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周清的走向,李斯连忙小跑上前,手臂伸出,指着另外一个方向,当先一步,为周清带路。
“我与李斯前去就可以了,你等各归各位,河渠之事万万不可耽搁!”
紧走两步,发觉身后跟着的大部队,周清又是无奈而道,对着李斯看了一眼,河渠之上,河渠丞的权力还是有的。
果不其然,李斯领悟的很快,十个呼吸之后,那些水工便是对着周清再次一礼,归于原先的幕府之中,对于秦国的护国法师,位同驷车庶长,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的大人物。
大部队离去之后,便只剩下李斯和周清一行人,顺着李斯的路线,一路上,两侧来往的民夫好奇不已,这些时日以来,对于李斯他们是认识的,乃是整个修渠功成的二号人物,位高权重。
将目光放在周清等人身上,衣衫华贵、气质不俗,一看就知道绝非普通人,估计是秦廷内的大人物,在李斯之上的大人物,念及此,更是不敢靠近,就算走路,也是远远避开。
百十个呼吸之后,行入这处帐篷汇聚的区域,迎面而来,更是各种异味扑面而来,一念而觉,六识而动,自动过滤这种气息。
看着李斯停在一个和其它帐篷一般无二的帐篷跟前,当然,还是略有不同,在这个帐篷门前,有两个干练的黝黑汉子守卫,看到李斯,连忙一礼,旋即,退向一侧。
“大师,请!”
对着周清点点头,掀起帐篷,便是一个小门露出,只身走入其中,周清随其后,泾阳县令与焰灵姬随其后,不过看着帐篷内的空间,连忙将后面的人挥手制止,停留在外。
帐篷不大,入其内,一切事物倒是整齐,大量的绢帛之图堆在一起,傍晚已逝,帐篷内正点亮着两盏油灯,在最里处的一处条案前,一道身影正趴在其上,不断的执笔画着什么,写着什么。
“李斯,你怎么来了?”
“他们是?”
感应着帐篷内的动静,那道在昏黄灯光映衬下的瘦小身影终于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目光看向李斯,随后,将视线落在周清与泾阳县令身上。
“哈哈,渠令兄,这位是从咸阳而来的护国法师玄清子大人,这位是泾阳县令,奉王书之令,接下来会驻守在这里。”
二人应很是熟悉,李斯朗朗一笑,快步上前,将身披单薄衣衫的郑国从条案上拉起,连忙将周清等人介绍给郑国。
语落,郑国神色先是一愣,而后连忙起身,看着帐篷内还有一位异族绝艳的女子在,连忙微整衣衫,举手投足见,动作有些大,再加上精气神有些低迷,整个人显得趔趄无比。
“无需多礼,河渠令风寒加身,体质孱弱,理应好好休养,何来继续辛劳,耗费精力,加重病情。河渠之事,多系于阁下身上也。”
“恰好玄清此行出咸阳的时候,从医家念端的手中拿了一些常用之丹药,症属风寒,当服用祛风丸,此为念端亲手而制,应有奇效,便赠与阁下!”
上前一步,看着面前的郑国,整个一清瘦无比的青年男子,皮肤黝黑无比,身高几近六尺,一袭淡灰色的麻衣加身,满头发丝随意的梳拢在身后,略显杂乱。
年岁虽不大,但眉宇之间已然多了道道皱纹,发丝之间更是有白色忽闪,加持如今身上的风寒之疾,整个人看似精神无比,实则全凭一股精气支撑,这般下去,不得长久。
细眉大眼,迎着周清看过来的目光,连忙一礼,头颅有些低垂,似是有些惭愧,似是不敢相对,似是因为其它……
单手缓缓举起,手掌平伸,一道耀眼的黑白玄光闪烁,呼吸之后,便是一只洁白的玉瓶出现在手中,屈指一弹,便是落在不远处的条案之上。
“郑国惶恐,修渠未成,沾染风寒,耽搁进度,令大王失望。”
头颅深深的低下,未敢抬起,眼角的余光看着条案上多出来的那只玉瓶,神色更是复杂,一时间,再次拱手一礼,言语有些沙哑,似是推辞。
“引泾入水,秦国百年未成,大王并不急于一时。”
“倘若你在这个时候病倒,而且因此耽搁了进度,那才是真正的令大王失望,况且,于我而言,你断然不必如此。”
“数年之前,你为何入秦国?此等看似隐秘之事,文信候吕不韦知晓,如今大王亦是知晓,玄清亦是知晓,秦廷之内,亦是有多人知晓。”
“你可知,在秦廷文武重臣知晓此事时,是怎么样处置你的?”
