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彦听了,回头厉声喝道:“不准胡言乱语!”身后众将都是低头缩首,不敢再言。过了片刻后,又一人低声道:“将军,我们怎么办?外城丢了,这皇城城破便是早晚之事啊。”王彦道:“尽忠职守,拼死守城便是。”那人又道:“但若是朝廷又要求和呢?”王彦瞪大眼睛怒道:“仗都打到这个份上了,官家若要投降,我誓死不从!你们说呢?!”麾下心腹自然是一起附和,但许多软骨头的禁军心里却不是这般想的,都在盘算自己的出路了。
何栗、孙傅两个急忙入宫来,在紫宸殿上,百官都到了,个个脸如丧考,偌大紫宸殿上一片愁云惨淡。见得两人,钦宗急忙问了情形,两个将战事说了。
数内太尉宿元景大怒喝道:“你两个奸贼,引来一个郭京,巧言蒙蔽天子,如今兵败,该用你两个人头谢罪!”墙倒众人推,古今不变的套路,很快百官群情汹涌,开始大声斥骂何栗、孙傅两个。
最后张邦昌忍不住出班奏道:“陛下,如今不是追究的时候,当先议如何应对当下危局。”此言一出,正中钦宗下怀,只因何栗、孙傅两个是他任用,郭京也是他任用,若是翻起此事来,他钦宗也脱不了干系,张邦昌的话正合钦宗胃口。于是钦宗连忙道:“对对!这时候赶紧商议如何应对,郭京之事,日后再说!”
皇帝定了调子,群臣连忙改了话题。宿元景大声道:“陛下明鉴,适才臣入宫前,见得各路百姓头裹红巾,自揭竿而起,守住开封城各处路口,堆积乱石杂物,阻塞道路,又放起大火来,阻挡金人。四面百姓皆自组义军,守卫家国,臣以为,此民心可用,当下旨,教全城军民拼死抵抗,再教死士出城去,向山东路军马求救,教其统领兵马前来勤王,如此里应外合,定可战退金人!”
张邦昌当即反对道:“此事不可,城内百姓皆是平民百姓,未经战阵,又无铠甲军器,如何能抵挡得了那如狼似虎的金军?如今他那里占了四面城墙,死士又如何出得城去?即便出得城去,山东路那里也只有三万军马,如何能杀得进城来?”
宿元景怒道:“城内百姓虽未经历阵仗,但胜在人多,更兼明白城内地利,更兼怕金人毁坏家园,欺辱子女,定然是拼死一战,如何不能抵敌?更何况这里还有数万禁军,一同与百姓守住各处要道,未必不能坚守。开封城有水门可通城外,教水性好的将士,趁黑走水路潜出城去,如何不能做到?山东路那里虽然只有三万军马,但只要朝廷下旨,山东路那里还有十万军马,走水路前来勤王也不过十余天时光。山东路军马精悍骁勇,火器无双,如何不能杀进城来?”
两边争执不下,殿上孙傅忽然道:“陛下,臣有一策,或可两全其美。”钦宗急忙道:“快快说来。”孙傅道:“如今金人占据四面城墙,情势危急,城内百姓虽众,但厮杀起来也未必能抵挡。不若一边教重臣出城与金人假作议和,或许能赢得些许时间,一边派人走水路出城求援,这样一来,即便求援不成,也可议和,两头不失。”
钦宗大喜道:“卿家所言,甚合朕意。”殿上群臣皆是面面相觑,看来皇上又犯了老毛病,战和不定。张邦昌心想,陛下这是玩火,若是金人得知一边议和,一边准备军马勤王,势必激怒金人,议和定然万难。一边宿元景却想,陛下还想议和,这般如何能教朝廷上下皆抱定死战的念头?如何能战胜金人?
