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南骑在马上道:“大哥,没错。昨天我的人发现有小股官军在悄悄尾随我们,还好我们及时发现了,现在已经甩脱了他们。”
焦触道:“可是我越来越觉得不对了,这越往东走,离我们老巢可越来越远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张南倒是对这个问题没有担心,随口道:“该回去的时候就能回去了。反正我们一路走到哪里抢到哪里,不会饿死。”
过了一会儿,耳旁只有脚步的沙沙声。这伙贼人排成两列长队,骑马的分列两翼,在旷野上行走。他们头上系着灰色头巾,看起来很疲惫。虽然中间经历了几次烧杀抢掠,但兴奋头过去以后,也渐渐感到腻了。
焦触道:“你有没有觉得,似乎有人在撵着我们跑。”
张南身子一抖,差点从马上滚下来。
“大哥,你别吓唬人,尽说这些玄乎的话。”
焦触歪着一颗小脑袋,黑色的脸上翻起几条褶皱,道:“可是过了冀城以后,我们收到的警告就马上多了,而每次都能找到一条路,这条路也越来越窄。”
张南道:“这也是没办法的,这里人烟多,驻扎的官军也多,总会遇到一些的。只要他们不集中起来对付我们,以我们这伙人的实力,反过来围剿掉小股官军也是有可能的。”
焦触道:“可我们到现在为止,也未能正面遇上任何官军。反而,老是说有人在跟踪我们,跟着,又不打,这算什么?”
他发了一会儿牢骚,觉得走得累了,下令让大家休息。所有人坐下来歇口气,有些还躺倒在地。天气热了,烈日当头,很多人都浑身大汗,纷纷解开衣服歇凉。
张南没有懈怠。派出侦骑扩大侦查范围。
一些新抓的壮丁挠着头问着同伴:“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同伴便轻声道:“去哪里?当然是回家喽。”
然而看着日出日落,也知道是在往东走,这些人纷纷心生疑窦。
不一会儿便有人呼啸而至,大喊:“北面发现官军……”
然后另外一骑从南方奔至,口里叫道:“南面也有官军。”
焦触一下子从地上弹起,呼喝道:“好哇,这是将咱们包围了么?”他找来手下,将帮忙扛着的大刀取了出来。
张南连忙制止他,先朝着侦察兵问道:“各自有多少人?”
“从旗帜估计,约莫南北各有五百人。”
“五百人?”
这个数目超过了他们的抵抗能力。
“真是奇怪,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张南不禁摸着下巴,沉思起来。
焦触拍了拍他坐骑的马屁股,道:“别想了,咱们还是继续往东跑吧。”
张南道:“不对,这肯定是阴谋。以幽州的守军分布,他们不可能抽调出来一千人来对付我们。我怀疑有疑兵。”
“疑兵又怎么样?”
焦触是个粗人,不懂行军打仗。因此也不懂张南所说的,他抱有一种淳朴的观点,是官就要捉贼,他们是贼,碰到官军就得跑。
张南是当过官军小头目的人,知道排兵布阵,很快就觉得不对劲,要是凑齐了五百人,为何不直接杀过来,举着旗帜到处晃荡,还怕自己这伙人不知道吗?
“大哥,随我来,我们一起去碰一碰这些官军,看看到底几斤几两?”
“你疯了?官军也是你我能碰得了的?五百人咧……”
“别担心,跟我来就是了。”
唉,拿这个二把手没办法,谁让人家懂兵法呢。焦触一颗圆圆的脑袋想了想,还是提了大刀追在了后面。
整个山贼队伍也没有秩序,大家稀稀拉拉往北跑去,拖出了一大队人,犹如彗星的扇形尾巴,稀稀拉拉,乱作一团。
张南将手下的二十多骑聚在了一起,朝着发现旗帜的地方冲了过去。
很快他们跑到了一片空地上,这里树木稀疏,阳光直射下来,不远处还有野生梅花鹿在叫唤,跑得远了,还惊扰了树上的小鸟,啾啾地飞起一片。
张南抓住一个手下的衣服,质问道:“怎么没人了?你不是说这里有旗帜吗?”
