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堂闻声行出一位老仆,躬身领命,而后便来到刘季武与陶恒身前,道:“二位随我来。”刘季武与陶恒对视一眼,而后又看了看在几案后闭目养神的辛太守,两人双双站起,而后跟在那辛恪身后缓步行出。
待得两人出了郡府大门,估摸着走远之后,坐在几案后面的辛太守猛然睁眼,怒道:“好你个李定东,给本府君丢来个什么样的烫手山芋!”
一边愤愤然地大吼了一句,太守又将书信翻过来,上面语焉不详地写着一句话:“蛋鸡可留,勿杀之取卵。府君明鉴。”
“你也知他烫手,何故陷我!”辛太守起身在屋中反复踱步,而后愤而转过屏风,便向着后堂行去。
半日之后,先前押来的财货业已清点完毕。辛太守便为刘、陶二人签发了堪合,而后两人便带着手下士卒向令居方向返回。又过了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樊掌柜便在秦大勇、崔阳的押送下到达郡府。辛太守看着李延炤给他扔过来的这个烫手山芋,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辛翳令左右士卒将囚车打开,放这位樊掌柜出来,而后将他带到堂上,屏退左右,拿出李延炤交付给他的卷宗副本中的供词,而后问樊掌柜道:“这份供词,可是你自己所犯之事?李司马可曾为难于你?”
樊掌柜拿不准这位郡府太守与令居县那位司马之间的关系,因此听闻他问话,也有些迟疑。思忖一番之后,还是俯身下拜道:“这供词确为小民供述。李司马不曾为难于我,只是小人一时猪油蒙了心,犯下如此大罪,恳请府君宽恕……”
“勾结军中将佐,以次充好,倒卖军粮牟利!你可知你犯的是何种罪过!”面对着樊掌柜那轻描淡写一般的说辞,辛翳心中却也是有些恼怒,当即便出言斥道。樊掌柜听闻辛翳这番话,一时汗出如浆,战战兢兢地伏拜于地,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百三十九章 财货归处()
李延炤不知辛太守此时在郡府之中是怎样一种愤愤然的模样。他只知眼前一事让他感到颇为棘手。那是一种幸福的棘手。
先前押解樊掌柜去往郡府时,李延炤亦是令刘季武先行押运了半数自樊掌柜那里抄出的资材。若辛太守短视,想要吞掉这些资财,只要一刀将樊掌柜杀了,旁人自然不会置喙。而与樊掌柜有利益纠葛那些人家,也势必将这笔账算在辛太守的头上。而若是辛太守能够看得懂李延炤的规劝樊掌柜为他所用的话,那这半数的资财,便是辛太守卖给他的一个人情。
反正先前那樊掌柜也言道愿出一半资财买自己一家人的命。现今此话兑现。只是李延炤得了好处,辛太守卖了人情。这样一来,对郡府与令居县都有好处。
唯一对此事感到愤怒不已的。估计也只有那些与樊掌柜有交情,并能从他那里得到实惠的令居本地士族了。只是樊掌柜此次犯事,证据确凿。便是那些人闹起来,李延炤也丝毫不怕。别说国法,便是营中兵士的口水,也能淹死这帮贪赃枉法的人。
剩下的一半家财,除去粮仓中那堆积如山的粮食,财货等皆是被李延炤转移到了县府之内。自那之后,不管是李延炤部下的兵卒,还是县府中那些差役,自县府前院过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地盯着那些箱子看上几眼。财货眼。这话在什么时代都是一条百试百灵的经典谶语。
眼见那伙人一个个都是这样一副贪恋财货的模样,李延炤倒也深刻地懂得堵不如疏这个道理。他在午饭过后,将全部人都集中到前院之中,然后打开一口箱子。箱中珠光宝气,尽是那些价值连城的财货。李延炤对众人道:“我也知大伙这些日子辛苦。今日我权且擅自做一回主,将这箱财货打开,每人都可以上来拿。”
