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独龙岗上,集兵点将号角声不绝于耳,家家户户送壮士出门,各家门前皆挂红绫,祈求战事得胜。当夜集齐兵将,便在独龙岗军寨内将息一晚,次日三更造饭,四更皆饱食了,五更各军整束停当,便在场内誓师祭旗已了。
翌日清晨,三通炮响后,前军李应早引人马下岗,向蓟州方向官道而去,虽已经是冬日,却喜和暖。前军到了岗下三十里外,当道扎营,随后各军陆续到来,联营七座,扎住营寨,准备迎击官军。
等候了三日,每日里四下哨探齐出,这天哨探回报,早望见官军到来,先锋队里,百胜将韩滔闻听官军哨探回报,直说扈家军马当道下了七座营寨,当下也不敢轻易近前,领兵距十五里处,扎下寨栅,当晚不战。
次日天晓,两军对阵,三通画鼓,出到阵前。扈家军李应挺枪策马,当先而出,望对阵门旗开处,官军阵中,先锋将韩滔横槊勒马,大骂李应道:“天兵到此,不思早早投降,还敢抗拒,不是讨死!我直把你野港填平,三庄踏碎,生擒活捉你这伙反贼解京,碎尸万段!”
李应闻言大怒,听了也不打话,便拍马舞起钢枪,直取韩滔。韩滔挺槊跃马,来战李应。两个斗到二十余合,韩滔力怯,只待要走。
背后中军主将呼延灼已到,见韩滔战李应不下,便从中军舞起双鞭,纵坐下那匹御赐踢雪乌骓,咆哮嘶喊,来到阵前,李应见了,欲待来战呼延灼,第二拨教师栾廷玉策马来迎,便叫:“李庄主少歇,看我战三百合,却理会!”
栾廷玉挺起铁枪,直奔呼延灼,李应自把军马从左边踅向山坡后去。这里呼延灼自战栾廷玉。两个正是对手:枪来鞭去花一团,鞭去枪来锦一簇。两个斗到五十合之上,不分胜败。
第三拨没遮拦穆弘军到,阵门下大叫道:“栾教师少息,看我擒捉这厮!”栾廷玉拨转马便走。呼延灼因见栾廷玉武艺高强,也回本阵。栾廷玉自把本部军马一转,转过山坡后去,让穆弘提刀出马。
呼延灼后军也到,天目将彭玘横着那三尖两刃四窍八环刀,骤着五明千里黄花马,出阵大骂穆弘道:“反国草寇,何足为道!与吾并个输赢!”穆弘大怒,也不答话,便与彭玘交马。两个战二十余合,呼延灼看见彭玘力怯,纵马舞鞭,直奔穆弘。
斗不到三合,只见扈家军阵内,锣鼓齐鸣,扈三娘亲帅中军人马已到,只见三娘头戴凤翅金盔,身着青花甲,外罩大红战袍,美目流盼,天人之姿。
只看呼延灼鞭法精湛,三娘忍不住技痒,不顾公孙胜与黄文炳阻拦,舞起双刀,纵马径直出阵来,娇声叱道:“穆大郎少歇,看我捉这厮。”扈成见自家妹子亲自出阵,急忙引军随扈。
见得阵中出来一员女将,呼延灼暗暗吃惊,料想此女便是贼首一丈青扈三娘,没想到此女会亲自出阵斗将。彭玘那里见又来一员女将,只恐呼延灼吃力,当下径直来战扈三娘。
三娘见彭玘来战,舞起双刀来迎。两个正在征尘影里,杀气阴中:一个使三尖八环刀,一个使日月明双刀。两个斗到二十余合,彭玘力怯,回马便走。三娘纵马赶上,便把双刀挂在马鞍鞒上,袍底下取出红锦套索,上有二十四个金钩,把套索望空一撒,看得亲切,彭玘措手不及,背后挂住,早拖下马来。后面扈成引军赶上,喝教众军一发向前,把彭玘捉了。
呼延灼看见大怒,撇了穆弘,忿力向前来救,那里韩韬出马,接住穆弘厮杀。三娘见呼延灼杀将过来,便拍马来迎敌。呼延灼恨不得一口水吞了三娘,怒目相视,两个方一交马,双鞭对双刀,两般兵刃相交,直见火星四射,脆响不绝于耳。
两个斗到十合之上,呼延灼急切赢不得三娘,反倒是三娘那双刀越来越快,劲力越来越强,呼延灼心中暗暗赞道:“这个泼妇人在我手里斗了许多合,越战越强,倒恁地了得!”心忙意急,卖个破绽,放她入来,却把双鞭只一盖,盖将下来。
三娘那双刀却在怀里,见呼延灼提起右手铜鞭,望顶门上打下来。却被三娘眼明手快,早起刀只一隔,右手那口刀,望上直迎起来。却好那一鞭打将下来,正在刀口上,“铮”地一声响,火光迸散,呼延灼只觉手上巨力涌来,反倒将自己手臂震得酸麻。
三娘那里格了一鞭,也暗赞呼延灼武艺精湛,双刀并住后,口中笑道:“呼延将军,如此好武艺,却是可惜了,不如来我这里做个头领如何?”呼延灼大怒骂道:“无耻妖女,杀官劫狱,抗拒天兵,打破州县,杀害无辜,便要将你捉上京师,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岂会降你?”
