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直奔柱头上那支箭而去,从尾至头,竟将那支箭劈成两半,最后将两枚铜钱都钉在柱头上,箭尾中柱后,箭尾兀自颤动不息,显是劲力大得异乎寻常。
殿上一众人看了,登时鸦雀无声,半晌之后,方才连珠阶的喝彩声响了起来。为头那个目瞪口呆的兀自看着,口中只道:“世间竟有如此神射!”
话音方落,殿外一阵狂风吹至,殿上灯火俱都被吹灭,就外里一阵黑烟直冲进来,那阵烟雾中夹着数不清的鬼怪猛兽,一众喽啰吓得抱头乱窜。
正乱作一团时,殿上多了一人,只见那人手持七星剑喝一声:“疾!”只见风停烟散,殿上灯火复燃,一名道人已然站在那女子身边,地上满是黄纸剪成的各种图样,原来适才那阵风烟鬼怪皆是这道人的手段。
四个看了惊恐不已,为头那个看着两个惊疑不定问道:“敢问娘子与道长姓名。”那女子笑道:“我乃蓟州一丈青扈岚,这位是蓟州入云龙公孙胜。”
为头那好汉瞪大了眼睛道:“莫要戏耍,大名鼎鼎一丈青扈岚岂会是位女子?”
公孙胜踏上一步道:“一丈青扈岚便是使双刀的,你们四个适才也见过她手段了,还要如何才信?”
四个互相望了望,又想起适才那四场比试,方才信了,上前剪拂了。四个见礼之后,三娘大喜,扶起四位好汉,逐一请问大名。
为头的那人姓欧,名鹏,祖贯是黄州人氏,守把大江军户,因恶了本官,逃走在江湖上绿林中,熬出这个名字,唤做摩云金翅。
第二个好汉姓蒋,名敬,祖贯是湖南潭州人氏,原是落科举子出身,科举不第,弃文就武,颇有谋略,精通书算,积万累千,纤毫不差,亦能刺枪使棒,布阵排兵,因此人都唤他做神算子。
第三个好汉姓马,名麟,祖贯是南京建康人氏,原是小番子闲汉出身,吹得双铁笛,使得好大滚刀,百十人近他不得,因此人都唤他做铁笛仙。
第四个好汉姓陶,名宗旺,祖贯是光州人氏,庄家田户出身,惯使一把铁锹,有的是气力,亦能使枪抡刀,因此人都唤做九尾龟。
怎见得四个好汉英雄,有《西江月》为证:力壮身强无赛,行时捷似飞腾,摩云金翅是欧鹏,首位黄山排定。幼恨毛锥失利,长从韬略搜精,如神算法善行兵,文武全才蒋敬。铁笛一声山裂,铜刀两口神惊,马麟形貌更狰狞,厮杀场中超乘。宗旺力如猛虎,铁锹到处无情,神龟九尾喻多能,都是英雄头领。
这四筹好汉拜了三娘与公孙胜两个后,欧鹏便命小喽罗早收拾杯盘,重整酒筵,请两个入席吃酒叙话。
却说扈三娘与公孙胜两个入席来,欧鹏、蒋敬、马麟、陶宗旺等四个请三娘坐了首位,三娘也不客气,四平八稳的自坐了,公孙胜坐了第二位,四个依次坐了。小喽啰备上酒肉后,六个边吃边叙话起来。
欧鹏道:“江湖上曾久闻蓟州一丈青大名,都言是位英俊官人,却不曾想是位女英杰来。”三娘笑了笑道:“只因自小男装打扮惯了,是以常作男子打扮来,个中情由,且听公孙道长讲来。”
当下公孙胜将三娘出生时刑克一家,二仙山罗真人下山指点,教家长将三娘做男儿养之事说了,又将仁宗镶星之事说了,末了道:“扈娘子星象命格正是仁宗当年镶解的地彗星,有此命数,因此女生男命。早年便行走江湖,广交天下好汉,仗义疏财,又在西军中又仗义与夏奴厮杀,多得江湖中众兄弟相爱,如今正是少华山与史家庄两处共主。”
当下公孙胜又说起少华山、史家庄两处史进、朱武等头领事迹,又言山寨招贤纳士,结识天下四方豪杰,待人接物,一团和气,替天行道、锄强扶弱、仗义疏财,许多好处。众头领同心协力,千里少华山如此雄壮,中间聚贤堂、外层三关雄壮,四方下东西南北四处亭口大寨,更有许多兵马,何愁官兵来到,只管把言语说他四个。
欧鹏四个本就对三娘大为心折,公孙胜道术更是鬼神莫测,又听他言语直说,便是大为心动。三娘见时机成熟,起身朝四个拱手道:“四位好汉,我这里求贤若渴,只想多多结交英雄豪杰,共谋大事,若四位不嫌弃我是个女子时,但请至少华山坐一把交椅。”
