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攸若有所悟道:“如此说来,官家与那女泊主是心照不宣的了。”这蔡攸想通此节,便连女贼二字都改口了。
王黼也道:“原以为是国事,原来官家早已经许了家事,这话怎么说的?”
梁师成笑道:“这位女泊主,莫说开镇山东,将来或许入主宫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未可知。”
李邦彦微微吃了一惊道:“官家真有这般心思?”杨戬苦笑道:“官家风流不羁,民间那些什么诗词才女,什么烟花柳女,可都是赏玩够了的,惟独这草莽女杰却是头一回见识得。记得官家常对着那画像说,卿本佳人,奈何为贼。足见官家心思,对这女泊主是另眼看待的啊。”
蔡攸一拍大腿道:“这便说得通了,若是寻常贼寇如此嚣张,官家便是举国之力也要平复,而对这女泊主存了这份心思,所以格外开恩。既然如此,我等不可再阻拦其事,否则天子怪罪,面上不好看。”这屋里之人平素都是引官家四处吃喝玩乐惯了的,最善于揣摩官家心思,此时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越说越像。
童贯这时候睁开眼睛来,鹰视环顾后,缓缓说道:“官家之事,并无家事,皆国之重事!”众人皆是一凛,接着童贯沉吟片刻后道:“此事上,官家虽受宿元景等奸臣蒙蔽,方才有招安之说,但事到如今,也只能顺应招安大势。十万宋军与高太尉那里也需救得出来才是。至于官家将来要待那女泊主如何,那是官家之事,不容置啄。”
顿了顿,童贯又道:“此前以为这女泊主要开藩镇,胸中野心不小,但现下看来,她也只是个只知勒索钱粮的山野草寇而已,大可放心些了。”
蔡攸颔首道:“正是如此,此女只看钱利,并无大志。便是开镇一方,也并无大碍。”
王黼思忖片刻道:“话虽如此,但这女泊主所请赎买所费,筹算下来,联动华西朱武所部东迁花费,总在一千万贯上下。朝廷之内一时半会儿只恐难以拿出这许多钱财来。”
童贯望了蔡攸一眼,蔡攸道:“漕运方通,去岁江南钱粮,多少运到了京城,筹措一番,倒也足以支应。”童贯道:“足够便好,但也不能全数都照女泊主所请,也需适当酌减一二,还有赎买费这词句不妥,当改为招安囤置费,以全朝廷颜面。”
蔡攸道:“此议颇好,只是不知又派何人前去传旨?。”李邦彦起身道:“不才愿去!”童贯颔首道:“你去也可,此招安大事既然阻拦不住,要成功之时,也需我们之中有人前去分润宿元景的功劳才是。”众人也皆是首肯,商议许久之后,便都商议妥当,只等来日奏明。
次日早朝,童贯一党便即上奏此事,天子皆准其奏,并召议封赏官位,封扈三娘为山东路宣抚使,开镇山东,拜梁山节度使,加鲁国夫人,已故泊主夫君晁天王追赠鲁国公。卢俊义为山东路副宣抚使,拜济州节度使,加少保,公孙胜为护国真人,其余诸将,但凡三娘都列名其上的,都加了官爵。随后命李邦彦为招安副使,于库内取八百万贯银钱,提点一千禁军护送,往原武宣旨。
不一日李邦彦到了原武左近,早有信使通传至宿元景那里,李邦彦与宿元景相见后,交割了旨意,宿元景请见三娘后,将招安条款都说了。听闻招安赎买三晋之地、华西之地、十万宋军的费用降到了八百万贯,三娘瘪瘪嘴道:“官家如此小气,都还要酌减一二的费用,他那里要是少玩些花石纲,莫说几百万贯,几千万贯都能拿得出来!”
