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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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辞- 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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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着橹盾车便向城边开始冲击!

    “放!”等待已久的魏旭看到敌军已冲进一箭范围之内,右手猛然向下一挥,大吼道。他身旁聚集起来的弓弩手们纷纷将弩机伸出墙垛,各自瞄准一个大略的位置,便随即扣下手中弩机。

    数百支弩箭离弦而出,带着劲风袭向城下的氐羌武士。虽然这些令居县兵手中的弩箭呼啸而下,然而对着早已举盾防御的氐羌武士,这些弩箭所产生的杀伤只能说是微乎其微。

    射中城下氐羌武士手中盾牌的弩箭,或被弹开,或直愣愣地插在下方士卒们高举着的盾牌之上,箭尾的白羽犹在反复晃动摇摆。面对这阵完全称不上密集的弩箭袭击,举着盾的氐羌武士也没有稍停,他们继续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着城下推进而来。

    面对这种汹汹而来的如潮攻势,唯一应对的方法就是给他们造成足以使他们崩溃的巨大伤亡。在这个还没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时代,李延炤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便是凭借高沟深垒,再以热油浇泼,再点一把火的方式来对这些敌军造成成吨的伤亡。

    这个办法在金城郡已经实践过一次。事实证明,只要将城墙修高,储备足够给这些蛮族造成巨大伤亡的军械武器乃至火油这种东西,能够在防御战之中占据绝对优势。

    弩兵们继续用尽自己全力上弦,放箭。不过从始至终,这些弩兵给敌军造成的伤亡一直极为有限。魏旭无力地举着弩,向已快要到达城下的敌军人群中放出了一箭。弩兵们因未能给敌军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亡,情绪普遍很低落。

    赵军士卒们很快便被辅兵们增挖的那条加宽的令居县护城河阻挡住了去路。刘胤第一阵便派出八千人,也正存着将令居县一鼓而下的意图。不过现实却是在无比残酷地告诉他,攻取令居,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眼看着己方前排氐羌武士已在护城河旁驻留,刘胤挥挥手,在最后方掠阵的那两千余名匈奴骑兵,便纷纷开始策马前行,逐渐接近远处高耸的令居城墙。

    匈奴骑卒们前进到约莫一箭半远的地方,便纷纷驻足,而后分为四队,便在各自将佐的带领之下向着令居城墙奔驰起来。站在城楼上的李延炤对于敌军的这一招并不陌生。骑卒们在高速奔驰的马背上,借助马的速度,将手中箭矢可以射到更远更高的地方。他转过头去,对身后鼓吏道:“击鼓!御!”

    “御!”城楼上云集的老营步卒与铁甲步卒们纷纷高喊。咚咚的鼓声在南侧城墙上回荡,在城墙上逡巡的一部分士卒,纷纷持着手中盾牌上前,而后将盾又架在垛口边,与方才同泽们的盾阵一起,形成一道更高更坚固的盾墙。

    城楼前列的老营步卒们也纷纷举盾,构成一道遮蔽城楼的盾墙。在那些老营步卒们身后,便站着百来名披甲持刀的铁甲步卒。李延炤面色凝重地望向城下往复奔驰的匈奴骑卒,而后缓缓将手中铁制面具扣在脸上。

    见李延炤戴上面具,其余那些铁甲步卒也有样学样,纷纷将面具戴上。两名后列持盾老营步卒一左一右奔至鼓吏身旁。他们举起盾,将鼓吏也护持起来。城楼上的步卒们有序地做完这一切不久,李延炤便透过面具上开在眼外的小洞,看到奔驰中的匈奴骑卒向城楼上发出了第一波箭矢。

    箭雨转瞬即至,射在盾牌上发出的咄咄声,与射在后排铁甲步卒甲叶上的铿锵声交杂在一起,回荡在这段城楼上空。李延炤微低下头,任零星箭矢敲打在自己的头盔以及肩甲上,时不时透过皮肤传来的轻微刺痛意味着箭矢歪打正着地钻入甲叶间的缝隙。然而内里还衬着一层皮甲,李延炤对此浑不在意。

