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道:“褚洽,褚蒜子是他的孙女。”
褚蒜子是谁自然就不用他再解释了,苻央这才想起,这褚氏南下之后根基在武昌啊,如今只有褚裒在郗鉴处做官。
这么一算起来,就怪不得褚洽低调了,因为这么一牵扯起来,褚氏也算是跟琅琊王氏走得很近的。
若不是孔氏的声望高些、官阶也不低,只怕南晋朝廷就要让褚洽直接接任江州刺史了吧??
……
不过这倒真的被苻央猜对了,谢安和桓温自然是要先去拜祭温峤,如今温峤长子温放之承袭其父爵为,守孝丁忧中。
拜祭温峤是受王导与卞望之的嘱托,朝中老臣一一凋零,卞望之就算活着也只剩半条命,王导养生得当,郗鉴尚能出征,但两人年纪也不小了。
拜祭完毕,自然要去温府拜会,谢安遥想当年与温氏姐妹的一面,已过了十多年,也不知这两人出落得什么样了?
出行前褚蒜子还反复叮嘱他要远离那两女人,还道温氏姐妹都暗恋谢尚,她可不想要这样的婶婶。
也不知蒜子当初武昌跟着两姐妹闹了多少不愉快之事,谢安反复答应,说若这两姐妹要问谢尚的事,他一个字都不提。
温府如今搬到城外,过得是闲云野鹤的生活,几年后温放之也要出外驻官,而且他又醉心书法,不问世事,所以如今温氏管事的人是老二温式之。
接他们的人自然也是温式之。
温峤过世不久,温府还是一片惨淡愁云,谢安和桓温并没有待太久,与温氏两兄弟寒暄一番就出了府。
没想刚出府,就遇到褚府的人候了许久,说是接到少夫人书信,说三郎一到武昌先来温氏拜会,所以命我在此等候。
谢真石心细如尘,派来的人也是褚府的管事,管事还道:“如今城中都在猜三郎去了何处,好些人在府外探头探脑地等着,小的生怕搅扰老爷清修,还请三郎快些回府,好断了那些人的念想。”
谢安这才听明白,“阿姐让我住在府中?”
管家道:“那是自然,三郎驸马和沈少主到来怎能寻旅舍驿站住?自然是在家中了,不然老爷可要被人笑话了。”
住在褚府自然是好,但是也容易给褚洽给惹祸,也不方便他们行事,可这谢真石发话了,谢安怎敢不从,于是笑道:“世伯真是客气。”
姐夫褚裒是家中独苗,褚洽又是性情淡泊的清修之人,阿姐嫁过来自然是不会吃亏,不过当谢安一进褚府,发觉这府中上下也太安静了。
府邸很大,只是人丁稀少,往年还有蒜子兄妹的欢声笑语,如今褚洽真是做到了大隐隐于市。
但他进府之前,真的发觉府邸四周很多眼线,不过进府之后,想来眼线会愈来愈多,只盼不要打扰褚洽才是。
褚洽这个武昌太守如今做得十分清闲,因为之前他尚能帮着温峤处理事务,如今刘胤一上位,利益相关诸事都不让褚洽碰了。
不过褚洽虽不管事,但不代表他没有耳目,堂堂武昌太守在此多年,建立势力多年,武昌城中有什么动静都会传到他耳中,所以当谢安问起武昌情势时,他娓娓道来,其间说到刘胤府中开的东门,引来两名术士一前一后指出会有天祸降下,可过了几日,那新来的术士在东门贴了几道府,说是化解了灾祸。
而且褚洽还道:“原我也是修道之人,就好奇去远远见了那刘府新来术士一眼,才发现那人原来是女子,不过刘胤之前应该没看出来,这几****的小妾正闹脾气,埋怨刘胤跟这新来术士太过亲近……所以刘胤现在这才知道那人是女子。”
褚洽边说边摇头,“武昌之事,说大不大,可如今都是些鸡零狗碎,午时刚有消息传来,郭默又到刘胤那要钱未果,原是刘胤有两批私货被人劫了,这些商人刚刚被放回武昌,个个灰头土脸的,想来是你们的手笔吧?”