与郑国的反应,周清并不在意,对方作为韩王疲秦之计入秦的施展者,这个时候,无疑承受巨大的压力,一者,对于韩国,自己的亲属家族都在韩国,如果不能够修渠功成,家族殒命休矣。
二来,便是身为水家水工这一代最为杰出之人,百年来,关东列国孱弱,无财无力支持各种河渠的修建,以至于独霸战国的秦国成为水家之人的向往之地。
而且秦国所在的关中、巴蜀、陇西之地多水系,对于水家来说,更是一等一的治水妙地,若可以施展一二,不复所学。
值此关头,两者相冲突,由不得郑国不如此。
然则,周清一语而落,豁然间,仍旧躬身低首的郑国整个人豁然为之一震,而后,似乎整个人的身体都僵硬了起来,更是未敢起身,身躯越发的躬下去。
甚至于李斯都神色为之微变,闻玄清大师之语,脑海中不由得闪过当初文信候吕不韦对自己所言的最后一句话,那是对郑国所说:好生修渠,罪亦可功。
当时自己就已经想到这一点,只是没有慎重对待,而今,又闻玄清大师之语,难不成自己所思所想是真的,郑国入秦乃是别有目的。
“兴乐宫内,文武重臣建议,立刻将其镇压擒杀!”
又是一语落,豁然间,郑国的身躯越发之躬了,头颅更是低垂下去,整个帐篷之中也是陷入一股无言的寂静,身后的泾阳县令虽奇异,但未敢言语。
“然,大王明断,谋国长远,郑国,只要你用心将此渠修成,你所担忧之事将不复存在,纵然罪过加身,但修渠功成,未必不可封爵!”
“如今,关东列国为了阻拦此渠修成,已经派人破坏秦国五水数十处水渠关隘,为了你之安危,王书而下,玄清来此,主要职责便是护卫你之安全。”
“自我入咸阳以来,位列护国法师以来,除却护卫大王以外,你是第一个!”
第两百八十九章 衍天(第一更)()
“所以,你应该明白大王的意思!”
语毕,没有在继续多说什么,郑国带着疲秦之计的使命入秦,尽管如今河渠还未修成,但秦国已经在河渠之上投入诸多的民力、物力。
对于河渠的未来,郑国若是不能够给予保证,不仅秦王政不答应,就是秦国也不答应,能够继续留存郑国在此地修渠,已经是莫大的恩典。
单手轻轻的负立在身侧,余韵回旋在昏黄的帐篷之中,郑国的身躯仍旧深深的躬了下去,一旁的李斯也是立于一侧静默不语。
“数月以前,河渠之上多数十万民力,郑国身为水家水工,以治水为使命,秦王之胸怀,郑国无以为报,再次立誓,明年冬日之前,河渠定然修成!”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在河渠上劳作甚久的郑国,原本躬下去的身躯陡然间瘫坐在大地之上,而后连忙挣扎着半跪而立,双手拱起,面上热泪而下,神情满是哀伤。
深沉而道,头颅微微转过,看向一侧不远处的条案上,那里堆积着大量的绢帛之图,那是整个河渠工事的底蕴,语落,对着周清再次拜去。
“你的亲族和家人不必担心,如若韩国敢有异动,它日,秦国一天下之时,韩国王室该付出更为沉重的代价。”
“郑国,这两日好生休养,服下丹丸,尽快归于幕府!”