群臣虽都觉得钦宗鼠首两端,但却没人敢言明,当下商议何人出城。钦宗看了何栗、孙傅两个一眼,闻言道:“郭京之事,你们两个的罪责,此趟便由你两个出城去金营求和,戴罪立功,若是不去,即刻问罪!”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何栗、孙傅两个自知无法,也只得领了旨意,何栗却道:“先前议和,都有宗室王爷一同前去,金人方才允准,这趟若无王爷前去,只怕难以取信金人。”钦宗也觉得有道理,第一次金人围开封时,都是有宗室王爷一同前去议和的,当下便命齐王赵栩一同出城议和。这边又命宿元景接掌禁军,自禁军内挑选水性好的人,连夜潜出水门,去城外传达旨意,教山东路军马尽起大军前来勤王,又传檄各路宋军前来勤王。
何栗、孙傅、齐王赵栩到了皇城外,很快到了城下,但四处路口都被百姓封锁,难以得过,最后是借了百姓梯子,自一户院墙翻过,方才来到外城之下。早有金军见得,当下上前拿住,问了来意,又看了几人官府印信,方才领往城外金军大营内去见宗望。
到了金军大营内,引入金军宗望帅帐内。此时已经天黑,金营内一片肃杀之色,宗望帐外皆是如狼似虎的金军,刀枪如林,恶狠狠的盯着几个,何栗、孙傅、赵栩等人皆是吓得面如土色。到了帐内,只见帐内诸将皆怒目环视,几个不由自主的便都跪下了。
宗望见得几个,冷哼一声问道:“你们宋国此刻来人何意?”赵栩虽是王爷,但一般的是没骨头的人,早已经瘫软在地,不能言语,何栗壮着胆子将来意回复了。
宗望叹口气,假惺惺的安慰了几句后道:“我大金与大宋当年有结盟之谊,若非你们那里总有人挑拨两家,方才引得两家兵戎相见。其实我太祖皇帝在位时,便只是想与宋国永结兄弟之邦,却不曾想会到今日地步。如今几位也不必多言,可回去禀告你家皇帝,我大金并无灭宋之意,只因你宋国屡次挑衅,不得已才出兵。如今虽然破了开封外城,但不会进攻皇城。这议和何以,但因前番虽然议和达成,但你们宋国毫无履行和议的诚意,是以这趟议和,须得你们皇帝亲自前来,方准商谈议和。若是不答应,只得天明之后,我这里亲自带兵进城去找他议和便是了。”
听了这话,赵栩还信以为真,何栗、孙傅却觉得宗望这话太假,若是钦宗真的到了金营,还能落得好么?但赵栩急于回去,便忙不迭的答应了,当下宗望客客气气的命人送几个回去,只等宋廷回复。
第卌四章议和无信必亲来 投石有招束手待()
却说何栗、孙傅并齐王赵栩带回了金人的要求,当闻得金人请求太上皇到金营谈判的消息后,紫宸殿上,群臣皆安静了下来,都望钦宗父子。
那道君皇帝只因城破之后,金军虽被城内义军挡住,但总觉得在延福宫甚是危险,是以也进了皇城内躲避来,此刻正在紫宸殿上。听闻金人点名要自己前去,那道君皇帝自然不肯,只见道君皇帝老泪纵横,拉着钦宗的手道:“为父殚精竭虑,辛苦数十载,一朝退位,却还难得清静。也罢,国事如此,我儿好生在城内,为父便去金营周旋便是了。”
宋朝以仁孝标榜,宋钦宗听得道君皇帝这般说了,不得已硬着头皮道:“父皇年纪老迈,儿子如何能忍心教父皇前去周旋?这趟还是儿子前去吧。”说罢便传旨,教何栗回复金人,以太上皇受惊过度、痼疾缠身为由,由自己代为前往。
见得如此,臣班数内,黄裳出班奏道:“陛下,先前臣奏请求和,乃是拖延之计,这趟回复金人,大可不必如此回复,可教何相再出城与金人周旋,只言太上皇受惊过度、痼疾缠身,不宜前去议和,还是由齐王、何相为使商议。如此与金人便在议和人选上就先纠缠些时日,方才是上算。只要多拖延几日,待得山东路藩镇兵马到了,局面定然扭转。”
黄裳的建议无疑是老谋深算的,但偏偏那齐王赵栩已经被吓破了胆子,哪里敢再去金营?当即怒道:“拖延时日,金人已经说了,若是上皇不去,便不许商谈求和之事。”黄裳冷笑道:“齐王,自古言主辱臣死,哪里有教天子前去敌营冒险,我等臣下在后的道理?”赵栩一时无言以对,何栗叹口气也道:“主辱臣死,既然如此,老臣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为大宋挣得一二日时光罢了。”
钦宗当即大喜,他也不敢去金营,便命赵栩、何栗、孙傅再出城去回复金人。黄裳却道:“这主意乃是老臣出的,这趟老臣也一同前去,与金人周旋!”钦宗见了,大赞黄裳忠义,道君皇帝虽然有些舍不得让黄裳前去,但也无可奈何,只要他安全便好。
当下黄裳便随赵栩、何栗、孙傅一道前去金营。到了金营那里,也见得了完颜宗望。但宗望听了何栗的回复后,登时板起脸来,恶狠狠的怒道:“你们太上皇不来,当今皇帝也不来,便是没有求和之意!”
