老大,就大叫一声:“吴哥!你鼻子怎么了?孙哥和小贺先生呢?”

    “呸!别说了,还以为那个女人娇滴滴的好对付,结果是个疯的,一剑就把小孙的鼻子削了,我刚在他旁边也受了点伤,不过不严重!”吴哥捂着鼻闯进小破屋,襟前还有暗绯色的血痕。

    吴哥见谢安没逃,脸色才稍微好转,对小孩们道:“小贺可倒霉了,被那女人刺了一剑倒在大街上,我刚让小孙小于两人抬他去医师那看看能不能救了,现在回来拿钱!”

    狗娃一脸茫然,转向谢安问道:“……那女人会武功?”

    谢安点头,“不然你们以为我为什么会半夜三更地逃出来?”

    “少废话,小子,不管你和那个女人什么关系,如今我们需要钱救人,你若拿不出钱,那我们只好把你卖了。”吴哥上下打量着他,眯着眼睛威胁道,“不过你有一副好皮囊,倒能卖个好价钱……哼,你自己看着办!”

    ……

    一听要把他卖掉,谢安忍不住要翻白眼了,没等他反驳,狗娃就急急替他说话,“吴哥真损阴德的事千万不可!这小先生是个好人!”

    想来这吴哥也是因为受了一剑,血流不止,心绪不定,此刻听了小孩们叽叽喳喳地为谢安求情,总算没再说出这等难听的威胁话语。

    谢安见状,取出准备已久的玉佩,插话道:“眼下不是争论将我如何处置之事,而是救人要紧,我这儿有块玉佩,虽不是什么珍贵玉石,却也能换些银钱。”

    这下吴哥也没话说了,虽然流民都是各个地方而来的,但只要大家住在一起,就是兄弟姐妹了,自然是救人要紧。

    吴哥拿了玉佩,却没有放走谢安的意思,又怕他再继续和小孩们待在一起感情会更好,在出门之时,不但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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