谢安笑了笑,“所以我侄儿不想留在府中叨唠,万一那刘胤想不开找上门来,可搅扰世伯清修了。”
褚洽一脸淡然道:“这个无妨,他要来尽管来,武昌的兵马可有一半是我的麾下。而且你来,少不得也要陪伯父手谈书写几局,真石说你不喜清谈,所以这就不为难你了。”
谈完武昌的八卦,两人很自然说到家事,谢安捡了些蒜子在建康的事说与他听,还有意无意透露司马岳如今跟蒜子走得很近,庾太后都有意让两人配成一对,只等司马衍婚事一定,就将他们的事提上议程。
褚洽自然早从谢真石的家书中得知此事,只问道:“那岳王爷人品如何?”
谢安想了想道:“我算是看着他长大,后来又当他的老师,他自幼有些内向怕生,但是重孝重义,没沾染过坏习惯,丹药之类的更是没碰过,学习也很勤勉认真。”
褚洽问道:“真石说,你不喜欢身边之人用寒食散,如今带着年轻一辈几乎未曾碰过此物,平日有病痛也由你诊治和针灸,几乎不曾服用什么丹药,是怕中毒么?”
谢安点头,褚洽见他健康矫健的模样,满意道:“果真是年轻一辈的表率,风姿翩然却不孱弱,文武兼备,难怪江左少年郎们都跟着你学,连武昌城中也不例外,你当了太学院之事传来,好些人都托我向你求个太学名额。”
“那世伯可得跟那些人言明,我这太学可有些严格,寒食散可万万不能服食,还有……”谢安讲了一道禁止条令和招生简章,褚洽听着又惊又喜,惊的是没想这入学条件还颇为严格,喜的是,里面有很多新奇的东西,听得有人些向往。
“可惜如今没钱,没法扩建太学院。”谢安无奈叹道,“所以我这才找刘胤的晦气了,谁叫司徒大人不给我钱,还有桓符子这一场大婚也花了不少钱啊。”
这正在旁听的桓温猛地听到他提到自己,还是责备之语,自我感觉很是冤枉,“哪来的歪理,那些钱可是一个子都没到我手上啊。”
谢安摇头,“驸马头衔贵重如山,你可得好好扛着。”
褚府上下一片亲和,可苦了在外的刘胤,先是被郭默这晦气的索钱,还被小妾闹了一顿,那小妾仗着他的宠爱克扣了苻央和王猛吃食,两吃货当即就炸了,苻央直接写了一道符贴在哪小妾的背后,让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刘胤刚得知谢安已在褚府住下,立马就来找苻央解咒,苻央的女子身份被揭露,干脆也破罐子破摔,还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她是女子,我是小人,你们这些君子就不要与小人计较了。”
论脸皮厚,王猛得承认苻央是天下第一。
最后苻央带着王猛离开了刘府,而帮小妾解了咒的人是戴洋,刘胤顿时感激涕零。
这边刘胤担忧着谢安的动向,可没想苻央和王猛没有离开武昌,而是去了郭默处,她可没忘了自己为何要到武昌的缘由,未免谢安先揭露她的身份,此时她要先下手为墙,将这暗里涌动的武昌搅个翻天地覆才是她的职责。
刘胤和谢安都不会是武昌的变数,因为刘胤原本就打着以不变应万变的姿态,而谢安心机深远,自然不会贸然出手,而褚洽也是跟着谢安而动,所以如何打破武昌的三角之势,还得看郭默。
郭默是外人,而且是即将被朝廷召回解除兵权的人,可他没有苏峻有命占着兵家必争之地的历阳,也没能说动刘胤联手,所以他在武昌忍不了多久。
苻央正要借郭默再度被刘胤拒绝之事做文章,亲自上门煽风点火。
……
……
与此同时,阿丁出门打探后回来回报,谢安吃惊问道:“你打听到刘胤府中新来的术士是苻央?”
