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拨到前军的三百余骑卒已是集结完毕,众人列队小心地通过十几丈宽的无陷坑通道,随即在马平的督促之下,众人列成了四列横队,每列七十余人。众军士检查了出发前在山背面点燃的火折子,见其中尚有余烬,于是纷纷低声报告准备完毕。这些火折子却是用于引燃火箭之用。毕竟待会对敌营发起的突袭,主要以火攻为主,这便是马平与李延昭定下的策略。马平低声对众军士下令,待会冲至敌营之前,众皆以火箭攻击,连射三波。若敌军反应不及,则搬开拒马等物,前两排点燃火把,冲进敌营放火,放火之后,不得恋战,速速退出敌营与营外之人会合,众军随即撤退。传令完毕,各级将佐均无异议。
此时诸军的马匹仍然包裹着马蹄,上着笼套,却是最大限度隐藏自己,最大限度使得敌军晚发现己方的进攻意图。列阵完毕。一干初上战场的士卒俱是紧紧攥住马缰,神情紧张不已。
“全军出动!”随着马平的一声令下,诸骑卒均是两腿一夹马腹,马儿便扬开四蹄,向着两里外的敌营小跑起来。
开始马匹皆是小跑,随着距离的增加,以及众军士或奋力夹紧马腹,或不时扬鞭抽打马臀,这三百余骑已是尽皆奔驰起来,虽然马蹄均裹布,然而击打在地面上的声响,仍是令人闻之色变。
李延昭骑在马背上,听着呼呼的风声,他不由得双腿紧紧夹住马腹。此时军中尚没有马镫。而之前只管喂马,甚少骑乘的李延昭也忽视了这一点。直到此时纵马冲锋之时才惊觉没有马镫的诸多不便。回去以后一定要先把马镫搞出来。李延昭不由得暗暗地想到。
两里的距离,纵马冲锋不过须臾之间便至,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敌营木墙,众骑卒听到了马平的呼喝声:“点火!”
诸军士俱是取出火折子,在风中猛地一甩。诸人手中都现出火光来。
不用马平再下多余的命令,众骑卒已是一手取过弓箭,在起伏不定的马背上将浸过松木油的箭矢靠近火折子点燃。
“自由射击!”马平心知马背颠簸,众人动作很难统一,于是也不再求齐射,转而令众士卒自由射击了。
马平命令甫一出口,几十上百支火箭已是带着火苗呼啸着向敌营中飞去。天空中还不时有呜呜的鸣响传来。李延昭边用火折子点着箭矢边想,不知那部骑卒用的是鸣镝。在这深夜之中,鸣镝发出产生的那种密集的呜呜声响,对敌军来说确实具有很大的威慑力。
众人骑在马背之上借着前冲之力发出的箭矢,俱是比在平地上步射要远许多。那些箭矢纷纷越过敌方低矮的木质营墙,飞进营内去。虽然看不见这些火箭造成的战果。不过李延昭想来,觉得单凭这些火箭也难有出色战果罢了。
转瞬之间,三波火箭已是发出。敌营之中已由起初的寂静变得乱糟糟起来。众人细细去听,便能听见各种胡语交杂在一起的杂乱呼喝。见得对方营中并没有迅速做出反应,马平便令几名骑卒把马缰交由身旁人牵着,下马去把对方营门前的拒马搬开。领命出击的前两排骑卒已是纷纷放下弓箭,将火把等物拿了出来,在火折子上点燃,而后列阵于营门之外,冲击。
马平上前反复强调,进得敌营之后,将手中引火之物丢到敌军营帐之上,放一把火就走,万万不可恋战。领兵司马王卯连连称是。随着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敌军破败的营门已是被前去的士卒推开,王卯一手持着火把,攥着马缰,一手拔出腰间环首刀,大喝一声:“儿郎们,随我冲击敌营去!”
