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辞》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凉州辞- 第3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沿途百姓见官军拿下了这个恶霸,都是欢欣鼓舞,叫好不已。押送的士卒们对这个偷盗自己营中军马的恶霸也毫无同情怜悯之心。一路上任由他口鼻涌血,却是无人上前给其包扎。李延昭联想到此人偷盗军马,还威胁恐吓自己部下亲人的行为,对此人此时的境遇亦是觉得罪有应得,因此也满是不屑,只顾着看黑虎此人的笑话。

    士卒们押着这些恶霸,走了一刻钟左右,便来到郡府门前。叶超上前与郡府守门小吏耳语了几句,那小吏便进去唤过几名官差,将这些五花大绑的恶霸逐个押进了府衙。叶超、李延昭亦是带着两名牵马士卒进得衙内。太守闻得有巡城军卒抓住了几个盗马贼,便也来到府衙正堂坐定。而叶超、李延昭与两名牵马士卒也跟着那几名押送人犯的官差后面,穿过大堂院,走到府衙正堂前面驻足,太守的传唤。押送的官差将人押到正堂前,便去一人到堂内通报。

    李延昭在堂外等候了几息的光景,便听到辛太守在正堂中大喝了一句:“将人犯押进来!”随即那些官差便押着那几个恶霸鱼贯了府衙正堂。又有一官差示意叶超李延昭等跟随自己进正堂。李延昭会意,与叶超虽官差一同迈步向正堂走去。而失窃的那两匹马却是留在了堂外。

    本来按照惯例,进府衙告状求府君进行裁决是需要递状纸的。然而叶超与李延昭本是郡府所属军队之人,而且涉案被劫的两匹马也是军马,无疑属于郡府公家财产。因此连递状纸这种程序都免了,辛太守直接毫不迟疑地升堂审案。

    “尔等何人,速将名讳,籍贯一一道来。”辛太守跪坐在上首的几案前,厉声对着堂中被五花大绑的几人言道。

    “回府君,小人孙达旺,广武郡人士。”堂中黑虎身旁跪着的一名小喽啰却是开了口。余人皆缄口不言,包括那个被打折了鼻梁骨,此时依然口鼻流血不止的黑虎。

    辛太守饶有兴致地盯着跪在堂中的众恶霸看了一圈,随即开口问道:“孙达旺,此事可是以你为首?”

    方才说话那人却是从容不迫地对着上首的太守躬了躬身:“回府君,正是小人。”

    李延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正堂之中的一干人犯。他却万万想不到,这帮土匪恶霸之中,还能有人甘心自愿地主动跳出来帮首恶顶罪。要知道盗窃包括军马在内的军用物资,不论在什么时代可都是重罪,此时尚且不论,便是自己之前所处的后世,犯了这个罪名的,也处以盗窃罪并且从严认定,最高可判死刑。而这个时代的话,犯了这罪名想都不用想,判一个流放无期徒刑已经是烧高香了。

    然而虽然有人跳出来顶罪,李延昭却是毫无办法。他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够在太守面前证明这几个盗抢军马的恶霸之中,便是黑虎为首。公堂之上,不能证据便意味着不能自己的论断。因此只要顶罪之人咬死是自己指使,而其他人又不会不同口供的话,那首恶便算是逃过此劫了。

    太守听过抓捕他们的叶超,与丢失军马的李延昭详细讲述了一应事情经过。李延昭将自己与窦通为何骑马回郡城,又为何会丢失这两匹军马向太守解释了一番。却是略过了窦漪描述这几个恶霸以及自己在街边抓了一个小毛贼,而后逼问出黑虎下落的事情。只道自己到处寻找,却无意间在马市中看到这几人牵着自己丢失的军马在马市中贩卖,遂找到值守巡城的叶队率,将这伙人一举擒获的过程。

    辛太守细细听完了两人所述的事情经过,心中已有论断,他吩咐在一旁记录卷宗的书吏,将堂中人犯的姓名、籍贯等一一予以记录。然后做出了判决。

    “首犯孙达旺,广武郡人士。建兴九年九月初八,伙同贾攀、王和、齐虎、杨华等人,窃盗本郡下属军中百人长李延昭及士卒窦通所乘军马,得手之后转往马市贩卖。被李百人长发现,随即寻得巡城队率叶超协助,将两匹军马追回,并将几人擒获。”