宿元景道:“泊主明鉴,如今江南还在用兵,能凑出八百万贯已经是极好的了,差了些许,也就不必斤斤计较了吧。请看官家那里封赏的官位,泊主加鲁国夫人,领山东路宣抚使,拜梁山节度使,已故泊主夫君晁天王追赠鲁国公,如此高位,为泊主以女儿身拜领,莫说大宋开国以来不曾得见,便是秦汉晋唐以来诸朝,也不曾多见的啊。”(未完待续。)
第枯一章画蛇少足料不中 明迁暗藏有定策()
听了宿元景劝说后,三娘不动声色,只说句:“再思忖片刻。”便请宿元景回帐等候,宿元景只恐三娘反复,急忙又加一句道:“泊主,蝇头小利,怎比那海阔天空?开镇山东,便是泊主海阔天空福地啊。”三娘微微心动,但还是挥挥手,请宿元景下去等候消息。
宿元景无奈,只得拱手而退,回到帐内,只见闻焕章正在品茗,心头正忧急,皱眉道:“先生还有闲情逸致品茗?”闻焕章晒然一笑道:“太尉何故忧愁?”宿元景忿忿而坐道:“朝廷虽下了招安恩旨,但赎地赎人钱粮上稍有克扣,适才听泊主口气,颇有不豫,只恐招安撤围之事上又有反复。”
闻焕章闻言笑道:“既然朝廷已经答允招安开镇,那女泊主早晚必定答允,她胸中丘壑又岂是只独霸一方?退一步海阔天空,又岂会因那区区数百万贯而断?”宿元景皱眉道:“我也是这般劝说她的,但她好似不为所动。若是她差了那点钱粮,不肯撤围或是华西朱武所部不肯东迁而来,如之奈何?”
闻焕章道:“太尉大可放心,那泊主虽为女流之辈,此前商谈也锱铢必较,但此乃她以进为退之举,其实她也知晓让朝廷答允开镇梁山、华西两处绝无可能,朱武所部迟早还是要东来,所提钱粮之事,只不过掩人耳目。朱武这一部精锐若能东迁而来,与梁山会师一处,自此她更是兵马雄厚。至于三晋之地,原武兵马,也只是讨价筹码而已,若她早有不臣之算,早就剿灭原武十万宋军,随后大军南渡黄河,兵锋直抵京城之下便可。”
宿元景沉吟片刻后道:“听你说来,她不会计较钱粮多寡了?”闻焕章笑道:“扈三娘巾帼不让须眉,太尉真当她是斤斤计较的小女子焉?”宿元景闻言松了口气道:“那便安心了,若然这回招安不成,你我皆成国之罪人也。”闻焕章闻言,脸上一黯,叹口气道:“太尉,其实这回招安不论成败,你我都是罪人矣。”
宿元景闻言吃了一惊,呆呆望着闻焕章,闻焕章一字一句的补了一声:“这女子欲效仿唐周武帝事,她的野心不止独霸山东一处啊。”宿元景闻言竟然无言以对,一时间帐内都是沉默了。
却说三娘那里,宿元景走后,帐内屏风后忽然转出一人来,这人青袍包巾,一脸干瘦模样,竟然却是梁山留守济州的军师黄文炳。
只见他转出身来,长长一揖,笑道:“恭喜泊主得偿所愿,总算逼得宋廷答允开镇一方,以山东之地为本,经营数年,待得天下有变,提兵出山东,便可问鼎天下!”
三娘微微一笑,慵懒的靠在帅位上,笑骂道:“你大老远来到原武大营,便是为了说这几句奉承话么?”黄文炳急忙道:“颂扬主公威德,自不必说了,其实这招安盛况,若是不能亲眼见了,多少有些遗憾,因此便传书来请泊主令旨,准我来原武一趟。幸好泊主答允,因此便巴巴的赶来了。”
三娘轻轻嗯了一声道:“招安开镇之事,也有你参谋之功,你来一趟也好,算是全功了。”顿了顿道:“只是那宋廷并未答允全数支付那赎地赎人之费,有点可惜。”
黄文炳笑嘻嘻的说道:“主公向宋廷要钱,也只是慢其军心的计策,好让朝中人人都以为主公只讲钱利,胸中并无野心。既然如此,区区小利何必计较?”
三娘掩口笑道:“你这便是画蛇少足了。做戏便要做全套来看,这些许钱粮虽与我无关要紧,但还是要争上一争,方才好做实我这贪钱女子的名声,否则前功尽弃。”
黄文炳道:“主公智慧当真高绝。只是若宋廷真补足了钱粮数额,华西那边真要放弃了么?”三娘眨眨眼睛笑道:“你真当华西基业说弃便弃了么?”