“刚刚还在这里的……哦,二当家请看那里。”
只见稀疏的树丛中隐隐有一片旗帜晃动,从视野中一闪而过。
张南兴奋地喊道:“在那里,兄弟们随我杀过去。”
焦触心里惴惴的,连忙跟上了自己的兄弟。
彗星的尾巴越拖越长,有些山贼体力差,跑着跑着别停了下来,蹲在地上连连喘气,再想往前走时,发现失去了大队伍的踪影。两条腿怎么能跟得上马呢,他们不由咒骂起来。
张南追了一阵,突然手下指着左方道:“旗帜在那里——”
张南往左一看,果然看到一面旗帜在树叶丛中闪过,就是刚刚看到的。
“大家追,就在前面了。”
一伙人换了一个方向,呼哧呼哧地跑将上去。
跑了一阵,只剩下了焦触等二十多人,以及张南身边的骑兵。
焦触连忙大叫道:“停……停……步子太大……人都没有……跟上来……停,停啊……”
他将大刀一下子插在地上,自己扶着腰喘气起来。
这时候别说是人了,连马都呼哧呼哧了。
张南警惕地望着前面,发现旗帜又不见了踪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手下人又指着右面道:“在哪里!”
张南回过头去,果然在右侧树丛中发现了旗帜。
“走,追上去。”
“等等!”
焦触大叫起来。
张南连忙停下马。
“一会儿在左面,一会儿在右面,不觉得奇怪吗?”
难得,一向是跟在屁股后面跑的焦触,居然说出了这么有建设性的意见。张南也不禁沉默起来。
后面的同伙一个个追了上来,但更多都被甩脱在这林间小路上了,这时候都在寻找组织。
张南道:“莫非……有人在消遣我们?”
“哈哈哈——”
附近传来一个笑声,三五个人骑着马从树林中出来。为首一个年轻人笑着对他们说:“两位别来无恙啊?”
看到这个人,焦触不由头皮发麻,而张南脸色显得难看起来。
这个混世魔头,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第193章 胆寒()
“哐啷!”
焦触手中大刀一抖,直接掉落在了地上。这个大块头突然就膝盖一软,跪倒在了袁熙等几人面前。
“饶命……老子降了!”
这一下在马上的张南马上就慌了,连忙用手中长枪碰了碰焦触的肩膀,轻声道:“大哥,你这是作甚?”
袁熙等几个人也有点惊奇,居然一箭未发就迫降了一个,这货山贼的战斗意志确实不强。
而跟在焦触和张南身后的贼兵更是无所适从。按理说,焦触可是大当家,张南只不过是老二。当年张南落魄,要不是焦触给了他一个庇身之所,张南也不会有今天。所以这件事应该是焦触说了算。可是大伙儿并不想马上头像,毕竟是做贼的,要被官军给抓起来,还不知道要受什么罪呢?他们一齐看向张南,想看看他怎么办?