周朝宗法制绵延以来,波及诸夏列国甚多,不然,春秋以来数百个诸侯国也不会经常出现战争,大至一个诸侯国,小至一个家族,牵扯甚为之深。
郑国有如此心理,纯属人之常情,然则,当人之常情与功业之力相左之时,就会成为绝大的掣肘,取指一点,一道玄牝之力没入郑国的身躯中,助其快速的恢复精气神。
对着李斯看了一眼,便是转身离开这座帐篷。身后的泾阳县令与焰灵姬随即也是离开,留下寂静帐篷中李斯和郑国二人。
“公子,我们来到这里也有半月了,似乎并没有关东列国的游侠剑客之属出现。”
泾水河谷的两侧高耸山坡之上,周清正在看着不远处的一众民夫搭建药庐庭院,说起来,这还是自己建议而起,修渠之事,征伐民力超过五十万。
分布在整个泾水与洛水之间,其中,尤以泾水河谷与临近的区域最多,对于整个河渠来说,这里才是核心区域,民力艰难,卫生四散,再加上如今已经两个多月没有下雨了,更是令一些民力难以忍受。
对于此,周清所做也不多,不过是给予河渠丞李斯建议,让一些身体相对孱弱者整顿河渠工事上的卫生,减少疾病的发生,传书泾阳与咸阳,调遣医者前来。
根据泾阳与咸阳的回应,医者不日而至,于此,周清倒是很欣赏,居高而望,整个泾水河谷区域,绵延无尽的帐篷区域黑压压的堆积在一起。
征发而来的大量民力在河渠关键位置上不断修建着渠道,大力的夯实渠道,一辆辆牛车行走其内,运送着各种砂石无知,甚至于还有一些妇孺夹杂其中,不断的送饭送水,以支撑河渠的进度。
“没有更好,前两日收到咸阳传来的文书,阴阳家一行人和盖聂先生一行人倒是有不小的收获,擒杀了数十位游侠。”
历经野王、新郑、三川之事,如果还真有不长眼的游侠剑客来此,那么,周清反而会诧异无比,无人来此,自己也算是得了些许清静,继续推进修行。
看着身边那姿态妖娆的焰灵姬,待在自己身边这么久了,似乎也体会到了一丝清静之玄妙,举手投足之间,平添了一丝纯静之意,夹杂浓郁的妩媚之感,气质超凡些许。
鉴于此地民力甚多,焰灵姬倒也没有带出游走,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太阳,时值夏日,越发的炙热了。
这两日河渠工事上,多有中暑者,河谷内的阴凉区域内,汇聚的人越来越多,算起来,已经有近三个月没有办点雨水而落了。
眼中泛着淡淡的紫色光芒,眺望远方,那里,泾水河谷周围那些未被征发的民力正在田地里抢收,男女老幼尽在其中,好不热闹,不次于河渠工事。
夏收时日,是整个秦国上下的大事,对于关东列国来说,亦是如此,官署吏员悉数入村,官府车辆被全部征发,咣当轰隆地驶往亭、里亭、里。
田间大道上,装载得小山一般晃悠的运麦牛车连绵不断。金黄的麦田,在酷暑之下的无垠原野上一片片消失,比往年夏忙刈麦还热闹快捷了许多。
“小师叔,泾阳县的医者今日便可到,咸阳来的医者略晚,不过最迟后日便可到达这里。”
环顾四周,观河渠周围的关中沃野之上的老秦人抢收,一车车的粮食拉回去固然不错,不过按照天气来看,这般的旱下去,对于夏种来说可不是好事,尤其如今的河渠还没有修好。
不多时,虚守从远处而来,行至跟前,道礼而下,对着周清快速回应着事情,这些天,虽然没有擒拿到游侠剑客,但小师叔做的事情可是不少。
整个泾水河谷的卫生为之一清,帐篷位置安置的更为舒缓通风,夏日饮水无论如何必须沸过之后引用,虽然引起不小的抱怨。
但五七日之后,似乎突生病患的人的确少了不少,缘由此,河渠丞李斯一力而下,贯彻周清言语的建议,无论何时何地,民力总是异常珍贵的。
“虚守,自从咸阳的上一场雨到现在,有多久了?”
