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侯仲与李显面面相觑,若他们没瞧错,只不过是一步,就是万丈悬崖。等了一会儿,两方都没有任何说话的声音。似乎是早就知道对方会有这方面的疑虑,还没等侯仲张口问,那边就已经笑开了。
“相公可是不敢如此做。可是咱们宫主说了,外人若想过断锁桥,仅此一条路可走。”
“……敢问姑娘,这是生路,还是死路。”
侯仲咬了咬牙,恨透了这种被人耍弄的感觉,却又无可奈何。师傅说,丹心会遗落在外多年的花名册现在就在这妖孽手上。若是不拿回来,恐怕丹心会就会如当年一样,遭受灭顶之灾。想这花名册自康熙年间就落在了朝廷手里,惹得他们一直不敢妄动。也不知道是这老皇帝太仁慈,还是这新皇帝太残暴。雍正一继位,就拿着这名册大做文章。不过是两三年的光景,不管是不是主动资助丹心会的,还是这名册上所写的主力,几乎都被他清了个干净。现下他们丹心会能够东山再起,还真是要托礼郡王福晋的福。若不是因为她身体孱弱要去养病,而爱妻如命的礼郡王也要一起陪同去药王谷居住,估摸着在雍正二年的时候,丹心会早就已经被弄得渣都不剩了。
“相公又何必如此对生死之事如此看重呢?丹心会中人,可都是这般凡夫俗子不成?也罢,宫主说了,不勉强二位相公用此法渡桥。若要离开飞来峰,还请速速离去。再过一个时辰,鬼门可是要关了的。”
虽然这人并没有现身,侯仲站在悬崖这一边听着她说话,竟然可以想像得到这女子的一颦一笑,甚至说话时的那不经意的一挥袖,都似乎在他眼前发生一样。
侯仲猛然摇了摇头,只是不愿意自己心里再去想那个早就不在世上的人。现在满脑子都是她,简直就是像被她的鬼魂缠住了一样。
“师兄,咱们怎么办?”
李显有些慌了,因为当初他们启程的时候,他们的师傅张云如确实是有给他们一幅地图,告诉他们如何找到鬼门。可是人到了悬崖边再要回到之前的那个地方,简直就是难于登天。既然如此,他们原路返回是不可能找到那个可以让他们通向人间的鬼门的,除非他们进离错宫,然后在宫人的引领之下直接从鬼门穿行而过。这么看来,走这断锁桥是唯一的路。
“师兄,别想了。咱们就闭着眼往前走三步吧。”
侯仲一愣,好半天才回过头来看向脸上已经没了血色的李显。这是他们两个人从天岛逃出来之后,第一次听到李显说这么勇气的话。
“两位相公,鬼门关闭的时间还剩下半个时辰。二位可是要想好了,现在按原路返回,或许还来得及。”
那边突然传来不紧不慢的提醒的声音,充满了戏谑。侯仲一咬牙,退了两步和李显站在了一起。
“你不怕么?”
他低声问,李显默默摇了摇头。
“你忘了,咱们从天岛里逃出来的那一天。我说过什么。”
那个李显,就让他死在这天岛吧。
那个时候,他的小师弟一身血污,屹立在船头之上,任这夜风将他身上的血腥味越吹越浓。侯仲却只能够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也是如此。
侯仲点了点头,二人一闭眼。沉稳数了三步,最后一脚也的确踩空了。
坠落的那一刻,侯仲禁不住苦笑了起来。
看来,他们兄弟二人是被这妖女摆了一道,眼见着就要粉身碎骨了。愿赌服输,倒也没有什么好不平的。只是心有不甘,自己还没有把那天岛的岛姬碎尸万段,就在这里没了性命。
正在侯仲这般想着的时候,他的身子突然被人狠狠踢了一脚。侯仲一皱眉,愣是没有睁开眼。突然手上传来的剧烈的疼痛,让他猛地坐了起来,睁开眼睛一瞧,见着一只雪白的靴子正奋力用脚尖踩着他的手掌。当见他醒来的时候,那只脚的主人才缓缓将之收了起来。
侯仲将掌心凑近自己眼前一瞧,整个都青肿了。他一抬头,就见一个半大的小姑娘正朝着她笑。一身雪白,除了身上衣服的纹路缀有红花,头上扎发辫的丝带也是赤红色以外,她连剑带人都是一身白。
侯仲傻傻地望着他,倒也忘记了生气。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
“两位相公可是醒了?这是离世洞,在这洞里最好不要放松警惕超过一个时辰。现下你们已经睡了半个时辰了,咱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赶路,还要如何?快些起来吧。”
“……你……”
侯仲很确定,她就是那个与他们对话的女子。他舔了舔嘴唇,果真见自己的唇瓣干涸得可怕。转头一瞧,李显还在他身边睡着,脸色青白青白的,也不知道正在做着什么样的梦。
只见那小姑娘将视线移到了李显身上,忽然叹了口气,便从指尖处燃起一道由内力铸成的光芒,柔柔软软。转眼间,随着她手指一指,便钻入到了李显的身体里。
还没等侯仲反应过来,李显在一阵痉挛之后,也醒了。
“你们这样不稳的骨骼,丹心会还让你们来这离错宫,可是因为太不受宠,所以就将你们送来送死了?”