对于焦触来说,上一回自己被俘虏两次,记忆尤为深刻,对着袁熙,竟然兴不起一丝反抗的意思。这回他和兄弟张南两个人带着队伍出来,是因为在深山里实在撑不下去了。随着物资短缺,大家的士气越来越低,如果不出来打打牙祭,可能队伍都要散了。
要是碰上寻常官军,他一把镔铁长刀倒也不惧对方,三下五除二也能杀个通透。可是如今遇上的居然是这个魔头,可就万念俱灰了。上一回,焦触对袁熙最大的恐惧,来自于其带兵的方式。明明打了个打胜仗,可是那声色严厉的样子仍旧历历在目。而其手下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的样子,让他甚至产生一种错觉,其实输的人是对方。
这到底是什么妖孽?他回到山寨里面以后,就不停地思考。他看到手下的山贼们一个个嘻嘻哈哈的,从来没有因为打了个败仗而垂头丧气,就连自己的好兄弟张南,也因为能够死里逃生而沾沾自喜。自那以后,大家也绝口不提所受的屈辱,日子还是一样的过。
自那以后,他便迷茫起来。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着不同于自己的人,强大到打不垮。并不是由于力量的差别,而是由于对事物的看法。他朦朦胧胧有个感觉,以后要是看到那个男人,第一时间就逃。
一阵风吹过焦触的脑门,他的眉头上感到一阵凉意,原来是额头上的汗滴都流到了眉毛上。
“大人,我投降了,求你饶过我们众兄弟的性命。”
张南怒道:“大哥,你疯了?他会杀了我们的!”
焦触想明白了,语气便镇定下来,道:“兄弟,你若是要逃,你就带着兄弟们逃吧,我跑不动了。而且,大哥劝你一句,你打不过他们的。”
袁熙看着两个山贼头子互相说话,把头往旁边偏了偏,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小青年温恢道:“你觉得怎么样?是耍诈吗?”
吕方头上的伤还缠着布,看上去如同一个木乃伊,但听到袁熙问温恢不问自己,有些着急,插嘴道:“肯定是耍诈,二公子不要相信他们。”
袁熙继续看着温恢,温恢只好道:“那黑胖子或许是真降,一般人演不了那么像。”
吕方道:“趁着他们大部队没上来,应该迅速击垮这些人,否则等到聚集起来,我们的人手就不够了。”
袁熙远远大喝道:“在下袁熙,幽州刺史。承蒙大当家信任,在场之人,只要放下兵器,举起双手,视为主动投降,我在此可以承诺,绝不当场杀害。不过……”
张南喝道:“不过什么?”
袁熙道:“以前你们拦路截道,我就不去说了。但你们这回在北平郡打劫村庄,杀害无辜,凡是手上沾了鲜血的人,需要由官府定罪,获得应有的惩罚。但若是没有杀过人的,可以既往不咎。”
张南哂道:“开什么玩笑……”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乒乒乓乓一阵声响,只见自己背后许多人便抛去了兵器。
他怒喝道:“你们干什么?这人是骗你们的!官军的话,你们也信?”
有个贼兵就道:“反正我们新来的,没有杀过人……”
有一个人这么放下了兵器,许许多多相同的人也没了心理负担,也纷纷放下了兵器。而少数几个长相凶悍的,平日里冲在前面,杀人放火下得去手的山贼,则紧紧围绕在张南身边。
袁熙又道:“负隅顽抗的,杀!愿意投降的,可以酌情轻判。”
“你他妈的鬼话讲给谁听?”
“有谁绑了你们二当家的,可赦免无罪!”
“呔!老子跟你拼了!”
张南顿时觉得一阵阵冷风从背上吹过,不给所有人反应的时间,他马上一拍马,从自己手下的包围中纵马跃出,朝着袁熙这边杀了过来。
乌桓人楼静舒向前了一步,挡在了袁熙身前。
然而破了胆的张南又岂敢正面硬来?他连自己的手下都不敢相信了,又有什么资本朝袁熙叫板。他一拉马绳,绕了一个大圈,朝着第三个方向而去。
楼静舒取下背上的长弓,弯弓搭箭,眼角的余光紧紧瞄着张南的后背。
地上跪着的焦触突然叫道:“求大人饶我兄弟一命!”
楼静舒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整张弓弦被拉了起来。看上去的瘦弱的乌桓女子,此刻却从身体内迸发出了强大的力量。她的眼光一直盯着张南的后背看,张南越来越远,但箭头一直跟随者,在等着袁熙的命令。
“射!”
“嗖——”弓箭离弦而出,宛若流星赶月。
“啊!”
