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只得齐齐地挨在人丛里,定了不动,四下里吵闹不住。
没多时,法场中间人分开处,一个报,报道一声:“午时三刻!”监斩官便道:“斩讫报来。”两势下刀棒刽子,便去开枷,行刑之人,执定法刀在手。
说时迟,一个个要见分明;那时快,闹攘攘一齐发作。只见那伙客人在车子上听得“斩”字,晁盖一伙中。那花荣便向怀中取出一面小锣儿,立在车子上当当地敲得两三声。四下里一齐动手。有诗为证:闲来乘兴入江楼,渺渺烟波接素秋。呼酒谩浇千古恨,吟诗欲泻百重愁。雁书不遂英雄志。失脚翻成狴犴囚。搔动梁山诸义士,一齐云拥闹江州。
又见十字路口茶坊楼上一个虎形黑大汉,脱得赤条条的,两只手握两把板斧,大吼一声。却似半天起个霹雳,从半空中跳将下来,这人正是那日负气走了的李逵。
这边三娘掣出日月双刀来,只望那两个侩子手掷去,见得两道寒光闪过,便将两个侩子手钉在台上!三娘娇叱一声,白衣飘飘跳上台去,将钉在两个侩子手身上的双刀取下,血淋淋的双刀一指,厉声喝道:“梁山好汉劫法场!平民百姓、不相干的人都退开!”说罢便持刀护在宋江、戴宗两个身旁。
李逵见三娘杀了两个侩子手。心头大喜,虎吼一声,便望监斩官马前砍将来。众土兵见台上三娘、李逵两个,急待把枪去搠时,李逵自用双斧轮将起来,只做泼风一般,那里拦当得住?众人且簇拥蔡九知府逃命去了。
便在同时,三娘麾下三伙好汉与晁盖三伙好汉一起发作,只见东边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白胜四个,身边都掣出尖刀。看着土兵便杀;西边燕顺、刘唐、王矮虎、郑天寿、石勇五个,大发喊声,只顾乱杀将来,一派杀倒土兵狱卒;南边穆弘、穆春、薛永三个引十余个精悍庄客。掣出兵刃,横七竖八,都杀翻了围住的土兵;西南角上,李俊、童威、童猛三个引揭阳岭十余名精锐伙家,将出兵刃来,直朝台面上杀过来;张横、张顺两个见三娘早已跳进台去。也引十余个渔家取了钢叉并将过去,只顾杀台面旁的一众公人。
北边晁盖、花荣、朱贵、杜迁、宋万,都跳下车来,推过车子,拦住了人。杜迁、宋万两个钻将入来,一个背了宋江,一个背了戴宗。其余的人,也有取出弓箭来射的,也有取出石子来打的,也有取出标枪来标的。这一行梁山泊共是十四个头领并三娘麾下九筹好汉,一共二十三条大虫,带领小喽罗、庄客、渔家、伙家共两百余人,四下里杀将起来。
晁盖杀透外层土兵,抢到台上来,护着杜迁、宋万背了宋江、戴宗,便与三娘并肩开道,两个面前,只见李逵轮着双斧泼风般乱砍,杀出一条血路来。晁盖却不认得李逵,只问三娘道:“这黑大汉是谁?只见他出力最多。”三娘道:“便是黑旋风李逵,保正先叫他住手,往城外杀出重围去。”
晁盖便叫道:“前面那好汉,莫不是黑旋风?且住手,有话说!”那李逵哪里肯应,火杂杂地抡着大斧,只顾朝土兵最多处砍去,那厢里却又是朝城内去的路。三娘大怒喝道:“这黑厮,只顾厮杀,不听号令,那边却是朝城里去的路!”当下对晁盖道:“保正先看顾两个,我自去拽他回来!”
