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嚣魏牟与龙阳君看去,面上笑意而显,轻声问道。
“大王,魏武卒之兵自然非寻常兵士可比。”
“昔者吴起练魏武卒的时候,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
“此等之人,百中无一也,大魏国建国以来,最为强盛之时,也不过坐拥二十万魏武卒,如今末将以为,当先练出一支五万精兵,以此精兵,足以抗衡他国三倍、五倍以上之兵!”
嚣魏牟挺直身躯,拱手一礼,训练魏武卒的耗费,自己当然清楚,无论是选拔,还是待遇,都是魏国内最为顶尖的,牛羊之属不断,钱财自然甚多。
但此等精兵若是练成,当有大用。
“嗯,寡人也是这般回应大司徒的。”
“吴起当年率领不到十万魏武卒,与别国交战七十有余,未曾败过,已然足矣,寡人也已经下令,但凡练兵之用,大司徒无不应允。”
“不过,寡人还是希望大将军能够尽快将魏武卒练成,以彰显我大魏国雄风。”
魏王增颔首以对,自从春申君所谋合纵伐秦葬送最后一点魏武卒之后,诺大的一个魏国,竟然没有一直强大之兵,这不是自己所希望看到的。
但大梁城内,又没有良将之属,所幸,有昔者信陵君麾下大将军嚣魏牟归来,可为大用,而嚣魏牟也为让自己失望,短短两年的时间,魏武卒可见成效。
脑海中回想着典籍记载的魏武卒横行天下之事,一时间,心神激动,若然可以在自己身上实现大魏国往日霸业,自己就是大魏国的中兴之主。
必将留名史册,光耀先祖!
“不知今日大将军与龙阳君入宫所为何事?”
语落,倒是念及今日正题,一般情况下,嚣魏牟都是因练兵之事前来找寻自己,今日莫不也是如此,若然事情不大,自己皆可应允。
随之,举起手中温玉酒盏,遥相一礼,轻抿一口。
“大王,招贤馆已经立下半载有余,不知大王可有心仪者?”
招贤馆!
此为当年秦国散发《求贤令》于山东诸国设立,为求大才,魏王增也是在大梁城内设立此处,近来被举荐上来的士子全部被纳入其中,仿照稷下学宫,赐予博士之名。
给予他们丰厚的待遇,可是大王并未从其中挑选任何一人,半年过去了,无论如何,大王也该给那些博士一个交代。
否则,近日城中那首《魏风》歌谣,当更加剧烈也。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
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坎坎伐辐兮,置之河之侧兮。
彼君子兮,不素食兮!
坎坎伐轮兮,置之河之滨兮。
彼君子兮,不素飧兮!
早年间,便是有贤人留在大梁城,而魏王不用,以至于在他国受到重用,魏王又引以为憾,以刀砍伐檀木,之后确将其丢在河岸之边,檀木之术可是良材,弃之不用,岂非蠢才也?
歌谣之意,浅显易懂,如今随着招贤馆内的那些博士出入论谈,传遍整个大梁城,也是因为此,嚣魏牟心中不忍,欲要请纪嫣然出山。
未有功成。
如今,无论如何,也得给整个大梁城内的博士们一个交代,否则,岂非是空样子?对于大王的名声,也不是一件好事。
“心仪者?”
“招贤馆中的那些博士尽皆空谈为上,以寡人来看,少有贤人,或是有,寡人暂未有觉,莫不大将军有人选推荐?”
“说来听听!”
于招贤馆的设立,一个月前魏王增就已经有些后悔了,那首《魏风》歌谣自己在深宫之中,也有听闻,实在是刁民不懂寡人之心。
继位以来,魏王增决意中兴,倒是也采纳了列国所传魏国霸权衰落之根由,一者是用人不当,虽然魏王增不是很愿意认同,但此为天下公议,典籍之上,那些人也多有昏招。
其次便是权臣太重,以至于魏国朝堂之上,不能够做出有效之决策,魏王决断屡屡受阻,完全不像秦国那样君王大权独揽。
最近的一个例子,便是先王少子信陵君权势过重,虽然整个诸夏诸国都在称颂信陵君之功,但魏王增却以为信陵君罪当诛杀。
盗窃兵符死罪也!
击杀大将晋鄙死罪也!
未有魏王王书,擅自调令大军救援赵国更是死罪!
遍观史书,有哪一位大王可以容忍,可是先王却是令信陵君继续当权领政,结果信陵君名声之大,朝堂之上,只听得信陵君之名,而没有魏王之音。
终究,先王还是将信陵君罢黜!
基于信陵君的前例,魏王增以为,如今的魏国可以改,但是一切的前提是不能够对魏王之力造成威胁,否则,那人便不是真正的贤才。
而招贤馆的那些人却和自己说道什么复初魏相权,复先王开府之制,用才毋疑,难道他们也想要成为下一个信陵君?
