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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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辞- 第1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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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季武一瘸一拐地行至陶恒身旁,颤声道:“陶百人长,我已飞马驰报李司马,我等万不可冲动行事!”言罢刘季武又凑近陶恒道:“若是让这些流民发生民变,绝不是你我可承受得起!”

    陶恒闻言,面色稍有迟疑,手中平举着的斧头,已是缓缓放了下来。二人率领着骑卒们,与那些已被恐惧支配的乱民隔着三五步对峙起来。

    未过半刻钟光景,远处已是传来隐隐约约的号子声。众人抬眼望去,便看到一支排列整齐的军队扛着长枪,自县城方向整齐跑步行来。为首一人策马而行,麾下方才编入正兵的辅兵们踏着铿锵的步伐,转眼便行至近前。在李延炤的命令之下,那些步卒们纷纷平端长枪,将给那些流民作为安置地的这片洼地团团围住。

    李延炤纵马而出,随后翻身下马,将缰绳一甩,身后便有一名持枪步卒接过缰绳,牵马而立。李延炤信步行来,浑身上下的铁甲甲叶互相撞击着,铿锵作响。眼见得已被不下千人的步卒们所包围,当先作乱的那数十人,已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

    随着其中数人手中握着的短刀落地,这数十人纷纷放下手中wu qi。李延炤大手一挥,便上去数十名步卒,将这数十人分别提溜出来,而后各拿绳索捆住双手,押在了一起。

    李延炤来到骑卒阵前,看着陶恒与刘季武并排而立,刘季武的面色却呈现出一种说不出的苍白之色,忙上前询问。刘季武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小腿。李延炤定睛看去,便看到刘季武小腿之上那直没至柄的短刀。登时便勃然大怒,厉声问道:“是谁?”

    陶恒垂头道:“属下未能保护好刘百人将”

    “我问是谁?”李延炤打断了陶恒的话,厉声喝问道。

    “将刘百人将抬下去治伤!”军令甫出,便过来几名骑卒,小心翼翼地用方才做成的简易担架将刘季武抬向一旁。

    陶恒见李延炤一副震怒模样,心下叹了口气,也知晓这员爱将负伤,令李延炤动了真火气。当下也只能默然不语,只是抬起手,指了指一旁已经倒毙,且身首分离的尸首,又道:“先前还有两名士卒丧命,属下已遣人将其收敛到一旁”

    李延炤看着那具尸首,又扭头看了看那两名己方骑卒的尸首,心中不由得更添沉痛,对陶恒点点头,道:“这帮乱民如何处置,我心中自有数。此处还得多多劳烦老兄看顾。稍后我调拨两个百人队给你,切莫再让这些流民再生事端!”

    陶恒见李延炤说话的口气严厉无比,心中也是有些惴惴不安。连忙拱手道:“李司马放心,我必加强防范,不教这些流民再行生事。”

    见麾下军卒们已将那些方才生事的流民们看押。李延炤又唤过身侧几名什长,令其到流民营中,呼唤各位宗老里吏前来指认这些乱民。那几名什长抱拳依令而去。不多时,便带了几十名宗老里吏上得前来。

    眼见这些军卒们不由分说将自己这些人集中赶到这里。那些宗老里吏心中更是惴惴。当见到身披铁甲,一副威严神色的李延炤,各人心中不由得更添悔恨。当即便哗啦啦地跪倒了一大片。为首几名长者纷纷高呼:“将军饶命!”

    “将军饶命!”听到有人求饶,这些宗老里吏们仿佛受到了启发,纷纷高呼起来。他们一边呼喊着,一边死命地跪在地上磕着头。饶是脚下只不过是一片略显干硬的土地,都被他们磕得咚咚有声。

    “我等遵明公训令,接纳安置你等在县中暂居。我部士卒为你等民众立起窝棚,稍后更要运来府库存粮,供给民众为食。为何明公宅心如此仁厚,却依然有民肆意为乱?如今陇西再燃烽烟,莫非你等还想回到陇西,再去忍受那虏贼的盘剥?”