李延炤话音方落,下面已是响起一阵倒吸凉气之声。李延炤看着见猎心喜的众人,又沉声道:“不过有言在先。此番拿过之后,我不计较你们每人拿了多少。只是箱子再次盖上之时,便不准再拿。若有人再拿。不管是谁,我都会将他明正典刑,以正效尤。都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众人个个神情振奋,声震云霄。
李延炤背过身去,而后道:“上来拿吧!”话音方落,他便听得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以及那口箱子处传来的嘈杂喧闹声。李延炤强忍住想要回头看的欲望。过了半刻钟左右,当再也听不到箱子处传来一丁点的声音后,他回头去看,那口大箱子也是基本见了底。再望向队列,几乎人人胸前都塞得满满当当的。两手也皆是鲜有空闲。唯有刘季武神色坦然,两手空空。
刘季武身旁的陶恒手上也只拿了几件财货,此时神态也是颇为纠结。李延炤心知陶恒自陇西随冯定逃来,没有丝毫财货傍身。即使是下个馆子吃顿饭都不大舍得,倒也不觉有异。只是刘季武分毫不取,颇令他感到意外。也在心中对刘季武的评价又拔高了几分。
李延炤优哉游哉走到那口大箱子旁,而后用力将那箱子盖上。转而向刘季武问道:“季武,你为何不取财货?要知过了这一次,可就再无机会了。箱子一盖,再取分毫,便是罪。”
刘季武垂下头道:“我自然知道。只是司马要用这些财货去做大事。我身为司马部下,自当为司马分忧。我自愿不取司马将这些财货,都用到该用的地方去!”
李延炤听闻刘季武所言,却眉头一挑,来了兴趣。他踱着步来到刘季武左近,开口问道:“季武,你知我要拿着这些财货去做什么?”
刘季武点点头道:“末将妄测。司马将使这些财货,去兵甲武备,以强我县之兵。或去开垦荒地,打井挖渠,造福小民。若末将所测有误,也请司马莫要责怪。”
李延炤哈哈一笑,点了点头道:“季武所言不错。这些财货,若是任由我来支配,我确将作此用!知我者,季武也!”
那些拿了财货的士卒差役闻言,却都有些惶恐不安地看着李延炤与刘季武二人。李延炤倒也看着他们,言道:“李某既然出言,就绝无反悔的道理。大伙拿去的财货,依然可以据为己有。只是若此后,再发现有谁擅自拿取这些财货,李某决不宽贷!若你们之间,为抢夺这些财货起争执,双方皆斩!我言出必行。诸位切莫抱有一丝侥幸。”
“谨记司马之言!”听闻李延炤所言之后,这些士卒差役们纷纷出了口气,而后齐声道。仿佛生怕李延炤反悔一般,待得李延炤一转身向着正堂走去,院中这些人便一哄而散。各自去找地方存放自己所拿的财货去了。
李延炤行入正堂之内,而后在几案上翻翻找找。直到找到记载那箱财货的账册。翻开看了看,再次确认无误之后,他便拿着那本账册,直奔伙房而去。
院中诸人皆已散去,只余刘季武一人仍在院中坐着。看到李延炤拿着一本账册奔出来,刘季武起身欲相问一二。然而想了想,便也会意。于是又坐了回去。
李延炤看着那本账册在炉膛中化为灰烬,方才走出伙房。而后到院中,拉起刘季武。两人一同向着正堂而去。待进了正堂,刘季武便开始向李延炤询问这些财货具体的使用方法。两人计议了一番,一直讨论到日薄西山,方才讨论出了一个初步的意向与方法。
李延炤对刘季武这种放弃私利来表示忠诚与的方式也倍觉感动。因此对刘季武已没什么可以相瞒。两人一时各出良策,那初步的意向和计划,便在两人各自的智慧下,变得逐渐完善起来。
李延炤第一步,便是想要召集县中的匠人。而后集中起来从事手工业生产,并由县府支给一定报酬!当吸引到足够多的匠人之后,再根据各人手艺好坏,予以评判,并由此定级。不同的人,将会因为自己手艺的程度而领到不同的报酬。必然手艺精湛的,报酬就高。手艺不济的,报酬就低。如此一来,自然也能够杜绝一些好吃懒做的人进来混日子,也能够调动匠人们精进手艺的积极性!