张南应声落马。马儿觉得背上一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跑了两步便停了下来,兀自回头观看。
焦触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却仍旧跪着一动不动。其他贼兵则纷纷吸了口冷气,连忙将双手举得更高,生怕自己稍有异动,这弓箭就往自己身上招呼。
袁熙拍手道:“好箭法……果然是仅次于我的存在……”
楼静舒甩了甩胳膊,收回弓弦,狠狠瞪了他一眼,拍马回到他背后。回想起在乌桓部落的比箭,再射一百次,袁熙未必能赢一回,绝对是侥幸。
袁熙对地上的焦触道:“你去收拢你的手下,跟着我走。要是表现良好的,以后可以跟着我混,否则就投进大牢里。”
第194章 连轴转()
袁熙带着人马返回冀县以后,遇上了从北返回的乐何当。
这位当初一夜白头的中年人,此番归来倒是精神健铄,有了一番新气象。袁熙拉着他谈了半天,倒也了解了不少北地大漠的消息。
如今几个游牧民族都不好过。匈奴分成了南匈奴和北匈奴,鲜卑也是四分五裂。之前趁着董卓乱京,匈奴人还在洛阳劫掠了一把,掳了许多人和物北上,堪称汉朝的心腹大患。然而匈奴人内部却是争斗不休,这回乐何当接触的也是匈奴的左贤王刘豹。这个刘豹是大名鼎鼎的冒顿单于的子孙,因与汉族通婚,于是姓刘。其父于夫罗是匈奴的右贤王,掌管匈奴五部中的一部,但已经去世。其叔父呼厨泉则是匈奴单于。他从小长在汉地,因此精通汉族文化,主张通商互惠。
“匈奴人今年光景不好,往常畅销的许多物事如今并不吃香,只有布匹陶器茶叶,还算是紧俏。”
乐何当对于草原和大漠还是很有发言权的,袁熙也从他这里获取了不少信息。
“匈奴左贤王已经承诺于我,明年可以交易两千头马匹,还有牛羊可以商量。不过这些东西,相等的代价,也是不小。”
袁熙道:“不管是什么价格,尽量拿下。我需要这些马匹。”
乐何当道:“可是,恕我直言,二公子并没有组建骑兵的必要。骑兵虽然来去如风,然而追踪索敌,侦查掩护,小股骑兵就行了,如果是为了运输辅助,更是一般马匹也可。匈奴的马饱经风霜,一个个矫健如风,是战场冲锋的不二之选,也正是因为这样,所需花费也甚巨。似乎不太划算啊。”
袁熙神秘一笑:“没关系,马是战略资源,我拿来自然会有用处。至于用来交易的东西,不是问题。等到今年丰收了,我有了余粮,就可以拿来交易。另外,我还准备成立商社。”
“商社?”
“没错,秋收以后,大部分人便闲了下来。商社可以组织大家成立手工作坊,进行商品的生产。除了马匹牛羊,这次你还带回来许多的毛皮,到时候我们便能够生产出许多的皮靴、皮衣,再将它们卖给匈奴人。”
乐何当道:“若是真要卖,我建议还是卖到邺城去。”
袁熙道:“那肯定。你的这个商队,到时候也成立一个商社,咱们各自占股,所得款项按照占比分成……”
乐何当想了想,还是躬身道:“属下想了想,还是决定在二公子手下做事,所得都归二公子所有。”
袁熙摆摆手道:“不必。该是你赚的,就该归你,不用有心理负担。就这么定了,按照比例分成。这样,你也能有赚钱的动力。等你有了钱,可以考虑来投资一下我的商社。咱们可以继续合作下去。到最后,我还是要退出的。官就是官,他不是商,经营赚钱,还是要让你们这些人来干。”
乐何当听得一知半解,满肚子疑问不知道从何问起,又说了几句,退了出去。
轮到吕方进来的时候,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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