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若我有兴趣,再会问问你和那人的事,这剑我不稀罕,天色不早,我该睡了,希望明日醒来时,这眼里的铭文该消失了吧。”
谢安两手空空离去,今夜是没法回家了,他把小龙女牵回马厩,小龙女甚是好奇他那泛着金色的眼瞳,几欲伸舌去舔,跟猫儿狗儿似的黏人。
一夜惊魂,谢安也没睡好,大早被鸟鸣惊醒,一照铜镜发觉连眼睛不但仍是泛着金色还布满血丝,看来今日是没法回家了,不然非得弄得满城风雨,现在他一举一动都被人瞩目,一出门就各种被认出来围观,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太学院开院还有近三月,修院钱一直拿不到,他这边都没法先招生,而且现在各个世家都在观望中,目前没人敢往他这儿送小孩。
如意一大清早跟洗心革面似的打扫卫生,不但做了杜宇的饭食,连谢安那份都没落下,而且杜宇一早就坐在廊下等他,看得出,他也一副失眠的模样。
这时就需浓茶来提神,如意捧上收集的荷露给他们泡茶,然后安分守己地退得远远的。
杜宇手中那写着《锦瑟》的诗已被他拿得有些皱了,他在焚香缭缭中,终于不再是一副有些高高在上疏离人世的模样,他端详了谢安许久,终开口道:“师父曾说,若你听到有人对你提及这首诗,那么既定的未来的历史将不会存在,其实我一直很不明白这句话意思,也不知这诗的来历。”
“而这诗,他也只是知道‘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这一句,说这一句诗是他在少年时无意间在蓬莱岛里捡到书圣手抄废纸,一直铭记许久,来到中州时捡到我,就给我起了这个‘杜宇’这个名字。”
谢安眼皮一跳,“书圣?”
杜宇诧异道:“蓬莱阁中的书圣是名美男子,因为书法写得好,所以被叫做书圣,岛上还有画圣、诗圣等人,不过师父只是在我幼年时讲过些许,大了之后反而不再讲了,所以我记得不太清楚,只听他说那里有很多高楼,登楼顶仿佛天穹就在眼前……你有兴趣?”
谢安平复下心境道:“传说了这么多年,当然有些好奇,随口问问而已。”
杜宇将中兴剑拿了出来,“说说将铭文给你的那个人吧。”
“首先,我想知道,这盗剑又传我铭文的人是谁。”谢安悠悠道,“在你回答之前,我只能告诉你,五年前我在东海一座石岛上遇到他,那时他已盗走一卷蓬莱医典多年……”
一听到“盗”字,杜宇忍俊不禁道:“他这个人胆子也是大,当年敢盗中兴剑,还敢打起蓬莱阁的主意了。”
“……他传我铭文……后来我杀了那药师,替他完成心愿,离开了那岛。”
谢安尽量将当时的事讲给他听,杜宇听后默然片刻道:“多谢。”
“你会救他么?”
杜宇轻轻抚摸着中心剑身,淡淡道:“不用救,他的神识如今随铭文回到了这里,当年他就已身受重伤,用药能延寿多年已是上天的眷顾。”
“他叫朱夜,是我的师弟,本该同我一起守在青云塔,可与佛徒一战伤得太重,只能让他回到蓬莱救药延寿,所以他恨我吧,觉得自己被我和师父抛弃了,尤其是恨我。”
杜宇轻轻笑着,像是想到了久远的往事,眼里的冷漠一点点褪去,变得有些伤感,“他当年任性盗走中兴剑,令得汉室最后一丝生机断灭,师父将此剑压在青云塔下是等待新朝代的来临,如今你机缘巧合得到,这剑就该重见天日,不用再藏着了。”
杜宇将剑还给他,“好了,你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现在你可以用剑杀了我。”
“我当时可没答应他要杀人,而且我也杀不了你。”谢安耸耸肩,接剑掂量,心想还得找个工匠做剑鞘来着,既然杜宇要给他,他就收了,同时还不忘道:“其实朝代的命运与什么天命无关,而是人。”
杜宇摇摇头,“你始终还是不太信这世间的玄妙。”
“世间一切存在都是合理的,我敬畏,却不盲从,一切皆有可能,但唯有人才是命运的主宰。”
“这将是一道科幻题,而不是历史,历史的意思是经历过的轨迹,我们所站的位置是在历史的终点,但又是一个起点,起点之后有无数条通往未来的路,但现在我们所做每一个决定,都会改变这条路。”谢安用茶水在桌面画着线条,“就是说,这诗本不是我的,但如果我现在不写出来,它今后有可能无法存在,但它如今存在,就已经不在未来。”
杜宇似乎有些懂了,他惘然地点头,仿佛又重新认识了眼前这名少年似的。
谢安忍不住问道:“不过,你的师父究竟知道多少历史?”