黄裳据理力争道:“自古两国交战,商谈和议,自有臣下代劳,何故要君父亲来?”宗望冷笑道:“你们那赵宋朝三暮四,言而无信,屡次撕毁和议,这趟非有天子亲来不可。”黄裳便开始长篇大论说礼法道理,便是在拖延时光。
宗望听了半天后,忍不住烦躁打断道:“你这老官是谁?”何栗便将黄裳官职、生平说了,宗望冷笑道:“原来是得道的官,难怪满口大道理。但你也不用这般算计,你这计策太多浅显,无非便是想借和议拖延时日么?当我完颜宗望是傻儿么?!来人,将他们与我拿下!”
闻得宗望点破,左右金将皆是抽出兵刃来,恶狠狠的怒目而视,黄裳脸上古井不波,毫无畏惧,但那齐王赵栩、何栗、孙傅却是吓得跪倒在地。黄裳淡淡说道:“自古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大金国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么?”
宗望冷笑道:“我不会杀你们,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但没说两国交兵不准扣留来使!来人将他们三个与我拿下,关押起来!”宗望说完却是指着黄裳、何栗、孙傅三个,一群金兵上前来,如狼似虎般便将三人绑了,押了下去,惟独放过了齐王赵栩。
黄裳也知道宗望这是虚言恫吓,便挣扎着对赵栩喝道:“齐王,金人定是要你回去传话,记着殿上所言,不可被他吓到,陛下千万不可亲来金营……”一边挣扎呼喊,一边还是被拖了下去。
三人带走后,宗望狞笑着对一滩烂泥般跪在地上的赵栩道:“你回去告诉你家皇帝,若是太上皇不能来,便是他来,也别再派什么大臣、王爷前来,否则来一个抓一个,若是明天一早,还没回复,我便挥军攻城!别以为城内那些平民义军能挡得住我大金军马,明天一早,我便可在城头竖起数千架投石机,便是不用攻打,只顾往城内发射投石,我倒要看看你们宋人能否坚持得住!”