说罢,小姑娘咯咯笑了起来。侯仲这才发现,她的手腕上也绑了红绳,红绳末端是一串铃铛。当她笑的时候,铃铛也在跟着笑。只是这笑声,实在震得人发晕。
刚醒来的李显与侯仲默默对望了一眼,心中有什么彼此都明白。小姑娘知道这两个人一定是有故事的人,却根本没那个兴趣打听,见他们醒来了,转身就往山洞里头去。
“姑娘,这,这是去哪儿?”
侯仲不知道哪里来的好脾气,被人这么讽刺又玩弄了一番,竟然一点都不生气。照样是用着温柔的语调问着前头这个白衣姑娘。白衣少女一回头,她的眉眼依旧是笑得弯弯的,就不见有任何平展的时候。侯仲瞧着她的笑,只觉得满心喜欢,又有些恐惧。
“自然是去咱们鬼殿,之前无双会的无双殿。两位相公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见咱们宫主么。跟我来吧。”
她一转头,便又不紧不慢地往山洞里去了。侯仲提步就要跟上,却被李显一把拉住。
“……怎么了。”
就连侯仲自己都觉得惊讶,为何自己心中的不快是如此明显。
“这姑娘……会不会又耍咱们。”
显然之前又是跳崖,又是噩梦的经历让李显有些心有余悸。现在他们这两个外人都搞不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了。说不定这突然出现的笑面姑娘,都不见得是真人。
“……咱们先跟着再说吧。看着离世洞,阴森森的。也不是个什么好地方,不便久留。还是跟着她走吧。再说了,除了跟着她,我们还能怎么办?”
侯仲一摊手,表现出自己的无奈,将心里的那股急躁硬是压了下来。所以待那白衣姑娘再次出言催促的时候,他们早就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尽力跟上了白衣少女的步伐。
六十二 哭面与笑面()
当哭面哭哭啼啼地进來的时候,白术正在自己的卧房内凝神。几里之外,就听到那声音往自己的卧房处來了,索性便规规矩矩坐在那儿等着。
“哭面,你怎么了。”
白术翻身下床,拉开几重纱帘,就见哭面正跪在大厅中央,眼泪噼里啪啦地掉着,在她刚翻新的大理石地面上砸了好几个深坑。白术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有些头疼。
“丹心会的两位相公來了,妹妹一定要去接。苦面大哥不肯,她就一个人偷溜过去了。”
“笑面去的?那倒也好。她经常做这种为离错宫接外人的工作,你又何须担心她。她那身俏功夫的人,想要破她的局,太难。你便放心吧,别再哭了。我心疼我的地板。”
说话间,一杯茶已经转到了哭面面前。她不慌不忙地接住,又小心地用特质的衣袖擦干了泪水,这才端着茶坐到了白术的身边。
“……宫主,你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道白术自己有洠в蟹⑾郑彼桓鋈讼胧虑榈氖焙颍芑岵蛔跃醯匾ё∠伦齑剑醚莱萋啬プ拧2还苁前棕藏玻故窍衷诘陌资酰坏┫肮咝纬桑秃苣迅谋洹
“我在想,待会儿该怎么接待这丹心会的人。”
哭面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水灵灵地瞧着白术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便捧起茶來喝起來。
“我说接待,可是字面上的意思。是真正的接待。”
看哭面这样,白术便知道这几个师弟和师妹又摩拳擦掌地想要报当初的一箭之仇了。她现在就是要他们学会等,既然等得了三年,也就不差这一时半刻。
更何况,她为爱新觉罗弘翊和丹心会的人所开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宫主……属下想要报仇,报那万箭穿心之仇。”
哭面说罢,又嘤嘤哭了起來。只是几声,便震得白术手中的茶水激起层层波澜,也不知道是白术跟着她的声音在抖,还是整个寝宫都因为她的哭泣声而起了共鸣。
“万箭穿心之仇,自然会报。既然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又为何让他们死得痛快。我们就用他们最拿手的那一套,利落干净,不沾血。”
突然白术微微一笑,便站了起來。哭面见状,一个闪身便到了白术身后,跟着她快步往鬼殿处去。
“宫主,您这是要去哪儿?”
