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入九月,秦国腹地滴雨皆无,关东列国也开始了连月大旱。
非如此,相对于关中之地,关外之地更为清苦,连绵战乱之下,稍有灾劫便是不得翻身,函谷关外的诸多与关东列国相交边界处,三晋之地的饥民潮水般涌入了秦国。
与此同时,周清先前推演,最为担忧的一件事还是发生,九月中旬,一则令人心惊胆战的占星预言,随着饥民潮弥漫开来。
占星家预言:今年彗星,春见西方,夏见北方,从斗以南八十日,主秦王倒行逆施,招致上天惩罚,带累天下大旱,秦人将饥,秦人将死,秦国将乱,秦国将亡
第两百九十章 水车(第二更)()
自年初三月到九月,已经连续半年没有半滴水从天上落下,关中之地的千里沃野为之干旱无比,引泾入水未成,河渠未曾铸就,仅有的些许毛渠已不可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仍旧停留在泾水河谷的周清俯览方圆,一位位老秦人站在那干裂成一条条口子的田地之上,早先埋下的种子百不出一,纵然侥幸破土而出,没有雨水的浸润,已然变得枯黄无比,仿佛随时可以点燃。
面对这般的天灾,老秦人欲哭无泪,扬天长啸,又能够如何,临近泾水的还能够时不时的运过去一点水解救旱情,而数里、数十里之外的令老秦人却只能够干干的等待。
希望老天能够降下一点雨水!
甚至于如今的河渠之上,一位位被征发而来的民力同样悲乎不已,他们亦是老秦人,虽然被征发到这里,但亦是能够想到家里的情景。
秦国举国大旱,而且关东列国亦是大旱无比,百年来,风调雨顺的关中之地第一次迎来亘古的旱情,老秦人直接发懵了。
“公子,那一里的秦人又打起来了!”
呆在这里数月,一直没有等到游侠剑客到来,虽是一件好事,但随着干旱的继续下去,这似乎又是一种煎熬,药庐早就铸就,周清所居住的场地则是在药庐之旁。
闲暇修炼在河谷顶部,一者遍观方圆数十里区域的一切动静,一者登高而观,神畅自在,盘坐于一块磐石之上,一缕香风飘过,焰灵姬的身形出现在身侧。
“此刻之水,宛若生命,争水便是争命!”
于焰灵姬之语,静修之中的周清睁开眼眸,顺着焰灵姬纤手所指的方向,那里乃是十里开外,俯览而下,眼眸深处泛着淡淡紫光,一位位老秦人的身影沉浮。
自从上月以来,这般事情就屡见不鲜,虽然县令给予整治,然而,却始终不见成效,天灾如此,争水争命,老秦人不愿也。
秦国大旱,各大郡县忙作一团,村野庶民更是火急。眼看赤日炎炎禾苗枯焦,农耕大族便纷纷邀集本亭农人到县城官署请命,要官府准许各里自行开修毛渠。
县令不敢擅自答复,只有飞报咸阳,老秦人便汹汹然拥挤在官署死等,没有回话硬是不走。更有新入关中的关东移民村落,对秦国法制尚无刻骨铭心的体察,依着关东列国天灾自救的老传统,索性不报官府,便在就近湖泊开渠引水。
临近老秦人聚居的村落,自然不满其抢占水源,纷纷自发聚众阻挠,多年绝迹的庶民私斗,眼看便要在亘古大旱中纷纷攘攘地死灰复燃了。
“秦廷如今仍没有对策!”
此语既是周清喃喃低语,亦是南向咸阳城所在,自己在数月之前,就已经将消息传上去了,但现在看来,旱灾之情根本没有得到重视。
身侧的焰灵姬没有言语,此事与自己无关,况且如今的旱情乃至波及这个诸夏,不仅仅是秦国,关东列国亦是如此。
思忖熟息,周清周身紫光闪烁,一步踏出,从河谷顶端而落,直入泾水河谷之中,焰灵姬见状,为之跟随,一跃而下,身形飘渺似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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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渠进度是否有缓?”
