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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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衣天下- 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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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酸楚。

    原来今日并非是什么考验,而是一次交心。

    “自四岁后,她每次回洛社都会同我提起你,其实那时我觉得她的一生就应验了郭璞的那句话,命贵亲缘薄,身旁的人,除了阿龙能懂得些许,大概也无人能知晓她自幼所接触的世界,起初你的名字只是偶尔出现,后来越来越多,倒是我要吃味了。后来你失踪,阿龙说那是她第一次生气,甚至还哭了,我后来想想,最后一次见她哭是在周岁那夜,她笨拙地打开那一册蓬莱法帖,读出了一个字,然后头痛哭了一整夜,一夜之后,她就不哭了,还是周岁的小孩,眼睛里就没有寻常孩童的懵懂神色,里面什么感情都没有,这大概也是我离开她的原因之一吧?”

    夜色初降,但星河已在天穹微微闪烁,像是仙人经过时留下的玉带残影,高远飘渺,谢安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起了他初见王熙之的时候情景,从四岁开始说,他说了很多,说到后面渴得喝了很多茶水,却发觉有很多都没说完,比如说王谢屋檐下的燕子,其实它们都有名字……

    这些也许王熙之说过给王旷听,但是那是王熙之的角度,谢安的角度说出来,却有新的细节,王旷听得很仔细,仿佛这是世间最珍贵的存在。

    王旷沉默良久,“其实这些年相处下来,阿龙更像她的父亲,而是我是阿爹,父亲不会一味顺从她,而阿爹只能溺爱她。”

    “倒是你,若我这个阿爹知道隔壁那个小子隔三差五溜后门跟我女儿见面,我早打断他的腿了。”

    谢安硬着头皮道:“还请伯父恕罪。”

    王旷叹了口气,微微颔首,似要将眼角的泪花不留神擦去,“喏,她现在还巴巴地望着我们呢,生怕我对你不好来着。”

    谢安鼓足勇气道:“谢安一定会对王熙之很好很好,倾尽我一切力量。”

    “其实原来小时候我们只是单纯的往来,并无男女之情,那时我失踪,她想念我,也是因为朋友之谊,因为她只有我一个朋友来着,直到去年,忽然发觉对方都长大了,也不知何时就怕会分开,也不想分开,不过我们看着彼此长大,原本就心有灵犀,有些话不必出口也知对方心意……所以希望伯父能明白,我很想跟她在一起,却为何不趁此良机上门求亲,因为我看着她长大,知道她的心性,也知道她的命格若想要有所成就,就不能太沾染世俗烟火……”

    王旷扑哧一笑道:“难怪她那夜在游船上睡不着,抱着被子跟我说一夜的话,说你以后会带着她走遍江左走遍天下,到时候你们就永远不会分开,而现在,你有很多事要做,所以不能让你分心……你们倒是挺为对方着想的,我这个阿爹真可嫉妒啊。”

    谢安怔怔地望着小船里的王熙之,见她仰头的模样,莫名地要想跳下去抱着她。

    这一番掏心掏肺的对谈总算结束,王熙之回到楼船上,揉着脖子道:“你们男人好啰嗦,有那么多话要说么?还是在说我的坏话?我可乖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你的鱼呢?”王旷望了望她身后。

    王熙之咬唇道:“就是不上钩,姜子牙这个大骗子。”

    谢安朗笑道:“说好饿着就饿着,但我不吃可以,伯父怎能不吃点东西呢?”

    “好啊,那你就饿着,我也不心疼,反正你都长那么高了,肯定平日吃得比我好。阿爹,你回去得说说龙伯,他老不让我吃肉,说吃了对修行不好,可我本来就是天才啊,吃点肉又无干系,而且他派人打架都不叫我去,我修行用来做什么啊。”

    在阿爹跟前,王熙之放纵性情,无时不刻在撒娇,王旷就吃一套,立马就答应了,一边附和她道:“就是,我们阿菟一个顶十个小郎君,一出手连朱雀桥都塌了,对了,等会跟阿爹说说,你招朱雀来是怎么回事?真有朱雀么?是你以前说过的小红鸡么?”