    李延炤说着说着,面上已是一副狠厉神色:“若是如此执迷不悟,不知好歹。我等自然不会顾及手上血腥!请各位宗老好生想想!如今这番乱世,觅得一处净土栖身立命,有多不易!如若不愿来,尽可返回陇西!李某绝不阻拦!”

    “将军!”李延炤话音方落,底下为首一人出言道:“先前凉州兵卒令我等强迁来此,其间多生劫掠、杀戮之事。慑于兵危,我等俱是敢怒不敢言,如今这些青壮,也多半是见到军卒,心中更生往日仇恨”

    “敢怒不敢言?冤有头,债有主!何人劫掠杀戮你们家人,你们便去杀谁!我麾下军卒足不出县,更遑论去到陇西劫掠shā én?他们还帮你等建好了遮风避雨的窝棚,而你们,就这么报答他们?今日我手下,死了两名军卒。他们平生不曾作恶,战场上杀掉的虏贼也决计不在少数,孰料没有死在虏贼手中,却死在他们所帮助过的你们手中!”

    李延炤越说越气:“他们的家人,我要如何交代!”

    数十名宗老里吏,皆是伏于地下,已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如今我怀疑,这些乱民之中有虏贼的探子!尔等皆来辨认,若有你们宗族乡里之人,我便押去县衙审问,与虏贼无串通,我便择日放回。若非各宗族乡里之人,我便严刑拷问。还请各位配合我等!”

    话毕,李延炤摆了摆手。一旁的军卒们便纷纷上前,搀起那些已是一团烂泥的宗老里吏,拉到一旁去辨认那些为乱之人。

    不一会儿,那帮乱民已被分为两拨,一拨在一旁的军卒虎视眈眈下老老实实地蹲成一圈,而另一拨则被陶恒手下骑卒们五花大绑起来。军卒们押着他们向李延炤这边行来,那些乱民一边走着,一旁的军卒们边用刀鞘枪杆持续不断地抽打着他们。一路推推搡搡地过来,李延炤身侧的几名随行护卫见状,立刻按刀上前,护持在李延炤左右。生恐那些乱民鱼死破,若李延炤再因此遇袭负伤或是身死,他们这些人可是交代不了。

    军卒们将一干乱民押到李延炤身前,用枪杆或是刀鞘一抽腿弯,那些被五花大绑的乱民们已是身不由己地纷纷跪倒。

    陶恒手下队率窦通自队中行至队首,抱拳躬身道:“禀司马,甄别完毕,这十人没有任何宗老里吏可以作保。属下认为,很可能便是虏贼的探子。”

    “将这十人收押入县府地牢,以备拷问!”李延炤昂着头,看也不看那些被认作探子的乱民。窦通闻言,面无表情地一挥手,身后的军卒们便挟住那些乱民,提溜起来便押着向前走去。

    及至行到数十步外,李延炤等还能依稀听到他们心有不甘的吼声。

    “我不是虏贼的探子!放开我!”

    “你们这些凉州兵,与虏贼简直一路货色!”

    一旁的将卒听得不耐,刀鞘与枪杆纷纷落下。那些心有不甘的吼声中,渐渐夹杂了呼痛与哀嚎之声,在远处渐渐汇聚成一片,而后飘到傲然挺立的李延炤耳中。

    洼地中的居民们经过这一场乱事,又是心有余悸地在四周兵卒的监视与帮助之下重新开始恢复秩序。在先前乱事中遭踩踏而死的人也有三十余名,此时皆被草草埋葬。望着洼地旁那些新立起来的坟包,李延炤喟然感叹道:“乱世之下,人命如草啊”

    除去那些押走待刑讯拷问的来历不明乱民之外,其余那些作乱的乱民,也皆是被各家宗老里吏命人各抽了十鞭子,以此来略作薄惩。李延炤也心知他们是迫切地想保下各自宗族或是里坊中人,倒也不说破,只是轻轻巧巧地一笑便过。

    由于发生了这场乱事,李延炤便也无法再放任这些流民独居在此。他抽调了两个辅兵组成的百人队驻扎在此,负责监视这些流民。并申明,在郡府的安置命令下来之前,县府会一日两次向这里供给粮食。但是明告各宗老里吏,营中流民,不得走出军卒们的警戒范围一步。否则,看守兵卒可以当场格杀!