    在匈奴骑卒们借着马势奔驰中发出的一波波箭雨之下,踟蹰在护城河边上的氐羌武士们,已经开始用木梯架桥,试图通过这段要人命的城壕。被匈奴骑卒精准又连绵不绝的箭雨压制在城头上的弩兵,也只能寻机零星地向城下的敌军骑兵射出几箭。然而对于高速奔驰中的敌骑,这些弩矢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骑卒们成功的压制,为充作先锋的氐羌步卒们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冒着城上时不时落下的零星箭矢,这些顽强的氐羌武士借木梯搭桥渡过护城河,随即便迅速向城下冲去。

    只是他们不知,他们渡过城壕,密密麻麻地向城下冲去之时,这场攻守战对双方基层士卒将佐的考验,方才刚刚开始。

第三百章 固守令居(二)() 
作为赵军先头部队的氐羌武士们,在渡过护城壕之后,便即刻抬着剩余的木梯,向着令居县城下冲来。魏旭所部弩手虽然仍在不间歇地射击。但是毕竟人数寡少,对攻城赵军所造成的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赵军见城头射来的箭雨不甚密集,胆子便大了起来。他们待前排袍泽们架起攻城梯,便纷纷向梯口涌去,蚁附而上。转眼间攻城梯下半部皆是举盾攀援而上的氐羌武士。李延炤见状,扭头对着鼓吏大声下令道:“击鼓!砸!”

    城上据守的县兵们在听闻鼓声之后,自排列整齐的盾阵中各分出数人,顺着袍泽们堆砌滚木礌石的方向而去。不多时,或两人抬,或三四人合力,将早已准备好的滚木礌石等物纷纷搬运至城垛后。此时城外匈奴骑兵的箭雨仍是不绝。在搬运过程中,间或有令居县兵中箭倒地,很快,那些哀嚎着的兵卒便被一旁冲出的同泽们架上胳臂,顺着阶梯向城下而去。

    滚木礌石搬运既毕,城头上的基层将佐们便探出头,一边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匈奴骑兵的奔驰轨迹,一面看向攻城梯上的敌军士卒。不多会,趁着城外匈奴骑卒驭马转身的当口,各基层将佐们齐声大吼一声:“砸!”

    随着将佐们发令,垛口旁的士卒抽出个别人放下盾,而后抬起垛口后的滚木或礌石,费力地搬上垛口,而后一齐用力,便向着攻城梯上仍在攀登的氐羌武士砸去。待那些滚木礌石甫一丢下,士卒们便立即回身牵住栓系在两头的绳索,而后以一只脚抵住垛墙,数人合力向后拉,试图将这些抛掷出去的滚木礌石收回。

    氐羌武士们举着盾,心想着凭令居县兵那点零星的箭雨,自己应是无虞。孰料城头上瞬间降下的滚木礌石雷霆万钧一般砸下,尚在梯上攀登的赵军将卒们来不及闪躲,便已纷纷被击中。有的滚木礌石虽是砸中盾牌,其所传递的巨力,却是令举盾人的胳臂在第一时间筋断骨折。城头上攀援的氐羌武士们,纷纷不受控制地向后方自由落体般摔下去。

    城下士卒见得此景,纷纷想起躲避。然而后方大队袍泽人挤人,又哪有令他们闪转腾挪的空间?不少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先登的袍泽凌空而下。反应快的尚能够举起盾挡上一挡。然而随着嘭嘭的人体落下之声,梯下等候攻城的袍泽不少应声而倒。部分人弃了手中盾牌抱着手臂哀嚎起来。而其余一些则倒在地上,脖颈折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再无声息。

    望着城头守军将方才掷下来的滚木礌石收回,城下那些被当做炮灰的氐羌武士已是有了几分畏惧。然而后方袍泽一直在向前挤,任何人都无法后退,只有在这种一致向前的步伐中被挤上各架木梯,然后迎来自己的命运。

    方才小小的挫折,并未使这些氐羌武士放弃努力。又一波人一手举盾一手攀梯,向城墙上缘攀登而去。只是相较于头一波士卒的一往无前,他们的心中已是打起了小鼓。不时透过盾牌边缘向上望,生恐那些可怖的滚木礌石兜头砸下。

