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君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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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君尽欢-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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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拿酒过来。”

    虽然已经喝了好几盅,他却依然清醒得很。那些过往云烟,忘不掉又抹不去,时时刻刻潜伏在他的记忆周围,就等着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虽然毅康是这么吩咐,这一次阿宝却没有动,甚至于一点脚步声都没听到。因为这太过于安静的沉默,毅康心里忽然觉得莫明的烦躁,忍不住便又吼了一句。

    “叫你去拿酒!没听到么!!”

    “……拿什么酒?礼郡王府里的酒都被你这几天喝光了。你阿玛倒是对这种事无所谓,可你总要给你玛法留些吧。”

    突然间,在毅康房间内响起的竟然是玉宁的声音。毅康赶忙站起身子,晃了几晃,几乎要倒下,不过还好最后还是站稳了。他一抬头,果真见自己的母亲正被早春扶着站在门口。

    “额娘……”

    别看他平常有多横,就连自己的父亲都敢吼上几句。可是他却对于玉宁向来都是敬畏有加,只要玉宁一皱眉,他就不敢妄动。而现下,玉宁冷冰冰的一张脸,更是让他没来由地紧张。

    “嗯,你还知道有我这个额娘呢?本福晋深感欣慰。”

    说着,玉宁便在早春的扶持之下一步一步走进了毅康的房间,坐到了他面前。毅康被玉宁的话堵得气闷,又发作不得。只好尴尬地站在那儿,瞧着母亲挥退了阿宝和早春,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行了,这闲杂人等都没了。你总可以对额娘说些掏心掏肺的实话了吧。”

    毅康心里一震,还是半天没吭声。就好像是小时候那般,一做错了事,就只顾着低头在一旁沉默,不论父母说什么,都撬不开他的嘴。玉宁侧耳等了一阵,除了听见毅康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以外,其他的什么都没听到,这才又问了一声。

    “你啊,从小就和额娘亲。亲得好像只有额娘一个人伴着你就好,怎么?现下反而越大,就越不愿意和额娘说心里话了呢?”

    玉宁说的倒一点都不假,因为毅康是玉宁以生命为代价生出来的孩子,后来即便玉宁命大,也因为内里不曾调理的毒气而两眼失明。这件事从毅康懂事开始就知道。他不仅明白母亲有多爱他,也很清楚父亲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将他们两母子遗弃在了药王谷五年之久。这也是为什么毅康从来就不和允鎏有多少和气生财的时候的原因。

    所以当毅康听到玉宁这么说的时候,心里的那点坚强瞬间就土崩瓦解了。静静坐在那儿的玉宁忽然就觉得被人紧紧一抱,偌大的一个七尺男儿竟然就这么埋在母亲怀里哽咽起来。

    “孩儿不孝,让额娘挂心了。”

    玉宁微微一笑,一手捧着毅康的脸,一手抚摸着他的发辫。

    “傻瓜,哪个母亲不是为自己的孩子想的?操心这种事,就算是你做得再好也会有,你自然不必为此道歉……毅康啊,其实之前你阿玛与你提赐婚一事的时候,你反应那么大,额娘便有所感了。是不是……你有心上人了?”

    毅康无言,只是点了点头。玉宁沉默了半晌,这才继续问道。

    “……那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是怕阿玛不允么?”

    提到这件事,毅康就不由得一阵心酸。忍不住便将玉宁的衣袖抓得更紧,这样的力度让玉宁彻底感受到了毅康的痛苦。毕竟是母子连心,毅康这么疼,她也跟着疼。

    “……她是江湖中人,在咱们相遇的时候,我从来没提过我的身份,她也不曾问起。后来,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哪里都找不到……”

    玉宁静静听着毅康的叙述,忽然眉间一动,想到有一晚上毅康匆匆忙忙回到家里,便与正好应酬回来的允鎏大吵了一架,差一点就将整个大厅都夷平了。等到玉宁收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那里早就已经人去楼空,只有允鎏一个人孤独地站在大厅内东倒西歪的废墟边上。那天晚上过后,两父子就一直冷战着,谁都不退一步,过了好久二人才有所缓和。却谁都不愿意再提那晚的事情,既然两个人都不说,玉宁也没办法知道他们二人争斗的真正原因,自然也就随他去了。

    可是现在想来,说不定是与这个女人有所关联的。

    “……你有一天晚上,回家与你阿玛大吵了一架,家里房子都差点被你拆了。可是就与这女子有关?”