    “对啊,就是小红鸡嘛,我还见过小青龙小白虎,不过小玄武有点可怕,可凶了。还是小红鸡最好玩了。”

    “玄武是龟蛇合体,阿爹记得你怕蛇,每回到田里见到水蛇都要哇哇叫半天。”

    父女俩原来平时就是这般幼稚的对话,谢安服气,乖乖滚去给未来岳父大人准备吃食,自己饿着肚子喝水。

    不过这眼前似乎她和他之间已无阻碍,但用他的私心来说,每一个男人都想做成一番事业风风光光迎娶自己喜欢的女孩,给她一个体面的婚礼。

    就算是即将当上驸马的桓温,亦是迫不及待想要建功。

    长公主大婚到来之前,为制衣局打造的十几套衣服总算出来,谢安挨个来找友人,连荀羡小朋友也不放过,让他们都穿上新常服在街上晃悠,正式一点华服放在婚礼时再穿。

    蒜子和杜阳陵囔囔要谢安设计几件女孩子穿的衣裳,谢安见她俩画画尚可,就让顾悦之的妹妹带着她俩去忙活,过几日还听到蒜子说:“阳陵说了,她大婚那日要自己做嫁衣呢,我就说,你以后是当皇后的啊,庾太后可不会让你乱来,唉,嫁给皇室就是不自由呀。”

    他家蒜子就是早熟啊,谢安扶额,故意问道:“那阿岳呢?”

    褚蒜子哼了一声道:“阿岳是大笨蛋咯,一点都不像个王,蒜子和他是好朋友,所以要保护他呀。”

    现在的小姑娘一个个真是很有个性,很好很强大。

    这回轮到谢安发愁送什么贺礼给两位当自己是弟弟的人了,如今身边最贵的东西大概这把一百多年历史的中兴剑,但很显然,这剑不能送人,还有小龙女……更不能送。

    恰好这时沈劲像是知道他烦恼似的,从新洲马场挑了两匹良驹运来,总算帮谢安解除了这个烦恼。

    这良驹是麻襦和阿丁挑选的,此番由阿丁亲自运来,沈劲见到阿丁自然脸上笑容不断,又听到谢安说阿丁此行是要跟他们一起去江州的,更是对王导感恩戴德。

    大婚那日热闹不说,加上建康已修建一新,更是锦上添花,全城喜庆,连带着谢安他们所穿的新衣裳也开始纷纷传开,王彪之趁此时机,宣布制衣局即将招工,一时广告贴发遍江左。

    王导给谢安的那万匹布的任务看来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眼下就该盘算去江州的事,王导虽说让他去游玩,但江州局势不定,他整个人大写着“琅琊王氏”势力,去了跟羊入虎口没有什么区别,桓温倒是跃跃欲试,恨不得拿下刘胤的把柄,直接怼他,抄家完事。

    只是这做掉了刘胤,只怕江州还有郭默死皮赖脸地窝着,一个个都是跟胡人打过仗的老臣,都不是省油的灯,还偏偏不想安稳度日,这年头像郗鉴这种真正为朝廷安稳着想的流民帅真是太少了。

    谢安寻时间去探望了那几个被他关押的商贩,到如今他连他们名字都懒问,而那些人知道他的身份后,吓得老半天没说话。

    沈劲揶揄他道:“知道吗,你在民间有很名气,连苏峻都被你坑了,何况是刘胤?”

    “得了吧,越捧越要命,到时候我去了江州,刘胤郭默都防着我建立统一战线可惨了,我正等着他们鹤蚌相争呢。”

    谢安越想越不安稳,连夜让王彪之去他爹那里要来刘胤等一干江州官吏的资料,支度尚书管得事可真多,连以后户部的职能部门也在其间,他开着小差思忖要不要跟司马衍提议改成三省六部制,反正他大婚正式亲政时,总要来个三把火之类的。

