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个多月,这一日三娘对李俊四个道:“教义也都教授差不多,我这里要往江州去传教,三两月后便回,请四位便在此地等候,待我回来,便一同回华州去。”李俊四个应了,便置酒款待了,送下岭来,到了岭下,三娘辞别四人,望江州而来。
却说三娘行了半日,早是未牌时分,行到一个去处,只见人烟辏集,井市喧哗。正来到市镇上,只见那里一伙人围住着看。三娘分开人丛,挨入去看时,却原来是一个使枪棒卖膏药的。
三娘立住了脚,看他使了一回枪棒。那教头放下了手中枪棒,又使了一回拳,三娘看着只是笑了一回,那人却拿起一个盘子来,口里开呵道:“小人远方来的人,投贵地特来就事,虽无惊人的本事,全靠恩官作成,远处夸称,近方卖弄,如要筋重膏药,当下取赎;如不用膏药,可烦赐些银两铜钱赍发,休教空过了。”
那教头把盘子掠了一遭,没一个出钱与他。那汉又道:“看官高抬贵手。”又掠了一遭,众人都白着眼看,又没一个出钱赏他。
三娘见了微微一笑,取出五两白银,放入盘中道:“教头,这五两白银,权表薄意,休嫌轻微!”那汉子得了这五两白银,托在手里,便收呵道:“恁地一个有名的揭阳镇上,没一个晓事的好汉,抬举咱家!尚不如一介女子,便是这位白衣娘子,也识得我枪棒好处,颠倒赍发五两白银。这五两银子强似别的五十两。自家拜揖,愿求白衣娘子高姓大名,使小人天下传扬。”正是:当年却笑郑元和,只向青楼买笑歌。惯使不论家豪富,风流不在着衣多。
三娘笑道:“教师,量这些东西,值得几多,不须致谢。”正说之间,只见人丛里一条大汉,分开人众,抢近前来,大喝道:“你这妇人哪里来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灭俺揭阳镇上威风!”
三娘微微一笑道:“我自赏他,与你何干?”那大汉睁着眼喝道:“这厮那里学得这些鸟枪棒,来俺这揭阳镇上逞强,我已分付了众人休睬他,你这妇人如何卖弄有钱,把银子赏他,灭坏了我的规矩!”
三娘哦了一声道:“我今日方到,不知什么规矩。”那大汉大怒,上前便伸手去揪三娘,口中喝道:“你这女流之辈,也敢回我的话,看你有些姿色,与大爷吃几杯去,便饶了你!”
见那大汉手来,三娘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略略一躲,闪了开去,正想给他个教训时,只见那个使枪棒的教头从人背后赶将来,一只手揪住那大汉头巾,一只手提住腰胯,望那大汉肋骨上只一兜,踉跄一交,颠翻在地。那大汉却待挣扎起来,又被这教头只一脚踢翻了。
那大汉吃了一回打,三娘劝了那教头,那大汉从地下爬将起来,看了三娘和教头说道:“好你两个贼男女,叫你两个不要慌,只在这里等着!”说罢,分开众人,一直望南去了。
见那恶汉走了,三娘上前对那教头问道:“多谢教头出手相帮,教头高姓?何处人氏?”教头拱手答道:“娘子休言相谢,也是小人身上着落的事,自然替娘子担当。小人祖贯河南洛阳人氏,姓薛,名永,祖父是老种经略相公帐前军官,为因恶了同僚,不得升用,子孙靠使枪棒卖药度日,江湖上但呼小人病大虫薛永。不敢拜问娘子高姓大名?”
三娘道:“我乃蓟州一丈青。”薛永惊呼一声道:“莫非便是少华山一丈青,白莲教三娘子么?”三娘笑道:“正是。”薛永听罢便拜,三娘急忙扶住道:“少叙三杯如何?”
薛永道:“好!久闻娘子大名,小人无门得遇,今日遇见,正是几世修来的造化。”慌忙收拾起枪棒和药囊,同三娘便往邻近酒肆内去吃酒。
到了酒店内坐下,只见酒家说道:“酒肉自有,只是不敢卖与你们吃。”三娘奇道:“缘何不卖与我们吃?”酒家道:“却才和你们厮打的大汉,已使人分付了:若是卖与你们吃时,把我这店子都打得粉碎。我这里却是不敢恶他。这人是此间揭阳镇上一霸,谁敢不听他说?”
