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韩宁身边副将令旗前指,加之韩宁手中鼓槌一下紧似一下地敲着面前的战鼓,鼓声几乎就要连成一片,凉州军终是摆出了冲锋的阵势,而后随着军令鼓声以及将吏们的严令,纷纷挥舞着手中武器盾牌,向着士气已是跌落谷底的赵军冲去。
不过百来步的距离,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凉州军前排的精锐步卒,已是冲至近前,而后与谷口处负隅顽抗的赵军,狠狠地撞击到了一起。
韩宁所领的这一支两千来人的士卒,也都是凉州直属的精锐部队之中的成员,他们之中不少人,都曾参与过西晋末期,凉州支援长安中央政权的几次东赴国难的军事行动。
因此,这支州治精锐的战斗力,几乎是毋庸置疑,更遑论他们是以逸待劳,迎击已被陇西残卒消磨了不少士气以及气力的赵军步卒。
甫一接阵,凉州军步卒已是凭借着一股血勇之气,以及充沛的体力,连连斩杀赵军之中的汉人士卒,并且在赵军疲敝不堪的防线之上,连连凿出了不少突破口。被凉州兵卒砍中的赵军兵卒,纷纷弃了手中兵器倒在地上。死者皆是一副双眼圆睁,不可置信的神色,而将死未死者,依然还是倒在谷口已尸积如山的地面上呻吟不止。
凉州军前排的锐卒们面无表情,只是不断地重复格挡——砍杀——格挡——砍杀的动作。他们精力体力皆是充沛,也没有赵军此时那种无力为继。数百人持刀盾上前,单调地重复着这一动作。赵军士卒努力想要抵抗反杀。然而对于已精疲力竭的他们来说,只能是徒劳一场。
韩宁站在牛车上,双眼扫视着谷口处的战场,双方士卒杀成一团,虽然己方士卒几乎占尽优势,直将疲敝不堪的赵军士卒压制得抬不起头来。然而站在韩宁的视角,却仍是看到己方有不少士卒在拼杀中,被赵军士卒砍翻在地。
韩宁观之,心情越发紧迫起来,这支军队中大部分人都是久经战阵的精锐甲士,他们每一个人的失去,在韩宁眼中都是不可挽回的损失。心中惶急,击鼓的节奏也变得越发紧急起来。
听到韩宁在中军方向发来的越发紧急的鼓声,在前方奋战的凉州军士卒纷纷拼尽全力,力求迅速地为己方打开一个突破口,以使得己方可以迅速撕裂赵军的防线,进而迅速地击败眼前这支赵军的先锋部队。
赵军步卒先前久攻之下依然无法歼灭那支陇西残卒,已对他们的士气造成了极大打击,方才又遭受了凉州兵数轮箭雨洗礼,前排的氐羌武士的纷纷崩溃,更是对这支赵军的士气,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如今,这支赵军面对着凉州悍卒的攻势,已是渐渐现出不支。凉州士卒步步挺进,逼得赵军士卒不时后退。若有坚守原地负隅顽抗者,往往要不了多久,便会被蜂拥而至的凉州兵砍翻在地。
凉州中军本阵作为一支生力军,并未承受时间长久的搏杀。此时方才投入战斗,不论是士卒将吏,体力皆是充沛,来与这些已和陇西卒交战已久,精疲力竭的赵军步卒交战,自然是拥有着巨大的优势。
韩宁依然站在牛车上奋力地擂着面前这支鼓。他手上的动作愈发急促,前方与赵军混战成一团的凉州兵,听闻鼓之声,便也纷纷奋勇向前,后队听闻鼓,也是奋力向两方交战的谷口涌去。要不到一炷香功夫,谷口处的凉州兵,已是对负隅顽抗的赵军,形成了兵力和战力上的绝对优势。
凉州兵奋勇向前,赵军前排的氐羌武士,最先开始了动摇,他们纷纷不顾身后汉人持刀盾步卒的阻拦,拼命嚎叫着向后方逃去。这些部落武士本来就谈不上有什么纪律,此时面对凉州兵面无表情的屠杀,他们的精神便在崩溃边缘徘徊,支撑到了此时,终于是支撑不住。
