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罢膳食,贾赦问起邢德全这些日子有何安排,邢德全答曰亲自规整购置的产业。
胤礽和胤祉闻言亮了眼,一起去瞧贾赦。
贾赦抗不过儿子们的眼神,又想起正好可借此避开正月十一去张家,便开口道:“我过两日得去见些人,到时候送你外甥过去跟着你见识见识。”
想到正月十一是什么日子,邢德全瞅了眼贾邢氏,被瞪了眼,讪讪的去看胤礽,被并肩而坐的两小笑眯眯的看着,忙转回眼看他姐夫,点头应下。
正月初二是外嫁女儿归宁日,贾政再不高兴也得端了笑脸携贾王氏带了贾珠元春同登王家门,一家人给王老爷子拜了年,王老爷子留了贾政贾珠说话,贾王氏便带着元春去了后宅。
今日王子腾同妻女去了岳家,王子胜之妻娘家远在金陵并未归宁,这一日的家事便是由她操持。
贾王氏在娘家的时候倒是同这二嫂关系不错,只是这回王陈氏待她却是淡淡,她也晓得因果,只是两人之间着实疏远太久,一时间也不晓得要怎样哄了人消气。
元春却擅察言观色,又机变得快,且有贾史氏这几日着意调教,倒是哄得王陈氏对她们母女开了颜。
只是让嬷嬷带着元春去稍事休息的间隙,王陈氏握住胤禩的手低声吩咐他莫要太过相信贾王氏母女,道说这等机变长袖善舞的人遇上了便恭敬着相处,千万莫要同她顾念什么亲厚,要晓得,这样的人最是心狠。
胤禩听着王陈氏的话只觉心里不舒坦,口上应着,心下翻滚着往事前情,不由得有些恍惚。
贾王氏经了一回事长进不少,虽因着贾珠读书的事儿心下焦灼难忍,到底忍耐到今日归家,听侍从报说老太爷请了姑爷和表少爷去歇息,便辞了王陈氏,急急去寻王老爷子说话。
瞧着贾王氏拧着眉头道说心中隐忧,王老爷子听得直叹气:那松瑶书院敢弄出那等阵势,背后定然有人扶持,请的座师也是成名文士,如何会做了那等于名声有碍之事?他刚刚看过贾珠的文章,晓得这个外孙性子敦厚,是守成的料子,让他在松瑶实在辛苦,不若在寻常私塾来得自在,左右这松瑶书院再是风华无双,科考会试却是不会变的。
只是王老爷子也晓得自己女儿的性子,索性直言否定贾王氏的揣测,再三嘱咐她要好好同贾政说道此事,切记不可攀扯旁人说嘴。
贾王氏口上应了,心下却有些憋气,回府路上几次想同贾政分说,又怕哪里措辞不妥惹了他不悦,想了想还是觉得该先同贾史氏商量个章程,虽然她们婆媳不对付,她也清楚贾史氏对她的一双儿女是真的好。
贾史氏孤孤单单的呆在家,想史家比她年长的亲族皆已故去,她已是回不得史家,而她的敏儿远在江南,已是多年不得相见,抚弄着林家年礼中那条贾敏亲制的抹额,眼神哀凉:养儿方知父母恩,偏她没福气,两个儿子却一个离了心,一个到现在也没正经聪明起来,唯一贴心的女儿也不在眼前……
正暗自哀戚的时候,听闻贾政一房归来,贾史氏忙唤了人进来,抱着元春心肝儿的唤了一阵子。
贾政在屋中坐了片刻便要领贾珠去书房说话,贾史氏道说几句莫要累着孩子,便不再说,而贾王氏再是心疼此时却也不好阻拦,只能强忍了。
打发了元春去换衣裳,贾王氏觑了屋中无旁人的时机,将心中所想直白说与贾史氏,虽立时被喝令住口,却也未得旁的责骂,她做贾史氏的儿媳妇已近十年,见此便晓得贾史氏已信了,总算松口气。
贾史氏口上虽只道让贾珠好好休息,养好身子才是正理,心下却千回百转,只是松瑶书院去不得,何处又能让她的孙儿志愿得偿?
心里记挂着事儿,贾史氏这一夜睡的并不安稳,翌日早起听侍从报说老爷太太并少爷姑娘来请安,忽的记起贾赦身上的爵位是有国子监荫生的名额的,正好以之试一试那孽障究竟意欲如何!