三娘沉吟片刻后道:“那厮必然要来寻闹,我们便在这里等他,看他待要如何?”薛永道:“但听娘子吩咐。”当下三娘对那酒家道:“借你酒店坐一回等他。”酒家道:“只要不买酒肉便可,娘子自便。”当下三娘两个便在那酒店内等那恶汉复来。
第九章 胭脂皮鞭驯恶霸 遮拦朴刀斗娇娘()
且说三娘与薛永两个在酒店里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后,果然听得外面街上吵闹起来,只见适才那恶汉引了三五十个痞子流氓,拖枪拽棒的直赶过来,三娘见了暗暗一笑,对薛永道:“待会儿争将起来,你在店里替我看顾好行李,自顾好自己便可,不必管我。”
薛永却道:“岂有让娘子出手的道理?”三娘却道:“不妨事,我的武艺,还不怕这些人来。”当下三娘放下一应行李,白衣负手而出,站在当街上,一阵江风吹过,白衣袂飘飘,便宛如临波仙子一般。
那恶汉引人赶来,见了三娘后,忍不住呆了一呆,手中棒子指着三娘喝道:“你这小娘子真个儿大胆,竟敢还在这里!”三娘笑道:“如何不敢?”那恶汉命人四下围定后,眯着眼看了一圈笑道:“适才看走眼,还是个未出嫁的娘子,正好我那哥哥还没个妻室,将你抢去献给哥哥做个妻室也是好的。”
三娘皱眉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这些人强抢良家女子,也不怕吃官司么?”那大汉笑道:“这揭阳镇上,我便是官司!”跟着厉声喝道:“人来,与我拿下了,休得伤她,只恐打坏了,献给哥哥不好看来。”
当下一众地痞嘻嘻闹闹的便空手上前来抓三娘,三娘杏眼圆睁,哪能让那些粗鄙之人着手?当下怀中取出一根皮鞭来,却是三娘绑缚行李的牛皮带子,只在空中一扬,啪的一声争个响来,便做软鞭使来,没头没脑的朝一众地痞抽去。
那些地痞都是空手上前来拿人,不妨三娘掣出鞭子来,只那一顿鞭子下来,个个都被抽得鸡飞狗跳,四散逃开。那大汉见了,睁大眼睛怒道:“好个狡狯小娘子,原来还有这等手段!大家仔细她的鞭子,一起抄家伙上去!”
随后众地痞各自拿了枪棒刀叉,一发声喊才一哄而上来,却见三娘将那皮鞭使将出来,化作一道黑光,舞得密不透风,那一二十个上前来的地痞,都遭了三娘皮鞭抽打。那皮鞭抽打在身,甚是疼痛,抽中手的,立时便丢了枪棒,抱着手哀嚎不已,抽中脚的,马上倒地惨呼。
只一会儿功夫,一二十个地痞便都被抽翻在地,其余人再也不敢上前来。三娘皮鞭一挥,看着那大汉笑道:“你也要来吃一趟鞭子么?”那大汉惊得退了两步,口中兀自不服软,指着三娘喝道:“好个性子烈的胭脂马,你等着,让我哥哥来,只有我哥哥那等身手,方能骑得了你!”
三娘哪里听得了这等污言秽语,登时柳眉倒竖,一鞭子甩过去,那大汉转身便走,背上吃了几鞭子,立时火辣辣的疼将起来,便抱头去了,其余一群地痞也一哄而散。
三娘收了鞭子回到酒店内坐定,薛永目瞪口呆的看着道:“娘子好身手,果然不负一丈青这大名。”三娘笑了笑道:“且等他找他哥哥来吧。”当下两个又在那里等候,酒家见她身手如此,便将上酒肉来。
三娘笑着问道:“酒家,你却不怕那汉子复来了。肯卖酒肉与我两个?”那酒家答道:“我自怕的,只是想来,若待会儿娘子胜了,那恶霸自然收服。若那恶霸胜了,娘子也会被抢去做个夫人,买些酒肉与他夫人吃,也不会寻我麻烦。”
三娘闻言,脸上一黑道:“你这酒家,倒是好算计,左右都得讨好。”又问道:“说了这许久,酒家你却还不曾说的那恶霸兄弟两个姓名。”
那酒家口滑只顾道:“他两个兄弟,便是我们这里揭阳镇上一霸,适才吃娘子打的名唤穆春,诨号小遮拦,武艺不及他哥哥。他那哥哥方才是个了得的人物,名唤穆弘,诨号没遮拦,是个武艺超群的人,只怕娘子争不过他,早晚被他抢去做了夫人。”
三娘啐了一口道:“你怎知我赢不得他?一会儿教你看我手段!”当下三娘与薛永两人便在那酒店里边吃边等起来。
却说那穆春被三娘打了一鞭,带了五七个人快马赶回自家庄上来,到了庄内穆春抢将进去,却见家长穆太公在那屋下问道:“小郎,你那里去来?和甚人厮打?都这般天色了,还拖枪拽棒的?”