    毅康身子轻微一震,又是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之后你不愿意再提,是因为找不到那个女子了。怎么?又有她的消息了不成?”

    玉宁抱着自己的大儿子,柔声问着。不觉间还会轻轻拍打着毅康的背脊,就好像当初他们二人在药王谷生活时,玉宁哄毅康入睡那样。在这温柔的节奏中,毅康痛苦的心似乎也得到了些微的缓解。柔软的语调让毅康不自觉间渐渐堕入到了回忆之中。

    “……她死了。那个女人说,她死了……弘翊都知道,他瞒了我三年,却什么都知道……额娘,我心好痛,感觉是被人狠狠剜了心去,这里的空洞怎么都填不满……额娘,您告诉孩儿,孩儿该怎么做?孩儿该怎么办?”

    毅康的声音忽然被一阵若有似无的呜咽吞没,玉宁这一次再也没有说什么,不仅没有问,亦然没有答。只是默默地抱着毅康,好让他在最脆弱的时候,多少还有一个最为亲近的人可以依靠。

二十三 离错宫() 
昔日飞来峰,今日落魂崖。

    不管是经过多少年的风吹雨打,在这鬼斧神工的崖壁之上总是会矗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宫殿。晶莹剔透,如若是从九天秘境堕落人间一般。然而,江湖中人都知道,这并不是什么传说中的琼楼玉宇,而是曾经车水马龙的无双会。

    自从血雨腥风在此飞来峰之巅刮起之后,这里就成了万鬼恸哭的地狱阎罗。所以之后盘踞在这里的离错宫将飞来峰三字改为落魂崖,旁人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只是令人惋惜而又心中畏惧的是,江湖之中少了个和气生财的无双会,却多了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离错宫。而现今离错宫中的宫主白术之所作所为,现在想来,似乎和当年的无双不差分毫。

    这一夜,已是月圆。

    久无人烟的落魂崖因为这月圆之夜而多了几分人气。

    “爹爹,女儿回来了。”

    清冷的声音落在这空荡的冰室之中,竟然有了几分温暖的味道。站在冰棺前的男子梳着前朝的发辫,与白术一样,亦是穿着一席白色的衫,他虽然没有回头,话语之中,却尽是慈爱。

    “夭儿,回来了?”

    话音刚落,男子这才转过头来望向石阶之下的女子。白术轻轻点了点头,慢慢走上了乳白色的石阶。曾记得小时候她最不喜欢的便是这冰室,实在是阴冷得吓人,相比之下,还是司南谷的百草落花更能够得她喜爱。可是现如今,一切都变了。

    昔日的司南谷已经被她重建成了鬼面堂,在那里住着的再也不是她满心喜欢的花草树木,而是那些个真正从炼狱之中爬将出来的魑魅魍魉。现下她不觉得冰室有什么,反而是真正厌恶起司南谷。就连想一下这个名字,都会让白术感到一丝恶心。

    “……夭儿,你怎么了?”

    无月走下台阶,见到女儿眉头轻蹙。心里就泛起一阵疼,他不由分说地将白术的左手轻轻拉过,三指扣其上,不过片刻,便被白术不着痕迹地躲过去了。

    “爹爹,女儿没事的。只不过在这冰室里呆着,总是不舒服……母亲如何了?”