三娘也不再说,两个又在阵前厮杀三十余合不分胜负。三娘见呼延灼双鞭守御严密,赢不得他,转马便回。呼延灼纵马赶来,栾廷玉见了,便挺枪纵马向前,迎住厮杀。
韩韬抵敌穆弘不过,打马而回,到了官军阵中,韩滔便去后军队里,尽起军马,一发向前厮杀。三娘见官军冲将过来,便把双刀一指,扈成等一众头领,引了大小军士,掩杀过去。李应、穆弘、栾廷玉三路军兵,分作三路夹攻拢来。呼延灼见了,急收转本部军马,各敌个住。
厮杀正酣时,却见官军阵里撞出一彪军马来,却都是连环马官军。马带马甲,人披铁铠。马带甲,只露得四蹄悬地;人披铠,只露着一对眼睛。扈家军阵上虽有甲马,只是红缨面具,铜铃雉尾而已。这里射将箭去,那里甲都护住了。那三千连环马军,各有弓箭,对面射来,因此不敢近前。两军混战一阵,各有胜负,三娘见连环马厉害,急叫鸣金收军,呼延灼也退二十余里下寨。
三娘收军,退回寨内,屯住军马,且教左右刀斧手,簇拥彭玘过来。三娘望见,教所有解其缚,栾廷玉上前,亲扶入帐中,分宾而坐。
见三娘并不为难,彭玘狐疑不定只道:“被擒之人,理合就死,何故以宾礼待之?”三娘笑道:“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彭将军军职在身,也只是尽忠职守而已,何罪之有?”彭玘答道:“素闻扈家军、少华山在庄主治理下,仗义行仁,扶危济困,不想果然如此义气!倘蒙存留微命,当以捐躯保奏,教朝廷早下招安。”
三娘微微一笑道:“朝廷招安,非我所求。我只求替天行道,世间百姓安居乐业,再无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祸害天下。赵官家昏庸无度,朝中奸臣当道,如此朝廷,便是招安下来,我等也是不愿归降的。明人不说暗话,我等便是要反了这昏庸的朝廷,彭将军以为如何?”彭玘微微一惊,默然不语起来。
三娘淡淡一笑道:“彭将军且先不必回答,便请将军到我庄上做客,小住几日,等战事平息,再与将军说话。”三娘当日就将天目将彭玘,使人送回扈家庄去,教与柴进看管,留在庄里。(未完待续。)
第进四章陈曦真谋断后路 扈三娘破连环马()
再说呼延灼收军下寨,自和韩滔商议,如何取胜扈家军马。呼延灼因折了彭玘,心头郁郁,口中道:“未曾想这扈妖女手下有如此多精兵强将,悔不听蓟州陈统制之言,先与他合兵一处,再来进剿。如今贪功冒进,折了彭玘,失了锐气。”
韩滔劝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不必自责过深。我等乃是客军新至,要夺头功,又想那陈统制乃败军之将,因此便不与他合兵。今日这厮们见俺催军近前,他便慌忙掩击过来,明日尽数驱马军向前,必获大胜。待得击破扈家军马,擒获贼首,救出彭玘,便可建功立业。”
呼延灼颔首道:“既然如此说,我已如此安排下了,只要和你商量相通。”随即传下将令:“教三千匹马军,做一排摆着,每三十匹一连,却把铁环连锁;但遇敌军,远用箭射,近则使枪,直冲入去;三千连环马军,分作一百队锁定;一万五千步军,分布五个大阵,在后策应。明日休得挑战,我和你押后掠阵。但若交锋,分作三面冲将过去。”计策商量已定,次日天晓出战。