非魏王增能够应允和忍受。
“哈哈,末将乃是一粗人,焉得能够举荐大才。”
“末将以为,若然继续放任招贤馆,怕是会令朝野上下生出别样之音,故而,大王也该从其中选出良才,以此平息大梁异样之音。”
举荐大才以为相国之属,这等事情可不是自己能够插手的,嚣魏牟鉴于信陵君的遭遇,倒是精明许多,朗朗一笑,大口饮下手中美酒,摇头而叹。
可,无论如何,也该有一个交代了。
“龙阳君以为如何?”
魏王增微微颔首,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个道理自己还是懂的,若要兴师问罪,怕是有违求贤之道。或许也该如嚣魏牟所言,设立一个相国之人,安定民心。
但招贤馆那些博士之音,自己又不喜,目光扫视,落在神容俊美的龙阳君身上,先王甚为宠爱之,也是有才华,自己也曾邀请他为相国,却是被推辞了。
“选出一个相国之人,以明大王兴盛大魏国之意。”
龙阳君拱手一礼,沉声而道。
“即如此,择日不如撞日。”
“若是寡人一人而观,怕是不若我等三人一同观之,今日前往招贤馆,定要为朝堂选出一名相国来。”
正中魏王增心意,勃然大喜,从条案后起身,朗朗而谈,也是,自己没有必要非要选出一位真正的乾坤之才为相国,只要有人在那个位置上,也是一样的。
于此,嚣魏牟与龙阳君二人相视一眼,倒是应下。
未几,三人乔装成普通布衣之士,未有随从加身,如同招贤馆的一众博士之人一般进入其内,漫步其内,聆听诸人之言,以查其才学深浅。
第六百六十七章 尸佼(求票票)()
“大将军对于如今秦国设立的两大学宫如何看?”
一路之上,随意闲聊,便是落在如今魏国大敌,乃至如今山东六国大敌的身上,之所以重练魏武卒,所为便是能够与秦军抗衡。
三晋之地中,韩国已经沦为藩臣之国,不堪大用,而赵国新败,虽国内军力仍有,但想来与秦国相比,差距更大,魏国近年来虽没有与秦国大战,但年年纳贡、美人、财宝不可数。
想起自己十多年前还在秦国为质子的时候,魏王增不自觉的神色有些凝重,那段日子,他对于秦国了解很多,也正是因为了解很多,才有了如今之改变。
“秦国两大学宫?”
“一者为专为武事的护国学宫,一者为专为文事的中央学宫,从两大学宫贴出来的告示来看,挑选百中无一、千中无一之人教养,三年之后,授予爵位、官职之类。”
“这……末将暂未感评判,不过,末将已经将秦国内的暗子启动,想来接下来必有所得。”
提及秦国新设立的两大学宫,绝对是如今诸夏的一桩大事,若说不了解,决然不可能,但若说很了解,也并不多。
仅仅知晓两大学宫中,中央学宫倒是可以随意入内探察,但护国学宫方圆五十里的区域内都是禁区,鸟兽都难以从其上飞掠。
只此一点,都可以看出秦王嬴政对于护国学宫的重视。
只要在其中待满三年,便可授予簪袅的爵位,若然入军,也是百夫长,关键在内部可以学到兵家珍贵谋略,乃是将帅之才的后备之属。
三年之后,他们入军,绝对会很快的成长起来的,因为他们本身就很优秀,他日大秦军中将才不断,这对于魏国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百家不入秦,区区中央学宫倒是翻不起什么花样,倒是那护国学宫,令寡人心有忧患,明岁便是有千人进入其内,三年之后,便是将才。”
“一千名将才,足以出现一些足堪大用的帅才了,倒是那秦王嬴政舍得爵位,簪袅虽不足道,但这般赐予,每年一千人,怕是大秦的爵位不为贵了。”
“龙阳君以为何?”
诸子百家不入秦,故而,根据自己所得,秦国的中央学宫中,九大院堂的博士之人,要么是法家之人,要么是秦廷重臣,可见一斑。
故而,中央学宫魏王增不担心,唯一觉得很危险的,也就护国学宫了,听闻是秦国武真侯建言设立,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到的。
秦国即将东出,若然期间将帅之才不断,山东六国如何抵抗?
遍观如今的大梁城中,足堪大用的将帅之才屈指可数,对比秦国明岁千人教养,相差甚远,好在大将军已经放入了暗子,倒也可详细了解一二。
三载之后,授予爵位,军中百夫长,优先提拔,如此这般不重视爵位,难道不会引起秦**中的不满,不会引起秦国人的不满。
魏王增觉得奇异,目光落在身侧后方的龙阳君身上。
“大王,秦国之民不亚数百万,精壮之人也有一两百万,从其中挑选千人教养三年,授予爵位,看似多,实则能够进入护国学宫的人已然是千里挑一了。”
“纵是入军,也非普通人可比,三年的时间,凭借己身之力获取簪袅爵位,获取百夫长,也不算什么,莫不……大王也有意在大梁设立这等学宫?”
龙阳君轻轻摇头,本身已然是千里挑一的人,选拔更甚魏武卒,入学宫之前,足以优秀,获取爵位也是不难,放眼整个秦国,一千个簪袅不算什么。
十年也才一万个!