他们身后的汉人持盾步卒拼命抵挡着他们的冲击,然而却多半是徒劳无功。这些残存的氐羌武士满面恐惧,奋力挤开这些临时的同泽,而后大呼大叫着,逃到后方的同时,也迎来了匈奴人毫不留情的冷冽刀锋。
率领匈奴骑兵压阵的赵军将领,心中完全没有怜悯的概念,他率部干脆利落地斩杀了这些不称职的逃兵,亲手将一名嚎叫着的氐羌武士脑袋砍飞之后,赵军大将骑在马上,在周遭部下精锐骑兵们的簇拥之下,一边抹着手上长刀的刀锋,一边仰头环视着仍在谷口处的其余赵军步卒。
仍留在谷口的赵军步卒,见得主将这番模样,俱是心生惧意。匈奴主将斩杀逃卒的举动,无疑是在逼迫他们死战。然而面对数量优势,又体力充沛的凉州军进攻,这些赵军士卒虽是拼死顽抗,困兽犹斗。然而其颓势,却也是越发明显。
很快,赵军剩余的这些以汉人步卒为主的士卒,也在凉州军呈现出一边倒的强大战力之下,纷纷开始动摇起来。方才被李延昭冲击,并因此而损兵折将的左翼,率先出现了动摇。不少士卒成伍成什地向后方逃遁。然而要不多时,便纷纷被后方的匈奴骑卒们斩杀。
匈奴主将斩杀逃卒的举动,虽然在短时间内震慑了军心,迫使这些士卒不得不回身奋力死战,然而当凉州兵的攻势越来越强大之后,这举动所引发的连锁反应,便也显得愈发严重起来。
随着韩宁不断地敲击,已经几近连成一片的鼓声,连中军阵中的弩手也纷纷将弩机背起,而后抽出腰间的环首刀,向着谷口处的赵军冲杀而去。这股生力军的加入,终究成了压垮赵军顽抗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眼见谷口奋力搏杀的凉州军越来越多,匈奴骑卒们已是向后方后撤了数十步。然而就是他们此时的后撤,令谷口的赵军步卒觉得希望渺茫,于是尚在后方未及与凉州军交战的汉人步卒们,起初一伍一什地向后方逃去,脱离战场。
然而随着凉州军的攻势越发凌厉,步步紧逼,以至于将谷口这些顽抗的赵军步卒分割进行包围之时,赵军终是迎来了崩溃。开始出现一队一队的士卒丢弃武器逃跑。及至到后来,几个尚未被凉州军缠住的百人队,也纷纷在各自将佐的带领下,向着后方逃去。
匈奴将领眼见大势已去,不得不心有不甘地命令自己部下的那八百匈奴骑卒,拨转马头向来时的道路撤退回去。匈奴主将的撤退,更加宣布了赵军这场战斗的彻底失败。
见得主将已走,后方的大队袍泽又纷纷逃亡,此时仍被凉州军缠住,或是分割包围的赵军兵将,皆是发出绝望而不甘的嚎叫。然而他们仍在持刀顽抗者,却是纷纷被凉州军斩杀。
眼见已经了无希望,后排不少赵军兵将纷纷丢下了手中的武器,聚成一团,以示自己投降之意。在凉州军面前的抵抗,瞬间变弱了很多。然而凉州军的将卒,却是面无表情地向他们走过去,而后毫无怜悯之意地一刀一刀,讲这些愿降的赵军兵将也纷纷斩杀。
战斗已是接近尾声,战场之上密密麻麻仍在前进的凉州士卒脚下及身后,却是层层叠叠的两军战亡将士尸体。他们有的圆睁着眼,有的面有不甘,有的面上满是畏怯。然而在这个时刻,他们俱是倒在地上,成为这惨烈战场的一个标志和见证。
层层叠叠的尸体之中,紧握着刀的断手,倒插着的枪戟,残破的军旗,倒地后仍在奋力挣扎,或是了无生息的战马,尸体上密密麻麻的羽箭,无不叙说着在谷口进行的这场战役的惨烈。血色的溪流,依然从这些层层叠叠的尸体中流出,将整个谷口,都染成一片刺目的暗红色。
中军的韩宁已将鼓槌放下。他之前敲了太久的鼓,已觉得此刻手臂酸麻不已。然而此时面对初战大捷的战果,他心中却也是得意不已。