当下三娘几个跳跃,白衣飘飘从人丛头上掠过,落在李逵身前,这黑厮杀红了眼,也不看人,双斧还是劈将过来,却被三娘使个巧劲,将双斧引到一边,跟着抬腿便把李逵踹了个四脚朝天。
李逵杀得兴起,不防吃人一脚踢翻,回过神来,方才认出三娘,口中叫道:“小娘子,你踢我作甚?”三娘上前揪住李逵喝道:“铁牛,你往哪里杀过去?先护着宋押司和戴院长杀出城去!听我吩咐,不然再踢你几脚!”李逵再不敢多话,当下三娘引了李逵转了回来,直朝城外杀去。
见李逵、三娘在前面引路,晁盖便叫背宋江、戴宗的杜迁、宋万,只顾跟着三娘与那黑大汉走,随后也挺着朴刀杀上前来,护在三娘身侧。三娘见了晁盖又来到身边,撇撇嘴道:“保正,你不去护着你的兄弟,来我这里作甚?”晁盖笑道:“许久未见娘子,心头甚念。与娘子一同厮杀,便是爽快!”李逵却叫道:“你两口儿要叙话,直到一旁去,休在这里,碍了爷爷手脚!”
三娘听了大怒,喝道:“李铁牛,你这黑厮,还想吃我一脚么?”李逵这才禁声,只顾朝前面杀去。晁盖却呵呵笑着,与三娘随后并肩杀来。
当下去十字街口,不问军官百姓,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渠,推倒倾翻的,不计其数,混乱之中,三娘也顾不得许多,正是刀剑无眼,也有不少无辜百姓被杀。众头领撇了车轮担仗,一行人尽跟了李逵、三娘、晁盖,直杀出城来。背后花荣、穆弘、燕顺、刘唐四个断后,四张弓箭,飞蝗般望后射来。那江州军民百姓,谁敢近前。
一行人直杀到江边来,李逵身上血溅满身,兀自在江边杀人。三娘见了,便怒目而视,晁盖知道她心意,便挺朴刀叫道:“不干百姓事,休只管伤人!”那李逵哪里来听叫唤,一斧一个,排头儿砍将去。晁盖也微有些动怒,上前去将李逵扯住喝道:“且住手,不要再伤百姓!”
李逵被晁盖神力扯住,这才停下手来。三娘喝道:“我在江边安排了船只,众人随我渡江!”当下李俊、张横、张顺等人当先引路,便赶到江边来,那厢里张顺打个呼哨,拢来六七条大船,一众两百多人分头上船来,花荣、穆弘几个不住放箭断后,江州土兵被杀得胆寒,也只敢在远处虚掩一遭,并不敢真的追赶上来。
张顺引着李逵、三娘、晁盖,并杜迁、宋万两个负了宋江、戴宗上了一艘船来,其余人等各自上船。杜迁、宋万两个把宋江、戴宗背到舱里歇下,宋江方才敢开眼,见了晁盖、三娘等众人,哭道:“哥哥,莫不是梦中相会?”晁盖便劝道:“恩兄不肯在山,致有今日之苦。”宋江道:“不听哥哥之言,方有今日之祸。”三娘瘪瘪嘴道:“分明是宋押司自己酒后无状,写了反诗在那,与落不落草有何干系?”
晁盖、宋江两个都瞪大眼看着三娘,三娘一拢双刀道:“我先去看看可有追兵赶来!”说罢便出舱而去,到了舱门口,却与花荣相遇。花荣略略一礼,便侧身让过,赶进舱来见了宋江便叫:“且将衣服与俺二位兄长穿了。”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出衣服与宋江、戴宗穿了,戴宗才醒转过来,原来适才直说开刀问斩时,戴宗竟然吓得晕了过去。这时白胜抢入进来,急切道:“江州城里鸣锣擂鼓,整顿军马,出城来追赶。远远望见旗帜蔽日,刀剑如麻,前面都是带甲马军,后面尽是擎枪兵将,大刀阔斧,杀奔江边路上来。尚有许多兄弟尚未上船来,扈娘子带了刘唐、穆弘等兄弟又返身杀回去了。”
晁盖等人闻言大惊,戴宗叫道:“城里总有五七千军马,扈娘子就这些人杀过去,必然有失!”晁盖第一个便跳将起来,口中喝道:“岂能让扈娘子犯险?我这便去救她!”当下第一个抢出舱去,李逵也哇哇直叫道:“这些贼厮鸟还敢来,俺这便去都将他们砍了!”当下也抢出舱去,花荣、杜迁、宋万也跟了出去,只留下白胜一个照看宋江、戴宗两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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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一章遇难而上退千军 识时务者为俊杰()