却说另一头陈曦真早晚在蓟州府内等候呼延灼兵马前来,却不想今日得报,直说呼延灼兵至蓟州地界后,直奔独龙岗而去。得报后,陈曦真冷笑不止,谓张慕云道:“这呼延灼自视甚高,自以为将门之后,又立功心切,竟不来蓟州与我会师,独自去打那扈家庄,定有他苦头吃的。”
张慕云亦冷笑道:“他不知那扈妖女手段,让他撞个头破血流也好。”陈曦真沉吟片刻后道:“他乃朝廷新遣军马,若是大败输亏,我等却按兵不动,将来朝中理论了,也不好看。便还是先点起兵马,在他左右护定,看形势再做定论。”
商议定后,陈曦真与张慕云等蓟州将官便点起一万军马,也朝独龙岗而来。兵至半路,便得报说,呼延灼兵马与扈家军马厮杀一阵,不相上下,但折了副先锋官彭玘。陈曦真闻言,便命蓟州官军就地扎营,随后召集诸将议事。
便在中军帐内,张慕云道:“既然呼延灼小败一阵,我等便在此扎营等候,待他军马大败时,再提兵去救,也好羞一羞这匹夫。”陈曦真却沉吟道:“呼延灼虽然小败,折了个彭玘,但军马尚在,听闻他那里有连环甲马助阵,岂会轻易败北?反倒是扈家军此趟,居然主动前来邀击,甚是出人意表。”
顿了顿陈曦真续道:“不过这趟扈妖女既然起大军下岗来应战,庄内必定兵马空虚,与其在此处接应呼延灼,倒不如我等率领军马绕道袭取扈家庄,断了扈妖女的后路。”张慕云等皆是大喜,都道:“如此必破扈家庄!”当下计议定,陈曦真便点起军马绕道去袭取扈家庄去了。
却说三娘将彭玘押送回扈家庄后,也召集诸将商议军事。诸将坐定后,三娘道:“今日一战,便见得官军连环甲马的厉害之处,明日再战,他必定不再与我斗阵,定然便是遣连环甲马来攻。左右可按我日前吩咐,都布置好了?”
黄文炳道:“都已经布置妥当,明日他那连环甲马再来,定教他有来无回。”顿了顿黄文炳又道:“只是今日交兵,却不见蓟州官军,陈曦真此人,老谋深算,须得提防他绕道攻我庄上。”
三娘颔首道:“此节我也担忧过,但我岗内都是盘陀路径,大军难以深入。”黄文炳道:“盘陀路皆靠一应胡杨树林来布置,就怕他陈曦真火烧盘陀路,旦夕可破。”
三娘闻言,皱眉沉吟片刻后道:“且不管陈曦真那里,他便是烧了盘陀路,也一时间不能入得岗内,他官军分兵,我不管他分兵几路,我只管一路去!只要明日击溃呼延灼,区区陈曦真如何能挡我?”当下计议定后,便各自准备。
却说次日三娘把军马分作两队在前,后军五将簇拥,两路伏兵,分于左右。李应当先,搦呼延灼出马交战,只见对阵但只呐喊,并不交锋。为头两军,都一字儿摆在阵前:左边是李应,右是栾廷玉。
随即三娘引马麟、欧鹏等诸将也到,重重迭迭,摆着人马。看对阵时,约有一千步军,只是擂鼓发喊,并无一人出马交锋。三娘看了,暗暗冷笑,暗传号令:“教诸军且退。”
便在此时,猛听对阵里连珠炮响,一千步军,忽然分作两下,放出三面连环马军,直冲将来;两边把弓箭乱射,中间尽是长枪。三娘看了,不慌不忙,将旗一展,喝命诸军且战且退,将呼延灼连环甲马,引往后阵。
呼延灼见得扈家军马退后,把将旗一展,那连环马军,漫山遍野,横冲直撞将来。扈家军马退过里许,只见面前白地上,陡然出现一片片密密麻麻的圈点来,那些连环甲马靠近了方才看清,那些圈点竟然是一个个拳头大小的陷马洞!