    “此等事实,尔等可有异议?”辛太守转头对着下首几人问道。

    几名人犯俱是摇头。辛太守见状,便判决道:“经查,上述事情属实,首犯孙达旺,着即杖五十,发配令居县充军。从犯贾攀、王和、齐虎、杨华。皆杖二十,亦发配令居县充军。望郡府官家百姓引以为戒,勿触国法。”

第五十五章 兄妹泪别() 
李延昭听完了辛太守的判决,心中却是明了,这几个人已经差不多完了。

    即使他们挨过了那几十杖,今后也只能去令居县城里扛长矛了。在广武郡城里飞扬跋扈,欺凌弱小,为所欲为的恶霸生涯已经离他们远去。心下不由得一阵轻松。自己之前虽然丢了军马,然而如今非但找回丢失的军马,还顺带着整掉了一个郡城之中的恶霸头头,想来却也绝不是坏事。

    判决完毕,辛太守便离开正堂,转向后堂去了。李延昭见官差们将一干人犯押下去,亦是兴味索然地与叶超离开正堂。然而正待出门之时,却来了一名官差将他拦下,直道府君有请。叶超见状,便与李延昭作别,自向郡府门外走去。

    官差将李延昭又带到了辛太守常常批阅公文的那间内堂前。李延昭向内望去,却见太守并没有如同往日一般坐在首案前批阅公文,而是在内堂之中反复踱着步,手中还拿着一具精巧的鞍具反复观摩,赞叹不已。

    辛太守见官差已是将李延昭带到堂外,便连连对李延昭招手唤其进来。李延昭大步走进堂中,却是依然态度恭敬地对太守抱拳下拜:“下属广武军骑卒百人长李延昭,见过府君。”

    李延昭如今并没有随着身份的改变而增长哪怕一丝一毫的傲气,反而在礼节等方面愈发做得一丝不苟。因为他心里明白,若是没有眼前这位辛太守,便没有他李延昭的今日。太守见之也是拿着鞍具喜不自胜,连忙上前虚扶一记,说道君不必多礼,速速请起的话。

    李延昭依言站起,却是无比恭谨地垂首立在太守面前。太守一手拿着那副鞍具,递给李延昭道:“君且看看,这副鞍具制作如何?可还符合君设想的模样?”

    李延昭接过鞍具,细细端详了一番。那鞍具便是一副精巧的皮制鞍具,两侧坠着两只马镫。那马镫得也十分精巧,与自己在图纸上所画的一般无二。李延昭将鞍具翻来覆去地反复观察了许久,的确很符合自己的设想,不论是马镫的样式,还是放置在鞍具上的位置,以及鞍具本身的精巧程度,都完全与自己所想的几乎一模一样。他端详了一番,才将鞍具递还给辛太守,连连夸赞郡城之中工匠的手艺精湛,甚是佩服。

    太守闻言也很高兴。想了想什么,又道:“打制出马镫的工匠,我已命人给予赏赐,相信不用多久,君所设计的铅笔,也能制造出来。”

    李延昭听闻,甚是振奋,对郡城工匠们赞不绝口。太守亦是非常高兴。随后,李延昭建议辛太守应当从速集合工匠,制造一批带马镫的鞍具。辛太守闻言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拜别了太守,李延昭牵着两匹失而复得的军马出了郡府,然后直奔城北窦通家而去。如今,他最为担心,也最为牵挂的,莫过于便是窦母的病情。听得窦通的叙述,包括窦母所表现出来的症状,李延昭觉得窦母的病,甚至可能已经发展成了肺炎。

    在这个时代患上肺炎意味着什么,李延昭自己心中可是一清二楚。之前找马、抓人、押送、听审折腾了近两个时辰。眼看现在已近下午时分了。李延昭也顾不得自己从早起便粒米未进,此时已感饥肠辘辘。一手抓着自己的马缰,另一只手牵着窦通的那匹马,向城北的军户巷驭马行去。