虽然李延昭不听他的招呼,擅自领兵出击,令他恼火不已。然而此时取得的成果,却是完全令他感到欣喜不已的。他自己脱离了叔父韩璞的指挥之后,尚属首次领兵出击,便得到了如此一番大捷,这令他无比兴奋的同时,也感觉自己已足堪与名垂青史的那些名将相比肩。
至于不听命令擅自出击的李延昭,韩宁已是打定了主意。回头便给他一个功过相抵他也尝尝不听军令,擅自出击的苦头。
第一百四十五章 陇西卒长()
赵军大队撤出战场之后,零星的抵抗也渐渐归于沉寂。凉州兵不管是放下武器者还是负隅顽抗者,皆是依令斩杀。在韩宁这道不留俘虏的军令下,即使此刻还在挣扎的赵军兵卒,下一刻也会变为倒在地上鲜血长流的尸体。
战斗基本已结束。凉州精锐们开始打着火把,在渐渐深沉的夜色下打扫起战场来。李延昭见状,便向谷中派出了一队哨骑,充当大军警戒。不到半个时辰后,那队哨骑便遣人回来传话,残余的赵军,已是远遁出谷,逃到距金城郡二十里以外。匈奴领将收拾残卒,已在伐木立寨。
得到消息的李延昭,当即便将此消息汇报给左都护韩宁。韩宁望着渐深的夜色,却是叹了口气。幽幽道:“此时天色已过晚。夜战不易,便不再出击了吧。”
李延昭自己当然是认为此乃勇追穷寇的大好时机。然而他也知这时代统兵,夜战实非不易。各部之间的组织调度就是大问题,更何况夜战条件下,是根本看不到令旗,只能凭金鼓之声进行指挥。而夜间混战,敌我之间犬牙交错,也根本不能很直观地向指挥官展示战场战况。
因此韩宁放弃在夜幕降临之后,对敌军残部进行追击,可以说也是一个明智之举。
然而李延昭心念细转,依然决定即使主将韩宁决定不出击,也万不能让败逃的赵军残卒过得那么舒服。于是他上前抱拳向韩宁请命:“此时赵军新败,没有根基,立足未稳。我等即使不出击予以歼灭,也可趁其尚未立足之机,对其部进行袭扰,使其疲于奔命。末将特请都护允我率部前去袭扰,以疲敌之兵。”
韩宁闻言,右手捏着下巴思虑一番,而后问道:“你部可侦知敌军后队处于何方?”
“卑职麾下哨骑已探明,敌军后队约万余人,以氐羌武士为主。在百里之外依山扎营。我部哨骑仍是在对其进行监视,若其有所异动,必会得报。”
韩宁闻言,却是点点头,而后道:“既是如此,你部便自行前去。切记万勿贪功冒进。敌军前锋虽受小挫,然而其主力尚在,并非你部在一朝一夕间可定。”
李延昭垂下头,抱拳淡淡道:“都护叮嘱,末将谨记于心。”言罢便转身回去聚拢己方骑卒,并找来军中司马,要了些铜锣鼓等物。竹哨这种东西也是人手一个,俱用绳子穿起,挂在各个骑卒的脖颈上。
李延昭又遣一什人,前去北岸大营中,将本部的轮替战马赶来至此。方才谷口鏖战之时,李延昭部透阵出入,数番血战,马匹早已是疲惫不堪。此时若仍勉强驭使这些马匹,显然并不能够持久。
趁着短暂的闲暇时,李延昭将部下骑卒们集中起来,而后由各队队率,以及各什什长进行点数,得出的伤亡情况却是令他大吃一惊。
点数完毕,现今三个百人队中,已是不足两百六十人。加上前去监视两部赵军,以及分散派出去警戒的哨骑之外,也不过两百八十人左右。其中还有不少骑卒是带轻伤作战。骑营如今满编三百六十人,这一仗下来,阵亡或是重伤的本部骑卒,便接近百人。
虽然李延昭在校场上,费劲心力地督促各部士卒加紧操练,然而如今却还是有如此多的骑卒阵亡在这战场上。不由得令李延昭顿感心痛不已。广武骑卒缺乏战阵磨炼的弱点,也在此处显露无疑。
正在深思中的李延昭,却见一支服色迥异的数十骑卒缓缓向他这边行来,不由一愣,随即凝神细观之下,却发现这支骑卒,乃是先前包围圈中所救出的陇西骑卒。