杜宇沉吟片刻道:“师父说过他只看到晋史,后面看不了,我也只知道大概,知道你多年后……但现在已经不同了,不是么?”
“因为权限?”
“是的。”
谢安无奈笑笑,“我越发觉得每一个穿越者来到的世界都是一次实验,所以为何只找了我呢,应该找一个更聪明点的人来,起码……”
杜宇淡淡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真的?”
杜宇从容地道:“若非如此,我为躲苏峻之乱,离开建康可就不止短短三个月了。”
谢安已经没什么想问的了,看天气尚好,适合回去睡个回笼觉,等着眼中异状消失,再回到他正常的俗世生活,比起虚无缥缈的蓬莱阁,他如今对赚钱盖学校更感兴趣。
临了离席,他蓦地想到了什么,随口问道:“其实这座塔,不会那么随随便便倒塌吧?”
“不会。”杜宇笑笑,“师父说,除非用一种叫火药的东西来炸,才会炸毁,不过火药是何物?”
“呃,……还在研发当中。”
“很有趣,到时候我定要见识见识。”杜宇似乎许久没有与人这么畅快地说过话,这令他想到与师父说话时的情景,不由又加一句,“其实青云塔底还有宝物,以后寻得时机,一定让你看看,因为那是一件奇怪的东西。”
谢安挥了挥手,“再说吧,万一又被缠上什么奇怪的东西可真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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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生财有道()
第三十九章:生财有道
谢安本想着在太学院躲着把眼睛养好,可没想过了两日瞳色未消,沈劲倒是先找上了他。▲∴
这些日子沈劲忙着沈氏商会的事,脑子里被数字货运给塞满了,可偏偏又遇到了些棘手的事情,而且这事还跟某位大员有关。
他见到谢安那眼睛,忍不住端详许久,咋舌道:“这可是得了什么病?不过这样看起来,倒有几分邪气,眼看就是中元节,若被看到还以为邪鬼附身了,要不然还是让你师弟看看吧?”
“再等等,杜宇说过几日就会没事,等三日,三日之后我就赖上他了。”
谢安揉了揉眼睛,问他,“到底有何事?我可等着钱建学校,堂堂大晋教育投入为零,写进史书也是难看好吗?”
沈劲对于谢安要太学院,并且一心要收学生的事一直表示不解,晋朝这风潮,太学若能兴盛起来,早就在王导手中发扬了,如今这学生还没进门,谢安就要一大笔钱投入,也不怕到时候一无所获?
不过谢安行事一向出人意表,沈劲想不通也不多想。
只是眼下的事,跟谢安需要钱的事紧密相关,所以不得要打扰这位谢校长。
沈劲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刘胤其人,你可曾听说?”
谢安近日对此人名字很熟,道:“就是代替温公的那位江州新任刺史?”