王卯手下那两排骑卒俱是发出参差不齐的呼喝,然后这两排骑卒一百五十余人便是收拢队形奔驰着冲进了大门。
防止误伤,在外接应的后两排骑卒已是停止了用弓箭对敌营的射击。众人便是看得出击的骑卒冲进敌营而去,火把、火折子一时乱丢,众人了约莫半柱香的光景,敌营之中已是火光纷起。那些胡语纷乱交杂的呼喝声也是越来越大。
不多时,王卯已是领军冲出,随即身后的敌营之中响起一阵整齐的呼喝。冲出敌营的王卯对着在外的马平喊道:“敌军追兵已来,都尉速速撤退!”
“全军拨转马头,准备撤退!”马平一声大喝,营外的骑卒已经纷纷拨转了马头。“取弓箭!”马平见诸骑卒忙而不乱,喝令道。
王卯手下已经冲到近前,马平举起右手:“搭弦!”
“放!”敌营之中已见得密密麻麻的敌军骑卒向外冲杀而来,马平猛地挥下右手。
一阵箭矢破空的咻咻声直奔那些敌军骑卒而去。随即马平回过头来下令:“全军撤回!”
两拨骑卒便顺着来时的路,奔驰而回。
李延昭骑在马上,身后不时有箭矢破空而来。李延昭赶忙伏在马背上,喝令周围众人依照自己而为。以减小投影面积,降低被身后追兵的流矢命中的几率。众人见他如此,亦是纷纷效仿,然而时不时还是有个别骑卒中箭,惨叫着落马。然而此时逃命的众人已是顾不得许多,个个都是夹紧马腹,手中马鞭不停地抽打座下马匹,只恨马的爹娘没给它多生几条腿。
李延昭此刻逃着命,心中仍自暗暗庆幸。此番袭营,乱贼果然已有准备。如若依然按照先前那般计划,恐怕此时众人已是凶多吉少了。
纵马奔驰的众人不久后终于是看到了树林边上立着的那两面大旗。都是松了一口气,王卯所部已是奔到近前,众骑卒收拢队形,小心地从那十几丈的空地穿行过去。马平所部亦是紧随其后,众骑卒挨在一起,亦是通过。接应士卒见得己方骑卒已俱是通过,随即拔下大旗,取过一筐一筐的铁蒺藜直接倒在地上。那铁蒺藜不管怎样随意抛撒,总归会有一个铁尖直直向上。倒完这些铁蒺藜,那些骑卒亦是回到林中,拿起自己的刀枪弓箭,严阵以待。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那些追击的敌军骑卒已是举着火把,到达了这片树林之外。领头的胡将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带着部下往这片树林疾冲而来。
与此同时,树林之内,先前逃命的一干骑卒已是在马平的带领之下下了马,持弓箭在手,紧张地盯着树林之外的那一干乱贼骑兵。转眼之间,那些乱贼骑兵已是冲进了陷坑阵之中,在树林之中的诸军士只听得一阵“窟嗵窟嗵”的声音,随即便传来一阵阵惨叫。
有些敌骑眼看着前人掉下陷坑,然而勒马不急,亦是眼看着自己与前人落入同一陷坑,连人带马重重地压在前人身上。如此一来,那倒霉的前人已是铁定不活了。
敌骑势大而来,马平细细观察,约莫有两千余人。然而带队的敌骑主将便是第一波落入陷坑的倒霉蛋之一,此时,那些敌骑见主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心中惊疑不定,却又不知如何行止,只得勒住马,一个坑一个坑地找寻起来。
马平见得对面已是有许多敌骑下了马,走到坑边意欲寻其主将。觉得时机已到,随即对身边举着弓弩的众多骑卒一挥手。密密麻麻的箭雨已是直奔林外的诸敌军骑卒而去。一时间,只闻一阵噗噗的箭矢入肉之声,随即便是林外的惨叫,人喊马嘶,好不热闹。
“放!”马平用力向下挥着右手。
“放!”