四个连忙也起身,互望一眼后,各自都颔首示意,欧鹏四个一起拱手还礼道:“原追随扈娘子左右,替天行道,共谋大事!”三娘大喜,当即扶起四个来,末了看了公孙胜一眼,却见道人自捻须含笑不语,心头却暗想:“终究还是费了一番手脚,方才招揽得四人,却不像书里宋江那般,名声在外,便是本事不如他人时,江湖上好汉听闻是他,也是纳头便拜,也不费手脚,人比人来看时,真个儿恼人。”
欧鹏四个拜了三娘后,当下起了香炉,焚香烧纸,设了誓言,便算先入了伙来。随后六个又坐定,把酒言欢,都是欢喜不已,又换大碗喝酒,三娘一般的豪饮无忌,四个看了更是心折不已。喝了一夜酒,第二日便在山寨歇息一日。
到得第三日上,三娘、公孙胜与四个商议,便说起要去吴郡之事,三娘道:“我可修书一封,四位头领整理行装、人马,投少华山大寨入伙,寨中之人但有不愿去时,可赍发钱财,教复回乡为良民,去留自便。”
欧鹏却道:“我等四个新投大寨,寸功未立,不敢就此去大寨享福。既然娘子与道长有大事要去吴郡办理,先前一并脚夫、车夫也被我等驱散,不如就寨中挑选数十名精壮人,我四个一并跟随娘子、道长南下干大事,也算能微有些苦劳,如此上山寨方才是好。”蒋敬、马麟、陶宗旺三个听了都是出言附和起来。
公孙胜沉吟片刻道:“娘子,此去干这大事,也需要人手壮壮声势,就教愿去大寨之中人挑选百名精壮,四位头领同去。其余人等教精细头目带领,持书往少华山大寨去投,朱武等自会接纳。待我们大事一了,再一同引四位头领上山便可。”
三娘从善如流,当即应允,四个都是欢喜。当下四个头领便整束行装,寨中三五百人中到有三百余人愿去少华山的,便从中挑选一百精壮小喽啰扮作仆役脚夫跟随。三娘修书一封,四个头领教两个小头目持书,带领两百余人扮作客商,分批投少华山而去。四个将出劫来的两辆骡车,又将寨中金珠宝贝装了两车,好马三五十匹,也一并带去。
又过一日,收拾停当后,四个头领扮作护院教师,百名精壮喽啰都做随扈、仆役、脚夫打扮,三娘还是富家千金打扮坐了车,公孙胜依旧扮作管家,一行人依旧便是扮成富家千金回乡省亲的模样,大吹大擂的便投南路而去。
第进七章秋雨绵长濡须口 认主归附海东青()
一行人往南复行得旬月,早到了扬子江边,已经是九月天色,是日秋风大作,乌云低垂,飞飞扬扬,下一天秋雨来,大江之上更是迷迷蒙蒙的一片,又兼风大雨急,因此不见片帆下水。
欧鹏四个四下里寻了一遭,也不见有船家争渡,只得先回禀三娘与公孙胜。三娘闻报后道:“既然秋雨绵绵,江上风大浪急,就在江北岸先暂住几日,待风雨过后,再寻渡船南下。”
当下一行人便寻到一处市镇歇息,这处市镇倒也有名,便是当年三国时张辽镇守的濡须口,今个名唤东关镇,左近尚有三国遗迹名山狮子山、凤宝山、九尖山等。众人都在镇内客店安顿了,镇上酒店客家都看他们人多势众,又出手阔卓,都看作是富家官宦,招待自是殷勤。
等了一日,雨势不歇,三娘在屋内气闷,取件貂皮斗篷披了,撑了把油纸伞来,便邀公孙胜等人去狮子山一览。公孙胜等人欣然一道前往,五个穿了蓑衣,打了伞具,跟随左右,六个一道出了酒店来。
方至酒店门外,只见店外街上,店家指着一名破落汉子在那里骂道:“贼杀才,今日在不与房钱,你那一屋破落鸟都拿来抵债。”那汉子生得十分高大,二十余岁年纪,面容如刀斧削砍的一般,棱角分明,只是看起来面色蜡黄,似乎许久不得吃饱一般。
听得店家喝骂,那汉子只是忍气道:“连日阴雨,也不得外出摆摊,未得钱财,请在宽容些时日,少时一发算还店钱。”
那店家冷笑道:“你那些雀鹰便值些钱,将来与我家抵了店钱便了,否则今日便将你扭送官司!”