沈劲继续道:“江州本是丰庶之地,如今江左逢难,所需物资皆从江州而来,可刘胤上任后利用漕运之便,大肆往江左运送物资,都是以私人之名,物价全在其掌控之间,不但市价被抬高,还令得百姓怨声载道。”
如今朝中也是对此事议论纷纷,但运送物资没有凭证,也只有风闻,不过朝中多半是在怨念,江州这次物资送得有些少,大臣们俸禄不够发,他想到此处,问道:“这事有所耳闻,怎么我们损失很多?”
“苏峻之乱后我们沈氏商会一直都是以低价平价卖出买进,几乎没有赚百姓什么钱,如今刘胤的物资不但价高,还命人私下收购我们的物资,高价再卖出去,此事刚经查出,本扣下那帮人想要追讨,没想那些人亮出幕后主使,就是江州刺史刘胤。”
沈劲一口气道完:“如今这些人还被我们扣在码头附近,我一时拿不定主意,又不敢贸然去找司徒大人,只能来找你了。”
其实现在除了朝中的事,王导皆将管事权交到了谢安手上,朝中有王彪之帮着,谢安替他管些“零碎”,但这些“零碎”正是琅琊王氏没人能够管得了,全权交给了谢安。
说起这个刘胤,也算是三朝老臣了,汉高祖刘邦庶长子齐悼惠王刘肥之后,年轻时容貌俊美,广交豪杰,在士人中颇有名望。刘胤之前有王敦有些交情,而且其人年轻时也颇有魄力,当年就任豫章太守时遇到南方豪族内乱,不但杀死县令还横行霸市,刘胤上任后,进行铁血清肃,杀了许多豪门大族。
如今刘胤已过五十,也许是年老糊涂,还是本性不再掩饰,全然在武昌放纵自己的**,往钱眼里钻去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倒不如黑吃黑,扮匪劫货。”
谢安一本正经的样子把沈劲吓到了。
沈劲重复问道:“扮匪?”
谢安点头,“嗯,他敢偷运,我就敢劫。”
“哪里来的人手?总不能从军中调派人手吧?”
“我谢家的北府兵。”谢安悠然道,“养兵千日,总要有机会拿出来溜溜。”
“……可真劫商之事总会被当地的县令太守知晓,上报朝廷吧,那时该如何?”
“我先派人劫,再转手送上朝廷,至于所谓的匪类就说已经逃往豫州,劳烦豫州刺史去追咯。”
豫州如今是庾亮的地界,甩锅最佳之地,下手的地方就是过历阳不久的江道,如今一众北府兵化身家仆跟着谢尚在历阳,自家地盘自家人最好动手。
“这办法真的好吗?”沈劲颇为担忧。
谢安自然不会担忧,因为早有因刘胤纵酒耽乐,不理政事而上奏朝廷,王导最近已经开始与司马衍商议如何着手对付刘胤的事。
江州武昌之地,兵家必争之处,如今西连陶侃,东接庾亮,被他们其中哪个拿下武昌都对建康有威胁,所以朝中有意向让大尚书孔愉接替刘胤的位置,一来孔家名望高,二来孔家一直都是亲王导一派的。
如今让刘胤卸任的诏书已去了近十日,也该到武昌了,如今就等着刘胤的回复,谢安料想此人定觉得钱还没赚够,能拖多久是多久,所以趁此时机去黑他一顿,最好不过。
要做这一出,首先就得让沈氏商会放走那批倒卖商人,装作害怕刘胤,并派人送上厚礼去讨好刘胤,让他放松警惕。
不过此事谢安只是做了计划,要实施之前还得跟王导和司马衍做个报备。
等过了些时日,接到卸任诏书的刘胤并没有离任,而是上书有言,自己既是温公所托,就一定要继承其遗志……说白了也就看着天高皇帝远不愿离职。
若换在别的朝代此等官员早就滚下其位了,只叹如今权力不够集中,任一方刺史独大专横,除非他动了其它刺史的利益,譬如比邻陶侃的利益,才会被群起而攻之。
此时,谢安对司马衍道:“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江州富庶,却是温公与百姓辛劳所致,如今江左一带受难需得他援助,可他却因此公报私囊,这等贪腐之臣,说杀了还是其次,起码还要抄家。”
司马衍刚亲政,庾亮留下的那堆烂摊子尚需理清,最近都忙得有些昏头晕脑,蓦然听到这番话,顿时觉得谢安说得有些重,却也无可厚非,他盯着谢安看了许久,道:“安石,你眼睛怎么有点怪?”
