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们先歇口气,以求能够应付接下来的战斗。他们两个自然也是住进了县衙中,楚清音还是第一次进行强度如此之大的行动,虽说用的是秦景阳的身体,但绷紧了一夜的心神也难免疲惫,脑袋沾上枕头不多时,便很快地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过去,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襄王府。坐起身来看了看床前的沙漏,已是卯时四刻,两个人居然都睡过了转换的时间。
自己也就罢了,秦景阳不是素来早早便起身的么?心中奇怪,楚清音回忆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情,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她她她她怀上了?
说好的体质虚弱难以受孕呢?说好的至少要调养个三年五载呢?怎么才结婚没到小半年就怀上了!而且算算日子正好是两人刚结婚的时候,秦景阳的准头是有多高啊才能这么一发入魂!
再见,悠闲自由的二人世界。你好,充满了尿布片与奶瓶的人生——啊不对,这个时代既没有尿布片也没有奶瓶……那岂不是更糟糕!
楚清音正震惊着,突然听到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映玉出现在门前,见她呆愣愣地坐在床上,立刻惊叫着小跑过来:“王妃!您可小心着点,别动了胎气!”
楚清音:“……”我只是从床上坐起来了而已,这么一个简单的活动能动个什么胎气?
从映玉的唠唠叨叨之中,她总算了解了进一步情况。楚汐音、张氏等人一致认定她如今正处于危险期中的危险期,绝对要万分小心谨慎地对待一切日常行为,杜绝任何可能会导致流产的活动。简单点说就是,除了每日两次必要的散步锻炼之外,她最好从早到晚都坐在床上,一刻也别下来。
得,这下可好,之前还觉得自己在家里闲得发慌想搞些户外运动呢,这回是彻底都成了禁止事项了。不过说起来这孩子也真够命大的,那不靠谱的娘前几天还在上演“套马的妹子你威武雄壮”,也真就没把他给颠下来。
一上午从映玉到赵嬷嬷到楚汐音再到都护府衙的三位夫人,排着队地来到楚清音的床前轮番轰炸,苦口婆心地对她说如今是多么多么要紧的阶段,你千万千万要小心,那副谨慎到极致的态度,就好似她们一刻不看着这里,楚清音就会蹦起来在床上拿大顶似的。已经接受了现实的襄王妃不禁啼笑皆非,赶紧又是许诺又是保证的,只差签下一纸协议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带着孩子作死,才终于令大家满意下来,留给她一个清静的空间去养胎。
一上午就在这些忙乱当中度过了。中午吃过饭后,映玉与银杏一左一右像是挟持人质一样,扶着楚清音在院中慢慢走了几圈,就将她又送回了床上。对此楚清音表示,比起人质来说,放风的犯人可能更符合自己现在的状态。
一天之内大部分时间都要躺在床上,又不许做任何劳神的事情。实在是太过无聊,楚清音便想让银杏给自己念些书听听,但苦于王府中除了兵法军务相关的书籍之外再无他物,只得作罢。天生跑腿命的侍卫统领张述只得再次出马,满城奔走,横扫乌垒城内各大书局,替王妃搜罗大批杂谈与话本。
不过,等这些书拿到手也得是晚上的事情了,所以楚清音还需要靠睡觉来度过这个无所事事的下午。也罢,她想,反正晚上到了边境那边还有一场恶战,就当做为此养精蓄锐好了。
然而,等晚上再度转换到秦景阳的身体中时,楚清音才发现,前线的现状与她的想象简直是大相径庭——别说准备战斗了,战斗早在下午的时候就结束了!