    到得窦家门口,李延昭下了马便依样将两匹马在门口的木梁上拴好,而后叩了叩门,窦漪开门见是李延昭,便请他进了屋子。李延昭见屋内那王郎中却是还在。而窦通亦是从屋后的那口大水缸中不时打出一盆水,而后用力搓洗着手中的手帕。

    水缸中是冰凉的井水,直将窦通的双手冻得通红。然而窦通却是毫无怨言,依然仔仔细细地搓着手中的手帕。

    窦通搓洗一番,便依王郎中所言,将这浸透冰凉井水的手帕盖在母亲额头上。而后又取下额头上先前盖的另一只手帕,又在盆里用力搓洗一番。反复做着这些事情的窦通,却是全无怨言。

    王郎中又是俯身摸了摸窦母的脸颊。紧皱的眉头随即宽慰了些许。而后向窦通要纸笔。窦通却是一脸苦相。自己平常人家,斗大的字都识不得几个,哪里会有纸笔这等东西?正欲外出去借,李延昭却已是连道不用。而后从怀中掏了掏,便取出那个包着泥团的布,和几张揉的略有些皱的纸张。心道随身带着纸笔,果然是好习惯。

    王郎中瞧着李延昭将布包打开,而后取出一团干裂的黑泥,眉头不由得又是皱了起来。李延昭见状,连连对王郎中道:“郎中不必忧心,你来开方子,我照着写便是。”闻言,王郎中的眉头才稍稍舒缓了些许。

    “麻黄半两五铢,甘草半两五铢,杏仁半两五铢,荆芥穗半两五铢,桂枝一两二铢,细辛一两二铢,金簪草一两二铢,知母一两二铢,生石膏三两八铢,加水煎服,一日三剂,七日可愈。”

    听闻王郎中开方,李延昭细细将其一一记录在手中的草纸上。王郎中只见自己面前这军卒拿着一坨干硬的黑泥在纸上写了一番,感觉甚是怪异。上前细细一看,见纸上细细记录着自己方才所说的药方,那黑泥写出来的字迹倒也算清楚,不由得顿生诧异。

    查验了一番,见李延昭记录得并无差错,于是便放下心来。又不顾脏污,拿过李延昭方才书写所用的那团干硬的黑泥细细研究了一番,见其倒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便将其递还给李延昭,又转过头去叮嘱还在搓手帕的窦通道:“待体温降了,记住按时服药,休息时多盖一些,不可再受风寒。”

    窦通连忙放下手中的手帕,连声道谢,又拿出钱袋,付了诊金。将王郎中送出门去。窦漪又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给娘又扯了一床破旧的棉被盖上。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窦通已经返回家中,见妹妹正在悉心照料娘,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又回到盆边,搓洗起盆中的手帕来。搓了几下,便给娘换上,又取下额头上盖着的那一根,随后又回到盆边搓洗起来。

    李延昭望向屋外,见日已西沉,便返身催促窦通归营。

    窦通听到百人长催促,局促不安地站起来,向大门走了几步,随后又宛如梦游一般转了回来,将怀中钱袋逃出来,全部塞在妹妹窦漪的手中,想了想,对窦漪说道:“小漪,为兄走了,你和娘多保重。这些钱,就留给你给娘抓药吧。”

    窦漪听闻自己哥哥的告别,乖巧地连连点头。然而窦通说着说着竟落下泪来:“我此去,不知多久才能归家,你好好的,找个好人家,然后好好照顾娘,为兄也就放心了。小漪你从小就乖巧懂事,一定可以找个好人家的。”

    说完这些话,窦通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边走,边用手背抹着眼角扑簌落下的泪……

    窦漪在屋中,紧紧捏着窦通递来的那只钱袋,望着自己兄长离去的抹着泪的背影,她感到了那么一丝不寻常。

    当门外马蹄响起,渐渐远去的时候,窦漪终于忍不住追了出去。拉开门跑到街上,却看到街中两骑绝尘而去的背影。他不顾一切地追着那离去的两骑,边追边喊:“哥,哥,你要去哪……你是不是又要出征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马上的人没有回头,回答窦漪的,只有哒哒远去的马蹄声。窦漪拼尽了全身力气,向着道路上远去的那两骑跑着,跑着。