而秦国下属乡里的乡老,何止万千,也都簪袅之位。
念及大王对大秦护国学宫颇有兴趣,龙阳君心中倒是一动,大王近年来的国策中,对于军伍颇为重视,若说设立学宫,也不是不可能。
“百多年前,大魏国曾有西河学宫,但后来消失不存。”
“你等觉得,寡人若是在大梁也设立如秦国护国学宫那般所在,如何?”
魏王增的确有此意,百多年来,大梁城乃是百家汇聚之地,其内兵家之人甚多,诸子百家更是应有尽有,如果在大梁城内设立那般学宫。
绝对教养之效果超越秦国,如今有大将军练就的魏武卒,再加上培养出的军伍之才,秦国……又有何惧。
“大王也愿意给予秦国护国学宫那般的赏赐?”
以魏国的国力,设立一座学宫不算什么,但秦国护国学宫的设立,之所以为秦国人欢喜,一则为秦国尚武之风,一则便是教养的赏赐。
待满三载,没有性命危险,便是有爵位加身,入军,更是百夫长,实在是诱惑力极大,倘若大王也能够给予此等赏赐,龙阳君相信,绝对可成。
“当然!”
“秦国能够舍得那些爵位,寡人如何舍不得,不过此事需要朝堂公论一二,若然我大魏国也能够出现一位位将帅之才,足当霸业。”
魏王增眉目一挑,对着龙阳君看了一眼,难道秦王能够做到的事情,自己就做不到不成,区区爵位,区区百夫长……自己还是可以给予的。
“果真如此,大魏国霸业有望。”
嚣魏牟与龙阳君神色大喜,大王有如此坚定之语,真要立下这等学宫,选拔大魏国内的优秀之人进入其中教养,实在是裨益良多。
就是不知道那些老贵族是否反对?
“哈哈哈……。”
魏王增心神畅怀,国有精锐之兵,加上接下来设立的学宫,大魏国霸业复苏指日可待,如何不欢喜,如何不兴奋。
“嗯,大将军以为那人如何?”
在招贤馆内随意行走,来往之间,倒也看到了许多博士之人,魏王增都不觉有才,行至招贤馆内的一片水池旁,左右而观,不远处的凉亭岸边,倒是看到了一位须发灰白的儒生老者。
正在细细翻阅着一卷羊皮大书,不似如今诸夏盛行的纸质典籍,正襟而坐,甚为肃穆,直接引起魏王增的注意。
在大梁城这般的风华之所,一个相对比较闲散的博士不去拿着丰厚的赏赐去游乐,而在此枯守读书,仅仅这份定力与品德,也绝非普通之人。
轻轻对着嚣魏牟低语,脚步已然近前。
“敢问先生,高名上姓?”
魏王增躬身一礼,身后的嚣魏牟与龙阳君低首不言,余光倒是撇着那发丝灰白的老者。
“尸埕!”
“寻常之人怕是认不得这两个字。”
儒生打扮的老者抬起头瞥了魏王增一眼,只手在旁边的石案上随意写着复杂的笔画,却非普通之字,有此言,想来以前遇到过不识字的。
“哦,先生是尸子的后人?”
魏王增王室博学,如何不认得文字,一言看出,而后面有惊容,再次细细看了眼前之人一眼。
诸夏列国之中,尸姓本就不多,而能够家学如此的,列国之内,怕也只有尸子一脉了,而且尸子也是魏国人,当初卫鞅秦国变法的时候,也曾助力不少。
“足下何人?”
“竟然知道尸子?”
老儒生言语惊讶,放下手中羊皮大书,抬起头来,再次看向魏王增。
尸子早年在魏国,后来入秦国,后来又在蜀地,百年来,声名不显,而今碰到的眼前之言竟然可以道出尸子之名,岂不惊疑。
“昔者,尸子为卫鞅师者,诸夏传闻,我如何不知?”
魏王增笑道。
“哈哈,足下说笑也,先祖并非商君之师,诸夏传闻多谬误也。”
老儒生仰首一笑,从座位上起身,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知晓先祖之名的,倒是可以与之细谈一二,闻其言,多有差错。
“哦,莫不其中还有隐秘?”
魏王增倒是好奇了起来,诸夏间的确这般传闻的,卫鞅也没有反驳,尸子也没有多言,岂非正是如此。
老儒生倒也是实诚,对着魏王增深深颔首,随后,便是说到百多年前的一桩往事。
那时,先祖尸子在稷下学宫游学,学于道家、儒家,觉有所成,写下二十余篇的文章,便是入魏国,欲要一展所学。
那年,先祖入了魏国国都安邑,在洞香春内论战百家士子,结识了年轻的卫鞅,此时先祖名声已有,便是将己身所作二十余篇让卫鞅一观。
师尸子之学,执一国之政,成天下之名,此所谓先祖之语。
卫鞅拿走文章,阅览三日,复见先祖,也拿出自己所作三篇文章。
足下胆识可嘉,然迂阔过甚也!二十余篇万余言,唯见崇王道尊儒学,未见一句言法言变。如此迂阔之学欲图治国变法,岂非南辕北辙哉?足下果然明睿,当拜我为师也!
此为卫鞅之语也。
先祖奇异,阅览卫鞅三篇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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