这里宽阔数里,纵横里许的地面上,竟然都被扈家军排布下了陷马洞。这陷马洞不过拳头大小,但深达数尺,而且密密麻麻,战马疾驰而来,四蹄飞扬,避无可避,一旦踏入,必定是马腿折断。
那三千连环甲马疾驰而来,到得面前,有些马军看到了想要勒马,但无奈都是左右栓钉,哪里能停下?只听得一片马嘶悲鸣之声四下扬起,便在阵前,一片尘土扬起,一排排连环甲马都被陷马洞掀翻在地。只因他一排马军都栓钉了,只其中一骑陷住,必定牵连其他几骑,登时都摔将下来。
后面军马不见前面陷洞,依旧打马冲来,待得前面军马倒地,待要躲闪时,也是一般的躲闪不及。那三千马军登时折翻大半在阵前,后面马军好不容易勒马定住,一时间都呆住了。
便在这时,扈家军阵中,号角声大作,只见两千余名重甲刀斧手蜂拥上前来,一般的铁甲铜盔穿戴,不惧箭矢。冲到面前后,各举重刀大斧,猛砍猛劈那些落马的马军,只杀得血流成河,惨叫声不绝于耳。
杀透前面一群落马连环甲马后,那群重甲之士顺势冲上前来,后阵还有千余连环甲马拥塞在那里,已经失了马速,便是再打马冲阵,也近在咫尺,再无余裕冲起马速来。有些马军见了想要掉头便跑,又因他连栓了数骑,便是调转马头不易,有些想走,有些想策马上前厮杀,意见不一,因此见得扈家军重甲士冲来时,那剩下的千余甲马登时大乱。
两千重甲士趁势冲入阵中,挥起重刀大斧,先砍马脚,再砍落马骑士,又是一片腥风血雨而起,马嘶人喊之声,响彻四野。片刻后,三千连环甲马,除却数十骑逃回去外,竟然皆被屠戮一空,真是流血漂橹,尸横片野。
呼延灼便在阵后看得呆了,起初连环甲马停住脚步,他便感觉不妙,却未曾明白前方发生何事,那些甲马要停下脚步来。待得扈家军重甲军士冲杀出来,杀戮连环甲马时,方才如梦初醒,急忙喝命步军上前接应。步军放到半路时,连环甲马已经大败,只逃回来数十骑人马。
呼延灼急命步军扎住阵脚,再命人将那些马军带回来问话时,那些马军都哭诉着将情形说了,呼延灼犹在梦中一般,喃喃自语道:“原来是小小的陷马洞,便将我连环甲马破去。”
扈家中军阵内,三娘一身戎装,策马在白莲幡旗下站定,身旁一众头领目瞪口呆的看着张横、张顺、童威、童猛四位头领带领一群重甲军士,将三千甲马杀得血流成河。
只看了片刻,黄文炳长叹一声道:“从未曾想到,如此厉害的连环甲马会败于小小的陷马洞来。”一众马军头领皆是叹服不已,都敬佩的目光望着三娘。
只见三娘面庞古井不波,目光看着阵前血淋淋的厮杀,便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口中只淡淡说道:“这连环甲马败就败在这连环二字上,数骑栓接一起,便是失了灵活,一旦受挫,进退失据,虽有重甲护身,但落马后,便如同废人一个,如何不败?”
黄文炳赞道:“庄主神机妙算,当世女诸葛也不为过。”众人皆是附和,三娘却笑道:“诸葛是诸葛,扈岚是扈岚,哪里有什么女诸葛?”顿了顿后三娘又道:“破他连环甲马,还可用火攻、水攻,便是京城善使钩镰枪的人物教下钩镰枪法来后,也能破他,这种战法便是难练易破,何足道哉?但若是他不链接甲马,教其各自为战,尚有灵活变通之法,也不会败得如此凄惨。”
说到这里,三娘又看了看一旁的公孙胜后,笑着说道:“便是公孙先生作起法来,一阵狂风黑云过去,也能教他阵势大乱,进退失据,重甲士再一冲突,也能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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