“放……”
马平觉得此时自己的人生只剩下了用力挥手喊“放”。数波密集的箭雨下去,林外一阵鬼哭狼嚎。有数名敌军骑卒心有不甘,强行上马便欲冲进林中看个究竟。谁料刚进林中,马蹄便踏上了铁蒺藜,随后便将骑士摔下马去,人马俱是倒在密密麻麻的铁蒺藜上,眼见已是活不成了。
林外追来的众多敌军骑卒已是越来越恐惧。方才他们看到他们所追击的那一小股偷营骑兵钻到这个树林里,想也不想便尾追上来,意图一鼓作气将那拨烧掉他们营寨的小股骑卒杀个干净。谁料他们一踏入这片树林,便纷纷或连人带马落入陷坑。或踏上铁蒺藜,随即摔下马,亦不免被刺成马蜂窝。
随后林中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马,一波一波的箭雨袭来,将林外未及踏入陷坑群的众多骑军射得叫苦不迭。他们都是各自部落之中的勇士,从未畏惧什么,即使遇到草原上最凶恶的狼,他们也敢与之搏斗一番。然而面对今夜这个看不清摸不透仿佛无底洞一般的树林,他们却感到了深深的畏惧。领他们出来的头领生死未知,陷坑之中还不时传来人的惨叫或是马的悲鸣。而树林之中,依旧一波一波射来那些致命的箭雨,收割着他们这些人的生命。
没有命令,一片混乱,这里的勇士们已经变成了懦夫。他们纷纷找上一匹马,便骑上去飞奔着离开这片可怖的树林。丧失了勇气的他们,在这个逃命的瞬间,还不如一只温顺的绵羊。他们奔逃着,还大声呼喝着众人听不懂的胡语。仿佛这些胡言乱语可以驱散此刻他们内心之中深深的恐惧一般。
那些纷乱而无序的马蹄声渐渐远去,马平此刻看着树林周边那一片人马的尸首,其中依然夹杂着时不时发出的人的惨叫,马的悲鸣。
惊讶的马平满面喜色,伸出手便拍了一下身旁李延昭的脑袋:“好你小子,真有你的。原来袭营只不过是开胃菜,这树林边上的伏击,才是正餐啊!”
第二十七章 小有斩获()
虽然经历了一夜的折腾,又是偷袭敌营,又是逃命,又是伏击。众骑卒已是身心俱疲,然而却都是神采奕奕,了无睡意。
待得敌营追来的追兵,只要尚且能动的俱是上马逃命之后,马平集合了众人,先清点了己方的损失。统计出来,己方有二十三人不知所踪,想来却都是在袭营之后逃回来的路上被射落马下的士卒,多半已凶多吉少。
李延昭心中忐忑地找寻着自己手下的人。然而左找右找一通,众人俱在,一个都没少,他心底才放下一块大石一般,感到一身轻松。
己方二十三人不知所踪,另有三十八人受轻伤,重伤者却是一个也无。马平一边召过军中精通外伤的一些老卒为受伤军卒包扎伤口,一边召集广武军骑卒,准备去清扫战场,查验斩获。却听得军中那些受伤士卒多半豪气干云地对给自己包扎伤口的老卒说着不妨事,一点也不痛之类的话,脸上不由得莞尔一笑。
此战己方损失甚微,而且不但打得四五倍追击的敌军肝胆俱裂,丢下林外的尸体伤兵马匹等落荒而逃,甚至敌军追兵首领都折戟于此。军中士卒自然是士气大振。那些伤兵,虽多半都是初经战阵的新兵,然而表现得却已如久战老卒一般淡定了。然而马平心里却有数,日后如果每战顺利如今日一般,那些新兵自是渐渐地会成长起来。但若是遇到难缠的恶仗,这些人的心境又会如何改变呢?