且待她打听清楚再作计较,贾史氏冷眼看着正向她行礼的儿孙:她有的是耐心,总不至于等不了这几日。
莹曦是去年生日后才开始学习刺绣,现下正学到描花样,贾邢氏近日事多,有些人家并不好带着莹曦去,记得贾赦提过梅姨娘一手好针线,便让陈嬷嬷带着莹曦往梅芳处走动。
莹曦本就同胤祉要好,梅姨娘这里也是常来,倒也不拘谨,瞧见彩纸便问是做什么的,听过人胜节要用的彩胜的制法,便起了兴趣。
数过猪、羊、牛、马日,到了人胜节这日,莹曦制的彩胜已可分挂装饰几室屏风。
这一日京中皇亲臣子不拘职位都得了上赐彩胜,贾政在荣禧堂感激涕零的接了赏赐,而给贾赦一房送彩胜的倒是熟人,何良这回并未多言,亲手托付了水泱给胤礽的匣子,便退到同来之人身后。
何良几次寻胤礽都是送水泱的书稿,这回的匣子瞧着却是轻飘,众人都是好奇,胤礽亦然,将紫檀匣子小心的放在桌上,慢慢打开。
乾元殿里,水郅瞧着水泱笑:“你的那套百雀朝凤琉璃灯盏给了琏儿,倒是舍得。”水郅自觉并非吃味,只是担心若不出言阻止,他在水泱幼时精心给人准备那些玩物怕是过几年便要都入了旁人的私库!不说那琉璃盏,就是那紫檀盒子也是精制了镂空的,他的希祉倒是舍得!
水泱将灯谜最后一字收了笔,晓得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好,只能用他父皇感兴趣的事儿让人撩开手:“父皇,您刚赏我的那套山水琉璃盏,我明日取了与兄弟妹妹共赏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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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正月初八顺星节;待入夜后天上星斗齐聚,各家都在院中祭拜“星神马儿”,燃起花灯。这花灯却是盛了油脂的各色杯盏;便是穷苦人家也要供上九盏;以便求日、月、水、火、木、金、水、罗侯、计都这九位流年照命的星宿看顾来年。
作为这府上的老封君;贾史氏处的物件自然是花团锦簇的金贵祥和;偏一室人各有心思,无趣得紧。一室人枯坐着待那灯花燃尽;敷衍道过吉言;贾赦便捞过女儿领着妻子离开。
贾史氏瞧着贾赦等人的背影,无法略去心中的失落,她终于明白自己已经失去这个儿子了,如此也好,今后不管她如何布局筹措,她都不必再有再有愧疚!
今年是贾赦一房头一回自家人一处过节,贾赦早吩咐了贾邢氏怎么热闹怎么来,各色物件儿都备得齐全;待一行人回了自家院子,一百零八盏琉璃灯中盛好调和了香薰的芝麻油,供放在香案上,只待点燃。
胤礽跪在贾赦身边,默念着为前世今生所有挂在心上的人的祈福之词,虔诚叩拜。
九重天上无名境界,神仙洞府太虚幻境中一阵震荡,待众人惊疑定身,正在薄命司中炼制书册的仙子瞬间花容失色:那贡在炉上的炼册法宝竟碎成一抹齑粉!晓得此间掌事仙子警幻对这名册如何重视,炼册的仙子不敢叫她知晓,幸而这等法宝非唯此一件,忙去寻了与警幻同为掌事仙子的可卿讨情。
可卿仙子安抚了幻境中众人,方寻着警幻仙子的传音而来。
入得法阵,见警幻仙子侧卧琼榻,痴痴的看着贡在星辉盆月锦缎上的七色宝玉,可卿仙子无声一叹,踏前一步,道:“警幻姐姐,明日便是玉皇会,可还要请诸位星君至此境一观?”
警幻仙子眼神仍落在那玉上,曼声道:“可卿,你如此问我,可是心尤不满?我晓得让你下界助神瑛侍者历劫是委屈了你,是是托生为那凤影之女,沾染纯然仙灵之气,对你亦是大有好处。”
“……妹妹谢过姐姐好意,只是,姐姐这般算计那凤影,便不怕凤君、阎君生恼?”可卿仙子心无波澜,再福一礼,却将幻境诸人心中不安问出。
“凤君既是下界历劫,便该当试过九九八十一难,你我也是好意,不是么?”