眼下虽然只是初步定下了一个意向。然而李延炤却已仿佛是看到了这件事的走向。这是他在这个时代中,第一次为自己未来的规划,所踏下的坚实脚步!诚然财货眼。李延炤大可拿着这些财货享受一番。然而经历了那么些事情,他却依然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心。
便让这些财货,用到他们最该去的地方!李延炤望着满院子堆积起来的财货,心中不无坚定地想到。
第二百四十章 新任县令 上()
【92zw】 接下来,李延炤又用了一个来月,将令居县中那些前次在金城之役中阵亡士卒的抚恤问题落到了实处。
这一个来月,不论是李延炤还是他部下将佐,以及陶恒那二十多名陇西卒,县府中的十几名差役。俱是忙得足不沾地。每日都有牛车往返于县府与周边那些里坊之间。最终每户所得抚恤,也不过两百钱,十来匹布,以及三石粮食。这些财货虽算不上丰厚,不过也足以让这些人家省吃俭用地过上一年。一时间阵亡士卒的家属们,都对李延炤交口称赞不已。
令李延炤头疼的是,这些财货看上去不少。然而这么一折腾之后,所去便已近半。除去窦记粮铺那座占去整个县城足足六分之一面积的粮仓中还有不少屯粮外,抄家所获的那些资财,所剩也不过十几万钱与一堆绢布珠宝玉器等等。虽说这些东西折成资财,仍有二三十万钱之巨,不过李延炤也深知坐吃山空的道理。令居县中千余士卒,数万百姓。无论灌溉工程,修缮驰道,还是制备武器兵甲,处处都得依仗这些资财,眼见各处花销,也支撑不了多久。
李延炤先是拨出了五万钱,将军营西侧一块方圆十来丈的空地规划出来,准备集中县内的木匠、铁匠、皮匠等手工业者,前往这里进行集中工作。毕竟这里紧靠军营,其一是安全有保障,其二,生产出来的军械等物,便可直接运入营中入库,倒也省去来回搬运之苦。樊掌柜那间粮铺如今也已搬空,就等届时这边一开工,所产军器入营,民用器具便可直接运到那铺面中售卖。虽然令居县中购买力有限,不过让那间铺面空置着,不如这样利用一番,好歹有些收入。
尽管各种紧缩预算,建工坊这事,还是有些捉襟见肘。不过李延炤也顾不得这些,只望那些工坊能够尽快开工。毕竟如今冬麦已是播下,来年开春,对农具的需求仍是巨大。
之前郡府曾遣人前来传信,辛太守言及樊掌柜已在郡中安顿妥当,李延炤便遣赵大领了些士卒,将樊掌柜的家眷一并送往郡府。辛府君对李延炤这一次行事颇有微词。不过却也没有横加指责。毕竟樊掌柜的价值摆在那里,如今他去了郡府,李延炤也相信郡府中府君所经营的那些生意,在樊掌柜的帮助辅佐下,必可上一个台阶。
刘赵据有陇西之后,对陇西地区的掌控能力却一直极为有限。如今遍布氐羌部落的陇西,已经实实在在地成一块乱地。氐羌部落如今皆有人质在长安,不敢动手对抗刘赵的这些氐羌部落,开始将袭扰对象放在那些陇西地区的小民身上。之前陈安统治时期,虽然种种盘剥,不过陈安手下倒还算军纪严明。自陈安败亡,刘赵进据陇西以来,这些小民倒是一日苦过一日。
不堪忍受刘赵的盘剥,与氐羌杂胡的袭扰。每每听闻杂胡制造一起起屠村血案之后,这些小民便拿上一切能够拿上的东西,要么前往各地坞堡,成为那些乡中豪宗的部曲荫户,要么一路北逃或是西逃,去往凉州。