    在得到这些宗老里吏的保证之后,李延炤方才指定了两个百人队就地驻扎,而后率众缓缓回到县城。

第二百八十章 沙盘作业() 
回营之后,李延炤便命曹建带了两什军卒,前去河边取黏土带回营中。【。aiyoushenm】他自己则去到工坊之中,向木匠们定制了一个宽八尺,长一丈,围板高半尺许的大木盒。工匠们之前从未做过这种东西,心中顿生疑惑。然而相问之下,李延炤却并不说用途,只要求那些工匠依样制造就好。

    曹建带着一群军卒,到河边取了足有十石黏土。回到营中,李延炤便让他们将这些黏土连同装黏土的木筐皆放置在他自己那间大屋之中。曹建对此颇为疑惑,然而李延炤依然不说用途,只是对曹建道,过几日他便能知晓,自己取这些黏土的用途。

    曹建百思不得其解,回去的途中一直在琢磨着李延炤取这些黏土的用意。只是苦思冥想之下,依然无从知晓。

    李延炤则将这些年他留存下来的所有陇西地图都拿出来细细比对。其中既有骑卒们侦骑时候粗粗绘制的草图,也有他自己根据侦察情况绘制的简图。连凉州自己原先绘制的地图,他手中都准备了一份。将这些地图分别拼接,而后细细比对之下,李延炤圈出不少自己存疑的地方,而后写下数道手令。准备等下一拨骑卒前出侦哨之时,令他们前去这些地点,勘验过后再将具体的地形地貌绘制成图,回报于他。

    将手令交给巡营士卒们,令他们传递给代管骑营的周兴。刘季武负伤虽说不算重,不过也决计无法在伤愈之前主持骑营日常工作。理所当然地,这个重担又落到周兴肩上。周兴看过手令后,便嘱咐下一拨轮替的骑卒出发,准备前去代替先前侦骑的那些骑卒。为了完成李延炤交代的事情,周兴特地让文化水平较高的崔阳带队。这些哨骑们去武库中领取武器,备足干粮,又去马厩中牵过各人所乘的两匹马,便在次日清晨出发,向着陇西而去。

    李延炤安顿下这一系列工作之后,便行去县府地牢之中,提审了那十名被怀疑是虏贼探子的乱民。经过牢头与狱卒的一番刑讯审问之后,这些人当中,已有三人招认。而另外七人,却是无论如何上刑,都不肯承认自己是虏贼所遣的探子。

    李延炤亲自到狱中提审这些人,在阴暗逼仄,潮湿不已的地牢之中,这些人身上被蘸了盐水的鞭子抽出的道道血痕却依然触目惊心。几人身上都因为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又无人上药治疗,导致伤口已经化脓溃烂,一眼望去,端得是惨不忍睹。

    李延炤目睹了这番景象,心下也知即使是认罪的那三人,也未必是虏贼的探子。古语曾经有云,三木之下,何求不得。能挺过严刑逼供的人,毕竟是极少数。大多数人都会在这种严酷的刑讯逼问之下,为了减轻自身痛苦而屈打成招。

    只是当下这个局面,外有战乱强敌。内里这些被强迁来此的流民,又构成了内部新的不稳定因素。不论如何,李延炤都需要几颗人头来安定人心,并借此来警示那些心有不轨之人。

    李延炤亲眼目睹之的刑讯,持续了约莫一下午。直到囚窗之外照射进来夕阳特有的那种橙黄色的阳光,剩下那七个人,依然是不曾招认。审讯之中,坐在一旁的书吏没有得到李延炤的首肯,始终不曾动笔记录。一下午的徒劳无功之后,李延炤面无表情地将牢头喊到面前,而后痛批了他一顿。

    自那次开赌局被李延炤抓了个先行,并且还赢走了李延炤的一吊钱之后。这牢头便低调了很多。不光值守之时赌博再也不敢大呼小叫,而且每次见到李延炤,总是毕恭毕敬,唯恐哪天得罪了这位大爷,使得他跟自己翻旧账。而李延炤在那之后,也不曾刻意去为难他。只是在审问这些乱民这一件事上,李延炤对他实在是大大地不满了。