“师弟说我熬夜熬出来了眼病,如今给我滴了些药物,所以这眼里才有淡金色。”
谢安只能将黄初平拿出来做托词,这几日过去瞳色虽是淡了,还是没有彻底消除,他逼问杜宇许久,杜宇才说自己也不知。
虽然远看看不出什么,但近看还能看出瞳色在原本的棕黑上蒙了一层淡淡的金,让原本淡雅俊秀的容貌平添几分邪气。
王导笑道:“猫儿的眼睛不都是这样么?这样也挺好看的。不过你这猫儿胆子越来越大,劫货这一招也能想得出来,一旦事出,只怕仁祖要担上渎职之责了,毕竟你要在他的地界动手。”
谢安摊手道:“历阳与宣城一江之隔,到时候将事推给宣城即可,只是不知主公舍不舍得?”
宣城是庾亮管辖之地,出了事自然是庾亮担着,司马衍若念着亲情,谢安只能作罢。
司马衍沉默,埋怨看了谢安一眼,将这种事交给他做决断,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哪方都不好得罪。
谢安继续道:“为君者,该决断时就当决断,而且这罪责也不重,不过是一帮没来历商人丢了货物,如今是乱世,哪来得去怨人?尚哥毕竟不如庾大人势大,又是新任历阳太守,总不能让他刚上任就担着罪,到时候被你舅舅和陶侃来一招合而攻之,咱们连历阳也要丢。”
王导笑而不语,只看着两位少年君臣的表现,谢安万事想得周全,有进有退,但多剑走偏锋,出人意表,而司马衍初接国事,一切刚上路,顾虑过多,重情重义对于君主霸道之路是最大的阻碍,但胜在年少,又能知人善任,听取建议,不多时日定有进步。
司马衍思忖道:“若劫货后,刘胤还是坚持不退刺史之位呢?
“他敢运货东下,我们就敢劫多少次。”谢安开玩笑道,没想见王导轻轻瞥了他一眼,两人皆是属狐的,怎不知道对方心思,他连忙道,“老师,我说笑的。不知老师有何高见?”
“劫一次是警告,多劫几次,庾大人岂能坐得住?”王导训道,“此事暂先搁置,再等刘刺史回诏和新一批物资送达建康,也等不过几日,眼看长公主大婚,用度又要耗费过多,虽眼下是非常之时,可是长公主婚嫁仪式不可从简,你最近也别管太学院了,跟我去处理府库的事。”
“跟着老师办事倒是头一遭呢,不过,”谢安还不死心道,“如果要劫货物,我得要抽一成用作太学院修建费用。”
王导用麈尾打了他的背,“哪来你讨价还价的身份,主公,你莫纵容他,要了太学院,就该他自己想办法。”
也没等司马衍开口,就拽着谢安告退了,剩下少年主公苦笑,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
大晋府库的底子,自从经历苏峻之乱后,谢安已是知根知底,只是府库中金钱暂时变不成粮食物资,还需屯着以备不时之需,而府库中最不能吃的就是数万匹的绢和布了。
“二十万匹布,数万匹绢,老师想要用这个换钱?如今府库中的钱是用在北方防事和建康修建上了吧,加上长公主大婚,所以准备用布换钱了?可如今江左百姓可没钱买得起这般贵的布和绢。”
谢安一时也猜不透王导想做什么。
王导悠悠道:“元皇帝时,也是遇到库藏空虚,比起今日,更是惨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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