那汉子大怒,揪起那店家来,便如拎个小鸡似的,口中怒道:“定是你家店主眼热我那些雀鹰,只想来谋我的!”那店家见他势猛,杀猪似的叫唤起来:“来人啊,来人啊,杀人了!”
三娘见闹将起来,对欧鹏道:“去分开两个,替那汉子还了店钱,请过来问话。”欧鹏领了言语,当即与马麟两个上前劝开两个,又将出银两来替那汉子算了店钱。那店家见是这伙人出头,也不敢再闹,算了店钱自去了。
那汉子见有人仗义出手,解了自己困厄,当即上前对欧鹏、马麟两个行礼道:“多谢两位兄长仗义相帮,少时天晴后,能出街摆摊,得了钱财后,小人必定奉还。”
欧鹏道:“也不用你还,我家扈娘子有请尊兄叙话。”那汉子诺诺应了,这几****倒也见过这伙人,都是衣饰华贵,一看便是富贵人家,这两个再看都是步履沉稳的武艺高强之士,都甘愿做两个湖园教师,可见他那口中扈娘子是何等的尊贵。
当下欧鹏、马麟两个引了那汉子来到店内一处齐楚阁儿之内,只见屋内座头上端坐着一位锦貂华服的女子,只见她容颜姣好,贵气逼人,只看了一眼后,那汉子便不自觉低下头来,只恐自家粗鄙冲撞了贵人。
见了那汉子,三娘笑道:“不知这位好汉高姓大名?”那汉子道:“小人贱名,有辱娘子清听。”三娘道:“好汉不必妄自菲薄,看你身手也是一位好汉,可通个姓名来。”
欧鹏道:“我家主人但问时,你答便是!”那汉子方才拱手道:“小人姓郑名鹰,祖籍登州,善养鸟雀,便是海东青这等猛禽也善驯养,又自幼习得家传枪棒,因此都唤小人海东青郑鹰。”
一旁管家模样打扮的公孙胜捻胡须道:“也是一位有本事的好汉。”三娘道:“请一同坐下,吃几杯酒。”当下三娘自坐了主位,公孙胜坐一旁来,欧鹏、蒋敬、马麟、陶宗旺一并坐了,请郑鹰坐了客位。
欧鹏吩咐店家上了几坛好酒,猪羊肉并瓜果蔬菜排铺了一桌,三娘便请郑鹰吃酒,那郑鹰也不客气,到好似几日不得吃饱一般,只顾吃肉喝酒,十余斤酒肉下肚后,方才慢了起来。
三娘动问道:“不知郑兄弟何以至此?”郑鹰道:“小人早年间父母双亡,只在东京过活,因得罪东京一位权贵,因此失了家业,流落此间,只靠游走江湖间,做个鸟雀棚头,与人耍看,争些银钱过活。前些日到了此处,便投店在此,只是不想连日阴雨,不得出摊,盘缠用尽,方才被那店家欺辱。”
三娘道:“郑兄弟一身业艺,也不争落到如斯地步,不知可愿投我门下?”郑鹰见她人美心善,又一身富贵,当下纳头便拜道:“愿追随娘子左右。”
三娘大喜,亲自将他扶起,方才将自己与公孙胜几人都说了,郑鹰方才惊呼道:“原来扈娘子竟然是江湖上闻名的一丈青,小人真是得遇贵人。”几个见三娘又得力助,都是各自欢喜,又坐下吃酒叙话。
随后三娘便请教起郑鹰这养鸟雀之法来,郑鹰如数家珍般说了。时宋人喜养鸟雀鹰鹞,东京街头有专为养鸟雀鹰鹞的棚头,又谓之习闲,凡擎鹰、架鹞、调鹁鸽、养鹌鹑、斗鸡、赌博、落生之类,便是一种营生。
郑鹰见三娘动问养鸟雀之事,口中便道:“娘子若是喜欢鸟雀时,小人屋内尚有几只鹌鹑,可与娘子闲耍。”三娘笑道:“我倒不喜那等小鸟雀,只想看看可有鹰鹞?若有时,也可驯养几只,闲时狩猎专用。”
郑鹰微微一惊道:“娘子须仔细,鹰鹞等猛禽非善类,便是东京城里,养鹰的富贵子弟,也只是用鹰鹞抓黄雀,郊游寻乐所为,这不是真正的狩猎。若真要狩猎,那等猛禽性子必烈,方才能捕得大兽,且价钱不菲。娘子赏玩时,只恐伤了贵体。”
三娘知他所言非虚,此前在东京时,也在庙东大教场内见得走马、打球、射弓、飞放鹰鹞、赌赛、老鸦打线等等,也少有人真正养鹰来狩猎的。常有贵人以百余千买一鹰去,可见好鹰的价钱极其昂贵。但三娘却笑道:“我这人胆子更大,只想驯养猛禽来狩猎,郑兄弟手中可真有海东青之类的猛禽?”