踏步而入河渠幕府之中,时值正午时分,内部的人似乎不多,只有李斯和一两位水工在里面不断写着什么,商讨着什么。
没有等三人的目光看将过来,便是而问。
“大师,暂时并未受到阻碍,只是如果接下来旱情仍旧继续,征发而来的民力只怕心思而动,心思生变,耽搁修渠的进度。”
见到周清与焰灵姬的走入,李斯等人连忙从条案边站起身来,上前一礼,说起来,玄清大师数月来一直没有对修渠之事多言,这也是郑国与李斯希望的。
如今听大师之语,李斯面上也是微微一暗,叹息一声,为之而应。
“秦川九水十八池,东西八百里,分布在关中内的河流多达百条,散落湖泊更是大大小小数十个,如今旱情蔓延,周围毛渠的修建如何?”
“将秦川之地的地图于我!”
秦川之地历来不缺水,但是不缺水,并不意味着有益水,有可用治水,水系蔓延笼罩整个关中之地,但碍于秦川两大害与地势的缘故,那些水能够利用十之一二就已经顶天了。
踱步在幕府帐篷深处,看着四周悬挂的一张张绢帛之图,一边询问着李斯,一边单手缓缓平伸,一抹耀眼的黑白玄光瞬息闪过,一个精致的竹筒便是出现在手中。
“这个东西你们先看看,是否可以用得上!”
李斯办事的效率很快,周清之语刚落,己身连忙便是转过身从不远处的条案上取来一张大大的绢帛,其上用黑墨勾勒的很是浓密,双手递给周清,然后从周清手中接过那个精致的竹筒。
不解周清之意,但既然大师之语,先行一观,那就先行一观,与左右两名水工点点头,三人汇聚一处,便是将从周清手中得来的竹筒打开,从其中那处一卷纸张。
至于周清,则是将从李斯手中得来的秦川地形图,劲力外放之下,直接凭空的悬挂于身前,双眸泛着淡淡的精光,将整个秦川地形图收拢眼底。
整个偌大的秦川地形图上,一处处山脉、一条条水系、一座座显眼的建筑……被标注而出,根据地形图所显,整个秦川的地形可谓是复杂无比。
渭水横贯其内,其北有泾水、洛水、汾水……等等,渭北区域地形高缓不已,只是越向北,地势越高,越向南,地势也越来越多。
是故咸阳、骊山、洛阴、函谷关等等都在中央平坦区域,渭北之所,郑国所修之渠便是夹杂着泾水与渭水之间,依靠地势的走向,修筑数百里的水渠。
贯通两大水脉,连通关中区域的近百条水渠,细观片刻,颇为复杂,但从地势而观,起伏不定,水系更是分布的杂乱无章。
“看完了?”
将整个秦川地形图纵览一番,心中已经有了简单的想法,随即挥手间,将地形图落于不远处的条案之上,身躯微转,看向此刻正在交头低语的李斯三人。
“大师,根据这幅图上的事物形体和附带的描述,此物堪为大用矣。”
“此物之名为水车,牵引水流之车,妙哉,大师一览秦川地形图,想来知晓,秦川不缺水,但是水系只能够近距离绵延二三里,纵有毛渠修成,亦是利益纠葛,耗费人力物力颇大。”
“若得此物,绵延不断,左、右、前、后环形而出,则将水系之利用扩增十倍,而且高坡之上的田地也会受益颇多,虽然此物更合渭河两岸所用,但于秦川之高低起伏之行,亦是合也。”
闻周清之语,不远处的李斯三人连忙将注意力收回,而后,三人面上均大喜,眼中泛着精光,三人均是实干之人,而且于工巧之事涉略,对于纸张之上的事物,直接便是在脑海中成型。
再加上附带的秦字说明,一瞬间,三人就明白了大师先前之意,有此物助力,虽不言可以解决大旱灾情,但起码能够令一部分老秦人好受许多。
“既然合如今之旱情,那么你等先抽空制作一二在周围试行,若可,李斯,你等与周围的县令联名上书咸阳,于秦国之内推行此物。”
“虽于修渠占用时间,但玄清一力承担!”