却说晁盖抢出舱来,只见江边之上,三娘白衣飘飘,立在一块巨石之上,江风吹来,只见:三千青丝随风摆,衣袂飘飘素手红。一朵白莲临风来,宛如仙子降凡尘。
便在那里,周遭刘唐、穆弘、张顺、张横、李俊、王英、穆春、童威、童猛、薛永十筹好汉聚在她身旁,三娘双刀一指,厉声喝道:“官军赶来,我等休走,返身回去,破他军马,休教他小觑我等!”说罢当先便迎将上去,众好汉轰然称是,各举兵刃,引数十名庄客、伙家、渔家随后跟去。
晁盖见了,急忙跳上岸来,身边聚拢花荣、李逵、燕顺、杜迁、宋万、朱贵、郑天寿、石勇、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十一筹好汉,手中朴刀一挺,也喝道:“休教扈娘子一介女流赶在我等头里!随我杀!”众好汉齐声呐喊,引数十名小喽啰也翻身杀回。
就江边看时,见城里出来的官军,约有五七千军马,当先一两千都是顶盔衣甲,全副弓箭,手里都使长枪的马军,背后三两千步军簇拥,摇旗呐喊,杀奔前来。
这里三娘脚快,直冲过去,高高跃起,手中双刀幻出两道寒光,当先三个马军便被砍下马去。三娘飞身上了一匹骏马,双腿控马,那马便高高人立而起,嘶声哀鸣,定住脚步后,便转过马头来,三娘一催胯下骏马,呼啦啦直冲入马军阵中。
众江州马军见了,都用长枪来攒刺,三娘刀快,那厢里只见是马过、刀光一闪,便是枪断人落马,过处血溅飞。只见三娘白衣飘飘,竟然硬生生在马军枪林中杀出一条血路来,真是所当者破,所击者服,左右无可挡其锋锐者。
三娘身后刘唐、穆弘、张顺、张横、李俊、王英、穆春、童威、童猛、薛永十个好汉也各自涌来。刘唐、穆弘、王英三个亦抢得马匹,跟在三娘身后杀将进去,张顺、张横、李俊、穆春、童威、童猛、薛永等人率领众伙家、庄客、渔家随后掩杀,这伙人势若猛虎。一两千马军竟然抵敌不住,节节后退。
李逵见了大声叫好,脚下快步赶上,当先一个加入战团,抡着板斧。赤条条地飞奔砍将入去,背后便是花荣、燕顺、杜迁、宋万四将拥护。
花荣见前面的军马都扎住了枪,只怕三娘在最前着伤,偷手取弓箭出来,搭上箭,拽满弓,望着为头领的一个马军,飕地一箭,只见翻筋斗射下马去。花荣便在后面不住放箭,遮护三娘。
这边晁盖抢了匹马来。快马赶上三娘,护在三娘左右,两个直冲到江州马军阵前帅旗下,三娘骁勇非常,飞马上前,帅旗下那马军指挥不及防备,早被三娘一刀砍死,复一刀枭了首级。晁盖上前一朴刀砍断了帅旗,将那马军指挥首级提起,厉声喝道:“尔等主将首级在此。还不速速归降?!”
那一伙马军,见倒了帅旗,主将被杀,大吃了一惊。各自奔命,拨转马头便走,倒把步军先冲倒了一半。这里众多好汉们在三娘、晁盖率领下,一齐冲突将去,杀得那官军尸横野烂,血染江红。直杀到江州城下,城上策应官军早把擂木炮石打将下来。官军慌忙入城,关上城门,好几日不敢出来。
三娘见了,暗叹道:“江州官军,承平日久,久疏战阵,这许多人竟然被我等一群人杀败,难怪日后方腊起事之处,江南竟无军马可挡其锋锐的。”想到这里,三娘高声喝道:“官军已败,收兵而回!”众好汉都领命而行,唯独李逵这黑厮,兀自挥舞双斧,赶着还要去抢城门。
三娘见了大怒喝道:“把这不尊号令的黑厮给我拖回来!”刘唐、穆弘几个抢上前去,七拽八拖的才将黑旋风拖转回来,众人赶回江边,方才从容上船。晁盖整点众人完备,将受伤、身死的先抬上船去,一众头领之内,有数人受伤,都叫先分头下船,开江便走。