马平摇摇头,想得远了,现今当务之急是应该去树林边上,打扫战场,查验斩获。于是广武军骑卒百来人,俱是提起刀枪剑戟,跟随着马平向树林边上的战场而去。
“敌军凡受伤者,补刀。敌军皆砍下首级,尸身掩埋!伤马死马集中在一处,割取马肉,随后掩埋。”马平看着一地的敌军人马尸首,熟练地下达着命令。
“都尉,我部请求处理军马尸体。”李延昭连忙出言向马都尉相求。
“准!”马都尉想也不想便答应了。李延昭部俱是初上战阵的新卒,第一次便令他们去割取首级,确实有些难为他们。
见得马平属下那些骑卒小心地绕开陷坑,熟练地上去对着地上敌军未死的伤兵补刀,然后割取首级,李延昭连忙将自己部下一干心有戚戚焉的士卒召集到一起,寻那些或伤或死的战马割取马肉去了。
完好的战马尚且有三四十匹,均是被收拢起来牵进林中去了。李延昭带着众人找寻伤死战马割着马肉,割着割着,李延昭却见旁边的刘季武停了手,随即干呕着几步跑到路边去,大吐特吐。
李延昭还没反应过来,崔阳、王强、张兴三人俱是丢下手中割取马肉的刀,与刘季武一般疾奔到一旁大吐特吐起来。见得此景,马平却是抄起手来站在一旁哈哈大笑不止。
“李司马,你手下的兵,却是还需多加磨炼,多加磨炼。”马平边笑边道。笑得李延昭心中一阵恶寒。相处这么久却从未发现马都尉还有嘲笑部下的恶趣味。
刘季武等四人甚少见到动物腹腔内的腌臜之物,此时一边割着马肉,一边看着附近的老卒们熟练地砍人脑袋。一颗颗滴血的人头,和马腹之中肠胃那些腌臜之物时不时散发出带着血腥气的臭味,刺激着他们的鼻腔和神经。终是忍受不住跑到一旁吐起来,吐完了才听到马都尉口出一番嘲讽之语,再看自己什长,虽然翻了翻白眼,然而对他们几人却是毫无责怪之意,不由得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强忍住一阵阵反胃的感觉,又回到那些军马身旁开始割取马肉的工作。
众人从天色将明一直干到旭日初升,终于将人马尸体尽皆丢弃到两个方才挖好的大坑之中,众人合力将土填上。割取的马肉和首级整齐地堆放在一旁。
首级合计二百二十七颗,其中还有一名相当于己方千人督级别的敌军头领。马都尉看着两百多人头垒成的一个京观,已是笑得合不拢嘴,他召李延昭过去,不断地拍着他的肩膀,边拍边赞道:“好小子!”
李延昭看着合不拢嘴的马都尉,在心里却只道是都尉犯了失心疯了。面上却是漫不经心地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
在马都尉的安排下,广武军百余骑卒分别携带两颗人头,拴在马前,马肉等物交由其余诸骑卒分别携带。分配完毕后,诸军起身上马,便向着西平郡城而去。
劳累了一宿,众人已都是疲累交加,此刻骑在马上已是显得有气无力。在马都尉不停地激励之下,众人行了近两个时辰,行军途中,阳光却已是不见,阴沉的天空下,西平郡城已是遥遥在望了。
见得众多骑卒归来,廖虎已是下令打开城门,迎众人进城。廖虎在城楼之上看着回来的诸骑卒俱是满载而归,几乎个个都带着大块的马肉。广武军那边更是不得了,每个人马前都拴着两颗人头!惊异之下不由得带着几个护卫便奔下城楼,在城门口着进城的众骑卒。
马平骑在高头大马上,见得城门洞外的廖虎,不由得连连拱手道:“别来无恙啊廖将军。”
廖虎略显惊讶地看了一番广武军的斩获,随即拱手还礼道:“马都尉神机妙算,杀敌立功。廖某甚是佩服。”
骑在马上的马平却摇了摇头,指着马前挂着的人头,不温不火道:“不不不,廖将军,这些军功首级全都是你的。”
廖虎闻言,略呆了一呆,半晌会意,随即大笑道:“那便多谢马都尉了。”
马平闻言,亦是哈哈大笑。一时间两军主将俱在城门洞旁大笑不止,状若疯痴。
李延昭见状,撇了撇嘴,自顾从两个相对而笑的将领身侧走进城去。
众军士开始紧张地忙碌起来。广武骑卒将马前挂着的人头纷纷取下,在城楼下面堆叠成一座小型的京观。直看得西平的守城士卒惊讶不已。随后众军士问西平郡士卒要来盆、桶等物,将那些割取的马肉撒上盐,腌制起来。此时正值秋季,肉品尚还很容易变质。用盐腌制无疑是最简便快捷,且能长久保存肉类的方法了。
在李延昭的建议下,马平提出将这些马肉大部拿给廖虎,己方士卒只留下少部分吃用。向廖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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