    虽说三省六部制是隋朝的产物,但任何制度的形成都有前朝的影子,早早步入不是坏事。

    于是,他将资料搬回家看时,还不望起草记忆中三省六部,结合如今的官制,能简化的简化,要加强必须加强,一时间忙到大半夜也没睡。

    只是这三省六部的草稿还没写完,书房中油灯倏然灭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气息,谢安想,大概是油忘了添。

    眼睛很快适应了幽蓝的夜色,弦月倒映在荷潭水面,幽光浮游,偶有萤火虫飞过,他忽然觉得有些孤独,于是干脆什么也没做,就呆呆坐在荷潭边看月色。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阿菟睡没睡。

    他漫步目的地想着,可这心声仿佛真能传递似的,过了片刻,他就见到一团烛火幽幽飘来,还伴着隐隐约约藏在风中的肉香。

    真的是王熙之。

    “我本一早想找你玩,但阿乙看了几次都说在写东西,很认真的样子,所以我没睡一直等你写完,刚才他说你这边没灯了,见你在发呆,我就带着好吃的来了。”

    王熙之握着一只手腕粗的蜡烛,用小手挡着风,走到他窗前,倾倒蜡泪黏住,谢安凑上去给她自己写的东西,看着看着,王熙之打了个哈欠道:“六部分工倒是明细,如果真可以施行,叔父倒可以省心不少了。”

    谢安继续就着烛火写,王熙之伏在他对面微微阖目,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谢安兴意正浓,准备一鼓作气写完,完稿时,他觉得光线太亮,正要拿剪刀去剪一段烛芯,没想王熙之的影子晃动,早先一步拿着裁纸的小剑轻轻削去了一段。

    原本通明的烛光忽而暗了几分,但光亮正好,正适合温柔的此夜。

    只听王熙之莞尔道:“写完啦?我们可以吃东西了吧?”

    (。)

第四十三章 船出建康() 
第四十三章:船出建康

    “都说夜半无人私语时,可惜我和阿菟不谈风月,只谈吃喝。”

    谢安打开食盒,虽然食物都凉了,但味道必不会错,而且看来王熙之已经等了他很久了。

    王熙之歪着头问道:“风月是什么?能吃吗?”

    谢安正想调戏她几句,就听阿乙在屋外轻咳一声,“别教坏她啊。”

    谢安奇怪道:“你不是以前都不说话的么?”

    阿乙一副得到圣旨的模样,“因为老爷有吩咐。”

    说起来这未来岳父大人在桓温婚礼之后就回乡下去了,来时是几艘船满载,回去时空舱轻舟,好不潇洒。

    若用对比,王旷是脾气很好的黄药师,行事古怪,爱女如命。

    “要喝酒,我知道尚哥藏了好酒。”

    王熙之收回小刀,起身往屋外走,谢安一时不知她竟和谢尚这么熟了,想来只能是他被关在石头城那一阵,王谢两宅就剩两人当家,走得近很自然。

    王熙之走到一株桂花树下,八月即来,桂子初放,暗香浮动,让人不饮自醉,她对谢安道:“数月前他将酒藏在这里的,不止一坛,我们就偷喝一坛。”

    挖土的事自然交给谢安,他拿着中兴剑戳了许久泥土,不知被杜宇看到会不会吐血,当然铸剑者汉灵帝会不会被他气活就不得而知了。

    “这剑,就是你说的中兴剑啊。”

    王熙之之前听过谢安讲了前因后果,如今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剑,待谢安挖到酒坛时,拿过来细细端详。

    谢安问道:“如何?这剑可有什么邪气?”

    “不叫邪气,这叫中兴王气,跟咱们建康的紫气是一类的,反正你们看不到咯。”王熙之擦出手帕轻轻擦拭剑身的泥土,“此剑还未见过血呢,很干净。你此行江州,得随身带着它,中兴四剑,三剑为无形剑气,可护你周全。”

    谢安叹道:“上次你写给我的剑诀倒是背下来,只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地。”

    王熙之将剑还给他,意外十分严肃道:“江州必不安宁,刘胤不足为惧,那郭默武斗排名不可小觑,若遇到危险,你记得躲着点。”

    谢安笑道:“我想长公主也是这么对桓温说的。”

    ……

    ……

    轻装出行,远离建康去往江州,这一路必不平静,若是平静岂不是辜负了王导一番苦心?