却值顺风,拽起风帆,七只大船载了许多人马头领,却投穆太公庄上来。江里倒是有几艘官军巡船,但见这伙人连岸上几千军马都杀败了,那几艘巡船哪里赶来到捋虎须?早早扯帆避走。
七只大船,一帆顺风,早到岸边埠头,一行众人,都上岸来。行不多时,早到了穆家庄前,三娘眼尖,却见宋玉莲与穆太公两个立在庄门前久望。三娘见得玉莲,心头一暖,打马先上前去,到了面前跳下马来问道:“玉莲,你如何在此?”穆太公笑呵呵说道:“自打宋家小娘子来到庄上,便每日都在庄门前望,直说定要等到娘子你归来,着实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子。”
三娘心头一热,正待说几句亲热话,背后晁盖却到来问道:“这两位却是何人?”三娘瞪了晁盖一眼,不情愿的将玉莲与扈太公引见了,随后众好汉陆续到来,便再也无机会与玉莲说话。玉莲见人多时,便朝三娘点点头,低头径自先回后院去了。
穆弘邀请众好汉到庄内堂上,在穆家庄上的李立、侯健也都出来迎接,三娘、晁盖等众人都相见了。
太公道:“众头领连夜劳神,具请客房中安歇,将息贵体。”各人且去房里暂歇将养,整理衣服器械。当日穆弘叫庄客宰了一头黄牛,杀了十数个猪、羊、鸡、鹅、鱼、鸭,珍肴异馔,排下筵席,管待众头领。
饮酒中间,说起许多情节。晁盖道:“今趟劫法场,若非扈娘子早早定下退路,走时又领人厮杀一场断后,我等皆被陷于缧绁。”三娘道:“保正哥哥休夸,也都是众兄弟戮力向前之功。”晁盖笑道:“除了娘子,便是李逵兄弟出力最多,只是杀得兴起时,反倒只顾往城里杀去。”李逵道:“我自只拣人多处杀将去,他们自要跟我来,我又不曾叫他!”众人听了,都大笑。
三娘却板起脸来喝道:“李铁牛,适才你只顾厮杀,却不听号令,须知阵仗厮杀不同江湖争斗。若无号令,如何能胜?”李逵嘟囔道:“扈小娘子,俺却不是你保正哥哥,你叫往这边。便往这边,叫去那头,便去那头。”
此言一出,戴宗立时喝道:“你这黑厮说甚胡话?吃你的酒!”宋江也急忙道:“天王、贤妹,我这兄弟生性粗鲁。不会说话,休要怪他。”
晁盖也不以为仵,反倒看了看三娘笑道:“便在劫生辰纲时,我便是听扈娘子吩咐行事的,何足道哉?”三娘瞪他一眼道:“岂有你这等做一寨之主的?什么听我吩咐?适才厮杀,都是你只顾跟来,我又没叫你跟来!”众好汉看了都笑起来。
三娘见众人见笑,心头恼怒,盯着李逵这黑厮,将气撒到他头上。口中怒道:“李铁牛,今后再不听号令,便依山寨法度严惩不贷!”李逵瞪大眼叫道:“你便叫你家保正哥哥来打我便是!”三娘大怒道:“我不用叫他,自己便打来!”
李逵跳将起来,躲到一边去,口中兀自叫道:“俺打不过你,你休得赶来,保正哥哥,救我!”众头领都笑了起来,晁盖虚拦住三娘道:“与这黑厮一般见识作甚?坐下吃酒便是了。”那头宋江与戴宗两个只喝骂李逵。众头领劝解一番后,李逵不再言语了。
劝罢这里,宋江起身与众人道:“小人宋江,若无众好汉相救时。和戴院长皆死于非命。今日之恩,深于沧海,如何报答得众位?只恨黄文炳那厮搜根剔齿,几番唆毒,要害我们。这冤仇如何不报?怎地启请众位好汉,再做个天大人情。去打了无为军,杀得黄文炳那厮,也与宋江消了这口无穷之恨。那时回去如何?”
晁盖道:“我们众人偷营劫寨,只可使一遍,如何再行得?似此奸贼已有提备,不若且回山寨去,聚起大队人马,一发和学究、并林冲等,都来报仇,也未为晚。”
三娘却瘪瘪嘴道:“也不须费事再去打无为军,黄文炳那厮并他家眷人等,一早便被我等下手拿在庄上,提来问话便是了。”当下三娘吩咐李立、侯健两个下去,片刻后将黄文炳抓到厅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