    然而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这种真理已被无数次地实践过。城头再次出现的带长钉的滚木礌石在那些攀援而上的氐羌武士们的瞳孔中无限被放大,便如方才第一次一样,落下的滚木礌石重重地击打在当先的武士手中盾牌上,巨大的冲力击中他们徒劳地想用来遮挡的盾牌,各人或听闻胳膊上传来咔嚓一声筋断骨折的脆响,或已了无生息地自由落体而下。

    这些氐羌人长期活动在陇西地区,高沟深垒也不是未曾见过。只是如今日令居一般高大的城垣,遍数整个陇西,估计也就只有狄道和金城与之尚在伯仲之间。其余城垣,盖不及其一半高。

    即使身为陇西与关中枢纽地带的南安、陇西二郡,此时也是早已破败不堪。城高不过两丈,饱经战火的城墙更是摇摇欲倒一般。

    攀援而上的氐羌武士再次被城头抛掷而下的滚木礌石无情地砸了下来。而蚁附在攻城梯周围的氐羌武士绝不会如此轻易地善罢甘休。身后便是护城壕,壕中也满是污浊不堪,足有丈许深的死水。任谁人也不想在败逃的路上跌入那潭死水之中。更遑论即便通过临时搭建的木梯桥返回另一端,尚在外围游走的匈奴骑卒也决意不会放他们顺利返回营中。

    氐羌武士们尝试了数次攀登。然而除去在城下留下数十具尸体之外,几乎一无所获。在这数次连绵不绝的攻势之中,曾有一名百夫长砍断了城上士卒牵引滚木礌石的绳索,而后奋勇登城。只不过当他攀援而上,来到城头之后,等待他的却是十余根长枪的枪尖。那百夫长毫无闪躲或是反击的空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十多杆长枪捅入自己体内。他眼中最后的景象,便是护城壕对岸仍在游走放箭的匈奴骑兵。

    屡次无功而返,率军攻城的氐羌将领面上再也挂不住,只得派出数名自己麾下猛将,也是这些攻城的氐羌部落中的头领,前去督军攻城。

    眼见己方部落中头领都纷纷来到阵前,率领他们各自身旁的精锐护卫准备投入这惨烈的攻城战,前方那些屡屡受挫的氐羌武士终于明白,这一次是动真格的了。若作战不力,即使能活着走下战场,也未必能活着走回家中。

    来到阵前的各部头领,望着蚁附登城的麾下儿郎,纷纷命身旁的忠心卫士们取出号角吹响。浑厚的号角声响彻在战场之上。听闻号角的氐羌武士们更见勇猛。他们不再顾忌那些自城上自由落体的滚木礌石。甚至还有人待那些滚木礌石丢下城之后,上前用手拽住栓系在两端的绳索,奋力挥刀将之砍断。

    城头上,李延炤望着如同潮水一般向城头扑来的氐羌武士们,面色虽然凝重,然而嘴角却已浮现出一抹嘲弄般的冷笑。这一切皆掩藏在冷冽的铁面具下。不同于两侧垛墙后据守的辅兵,城楼上人人皆是面无表情严阵以待。经过匈奴骑卒长达近一个时辰的重点照顾,如今的城楼上,已是到处都插着匈奴骑兵尾羽各异的箭矢。

    即使面对这般重点照顾及箭矢攒射,城楼上的士卒们也未显出任何的疲惫畏惧及厌战姿态。这也令李延炤稍微宽心。历经四年,自己毕竟还是以身作则,锤炼出一支人数虽寡少,却已足堪称为精兵的队伍。

    李延炤侧头,自敌台望出去,城墙外汹汹而来的氐羌武士几乎占满了他视线所及的任何一片区域。如若放任敌军上城,那么那些上阵不久的辅兵势必先行崩溃。大脑急速思量了一番当下的处境之后,李延炤望着数十步外已冒出青烟的若干油锅,一声怒吼冲破喉咙,回荡在城头上。

    “泼油!”李延炤话音方落,身后鼓吏已是奋力击打起面前号鼓。得到命令的辅兵们又在将佐们的指挥下,前去几人各用布条包住锅耳,便向垛墙边抬来。

    攀援而上的氐羌武士,看着令居县城的城头已几乎便在自己手边,登时大喜。先登者铿地一声拔刀在手,脚却已经踏上木梯最上端的那几级木梁。然而尚未及大吼一声纵身向城上扑去之时,便看到垛墙边上已多了一口黑黝黝的大锅。