赵栩连忙点头答应,灰溜溜的又回城复命去了。宗望也不是虚言恫吓,金人见得城内义军众多,又有火器在手,虽然宗翰有诱降之计,但宗望也知道不能将希望都寄托在这上面,是以从当日起,宗望便命各部金军将营内造好的投石机搬到城头上竖起,准备从城头便用投石机攻打城内各处街道要口。
金营内本就造了许多投石机,更兼宋军城破后,城头上也留下不少投石机,因此粗略一点,两厢投石机合在一起,居然有五千架之多,若是金军以投石机开始攻击城内,只怕城内义军再多也束手无策。
那赵栩回城之时,果然见得城头上金军并许多民夫都在往城头搬运投石机部件,更有原来宋军的投石机已经被工匠修好,正在调试,放眼望去,开封城周长五十余里的城头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投石机。赵栩见了倒抽一口凉气,暗想道:“若是金人万石齐发,只怕开封城立时齑粉矣。看来还是得力劝皇兄出城与金人议和,方能保住这社稷江山啊。”想到这里,便催促护卫加快脚步回宫去。
另一头,朱仝等八员将佐也见得了金军动作,在城头竖起许多投石机来,但苦于没有办法灭掉这些投石机,只因金军在城墙上下皆布下重兵,麾下义军皆是平民青壮,若是凭借街巷困守一时还可以,但要率领这些义军杀上城头去毁掉投石机,只怕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朱仝等聚在一处商议良久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最后只得商议今夜将白莲教众精锐集中数百人,先冲杀东门一带城墙,看看能否有些战果,除此以外便是只能希望三娘能尽快率领军马回击京师了。
再说三娘那里,这天一早便得了从京师水门那里潜出的禁军使者传来旨意,教山东路军马即刻发兵前去勤王。三娘得了旨意后,便吩咐先款待那禁军使者,只道:“我已经收到旨意,这便升帐点将,即刻发兵前往京城勤王。”那禁军磕头不已,谢了之后方才下去。
随后三娘便即升帐点将,公孙胜与郭京等人也都回到了营内,郭京自在营内躲了起来,公孙胜换了道袍便一起入帐来商议。诸将到齐后,三娘便将朝廷旨意说了,诸将之内知道郭京之计的不多,便连栾廷玉等人也不清楚底细,是以闻得朝廷旨意后,诸将皆是笑骂起来。
“这狗皇帝真是昏庸无道,先前只因那郭京一句话,便将我等赶到这里来驻守,这会儿那郭京法术不灵了,外城被破,这里又眼巴巴的要教我等回军。”
“这狗皇帝,当真以为我等是挥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吗?”
“不去,不去,救这狗皇帝作甚?教他被金人灭了最好!”
诸将鼓噪不已,最后三娘止住诸将,淡淡说道:“宋室皇帝昏庸也好,无道也罢,都无关紧要,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开封城百万军民百姓,还有那开封城内的富庶钱粮,可千万不能被金人掳掠了去。眼下我决意回军救开封,乃是为了救开封百姓,而不是救那狗皇帝!”
栾廷玉闻言皱眉道:“话虽如此,但我等这一去救,便连狗皇帝也要救下了。”公孙胜淡淡一笑道:“那狗皇帝软骨头,说不定还没等我们回军,他那里就先投降了。”
话音才落,便有郑鹰前来禀报开封城内消息,便是城内朱仝等将通过鸟雀棚头用信鸽传回来的消息,上面言道:“宋廷一面多派禁军遣水门出城求援,一面派了齐王、何栗等人前去金营求和云云。”
看了这消息,诸将皆是大笑起来,董平道:“果被道长言中,那官家软骨头,又教人去求和了,也不知这趟金军会如何处置?”
正说到这里,郭药师那里也派人送来了消息,言道宋人遣使求和,宗望要宋廷太上皇亲自前来求和方准。看了这个消息后,三娘便笑道:“既然如此,便等两家议和谈定后,我等再动兵好了。回复朱仝等人,教他们率领义军护住百姓,若是有危难时,即刻来报。”
随即三娘又召见了那前来传旨的禁军使者,言道:“我等军马已经整顿齐备,但闻得朝廷又与金人议和,我等这里只恐出兵后,朝廷又与金人达成和议,便是进退两难,又恐坏了朝廷议和大局。便请贵使回去复禀朝廷,若是朝廷能断了和议,我等自然领军来救,但若要议和,我等军马便要待议和之后再做定止。议和若成,我军不来,议和若不成,我军方才来勤王。”
那禁军使者呆住了,他并不知道朝廷一面传旨军马勤王,一边又在与金人议和,当下悲愤道:“朝廷昏庸,战和不定,宣抚使请安心,我一定回禀朝廷。”于是便离营而去,又自水门潜回城内复命去了。
第卌五章五千投石摄北威 十余君臣位南降()
却说赵栩那里回到宫中,钦宗急忙召见,见得只有他一个人回来时,登时急问道:“何故一人独归?何栗、孙傅、黄裳呢?”赵栩哭泣道:“只因未得上皇前去议和,金人看破了黄裳的议和拖延之计,当下便大怒,扣下了三位,教臣弟独自回来传信,若要议和,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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