“你回去吧,我觉着,笑面已经把客人给带到了。”
转眼间,二人已经行到了鬼殿面前,再有几步,就直接可以进到内里了。白术忽然停下,转头见哭面还是洠в幸叩囊馑迹崛嵊秩傲艘痪洹
“乖,去吧。稍安勿躁。”
哭面愤恨一咬唇,双目含泪间,一个闪身就不见了人影。直到那团黑漆漆的身影不再出现在鬼殿的任何一个角落,白术这才放心进得宫殿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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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说笑了,笑面又何曾与您见过。”
“……在下只是说,与姑娘有几分面善。”
侯仲看着面前这个带笑的少女,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來离错宫内四罗刹之一,竟然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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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那说不定,是相公长得太俊俏,笑面要下杀手杀您的时候,不忍心了。”
少女又笑着回了侯仲的话,听起來是男女之间调笑的话。可是由她说出來,竟然让侯仲和李显这两个男人,有一股不寒而栗之感。
侯仲咬了咬牙,怔怔看着面前的这位可人儿,正愁如何接下这不知道该怎么接下的话的时候,少女突然间洠Я诵δ值纳簟A成系男θ萃蝗灰沧闪宋⑿Γ氯崴扑
“呀,是姐姐过來了。”
笑面所称的姐姐,一定就是离错宫的宫主了。外界旁人津津乐道的众鬼之首。侯仲听到笑面这么说,还往自己身后走,赶忙就拉着李显往旁边退了好几步。一是表示尊敬,二來是和这危险人物拉开距离。
白术赤足踩在光滑的月亮石地板上,倒也不觉得有多凉。她自己本身的温度,可是要比这周遭的冰冷无情之物要低得多。笑面,是这偌大的离错宫里,除开苦面和良清,唯一能够温暖自己的人。
所以,对于笑面的亲密动作,白术从來就不会推诿。
“姐姐,这二位相公等您等了好长一段时间了。笑面陪他们玩了挺久,您要是再不來,笑面可就玩腻了。”
听这话的意思,分明便是白术再晚來那么一时三刻,侯仲和李显就会性命不保。侯仲眉头一皱,无端端地觉得心疼。
“这偌大的离错宫,花鸟鱼虫人,可是随便你玩的。就你最调皮,打主意到两位客人身上了。也罢也罢,便差你跑忘忧庭院一趟,让你玩个够。”
白术这般说着,笑面手上的铃铛便用响了起來。看样子,她是在因为白术的这个提议而欢呼雀跃。
“可是真的?那太好了,笑面这就领命,替宫主姐姐送信去。”
言罢,笑面连人带笑,几个闪身便出了鬼殿。侯仲在旁边听着,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猛然抬起头,就只看到一个白衣女子,戴着面纱光着脚坐在他们面前的王座上。佳人身影,早已是人去楼空了。
今天第一更。
六十三 昔日倩影()
毅康从弘翊那儿状似胸有成竹地走出來的那一霎那,心里就有些后悔了。自己当初虽然洠О鸦八德墒呛腭词悄侵忠坏憔屯傅娜恕H羰枪嬲也坏揭坏惴ㄗ觼砣煤腭赐蚜苏饫Ь常筒桓帽硐值媚前阕孕怕5饺缃瘢憧导抛约何薮酉率至耍缓冒底源沸囟僮悖勺偶薄
这个丹心会的花名册到底是到哪里找,又去找谁找,毅康只是有个模模糊糊的方案,因为当时与之对峙的是白术无疑,东西丢了,自然就是去找她。
可是,又是该去哪儿寻她呢?
想來她一连做了几次震动内廷的血腥惨案,作案手法层出不穷,令人发指。许多人都说能够干出这种事來的人一定是疯了,只有毅康却不全然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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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了摸自己左胸的位置,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一个人走出内城很远了。
此时此刻,正是五月中。夜晚槐树不见鬼影幢幢,只闻满树槐花香。毅康漫无目的地在京城上最热闹的这一条集市街道上缓缓行着,只见轻风吹过,就会带着黄色的槐花花瓣四处飘扬。街前酒窖酿着槐花陈酿,香飘十里;街尾那儿的糕点店也挂上了槐花糕的告示牌。毅康站在这人來人往的热闹之中,只觉得有一种无助感。
好像早在三年前,自己的灵魂和心性早就已经被人狠狠抽离开了这个身体。现下自己是被什么样的心境给灌满了,他也搞不清楚了。
正在他恍恍惚惚,看着这些欢乐的人群迈不开步的时候,一对小情侣的对话却钻入了他的耳朵,带着几分似曾相识。
那女子笑嘻嘻的,银铃似的笑声,间中还会有几声铃铛的声音传來。
“阿航,我想吃这个。”
红线指了指被货郎扛在肩上的糖葫芦串儿,带着近似于一种欢喜的尖叫的嗓音朝着沉默的阿航嚷着。
平日里陪伴在吴放身边的阿航不多笑,可是对着这个小女孩,他总会时不时地露出些笑容。红线话音刚落,他便点了点头,给了小贩一些银钱,取了三四跟糖葫芦,都是给红线的。
红线满足地咬了一颗在口里吮着,歪头细细打量着阿航,便将手里吃了一半的糖葫芦串递到了阿航嘴边。
阿航起先摇了摇头,不想吃这酸酸甜甜的东西。谁知红线一嘟嘴,便让他改了主意。再递到他嘴边的时候,他一口咬了下去。
红线笑了,明目皓齿。趁着她弯的像月牙一般的眉眼,很是好看。
“好吃么?”
“……好吃。”
阿航咀嚼了几下,便囫囵吞枣地将这糖葫芦吞了下去。对于所有的男人來说,这东西可真不算是好吃的范围。可是,只要红线喜欢,他便满意。
毅康眯着眼瞧着阿航和呆在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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