待战事甫一结束,李延昭已是遣两名骑卒将受伤昏迷的冯定送往广武郡进行医治,考虑到天色渐晚,城门当已关闭,李延昭还特地去军中司马那里借来了笔墨,然后写好文书,又去请到了都护韩宁的将印。
这一切,都是看在陇西骑卒们的眼里。李延昭之前违令出战,果断地冲击赵军步卒与匈奴骑卒的包围圈,奋勇将他们这些残部以及冯定从危如累卵中解救出来,他们也是早已从身畔的凉州骑卒那里有所耳闻。
因此,这些陇西骑卒,如今对李延昭可说皆是怀着感恩之心。若无此人拼死相救,迟上半刻的话,自己这些仅余的人,也都是得葬身乱军之中。更不用说将军冯定,几乎必死。
那群陇西骑卒,此时在当中一位将佐带领之下,策马缓缓行至李延昭及广武骑卒身前,而后那将佐翻身下马,一干陇西骑卒也是跟着翻身下马,二十余人俱是抱拳叩地,领头将佐恭敬道:“陇西军冯将军率下百人长陶恒,率下陇西骑卒二十六人,愿为李将军驱使!”
那陶恒话音方落,身后二十余骑卒已是一齐言道:“愿为李将军驱使!”他们的声音虽然不甚大,然而话语之间,却透露出一种不可置否的坚定。这种坚决的态度,却使得始料未及的李延昭一阵慌乱。
李延昭翻身下马,赶忙上前扶起陶恒,而后声音平静道:“陇上健儿们投奔至此,却强令你等苦战竟日,本非我等所愿,然而情势如此,实乃迫不得已。请陶百人长见谅。如今你等人困马乏,本将怎能再行驱使?请陶百人长带麾下兄弟们自去修整吧。”
李延昭直言不愿令这些苦战竟日的士卒们再随自己前去奔波劳累,此时听在陶恒耳中,却是更添感动,刚才被李延昭扶起,此时他却又是抱拳叩地:“方才我等已请来韩都护将令。都护准我等划归李将军率下,随将军前往。还请将军切莫相弃!”
李延昭听得陶恒态度坚决战之心表露无遗,心下喟叹一声,也不再强令这些陇西骑卒前去休息,奋力将陶恒扶起后,李延昭便道:“陶百人长且稍待,我已令部下们前去驱马前来,壮士们且稍歇片刻,待得我等换马之后,再前出而去。”
陶恒闻言,知李延昭已准他们与广武骑卒一同前出袭扰赵军,心下大喜,连忙又是谢道:“将军高义。承蒙将军不弃,我等愿为前驱,奋力死战!”陶恒此时心情既惊且喜,因而说出的话也是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李延昭闻言,却是笑道:“陶百人长不必心急,我等此去,非为寻赵军拼死厮杀,且听我与你慢慢道来。”
揽着陶恒的肩膀走到一旁,李延昭却是随后转头向阵中道:“刘季武,令手下弟兄们拿点干粮和水来陶百人长麾下弟兄们饱餐一顿!”
陶恒本来便欲向李延昭提出这点小小的要求,陇西卒们昨日便已粮尽,又血战日久,撑到此时,都已是强弩之末。如若再无食粮,恐怕就要支撑不住。此时闻李延昭下令,便见骑卒队中一剑眉星目的将佐转身下令。随着他的命令,身边一帮骑卒纷纷解下拴在腰间,或是斜挎在肩上的干粮袋。
不久之后,在一旁的陇西骑卒们人人都分得了一份分量很足的干粮。凉州骑卒们还纷纷解下腰间自己的水袋,递给他们。陶恒也分得了一份,此时,他手中正一边抱着干硬的胡饼大口大口地啃着,一边咀嚼几下,便将李延昭递过来的水壶凑到嘴边大口灌下去。
望着陶恒坐在地上狼吞虎咽,只塞得两个腮帮子都高高鼓起,而后喝着水奋力咀嚼吞咽的景象,李延昭不由得会心一笑,而后往陶恒面前稍微挪了挪,道:“陶百人长不必心急,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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