水车之物,乃是今日周清思忖而成,看着从泾水河谷而出的一条条大小水系,临近之民可用,稍远之民不可用,争斗而起,颇为感叹。
随即,便是书画此物,辅以推演,个中细节铸就,至于更细节的东西,那些工巧之匠会比自己更专业,将此物交于李斯,相信他会比自己更上心。
“此物……乃大师而出,以大师之身份,更为合适,我等身为河渠之吏,联名上书,有违秦法,有违秦制!”
然则,于周清之语,李斯三人似乎有些迟疑,彼此相视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图纸,其上之物于国大用,然而,他们却非此职位之人,按照秦国法度,此为越位。
越位者,纵有功,亦是惩处!
李斯双手捧着那卷图纸,上前一步,向着周清面有难色而道。
“无妨,这等俗物我又不擅长,若是你等有难处,文书之上言语我名即可,此事当速度而行!”
迎着李斯看过来的目光,周清深深的摇摇头,那般冗长的文书看过去就是头大,单手摆动,旋即,没有给李斯继续回应的机会,脚下紫色光芒一闪,整个人消失在帐篷幕府之中,焰灵姬紧随其后。
“玄清大师,玄清大师,总算找到大师了!”
数息之后,周清与焰灵姬刚回归之泾水河谷的顶端,未几,药庐一侧丛林中便是一道道身法飞快的身影而至,人未至,声先至,似乎有些熟悉。
“少府令赵高,你等怎么前来这里了?”
灵觉扩散,下一刻便是将那些突然而至的诸人笼罩在脑海中,为首的一人自然也在内,却是已经数月不曾相见的少府令赵高,身后则是一位位修为臻至先天的罗网中人。
第两百九十一章 磨灭(第一更)()
按照秦王政的命令,着少府令赵高从文信候吕不韦的手中接管罗网,暂时统领罗网内的大小事宜,对于其中具体的细节之事,也算是了解一二。
一如周清与昌平君二人所建议的那般,罗网内部的高层全部换血,况且,就算没有赵高将他们换掉,在文信候吕不韦返回洛阳的时候,也将那些战力顶尖的武者带走。
那夜,周清了结因果之时,灵觉扩散,也是感受到他们的存在,只是,待文信候吕不韦身陨之后,他们便消失不见了。
数月之前,之所以令自己、阴阳家一行人、鬼谷盖聂等离开咸阳,护卫河渠,便是因为咸阳内的这股力量暂时还在掌控之中。
近来,根据咸阳内的道者所传信息,咸阳城内现在并没有大事发生,看着已经身形跳跃至跟前的赵高和身后的几人,眉头一挑,径直问道。
赵高身为少府令,一直都是秦王政身边的贴身随伺之人,一般情况下,肯定不会随意离开的,而今,却出现在泾水河渠工地之上。
莫不是咸阳内出现了什么异样?
亦或者秦王政如今出现了什么异常情况?
然则,自己如今乃是护国法师,并不涉及军政要事,有昌平君、桓齮等文武大臣在侧,也应该轮不到自己出面。
“赵高见过玄清大师。”
“还请玄清大师快快和赵高一同返回咸阳宫,大王近月以来,劳累甚广,前日更是直接在兴乐宫昏了过去,医家念端先生虽有诊治,但其言须得半个月以上的休养。”
“只是,如今秦国大旱,灾情紧急,大王忧心,何能休养,如此,病情加重,念端先生亦是无奈,与大王言语,道医一体,或许以大师的修为,将大王直接恢复不是问题。”
“原本大王并不愿叨扰大师,但赵高于心不忍,连夜带着罗网高手前来此地,希望大师可以返回咸阳宫,这些人就留在这里,护卫水工郑国等!”