    先登士卒一愣神,尚未明白这些令居县兵们又拿出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作为武器,垛墙边上的黝黑铁锅已是横着翻过来。一股冒着青烟的透明黄褐色液体便紧接着迎面扑来!当先那名氐羌武士来不及做出太多反应,只是本能地用持刀的右臂护住头面部。不过随后大面积的浇泼感,与宛如千万根针刺击搅动的疼痛与灼烧感,却透过他的神经传遍全身。

    “啊——!”先登士卒惨嚎一声,左手仍是顽强而本能地抓住攻城梯木梁来防止自己跌下。电光火石之间,身后仍在攀梯的后来者也是惨嚎一声,便相继传来咚咚的落地声。

    那位不幸的先登者尚未及好生思量自己的处境,城头上的令居县兵已是紧随其后丢下了数个火把。方才泼出的沸油便成了这些火最渴求的燃料。火焰顺着木梯烧下去,方才还坚持在木梯上几级的先登者,转眼间便成为一个火人。

    此番,面对真实的烧灼感,他再也无力攀住梯梁,左手的盾与右手的刀皆已不自然地松手落下。须臾之后,浑身着火的先登者也自然而然地摔下了城墙。

    兜头浇下的沸油不仅照顾到了顺着木梯攀援而上的士卒。也命中了靠墙根处围着木梯的一圈敌军。然而随着火把丢下,凡是浇到沸油的地方,亦是纷纷燃烧起来。很快,各个木梯周围便成了真正的炼狱。数以百计的氐羌武士们浑身着火,或发足狂奔,或倒地翻滚。凄厉的惨嚎声和面前这般宛如修罗地狱的景象,无疑更加深刻地刺激着周围其余人的感官。

    本来围绕在梯旁随时准备填补而上的敌军,被油浇中的惨嚎着滚倒在火中。未被浇中的则一边庆幸着,一边不住地向后退着,试图远离那修罗火场。热油和木梯以及袍泽燃烧着的灼热感时不时地刺激着这些氐羌武士的神经。见过这番修罗景象之后,后排不少士卒已是萌生退意。

    然而就在此时,他们身后再次响起了诸位部落头领催促进攻的号角声!在这些头领们的督战之下,后排士卒纷纷向前拥挤着,不少抬着长梯的武士不顾前排士卒们心底升腾起的畏惧,强行挤开他们便要上前。然而当他们看到城下烈火焚烧的景象,登时便也萌生退意。

    然而后方的同泽们不明所以地向前挤着,使得前排士卒们进退不得,在前方那般地狱景象与焚烧人体飘来的阵阵糊臭刺激之下,终于有前排士卒再也忍受不能,转身拔刀便向着后排拥挤的同泽们砍去。

    一开始,这种火并还只是个例,不过随着越来越多被逼急了眼的前排武士转身向后,这一场敌军之中进行的火并规模也越来越大。

    城头持弩透过垛口向外看的一名弩兵,不愿错失此等良机。他举起手中已经上弦的弩机,透过望山,瞄向城下正在局部忘我厮杀的敌军。

    魏旭看到,连忙上前一把按下了那士卒手中弩机,道:“不要放箭,让他们自己打去吧。”

    手持弩机的那士卒有些懊恼地探头望了望城下,又转头望了望魏旭。只听魏旭沉声道:“若此时我等放箭,只能敦促那些火并的敌军转头攻城。我等若在城头观望,还不知他们要自相残杀多久。”

    城下厮杀的两方之间搏斗已经渐趋白热化。许多旁的士卒也被无辜卷入其中,莫名便被火并双方误伤。因而主动或是被动卷入其中的氐羌士卒越来越多。

    居后督战的各部族头领见到前方士卒们越来越乱,皆是不明就里。直到前军遣人回来通报,方才如梦初醒,赶忙派遣手下最得力的将领带着自己身边随侍的卫队,前去制止这种毫无意义的火并。

    待各部火并在头领们的干预下匆匆解决之后,各处已遍布着因这种毫无意义的火并而死伤的氐羌武士。城下仍有余火在燃烧,而方才那些滚倒在火焰中的氐羌士卒,此时俱是了无生息。部分人在烈焰的灼烧下已变成一截黑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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