    被责备了一通之后,送走李延炤等人,这牢头便吩咐手下人取出拶刑所用的刑具。拶刑便是用一排细木穿上两条绳索,施刑人将受刑人五指夹在木排之中,施刑之时,两人奋力合拉。十指连心,受刑人在受到这种刑罚之时,往往痛彻心扉,口不能言,甚至往往会因为承受不了剧痛而昏死过去。

    牢头命狱卒们从狱中提出一名未招供的乱民,带到值房之中。那人尚未反应过来,已被一名狱卒从背后一棍打了个趔趄。随即便被几名狱卒上前按倒在地,右手被死死压住。一名狱卒死命掰开他的手指。牢头则笑嘻嘻地将拶刑所用的木排套在了他的五指之间。

    “拉!”随着牢头面无表情地下令,身旁的两名狱卒迅速上前,各自牵动一边的绳索,而后毫不犹豫地拉动起来。随着拉动牵着那一排拶木的两根绳索,人犯的手指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人犯的手不由自主地抖动着。从他的喉咙之中,发出一声低沉而洪亮的不似人声的哀嚎。

    他的全身剧烈地挣扎着,压住他身体,抱着他两条腿的那三名狱卒都感到控制他逐渐地有些费劲。拉绳的那两名狱卒依然满面狰狞地牵拉着绳索。短短十几息的光景,人犯右手五指,已因血流不畅而呈现出青紫色。

    “松!”随着牢头再一次面无表情地下令,两名牵绳的狱卒松开手。那名囚犯手上乍然一轻,全身上下顿感一阵脱力。只是手指之间的痛感,依然在绵绵不断地传来,使得他松一口气之余,仍然在不住地呻吟着。

    “说不说?”牢头站起身,一脚踏上那人犯的右手指尖,引得他又是一声惨叫。

    那人犯喘息了片刻,依然勉力侧过头,眼神倔强地反问道:“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拉!”牢头用脚尖使劲踩住那人犯的手指,用力转了转。一声惨叫过后,又是一阵连绵不绝,忽高忽低的惨嚎。

    当牢头再次下令松手的时候,却见那人犯已是痛晕在地。唤过一名狱卒打来一盆凉水,兜头将他浇醒。而后,又开始新一轮的讯问……

    这样的讯问持续了大半夜。剩余抵死不招的七人也纷纷招供。其中倒有一个硬汉,即使拶刑也没能撬开他的嘴。牢头面无表情地找来十根粗竹签,命令狱卒们一根一根地钉入他的指甲缝中。陆陆续续钉进去七根,那人犯已经痛昏了三次。待第三次被一盆冷水兜头浇醒之后,这最后的一名硬汉,也在酷刑之下招了供。

    牢头乐颠乐颠地写好了各人的供词,而后拿来红泥,七人分别按指画押。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便离开值房,令一名狱卒喊来接班的典吏。牢头又去县府之中,向辛明府报备,请调了数名差役加强了地牢的看守力量,以防这些要犯逃脱或是有人劫狱。

    次日一早,那十人的供词便被送至县府。辛彦起床之后,便在书案上阅览了这些供词,震惊之余,更添惶恐。他派一名差役前去将李延炤请来,一脸震惊后怕地将这一摞供词交给李延炤过目。

    李延炤细细看着各人的供词,反复在心底衡量推敲着其中可有遗漏。不过牢头虽说好赌,不过对于这些事情的确是办的不错。确认供词之中并无什么明显矛盾和遗漏,李延炤便一脸震惊地将供词递还到辛彦的桌案上,不敢置信地道:“竟有此事?若真如这些人犯所供述,虏贼北犯,便是不可避免之局。明府与我,还应早作应对才是。”

    “当下韩督护与虏贼刘胤相持于沃干岭。我部兵力倍于虏贼,虏贼又如何北犯?”辛彦虽然震惊于虏贼公然派遣探子前出至州境之内,不过对于李延炤所讲虏贼北犯,却觉得是危言耸听。

    “韩督护所部之前尽迁陇西之民。麾下军卒怙恶之人不少,在迁移民户过程中,颇多抢掠杀戮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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