    当然最不舍的人当然是刚刚新婚的长公主,心里也不知把老狐狸念叨了多少回,好说歹说挨过了八月十五再走,此时制衣局的招工程序步入正轨,只是谢安的太学院开学之期要延后了。

    此行并不算是隐秘,但也无需大张旗鼓,尤其是谢安和桓温连随从都没带,而且也没必要带,沈劲和阿丁的武力值已够,而且桓温武功也不低,谢安能自保,而且水性是最好的。

    这趟出行是水路,小龙女自然就教给王熙之喂养,小龙女对女主人的热情显然更高,一点都不留恋谢安。

    坐船离开那日就见大白鹅站在小龙女身上,王熙之站在码头挥着小手绢,长公主穿着便服,几次欲要跳上船跟桓温一块出去玩,但屡屡都被王熙之小手一伸给拽了回来。

    司马兴男悲愤道:“阿菟,你可不能这样,其实你也想出去玩吧?”

    王熙之耐心解释道:“长公主,他们是去游历,不是去玩的。”

    司马兴男气鼓鼓问道:“那带着本公主有什么区别?”

    王熙之转了转眼珠道:“因为这船不大,若你去了,阿狸就没睡觉的地方了。”

    “……那我跟阿丁睡一块啊!”

    “阿丁的房间很小呢。”

    “司徒大人真抠门,也不安排大一点的船。”

    王熙之言辞振振道:“嗯,钱都花在你和桓符子的婚礼上了,现在就去讨债啊。”

    司马兴男未想过自己会被性情古怪的王熙之给说得哑口无言,这莫非就是近朱者赤,跟谢安亲近,连王熙之的口才都好了起来?

    好歹送走了谢安他们的船,司马兴男站在码头一直望着望着,最后只看到一抹白色船帆消失在视野尽头,河道拐了弯,带走了她的丈夫。

    司马兴男这才回过头对王熙之道:“你不想阿狸吗?”

    王熙之正对河里的鱼感兴趣,想着趁谢安不在,好好锻炼下自己的钓鱼技术,免得以后出门都没得鱼吃。

    听长公主这么一问,她怔了怔道:“想啊,还担心呢,万一打起来受伤就可怜了。”

    司马兴男有些抓狂,“可我看你这样一点不像担忧啊!”

    王熙之捏了捏自己的脸,然后点了点脑袋,“担忧都在里面啊。”

    “笨阿菟。”司马兴男对她在某方面的呆简直是服气了。

    王熙之这时想起谢安的嘱咐,连忙道:“其实,长公主你想学做菜吗?或者是做衣服?如果你实在无聊,阿狸说让我带你玩,或者你要……”

    司马兴男万年不变的童年理想,“我想带兵打仗。”

    “嗯,女将军也行啊,可我没背过兵法,要不你等我背一晚,明日再来找你?”

    司马兴男瞧着王熙之鼓着包子脸一本正经要背书的模样,连忙搂过她的肩,哭笑不得道:“好了好了,阿姐我可不敢让你为难,不然阿狸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欺负我家那个呢……”

    ……

    离开建康的少年们宛如离开樊笼,雀跃大过担忧,不过已为人夫的桓温被谢安踢出了少年的行列,体力活都交给他。

    “先去何处?”桓温丝毫不知自己已被谢安定位成苦力,来到甲板上,问问这位军事有何指示。

    谢安展开地图,估算着路程,随口道:“当然是历阳。”

    桓温搓着手道:“那咱们还劫刘胤的商船么?”

    此次以道歉为名,但实际是给刘胤压力去了,谢安之前在码头那一出,抢了城建材料让刘胤一毛钱都没赚到,幸而消息封锁,尚未传出去。

    谢安故意问道:“这一路带着那几个商贩去,就是给刘胤赔礼道歉去了,怎么,你还想再加一笔?”

    桓温道:“反正都劫了,一次两次又有何关系?你太学院不是缺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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