身着秦宫少府令之公服,近前一礼,快速而道,神情略有些许焦急,并未废话。跟随在秦王政身边十年,自己的一切都来源于秦王,如果秦王出事,自己将一无所有。
秦国大旱不绝,大王忧心,身体有损,赵高不忍之,连忙赶来此处,希望玄清大师可以将大王治好,毕竟从医家念端先生的言语中可知,大师绝对有这个能力。
“大师身体有恙?”
“这……怎么可能,昔年,我将一道本源真气打入大王的体内,不出意外,可保大王十八年康健,如今才过去两年左右,那道本源真气应该还在大王的体内。”
“既然有医家念端诊治,她应该可以发觉那道真气的!”
赵高之语未落,周清的神色同样一变,嬴政的身体出了毛病?这根本不可能,有自己的那道本源真气护持,肉身得到无时无刻的滋养,很难出现问题。
随意踏步在山谷顶端,瞥了一侧的赵高一眼,量其也不敢欺骗自己,况且,根据自己的推演,有拿道真气护持,大王理应无忧。
“确实如此,念端先生在大王的体内也发觉大师的那道真气,先生言语,虽有大师的真气护体,也难以真正的护持大王永久,从三个月以前,大王就开始为了旱情忙碌。”
“昼夜颠倒,阴阳失衡,短时间内倒是无恙,但长时间而落,纵有大师的真气护持,也挡不住大王接连不断的消耗,再加上精神上的疲惫,诸方合一,使得大王如今昏睡于兴乐宫偏殿中。”
“还请大师快快随赵高返回咸阳宫!”
提及秦王政,赵高面上的神情越发之紧张,回想起数月以来的大王精力,别说大王只是一个普通人,就是自己一个先天层次的武者都隐约的受不了。
数月之前的夏收时日,大王便是常常出咸阳宫,出咸阳城,前往渭河两岸进行视察,再加上那个时候已经有干旱的迹象,更是日夜不息的书令而下。
其后,随着玄清大师与阴阳家东君的推演传来,再加上太卜的占卜,令大王心中更是忧心不已,随后,遍及秦国,遍及诸夏的旱情真的来了。
自旱情生出夏种无着,年轻的大王犹如一架不知疲倦的齿轮,昼夜都在急切切的转动。紧急视察关中缺水各县,县县紧急议事,当下立决。
回到咸阳,不是召大臣议事便是大臣紧急求见,深夜稍安,又钉在书房埋头批阅文书发布书令,案头文书不完,大王绝不会抬头。
虽然些许厚重的竹简文书被纸张取代,但非常之时,仍旧事务繁多。寻常该当有的进餐、沐浴、卧榻,都如同饮茶闲步投壶游猎饮酒一般,统统被当做琐碎细务或嬉闹玩物,生生被抛在了一边。
跟随在大王身边十年,赵高还是第一次见到大王如此,数月以来,日夜不停息,如同一架永远不知道疲倦的马车,狂奔向前,如今,终于病倒了。
尤其是夏收已过月,夏种芒芒一片,没有任何绿意突显,大王巡视关中各地,浑身上下的肌肤被骄阳晒的异常黝黑,再次回到咸阳王城,大王更是五天五夜没有上榻。
五个白日仅仅进了四餐,纵有昌平君、王绾等劝说,亦是无用,看着大王坐镇在兴乐宫中,看似精神如铁打一般,召见大臣,批阅公文,口授王书,一个犯迷糊式的磕绊都没有打过,纵有心,又岂能忍心。
期间,长史王绾曾与自己闲谈,大王虚位九年,强毅秉性少年意气,蓄之既久,其发必速,一朝亲政,燃得几把烈火也就过劲了。
谁想大大不然,平息嫪毐之乱,再经吕不韦事变,至今已是年岁有余,年青的大王依然犹如一支浸透了猛火油的巨大火把,时日愈长,愈见烈火熊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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