黄文炳眼前一亮道:“主公另有计较?”三娘笑道:“正是!”顿了顿三娘道:“这几天便先与宿元景磨一磨,一则向他继续讨要那所差的钱粮数额,坐实我这贪钱女子的名声,以慢宋廷。二则这些天我都在等一个人来此地。”
黄文炳哦了一声道:“小人大胆猜一猜,来人可是华西史大郎?”三娘抿嘴笑道:“你这般揣摩上意,可不是件好事哦。”黄文炳一惊,急忙请罪,三娘摆摆手道:“罢了,以你的聪明才智,也能猜到,若你都猜到了,还装傻充愣,我倒是不放心了。”
黄文炳听了,吓得背夹流汗,急忙道:“小人不敢欺瞒泊主。”三娘嗯了一声道:“那你再猜猜史大郎来此,是为了何事?”
黄文炳思忖片刻后道:“小人猜想,主公让史大郎前来,只有一个原因,便是部署华西之地,明迁暗藏之事!”三娘笑道:“明迁暗藏,这个词创得好,你且说说看。”
黄文炳道:“华西之地,主公经营甚久,弃之实在可惜,因此小人猜想,主公会让史大郎等地方豪杰之士就地潜藏,不与朱武等人一道东迁,将来主公问鼎天下之时,华西之地便是伏下了一支可用兵马,只要一道书信去,史大郎联络地方豪杰一同响应,华西之地便又尽归主公所有了。”
三娘拍手笑道:“猜得真个儿准,你可以摆地摊算卦去了。”黄文炳笑道:“都是跟随主公久了,走一步看十步,方有此时小人的眼力界。”
三娘摆摆手道:“好了,就不要拍马屁了,你且下去歇息便好,过几日史大郎来了,还要你参与商议,看看济州等地需要多少营房、民舍、田地来安置华西东迁之人。”黄文炳领命去了。
再说宿元景在帐内等了一天,也不见三娘派人再来传唤,心内颇为忧急,闻焕章却道:“太尉莫急,此乃那女子欲擒故纵之计,最多等到明日,必有消息。”宿元景听了稍稍安心,只在帐内等候。
却不想到了第二天,却还是没有消息,闻焕章都有些大出意料之外,宿元景道:“不若出去打探消息。”闻焕章颔首道:“也好。”当下两人便装出来,在大营内转悠。两个在梁山大营内并未被限制行止,只是出行时,左右都有人跟随。
两人在大营见得,大队军马又在调动,都是心中大奇,正好遇上关胜领军,闻焕章识得关胜,急忙上前悄悄问了之后,方才知晓原来今天一早,三娘下令调动兵马,又再次彻底围住原武,将原本答应放开的北门也围上,不许城内军马百姓出城来打柴了。
闻言两个都是大惊,再也坐不住了,急忙到三娘帅帐外求见。过了片刻后,三娘方才请两人进去。才进入帐内,闻焕章急不可耐的便问道:“泊主,何以又封了北门,不许民人打柴薪?”