天下如今这番态势,居于一隅的凉州成了相对最为安全的地方,几乎成了这些小民的共识。留在本地坞堡之中,尚不知何时将被攻破洗劫。若是能不辞辛劳到达凉州,却真真正正的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基于这种认识下,几乎每月都有数百乃至上千的民众渡过大河凉州境内。金城太守张阆如今虽是召回了先前迁走的那些金城郡民户,然而不少人亲身经历了这场大战,皆已是丧胆,不少人便回到金城。往州中逃亡的那些陇西民户,也多半不愿留在金城。加之金城郡良田也确实有限,张阆面对这番形势,内心中也是感到无奈。
民众们往北而去,首当其冲便是令居县。李延炤派出游骑巡视,但凡遇到逃亡民众,皆向县中接引而来。反正如今樊掌柜的那粮仓中存粮数额仍是巨大,足以养活这些零星逃亡而来的民众,直到他们自己能够产生价值来养活他们自己。
李延炤努力地在自己代行县务的任上尽快将县中诸事务扶上正轨。虽然他正职是县府司马,然而他深知军事问题,都不是独立的军事问题。不论出兵作战,还是据城而守,都需得有一个强大的经济实力作为后盾。粮草比敌军充足,将卒手中的武器比敌军锐利,兵甲比敌军坚固,战意比敌军高昂。那么胜算都将平添几分。
到了十月中旬,郡府来函,先前的张县令已经向郡府递交了辞呈。言及身体有恙,无法再为官。辛府君便亲调了一名县令来,准备接手李延炤暂行的县府事务。以让李延炤专心行使他作为县府司马的职事。
接函之后,李延炤便即刻将县府事务暂时交给刘季武。反正如今县府中事,皆已步上正轨,倒也不须如何费心。他便带着陶恒及其手下那二十来名骑卒,簇拥着一辆马车,前去郡府中,迎接即将上任的新县令。
辛太守再次见到李延炤,却不感到意外。两人行入郡府,辛太守当先劈头盖脸便道:“好你个李定东,自己拿不住的烫手山芋,便往老夫这里丢!”
李延炤躬身下拜:“属下才疏智浅,遇上不决之事,便惟求府君能够明断。断然不敢为难府君。”
辛太守见状,也是笑了笑,道:“令居一县之地,此次战事之中,所受损失却是最为巨大。你能尽心尽力去治理此县,倒也是一桩好事。只不过精力总归有限,我想了想,你还是好生治军,我便给令居再指派一名县令,来治理令居。你二人今后可要通力合作……”
李延炤直起身,微笑道:“属下此来,正是为迎接新任县令。”
“哦?”辛太守也故作惊讶。而后又道:“新任这名县令,正是我家中侄儿辈,讳彦,字抚梁。年中方才去了乡品评议。一众考官皆以为我这侄儿堪任县令。倒也令某大兄很是欢喜了一阵。”
李延炤笑言道:“既是府君嫡亲侄儿,炤自当好生相待,与其一同戮力而为,以期将令居治理妥当……”
辛翳笑道:“侄儿年轻,尚还未曾任事。如今到了县中,定东你可要多多教教他……”【就爱中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新任县令 下()
谈完了新任县令之事,李延炤便将他自己关于下一步的构想讲出来,与辛翳之间探讨研究了一番。所讲多半还是在令居县中开设工坊。而后要将其中诸多产物出卖流通等问题。太守听得津津有味,显然让郡府介入商品流通市场,也使这位府君收获颇丰。对于李延炤又开工坊此事,也表示。
仅凭郡府中那些工匠的生产力,太守眼见已是无法满足日益增多的货品需求。小小一个马具卖到现在,即使各地都出现了仿制品。然而郡府中收到的订单仍然是供不应求。如此一来,若是令居县也能开设工坊,组织人力进行生产,那么郡府中的生产压力无疑将会大大减轻。这就意味着更多的财货收入,太守又怎么可能反对!
两人议了一番,李延炤又突然问道:“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