穆春怒道:“阿爹不知,哥哥在家里么?”太公道:“你哥哥吃得醉了,去睡在后面亭子上。”穆春道:“我自去叫他起来,我和他赶人。”太公道:“你又和谁合口,叫起哥哥来时,他却不肯干休。你且对我说这缘故。”
穆春道:“阿爹,你不知,今日镇上一个使枪棒卖药的汉子,叵耐那厮不先来见我弟兄两个,便去镇上撇科卖药,教使枪棒,被我都分付了镇上的人,分文不要与他赏钱,不知那里走一个美貌白衣娘子出来,她一介女流,把五两银子赏他,灭俺揭阳镇上威风。我正要教训那小娘子出口气,堪恨那卖药的脑揪翻我,打了一顿,又踢了我一脚,至今腰里还疼。后来,我教人四下里分付了酒店客店,不许着这两个男女吃酒安歇。随后我叫了赌房里一伙三五十人,赶将去那客店里,要拿那两个来出气。去到那酒店看时,只见那小娘子长得甚是好看,只想捉来与哥哥配个妻室。却不想那小娘子性子烈,武艺高,使出一条鞭子来,将我那三五十个人都打翻,我也吃了几鞭子来,这厢里兀自还疼。我如今叫起哥哥来,分投赶去,捉拿那小娘子来,与哥哥配个妻室,与阿爹你做个儿媳来。”
太公道:“我儿休恁地短命相。那小娘子自有银子赏那卖药的,却干你甚事!你去管他做甚么?可知道着他打了,又吃鞭子来,好在不曾伤重。快依我口便罢,休教哥哥得知。你吃人打了,他肯干罢?还要去强抢良家女子!你依我说,且去房里睡了。莫去敲门打户,激恼村坊。你也积些阴德。”穆春不顾太公说,拿着朴刀,径入庄内去了。太公随后也赶入去。
到了后院亭内,果然见到穆弘醉倒在那里,穆春命人取来醒酒汤与穆弘吃了,又将来热汤水洗面,等了片刻后,穆弘方才悠然醒来。
见哥哥穆弘醒来,穆春便火急将事情说了,穆弘听了大怒道:“哪里来的遮莫小娘子,敢打我家兄弟?!”
穆春道:“哥哥,与我去赶那小娘子,拿了人来,与哥哥做个妻室。难得那小娘子好武艺,又美貌,那股子烈性,只哥哥方能驯服得来。”
穆弘道:“但去看了来,若真是你说的那等胭脂马,我自驯服得她来,与你做个嫂嫂。”两个说罢大笑,点起三五十个庄客,各取了兵刃,复赶往镇子上来。
一个时辰后,穆弘、穆春两个引着人来到揭阳镇上,到了那酒店前,果然见三娘与薛永还在店内安坐。穆弘、穆春两个当街站定,穆春踏上两步,手中朴刀指着酒店里的三娘喝道:“小娘子,我家哥哥来了,你那厉害鞭子可还使得来看?”
三娘见正主来了,当下也不取鞭子,一只手提了日月双刀缓步走出酒店来,却倚在门边笑道:“你家哥哥是哪个?”穆春将身一闪,让出穆弘来,口中道:“这便是我家哥哥,快快束手就擒,与我哥哥回去拜堂成亲!”一众庄客皆是笑了起来。
三娘闻言大怒,另一只手扣了三枚铜钱,只望穆春打去,这一手功夫迅若闪电,穆弘便在近前,见了大惊,只将穆春一推,但躲得过两枚铜钱,第三枚铜钱却结结实实打在穆春嘴角,只惨叫一声,登时乌青了一片。
穆弘见了大怒,挺起朴刀跳到穆春身前,厉声喝道:“好狠的女子,我便在此,你还敢打他?”