看着极远处沃野之上的老秦人将麦子收割完毕,便是预备夏种之事,只待天降大雨,便可成就,然则,神融天地,无处不感受到炙热之感。
轻语之,旋即,双目微微眯起,浑身上下扩散淡紫色的玄光,双手掐动印诀,奇妙的纹理浮现,化作万千星辰沉浮,施展知尽未来际劫智神通。
此神通可窥未来一隅,具体的东西或许现在还推演不了,但简单的天象之事还不成问题,玄妙的气息从周清的身上荡出,双手掐动的印诀越来越快,微眯的双眼深处,更是一道道奇异的画面沉浮。
“应该快三个月了,说来也怪,咸阳那边一场雨也没有,泾水区域也是没有一场雨!”
虚守闻声,不知何意,但细细思忖一二,便是回应之,看着小师叔的动静,没有多言,没有其它的动静,只是一双明亮的眼眸看向小师叔掐动的印诀。
虽不了解是道家的何种手段,但很明显现在的自己决然施展不了。
“诸夏灾起,大旱连绵。”
“虚守,你即刻持我令前往河渠中段的区域,前往一见阴阳家东君阁下,请其占星天象,若是与我所言一般,那就直接转道回咸阳,向大王禀告这个情况!”
窥得未来一隅之力,精气神耗费颇多,深深的呼吸一口气,双手合十,收拢浑身异象,旋即,身躯转过,看向一侧静候的虚守。
当真是想不到,而今近三个月未曾降雨的趋势会继续的蔓延下去,若如此,夏种艰难无比,除却田地周围有水渠者,其余田地均受灾劫。
神情凝重,直视虚守。
这个推演虽然是自己所观,但此等要事还是谨慎为上,若东君焱妃的推演和自己一般,那就无碍,至于咸阳内的奉常太卜者,不用指望他们。
“虚守这就前往!”
闻周清之语,虚守的面上也是陡然一惊,难道说小师叔刚才是在推演天象,但道家的经阁传承中,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手段。
诸夏灾起,大旱连绵,既然是大旱,那就不是简单的几个月,很有可能会连绵半年乃至一年,甚至更久也说不准。
大旱意味着大灾,大灾意味着有可能生乱!当即,没有迟疑,即刻出泾水河谷,向着东方中段而去,比起小师叔的天象推演,阴阳家的东君的确更为熟练。
十天之后,虚守从咸阳归来,回应周清,阴阳家东君焱妃推演的亦是如此,秦国将有大灾,将有大旱,关东列国同样如此,秦王亦是知晓。
且月中下旬,秦国上下纳粮的队队牛车络绎上道,紧绷绷的夏抢终于告结了。举国上下,均是在等待雨水,只要雨水而落,便可完美的夏种。
然则,进入七月以后,仍旧没有办点雨水而落,不得已,将种子埋入大地之中,几近连续四个月的旱情,波及秦国各大郡县,连月大旱,田间掘坑三尺不见湿土,夏种之种根本无从成长。
关中仅有的两条老渠,只能浇灌得西部几个县而已,如何解得这百年前罕见的旱情?
紧邻河湖的农人们,昼夜担挑车拉一窝窝浇水抢种,分明杯水车薪,只能眼看着出土绿苗奄奄死去,直是欲哭无泪。
时入八月,坐镇咸阳宫的秦王嬴政紧急下书,郡县官吏一体督水督种,抢开毛渠引水,然则,依然是无济于事,旱情没有办点减弱。
时入九月,秦国腹地滴雨皆无,关东列国也开始了连月大旱。
非如此,相对于关中之地,关外之地更为清苦,连绵战乱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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