闻听警幻所答非问,可卿柳眉微蹙,抬眼只见警幻看她的眼神似笑非笑,然那周身威势却比上回见时更胜几分,心下自是忌惮,更添隐隐不安:她二人境界本是相近,故此得以共掌此间,如今,警幻修为已远胜于她,此遭下界之行怕是避不开了。
见可卿垂首不语,警幻收回眼神,挥手让九重雪纱落下,缓缓起身,道:“我早与诸位星君说过于此境闭关,你等无须忧心。”
可卿应下,待退出法阵回望,只见一团迷雾,念起早时炼册仙子的禀报,便往薄情司而去。
祭拜过星君,贾赦便撵了诸人去换了衣裳,待几人匆匆归来,供奉了花灯的香案已被粗使婆子抬入屋中。
自那日制彩胜得了乐趣,莹曦愈发喜欢自己亲自打理些简单琐事,早同贾邢氏讨了散花灯的差事。
若是贾邢氏初时备下的薄瓷小盏,随着莹曦玩乐倒也罢了,今日换了这琉璃盏,更有一百零八盏,胤礽胤祉恐她累着,只得起身任她调遣捧盏排布。
胤祉刚刚布过二十余盏花灯,就被胤礽往手里塞了盏绘有朱雀的琉璃盏摁回了座位,莹曦早被两人按在贾邢氏身边坐了,现下正眨眼对他笑。
胤祉也不恼,索性挨了贾赦歇着,心下笑一回他二哥可是比自己更宠溺莹曦,便专心去看胤礽在灯火间辗转:胤礽刚刚换的衣衫袖裾宽大,举动间更显风流,而胤礽今生身子康健,习武不过半年便略有小成,手捧由盏仍步法矫健,翩若游龙,观之甚为赏心悦目。
胤礽捧了最后一盏琉璃盏去看莹曦,就见那女孩儿倚着贾邢氏的手臂狡黠的指了贾赦身边空置的位子。
叹一回女儿家的玲珑心思太折腾人,胤礽将玻璃盏放在身边小几上,倚着贾赦听邢德全说金陵风景诸事。
胤祉看了眼胤礽身侧的琉璃盏,转头去看莹曦,果不其然瞧见女孩儿眼中的笑意,想起昨日莹曦问他的‘凤之隐喻’,更确信这丫头的故意,不过,这布置倒也当真相宜。只是,胤祉抿唇偷笑:看来他二哥还不晓得他捧的是凤尊呢。
说过游历,道过家常,琉璃盏中油燃不过大半,瞧着莹曦有些困顿又强撑着要等灯熄,邢德全忽的出声道:“听说莹曦学了琴,今日奏来一曲如何?”
“舅舅,莹曦弹琴不过初学,二哥的琴才是好听呢。”莹曦来了精神,一双眼弯成月牙去瞧胤礽。
贾赦并未听过胤礽抚琴,抬眼去看贾邢氏,见她亦颔首,心下忽的有些不痛快,拢了拢怀里孩子的肩膀,道:“琏儿,今日抚琴一曲可好?”
胤礽想起他在家中几次抚琴皆逢贾赦不在,见他出言,忙应下。
只是此时去胤礽房里取了那珮霄琴倒是麻烦,正好贾赦前几日去公中挑选物件儿做礼时遇见贾史氏身边的婆子说奉了老太太的话来取琴给大姑娘,便顺势从公中那三把古琴中挑了两把,一把令人仔细收了待年后送去江南予贾敏,另一把覆了红绸暂且放在他的书房,此时取来却是正相宜。
恰好今日要祭祀星君,诸人皆沐浴焚香过,屋中又有香薰,胤礽在银盆中净了手,便跪坐在琴后。
挑弦捻抹,清越之音乍然而起,令人心怡。
皇城里昭阳殿中,诸位皇子皇女于太后处宴罢,便携手而来。
这实是诸人首次来这昭阳殿,自然少不得细细打量,见正殿两侧半垂的帷帐后隐约可见层罗书册,年纪小如水汨便好奇的询问那些都是什么书,太子可是都看过?