    那一刻,路旁的景色在她眼中都灰暗了下去,她的眼中,只有驭马远去的那两骑,和自己兄长那苍凉坚忍的背影。

    一不注意,窦漪被道中的一块石头绊了一跤。她摔倒在这条自己和兄长从小长大的街道上。她不顾尘土飞扬的地面弄脏了她的衣裳,也顾不上绊在石头上隐隐作痛的脚,她奋力抬起头,望着那两骑离去的方向。久久,久久。

    “你一定,一定要回来啊!”趴在地上的窦漪,终于是奋力喊出了自己此刻的心声。

    窦通隐隐听闻背后远处传来的这一声高喊,带着少女独特的哭腔和撕心裂肺。窦通眼一酸,泪水又扑簌而下。

    李延昭抬头看了看窦通,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将要说的话憋在了嘴里。两人驭马穿过大街小巷,出了郡城西门,直向广武军大营奔驰而去。

第五十六章 禁闭三日() 
窦通一路上思前想后,泪流不止。他觉得自己触犯军律,已经断无生理。如今娘的病也有望治愈了,小漪那边自己也交代过了,按说他该是了无遗憾。然而面对死亡的时候,他还是和绝大多数人一样,不由自主地去留恋,留恋自己有生之年,经历过的一切美好和快乐的回忆。

    李延昭见状,很明白窦通此时的心境,然而他却不知如何去安慰窦通,想了一番之后,还是一言不发地跟在窦通后面,向着大营行去。

    当大营的轮廓在远方遥遥在望的时候,窦通强迫自己忍住了哭泣。随后用力地揩去泪水,放慢了马速,缓缓向着那座大营行去。

    李延昭跟在窦通身后,亦是放缓马速,与窦通按辔徐行。然而眼看着大营越近,窦通的神情便越发紧张起来。

    对未知的期待,使得窦通觉得时间的流逝变得特别快,眼看着离大营还有两里的路程,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便已经站在大营门口了。李延昭上前,将千人督杜杰签发的假条递给守门军士,守门军士查验了一番印信之后,便打开营门,放行了。

    李延昭与窦通一同将马送回马厩。此时喂马的士卒们正在马料库与马厩之间来回奔忙,李延昭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不由得想起自己与自己手下十人之前的马倌生涯,不由得在心里暗自怀念了片刻。

    目送着窦通将自己骑的那匹马送回马厩,李延昭对着他招招手,便转身行去。窦通乖巧地跟随在李延昭身后,路上一句话也没有问。只道李延昭是引他去庞司马帐中,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窦通倒也没有想着怎样去逃避。他知道,这一关,是躲不过去的。

    然而他越走越发现不对劲了。李延昭在前面引着他走,明显不是去庞司马帐中的路啊。窦通四下环视了一番,发觉他似乎跟着李延昭,走到了原先骑都尉马平的帐篷附近。

    李延昭唤过自己帐中诸人,吩咐道:“去边上搭个小帐篷给他。记着,一定要小。”曹建闻言,便领着王强、崔阳、韩文灿与刘季武几人自去找寻器物搭建帐篷去了,也不曾问一句为何。而李延昭却是转过头,面对着疑惑不已的窦通,坦然言道:“这是给你准备的。”

    窦通闻言,心中却更没底了,不知道这个百人长给自己搭建一个小帐篷却是何意。想出言相问,又觉不妥。总之,如今的处境绝不会比枭首示众更糟。想到这里,他竟然有种莫名的心安,于是不再言语,自顾自地垂手立于一旁。

    李延昭吩咐窦通进得帐中去,而后自己向着仍在搭建帐篷的诸人而去,查看了一番大伙的进度,随后便留在那搭把手,帮忙搭这顶在他的命令下新建的小帐篷。

    六个人一起忙活了没多久,一顶新的小帐篷便在李延昭所指的那片小小空地上立起来了。李延昭看着这顶新建的小帐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