穆弘到了近前来,三娘细看之下,生得如何?只见:面似银盆身似玉,头圆眼细眉如剑。武艺高强心胆大,威风凛凛逼人寒。天界灵官离斗府,佐定佑圣下天关。阵前不肯空手还,攻城野战夺旗幡。穆弘豪杰真壮士,江湖人号没遮拦。
见了穆弘模样,三娘暗赞一声,果然是条好汉,当下却撇撇嘴道:“你须不是天界的神将,地狱的阎罗,为何当不得你面打他?”
一众庄客忍住笑,穆弘大怒喝道:“好个伶牙俐齿,今遭定要捉得你去,与我做个小妾!”三娘啐了一口道:“只怕你斗不过我时,使一群大男人来捉我一个,也不怕江湖好汉知道了耻笑。”
穆弘道:“好,我这里只我一个与你比斗,若是赢得你,你便做我小妾!”三娘道:“你赢定了么?若是我赢了你呢?”穆弘道:“决计不可能。”三娘道:“男子汉大丈夫,既然是赌赛,便要说下话来,若是我赢了你,又如何?”
穆弘焦躁道:“若是你赢了我,我兄弟两个任你处置!”三娘赞了一声好,接着道:“左右街上人等都听了,若我赢了这厮,他兄弟两个都得听我的!大家与我做个见证!”
两个这里一闹,左近围了不少百姓围观,见穆家兄弟两个这许多人欺负一个美貌弱质女子时,都各自不忿,此时听这小娘子如此说来,尽皆喝彩起来,都道:“我等都见证来!”
穆弘见了大喝一声道:“闲话少说,吃我一刀!”当下挺了朴刀直扑三娘而来。
第十章 霸道一力降十会 妙手千金方五常()
就当揭阳镇街上,三娘见穆弘挺起朴刀直奔自己而来,不慌不忙掣出双刀来,挽出两道刀花来,迎将上去,两个便做一处厮杀起来。
只见两个都快,怎个快法?但见:幻做三千无影衣,不见其形只闻声。便如闪电穿空过,妙速道圆周始寰。众人起初还能辨得出两个声影,到得后来,便只见一团青影与白影交缠,都分不出来。再看两个兵刃时,穆弘朴刀做一团黑气,三娘双刀成一道白光,两下里黑白交作一处,黑白交闪之间,幻化出千百道光影来。
两个翻翻滚滚斗了四五十合不分胜败,穆弘越斗越惊,只觉三娘那两把刀,一刀快似一刀,一刀重愈一刀。起初还道三娘是个女子,便算武艺了得,长力定然不如男子,却没想到斗了这许久,劲力丝毫不减,反而越来越强。
又斗了二十余合,穆弘开始气喘如牛,手上朴刀渐渐慢了下来,刀法也散乱了,眼看再斗片刻,非输不可,穆弘咬牙,大喝一声,只将全身力道拼做一处,那口朴刀没头没脑的砍将过去。
三娘斗了许久,只见穆弘便要败了,却不曾想他那里竟然奋起全身力道,只在那里做困兽之斗,那口朴刀上力道彷如力有千钧,三娘连使巧劲卸力,但那力道竟然不能全都卸去!
三娘大惊,心头不由想起师尊周侗说过的话来:“三娘,日后你这连环劲大成,江湖中便鲜有敌手。只是须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若有武艺高强之人,使出那一力降十会的霸道劲力来,这连环劲再有巧力,只怕也是无用的。”
此时见得穆弘这手功夫,莫非便是那一力降十会的霸道劲力?三娘见卸不掉那股劲力,只得硬挡硬架,好在脚下尚有玉环步,走得更快时,穆弘十刀中到有大半砍了个空。饶是如此,避让不开时,三娘还是硬挡硬架了穆弘十余刀,到得后来,三娘手臂都开始酸麻起来,竟是出道以来都不曾遇上之事,三娘心头也是惊骇不已。
好在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