“男扮女装的,身材娇小,还带着一个小孩……当初她进城时就冒了你的名接触到刘胤,可没想她竟然认识戴洋,顺利进府。”阿丁疑惑道,“可她进府后倒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此次跟刘胤小妾起了冲突,说到底还是那小妾嫉妒的错,她现在已带小孩离开刘府,可她身手颇好,行踪诡异,有人说看到她出了城往北方去,又有人说她本在闹市中买东西,一转眼就消失了……”
谢安沉吟片刻道:“她既然来到武昌,可就不是来逛逛那么简单,之前她在历阳就对我们动向有所了解,所以此次前来必然是为了生事,离了刘府,又不敢来找我,看来是去了郭默处。”
阿丁点头,“看来错不了,只是知道她去了郭默处,但她能做什么呢?难不成她能变出钱来收买郭默?而且就郭默这些年与石赵的征战,他必不会归顺石赵。”
“就算有人之前叛变想着投靠石赵有一线生机,可看到祖约一族的惨状,也知道石虎是人屠,眼里容不得沙子,所以郭默就算想去,可也洗不清他手上羯人的血了,所以苻央不会做此蠢事。”谢安蹙眉,“莫非苻央去怂恿郭默杀刘胤?自己接替刺史之位?”
此想法有些大胆,但稍微一分析也在情理之中,若刘胤死了,这下可就不单单是谁当刺史的事,西有陶侃虎视眈眈,东有庾亮垂涎许久,江左这块肥肉,就算朝廷想啃,还得先问问这两位大人啊。
一切都是只是猜测,就算如今谢安跑到刘胤跟前对他说,小心郭默,他也不会相信,听闻之前戴洋已旁敲侧击他多次,让他小心云云,可他偏不信,********想着赚钱。
钱之一物,虽是好物,可是这太过贪婪就是错啊。
正如谢安所料,苻央确实煽动了郭默。
数日之后,夜里,刘胤被郭默杀死在府中。
若刘胤捞了这一笔早早听从朝廷的诏书,乖乖地回乡下养老,也不会赚到了这笔钱都来不及享用吧?
刘胤死了,死得突然,也死得可笑。
江州的咸池东风,终于猎猎吹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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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秋风闭城()
第四十八章:秋风闭城
刘胤死的时候是在卧房,被带人闯府的郭默拖下床,在其小妾的惊叫声中砍掉了刘胤的头颅,而郭默的借口是刘胤谋逆,他奉朝廷之命要来斩杀逆贼。
事发时是在凌晨,等到褚洽与谢安得到消息通报时,郭默已经出兵控制了刘府。
谢安与桓温等人踏着秋风浅露来到刘府附近,整个府邸已被包围,街道上人影稀少,但听着刘府传来声音似乎很是热闹。
桓温打了个哈欠道:“我说,郭默现在一定在席卷刘胤的钱财。”
“那他可要拿出诏书啊,现在朝廷都未敢对刘胤动手……我猜这个法子是苻央教他的。”
谢安悠悠道出,一时觉得刘胤真是倒霉,一时又觉得郭默这么容易被煽动,只怕是早就有此心,不过碍于没有借口而已,如今假借朝廷之命,明目张胆下手杀害一方刺史,就是仗着天高皇帝远啊。
阿丁身手最好,她先行潜入刘府查探状况,确定刘胤到底是不是掉了头。
谢安与桓温等了片刻,阿丁回来道:“郭默真的拿出假诏书来准备抄家了。”
看来刘胤是真的嗝屁了,连带他的那些属下个个安逸不知居安思危。郭默是外地而来的,之前撇下大业城逃跑时,带走的人还不够百人,如今就算有流民兵回归也不过数百人,就阿丁所探查,郭默带着闯府的人也不多。
“江州不能乱,不是他郭默杀了刘胤就能当刺史,如今我们在此,他也敢这么做,只怕计划要将我们一并拿下?”