不待水泱回答,已在水泱左手边落座的水汜便笑了:“小五,太子殿下聪敏好学,此间书册自然皆是读过。”
水泱无心探究水汜言语是否另有他意,亲自为水汜把盏,笑道:“大哥谬赞,殿中书册泱不过得览三四分,另有兵书却是不擅,日后还望大哥指点一二。”
水汜抬眸定定看了水泱片刻,执盏一饮而尽,道:“自然。”
此时此间诸人虽比常人聪慧几分,心思却也纯良,有水泱刻意而为,殿中气氛并不拘谨,清歌抚琴联句猜谜皆玩儿得开心。
因由猜谜,自有胜负,虽水泱拿捏恰当躲过了惩罚,偏诸人皆有献技,哄闹着要他也来。
水泱不好推脱,便令侍从取了管洞箫来,竖箫抵唇,将随着洞箫一并送入宫来的曲子奏来。
太虚幻境中,替了炼册仙子的可卿仙子看着手中碎去的法宝,默然片刻,蓦地转身行至薄命司中空置大半的箱柜后,颤着手拉开夜色幕帘,只见那正中间的一册命批正泛着莹白光晕。
失了神般探手上前,指尖却仿佛被烈火灼烤,灼痛之下可卿仙子回过神来,忙收回手,踉跄退步,慢慢萎坐在地,怔怔的看着那莹白光晕莹莹而跃沾染了架上几本名册,待那光晕淡去,忽的又笑了,挥袖令帘幕如旧,起身径直出了此间。
按弦止声,屋中却是一派静谧,邢德全最先回神,正欲出声赞叹,只见那琉璃灯盏忽的渐次熄灭,瞧着琴案上最后一盏琉璃灯光亮渐熄,胤礽轻声道:“星禧。”
水泱闭目吹箫,众人亦通晓音律,情不自禁投情其间,大公主二公主将自己的琴艺与之相较,惭愧垂眼;三皇子水汶微阖双目,搭在膝上手轻叩的暗合节拍;四皇子水決面无表情垂眼不知所想;五皇子水汨朦胧着眼几乎睡去;唯水汜侧倚软枕凝视水泱,只见在渐暗的灯火环绕中,水泱仿佛耀夜明珠,自有光辉。
在最后一缕火光熄灭后,听到响在近前的“星禧”,水汜勾唇道:“星禧。”他父皇喜欢水泱自然有他的道理,他也不妨走得近些来看一看,这人到底好在哪里!
慈宁宫中宴席已散,各色明珠尚未撤去,太后身着寝衣半卧于棉裘,听着箫声渐低,暗道:这乐声非喜乐,却也不似哀声,恍有几味佛子跳脱之意,又有几分道家随心,却让人不知该如何赞了。
身在李修媛处的水郅听着箫声,唇边却是无奈笑容:他喜琴,方霍二人擅箫,当年三人便争论过此二器何者更美,不得结果,如今他的希祉不过去北静王府一旬便弃了琴学箫……若是让那二人晓得了,怕是可以此笑他一辈子了。
接过李修媛小心的奉上的果水,水郅抿了一口,想起水泱的箫还是北静王府送的,将他收藏的古琴想了个遍,咬了牙选了三把决定明儿一早就赐下去:你们拐了朕的儿子学箫,朕就让你们徒弟学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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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祭过星君;拜毕玉皇,便是正月初十,这一日无甚繁琐祭祀;众人总算是得了些松快。
贾赦同僚好友几人早相约今日小聚,贾赦带了邢德全同往亦早有相告;入了雅间儿见各人皆携了亲族而来自无讶异:独木难支;众志成城才是正理。
樽酒过半,贾赦等人便已微醺;捧茶醒神,瞧着室内另一头玩得热闹的年轻人;一班老人家不由得相视而笑。
更衣归府;贾赦让邢德全在书房等他,自往贾史氏处问安。
祭星之后,胤礽这两日颇觉倦怠,但凡独处或屋中添个胤祉就陷在绵软锦被中昏昏而睡。
胤祉摸过胤礽的脉;不觉有异;只当两人这一遭年节过得欢乐;至今日也改乏了,瞧着他睡得惬意,亦觉困倦,索性挤到胤礽怀里一同睡去。
贾赦本欲将其所虑说与两个儿子,进了屋来,却见两小儿头挨着头睡得香甜,便在床边坐了,细细端详儿子们的睡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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