公孙胜奇道:“为何一直问起海东青之事?”三娘道:“记得乾德元年,有女真族遣使献海东青名鹰。此鸷禽来自海东,唯青鵁最嘉,故号'海东青’。此鹰在西军时,也多见夏军使用,除了狩猎之外,也用作哨探。试想那鹰飞至高空,其下一览无余,便是最好的瞭望哨探。只是不知夏人如何与此鹰沟通,能将鹰鸟所见事物,尽皆知悉。”
郑鹰闻言道:“此事易耳,便是将海东青从小驯养,教它辨识敌我、多寡、方位等等,只靠啼鸣长短分辨,此法小人也会。”
三娘大喜道:“今后山寨有了郑鹰兄弟,遇有战事,便可有高空瞭望哨探使用了。”公孙胜等人听了都惊叹不已。
郑鹰谦逊了几句,跟着三娘又问道:“除了鹰鹞之外,郑兄弟可还会驯养信鸽,以作传信?”郑鹰道:“信鸽驯养小人也会,只是信鸽不耐远飞,最多千里就要落地,而且沿途会被鹰鹞扑食,多有不便。”
三娘笑道:“不妨事,等回到山寨之后,多给郑兄弟钱粮人手,便在各处州县都建起信鸽棚头来,传递消息时,一站传一站,若怕鹰鹞扑食,便一次多放几只传信,总有一只会到,如此可保无虞。”
郑鹰道:“若是如此也可使得,只是各处州县都建信鸽棚头,只怕所需花费不菲。”三娘摇头道:“不妨事,此事多少钱都要做,三万贯可足够?”
郑鹰一听,惊得目瞪口呆,不久方才道:“也不用这许多,各处州县都有驯养鸟雀的棚头,小人也认识不少行家里手,都招揽过来也不须花费许多,待棚头建好后,也可善养其他鸟雀售卖,自给自足便可。”
三娘大喜道:“好,只等此间事情一了,回到山寨后,便即开始着手此事!”公孙胜捻着胡须笑道:“此事若成,今后天下消息都旦夕可知,更无忧矣。”众人都是欢喜。
少时吃罢酒食,郑鹰引众人到屋内看自己养的鸟雀,只见一个个篾竹笼内都是鸟雀,只多是鹌鹑、黄鹂、斑鸠、鹦哥之属,却有两只幼小海东青,单独养在一个笼内,只见那两只海东青头有羽毛尚白,缀有褐斑,上体均呈灰色;胸部褐红色,缀有褐斑,尾部纯白色;嘴较厚长,跗蹠只上部被羽,鹰嘴尖利,情势凶猛,见了人也不怕,只是扑腾叫唤。
三娘上前逗弄,那小鹰嘴闪电般从竹笼缝隙中啄来,来势凶猛,众人都吓了一跳,好在三娘眼明手快,反手一拿,揪住鹰嘴,那小鹰嘴被钳住,挣脱不开,呜咽几声,便不敢再动了。
三娘放开后笑道:“这真个儿好玩,郑兄弟,教我如何驯养这两只海东青来。”郑鹰道:“只怕会伤了贵体。”三娘道:“不妨事,左右要在此等候几日,便学来看。”
当下郑鹰取了几块皮革来,缚于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