谢安正思忖着,桓温早就按耐不住,“既然他拿的是假诏书,我们就可以去拆穿他,褚太守不是有武昌兵马吗?如今我们该回去与他商量下一步行事。”
阿丁也道:“确是如此,不过要分头行事,驸马与阿劲去辅助褚太守带兵前来,我和三郎进府看看有没有机会当场拿下郭默。”
桓温点头称是,可没见谢安点头,阿丁不由问他,“三郎在想什么?”
谢安道:“我在想苻央此时在何处。”
桓温急道:“那女人阴谋得逞,说不准早就逃出城了,别想这人了,就等你拍板呢!”
谢安失笑道:“桓大驸马,现在我们四人里属你最贵气,自然是听你的了。”
桓温见他此时还有心思开玩笑,倒是让人安心了几分。
只听谢安道:“就按阿丁姐说得办,不过你们记得派兵去城门守着,防着郭默将刘胤人头和奏表流出武昌,而且我差点疏忽了,郭默与孔愉关系亲密,之前老师推举孔愉担任江州刺史,就怕等郭默求任刺史的奏表到了建康,孔愉会为了面子或挚友之情,将刺史之位拱手让人。”
阿丁这才恍过神来,“你说得对,我方才去查探的时候就听到郭默命人将刘胤的头颅装在盒中,保存起来……想必是有这个心思。”
谢安还道:“江州事最好是江州毕,老师派我们来就是不希望江州刺史之位更迭的事酿成苏峻之乱那样的大祸,所以如今城防更是要全面封锁,务必防着陶侃与庾亮得知此事,借口带兵进驻武昌。”
“如今武昌可是一个无主的香饽饽,是问谁不想分一杯羹或将此地占为己有呢?”
桓温一一记下,带着沈劲就回去找褚洽,谢安让阿丁先不出面,藏身暗处,自己一个人孤身闯刘胤府。
若问在郭默兵马包围下,谢安要怎么去进去,那还得多谢之前苻央在刘府东门留下的符,这那符自从苻央走了之后就消失无踪,加上刘胤这么快被斩头,如今可是连郭默都觉得东门邪门晦气,所以东门防守最微弱。
而且当谢安去的时候,还见到个术士模样的老头站在门口与郭默属下争执,那流民兵不但连老头的包袱都拆了,还想从他那掏点钱,只是老头看起来很是清贫,榨不出什么油水,愣是被拽着不肯放行。
那老头自称是术士戴洋,只是府中不受重用的幕僚,那守卫一听更是来了兴趣,囔囔让他去见郭默,让他给郭默算算流年。
这边正把人拽走,所有东门的看守几乎所剩无几,谢安毫不费劲溜进了府中,只见府中乱成一团,鸡飞狗跳。
阿丁替他指了路,不多时,他就避开守卫来到内院,只见郭默此时在为难府中的妇孺,乍听之下,是想将刘胤的女儿和妾侍一并捆上带出城。
看来郭默也知道留在城中不是长久之计,因为褚洽还在看着呢,不过褚洽调兵尚需时间,他必须行动越快越好。
只见郭默手下都在忙着搬运大箱小箱的财物,牛车一辆辆开出,无辜的牛哞伴着刘氏女人们的哭泣,真是有着说不出的凄凉。
谢安正感叹,自然不会有出手相救的愚蠢想法,不然他一人出去,只怕就要正面跟郭默打起来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剑,虽说如今有中兴剑,就算郭默多年跟石勒打仗,他如今心中也有几分胜算,只是苻央……又在何处?
他正想着,不知为何背后猛地有一股力量将他从藏身处推了出去,他仓惶回头,就见微熹的晨光中,苻央笑着拍了拍手。
怎么回事,为何她来时一点气息都没有?谢安自诩听觉是练过的,不至于弱到能被人偷袭的地步,看来苻央一定使了什么手段,不但瞒过他也瞒过了一直在暗中保护他的阿丁。
可眼下已没什么空闲想苻央,因为这一推,谢安彻底暴露在郭默面前,众人齐齐回头,见到个长相俊朗的少年,纷纷眼前一亮,可是这里并无人认识他,谢安在想自己是不是得随意编个幕僚的身份来。
但苻央不给他机会,人虽躲着,但扯着嗓子大叫一声:“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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