三娘耸耸香肩道:“这倒要问你们朝廷了,何以我求的赎买之费只有八百万贯。”
闻焕章问之气结,宿元景拱手道:“请泊主三思,切不可再在些许银钱之事上僵持不下了。”三娘瞪大眼睛道:“太尉说得可轻巧,那是两百多万贯啊,可不是一两百贯的小钱。”
闻焕章忍气道:“泊主在华西经营琉璃美酒,在梁山开收厘金,都是日进斗金的买卖,一两百万贯何足道哉?”三娘瘪嘴道:“我这人小时候穷怕了,现在这许多人跟着我混饭吃,都是穷苦出身,可不像你们这些人,都是出手豪阔的土豪,那差着的两百万贯一定要补齐了才是。”
宿元景与闻焕章都是哭笑不得,闻焕章更是皱眉想道:“难道这女子真是只认钱利的小女人?还是她到了此时,还在遮掩?若是这般,这女子心智当真可怕。”
两个劝说半晌,三娘始终不为所动,最后将两人赶了出去,只道若下趟来时没有满意答复,她就不再见他两人。
宿元景与闻焕章垂头丧气的回到帐内,两个商议这事,闻焕章道:“这泊主好生计较,少了些许钱都不许。若是她那里又断了城内通道,粮草柴薪都运不进去,城内大军又要吃苦头了。”
宿元景连连搓手道:“不若再申禀朝廷,请补足余数?”闻焕章摇头道:“旨意都已经明发,岂会更改?再去搅扰,当真会横生枝节。”
宿元景沉吟片刻后道:“不若先生去一趟城里,与高太尉商议商议,看看这差着的两百万贯钱财能否由太尉并一众军将凑了出来。”
闻焕章苦笑道:“事急马行田,到了现在,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当下闻焕章便辞了宿元景,直入原武城去见高俅,梁山军知道他是招安副使,也不阻拦,便放他进城去。
到了城内,闻焕章见了高俅,将来由说了,高俅闻言,心惊肉跳不已,自己辛苦贪污,好不容易身家有了上千万贯,一下子要拿出两百万贯来,如何能肯?当下大叫道:“此事万不可行!”无论闻焕章怎么劝说,都是不肯,闻焕章无奈,只得辞别高俅,回大营来与宿元景商议。(未完待续。)
第枯二章数载重逢相见欢 几番波折无间道()
宿元景帐内,听了闻焕章言语后,两个相对无言半晌,最后宿元景只得道:“也罢,便只能再等候些时日,看看扈泊主会否改变主意。”
之后一连十余天,扈泊主并未改变主意,原武那里又断了粮草、柴薪,城内军民苦不堪言。便在此时,城内又传出流言,直说高太尉不想凑钱赎城内宋军,因此梁山又才围了原武。于是城内军民皆群情激奋,深恨高俅。高俅听闻传言,也曾命各路节度使约束部众,直说乃是那女贼嫌朝廷给的招安钱粮少了,定要勒索城内一回。但可惜世人皆是迷信小道消息,对于官字两个口的官话是绝对不信的。因此原武城内暗流涌动,人心更是离散。
到了第十三天上,三娘帅帐外来了一辆马车,皆厚厚帷幔遮住,内里的人穿了黑色斗篷,遮住头面,直入三娘帐内,帐外守满了精锐近卫,不许任何人靠近。
那人进到帐内,只见三娘、卢俊义、公孙胜、黄文炳四人端坐在那里,见得这人来,都一起站起见礼,三娘更是欣喜非常,上前狠狠给那人肩头两拳,俏目含泪道:“大郎,想死你师哥了。”
斗篷取下,那人赫然正是华西九纹龙史进!自从史进大婚,三娘回扈家庄之后,白莲教与朝廷交恶,华西那里被官军坐困,已经数载未曾见面,此时重逢只见史进面庞愈加坚毅,两鬓风霜之色稍浓,更令三娘嫉妒的是,这厮居然唇上留了胡须,不再是当年毛头小伙的样子了。
见得三娘热泪盈眶,史进单膝跪下,也是哽咽道:“师哥,分别数载,终能相见,天幸之事。华西一众兄弟们,无日无夜不在私念师哥,我、我……”说到这里几不成语。
三娘急忙扶起史进来,擦了擦眼角,展颜一笑道:“相见该开心才是,我也是的,做什么小女儿神态,徒惹伤心。”跟着笑道:“看你更加壮实了,也更加成熟老练了,师哥心里很开心。”
史进咧嘴笑了笑,当下三娘引见了卢俊义、黄文炳两个,公孙胜也是早就相识,相见之后都是欢喜非常。随后各自坐定,三娘让史进坐了自己下首,余人依次而坐,便问起华西之事来。虽然两地都以信鸽传递消息,华西战况三娘等人也都知晓,但三娘还是忍不住问了细节。
史进道:“自从师哥劫了江州法场,扈家庄反了朝廷之后,朱军师与我等商议,便抢先下手为强,华州一州五县,郑县、下邽、华阴、蒲城、渭南,都被我部派兵马驻守,城内官府、土兵、衙役、厢军皆被我部侵染,明里依旧是宋廷治下,实则暗地里皆是我少华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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