    白术微微一笑,冷艳精致的脸孔上总算是多了几分天真烂漫的味道,可是这一丝清风拂面的温馨顷刻之间便又转瞬即逝了。看在无月眼里,实在是不甚惋惜。

    “你母亲回复得还算不错,至少七经八脉都有起色。虽然说还要在这里呆一段时间,但是好歹是往好的方面发展了……夭儿,你也不必太过于介怀。三年以来,你让自己受的那些苦,为父看着心疼啊。”

    无月言罢,便侧身瞧向了自己的女儿。只见白术依旧是一幅清冷的模样,明明是听到了他的话,却不做任何表示。无月比谁都清楚,白术心里到底有多么深重的仇恨,这样的仇恨感早就已经无法用三言两语化解了。

    “……女儿受的那些,根本就不算苦。那是女儿的报应。是女儿错信了人,才会让无双会有此等灭门之灾。所以,这三年里不论是受了些什么,只要是能够为兄弟姐妹们报仇雪恨,都不算什么。”

    白术嗜血一笑,已经说明了所有。无月摇了摇头,也知道多说无益,便又将注意力放到了沉睡中的无明身上。冰棺之中,无明静静地躺在波光流离的天池水中,可是身上却并没有被浸湿。明明是这么一张平静沉睡的面孔,看在白术眼里,却莫明地会染上赤红的颜色。大概那一晚的血腥,已经将她脑子里所有的记忆都染上了这样的红。

    三年前的记忆,因为她再碰到那个人,再想起这些事而忽然涌了上来,抑制不住的悲痛与怒火烧得她整个人的血脉都将要崩裂。突然间,白术的额间隐隐出现了妖媚诡异的红色藤萝纹,这样妖冶的红色竟然还照亮了透明的天池水。

    “夭儿!”

    无明一惊,伸手便要去点白术的两处大穴。可是已经游离在走火入魔边缘的白术哪里会乖乖就范,尚存的一丝理智只不过是用来压抑住自己召唤出弱水剑的冲动罢了。她身子轻轻一闪,只留下些许残影在原地。

    无月双指并拢,凝聚了一些剑气在指间。虽然于心不忍,却也知道现在不下狠手,等到白术这样的状态拖得越久,自己就越没有办法制住她了。

    “夭儿,莫念,淡忘!”

    无月一边用剑气截住女儿后退的道路,一边心急如焚地念了这几句口诀。无双心法,亦正亦邪。心静如水者用之,可修道成仙;狠厉杀戮者用之,亦可变成魔障修罗。自古以来,向来是两者不可兼得。或为无双生,或为无双死,或为无双成痴,或为无双成佛。当初无明在竹园救无月与玉宁时,冒死使出幽冥三击而被得道高僧制住,也算因祸得福,划掉了不少累积的戾气。但是却是以忘记了关于无月的前尘往事为代价,修成了无双心法。

    本来无月与无明夫妇俩传授夭夭弱水剑法与无双心法,就是看重这孩子本性纯良,如水晶一般晶莹剔透,让人欢喜,大有修道成仙的势头。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竟然偏偏让她碰到了那样的惨事。歪打正着之下,她是修成了无双心法没错,却是在霎那间变成了十殿阎罗。弹指一挥间,便可以云淡风轻地要了数百条人命!

    是忧,是喜,是缘,还是孽。

    无月已经不知道了。

    他现在拼尽全力所做的,无非便是每一个父亲都应该做的事情。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护好自己女儿的周全。

    “夭儿!”

    眼看着无月的步步紧逼,正反其道而行之。白术额间的藤萝纹路越来越清晰,就连她褐色的长发颜色都在渐渐变淡。无月心中禁不住升起了一丝绝望。

    忽然,他放下了手臂,卸去了所有防备。可是白术却已经难以压制住心中的魔性,她手中内力明明是指向自己深爱的父亲,脸上却是面无表情,除了那一滴突然落地的泪,似乎在证明着什么一样。

    正在这时,闭上眼睛准备接受女儿这一击的无月只觉得逼到自己面前的戾气迎刃而解,忽然就没了踪影。他奇怪地睁眼一瞧,却见一戴着半边面具的黑衣男子正将白术抱在怀里,而他可怜的女儿,正眼角挂着泪珠窝在那男子怀中睡着。

    “……你也回来了。良清。”

    无月一怔,禁不住对险些要放弃自己,放弃夭夭的做法感到汗颜。良清还是如平常一样沉默,他定然是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却什么都没说,甚至什么都没有评价。

    只是点了点头道。

    “宫主说要回来一家团圆,可是因为今天是月圆之夜,我不放心,便来瞧瞧。”

    “哎……把夭夭放这里吧。”

    无月闻言,转头带着良清走到了冰室的另一处闭关处,内力凝于右掌之中,那一团白气轻而易举地就将一边的石门机关打开了。赫然现于二人眼前的,是一间所有家具用品都是由寒冰雕琢而成的卧房。

    “不如就将夭夭放这里,那边的寒冰床有调理功效,自然会慢慢辅助她疗伤。这个地方,总比司南谷要强吧。”

    良清无言,只是听从无月的指令将昏迷中的白术放在冰床上,顺便为她擦去了眼角的泪滴。这才与无月一起将石门关闭。两个心系无双会,心念白术的男人,看着这闭关室的大门渐渐在自己面前关上,一时间相对无言。

    半晌,便听到无月说道。

    “你回去吧。这里有我替宫主与少宫主把关,你们就不必担心了。”

    良清看了无月一眼,倒也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反倒是立马俯首行礼,尔后便默默告退了。留下无月一个人,守着自己的妻子与女儿,却依旧孤独。

    ……

    闭关室中,白术不断地在沉睡之中做着噩梦。无数个记忆片段从她的脑子之中一一闪过,突然白光一闪,一切都好像是听到了谁的号令一样突然间有序的排列起来。就这样,她在自己并不自愿的情况下,回到了三年前,再一次亲历了那些她不愿意再想起的陈年旧事。

    赫那拉毅康,这个让她爱恨交织的名字,再一次让白术落泪了。

二十四 上元初识() 
雍正四年,正是江浙海神庙落成的年头。说来也奇怪,自这个庙宇建成之后,江浙海盐一带钱塘江水患确实是小了许多。必要的时候,当地的官员只需要让沿海居民往内地搬迁几里地便可。损失还是有,却没有康熙年间遇见的那么大了。

    旁人都说这真正是神明庇佑,说得人多了,就连雍正自己都有些相信了。

    雍正五年,是五谷丰登的一年。各方捷报频传而来,让雍正喜笑颜开。正巧又碰上了上元节,皇帝突发奇想,就准了内城里的皇家子弟在那一天出皇城门参加各种民间活动,重在与民同乐。更是大赦三天,举国上下一片欢庆之色。

    毅康与毅恩,灯草与妲娜这几个知己好友就在这一天结伴而行,一起去了城东头的月老庙。之所以来这里,都是因为毅恩向两个小姑娘说了允鎏与玉宁的故事,据说毅恩的阿玛与额娘当初并不投机的时候,两个人的名牌就在这月老庙上机缘巧合地缠在了一起,怎么都分不开。刚开始灯草还不信毅恩的话,可是一经她自己的阿玛——玉风——证实之后,自然也就深信不疑了。

    “走,走,你们快点!”

    灯草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走着,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居然健步如飞,比后面这两个少年还要走得快。毅康一皱眉,不解地望着一旁的妲娜问道。

    “灯草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也不见有什么事情让她这么积极的。”

    妲娜用手绢一角轻轻捂嘴笑道。

    “今天灯草妹妹可是牟足了劲来求段好姻缘的。至于那人是谁,暂时还不能和你说。这是姐妹之间的秘密。”

    二人正在说着话,就听到毅恩在耳边叫开了。

    “灯草,灯草你去哪里啊!别乱跑,小心走散了!灯草!”

    毅康回头去看,正好见到自己的弟弟往人群里钻。他忽然想到了母亲的叮嘱,赶忙便也跟了过去。没有走多远,就见着了毅恩与灯草的身影,似乎还在和一个人说着话。

    莫非这么巧,出了内城还能够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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