“王爷他亲自带着八千骑兵出城迎击,一箭射死了这支残部的首领。”程徽如此告诉楚清音。长史的声音中带着回味无穷的赞叹,“在下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过王爷如此骁勇的姿态了……果然,初为人父的喜悦比任何事情都能振奋精神啊。”
不不不,从他昨晚的表现来看,我觉得明显是震惊要远大于振奋,楚清音暗想。不过边镇之危已解,再留在此处自然也没有什么意义,于是两人商量了一番,决定连夜拔营返回。虽说返回时不会像来时这般急行军,但是以漠北军的素质来说,明日晚上是妥妥地能回到乌垒城了。
于是次日,当镇北王的大军凯旋归来时,楚清音与秦景阳依旧是互换的状态。已是过了二更天,将后续事情都交给程徽处理,楚清音则马不停蹄地回到了襄王府。
刚一进主院,便听见屋子里传来秦景阳中气十足的怒喝:“拿出去!我不吃!”
居然这么晚都没吃饭?楚清音一怔。刚要走上前去,便看到银杏端着一碗汤,愁眉苦脸地从屋子里退了出来。一抬头看见楚清音,她先是一惊,随即便喜上眉梢:“王爷!您可算回来了!”
“王妃怎么了?不肯吃东西?”楚清音忙问。
银杏讶然:“王爷已经知道王妃有喜了?”
“呃……是回城的时候大将军告诉我的。”楚清音一噎,赶紧补救道。一时关心则乱,她居然把这一茬给忘了。“王妃吃不下饭?”盼着赶紧揭过这个话题,她连忙又问了一遍。
“是。”好在银杏没有继续纠结这件事,闻言顿时露出了愁容,“王妃中午时便吃得极少,我们都有些忧心。晚上小厨房照着赵嬷嬷的吩咐炖了雪蛤莲子汤,特地少放了油,但王妃依旧不肯吃。都已经放在小锅上热了三次,这回只能倒掉了。”
中午的时候楚清音确实也觉得食欲不振,但心情还算是平和的,并且也强逼着自己吃了点东西。她本来以为秦景阳那么理智冷静的一个人,绝对会严格遵照专业人士的嘱咐来好好吃饭,却没想到竟然会出现这种情况。从前的襄王殿下,哪是会因为不想吃东西就随便乱吼人的主呢?
难不成这男人怀了孩子之后,比女人还要情绪化?楚清音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然而这种事是没有先例可循的,她也只得掐掉自己的胡思乱想,从银杏手中接过餐盘道:“本王去试试。你们先退下吧,无事不要过来。”
“是!”银杏盼的就是她这句话,听见了立刻如释重负。上一次王妃突然闹别扭,也是王爷给劝好的,总之全部交给王爷来处理就没错了!
楚清音进了屋子。走入内室,便看到秦景阳躺在床上,睁着两只眼睛,瞪着帐顶出神。听见脚步声,他这才垂下眼帘,淡淡道:“算算时候,你们也该回来了。”
“冷静下来了?”楚清音一挑眉,将餐盘放到旁边,扶着他坐起身来,“堂堂镇北王,自己气儿不顺就拿无辜人士出气,您可真是出息啊。要是一般的孕妇也就罢了,咱们两个好歹是轮流带孩子,白天就不够你纾解心情的吗?”
“我不是孕妇!”秦景阳听见那两个字,顿时黑了脸。
“请认清事实。”楚清音指了指他的肚子。
“……”
“不过,我也确实认为咱们得好好解决一下你的心理问题。”楚清音在床边坐下,“昨晚你抱着肚子在床上睁着眼睛过了一宿,也真亏得白天骑在马上的时候没睡过去。究竟怎么了?”她直视着男人的双眼,“自从咱们俩成婚的这一天起,你就早该想到有朝一日会出现这种情况,我觉得你就算最开始在情感上不能接受,慢慢地也会被理智说服。反正又不是让你用自己的身体去怀孕生产,把灵魂和身体分开看不就得了。”
秦景阳皱了皱眉,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并不是因为这件事。”他低声道,似乎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我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在这件事上钻牛角尖。”楚清音用温和的口吻打断了他的话。“所以我在问,究竟怎么了。既然不是这件事,你又还在担忧着什么?尽管这个孩子的到来快得有些出乎你我的预料,但是咱们两个欣喜并期盼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所以说,到底是什么事情在困扰着你?”
楚清音的态度并不咄咄逼人,但是很显然,如果无法得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她是不会停止追问的。秦景阳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在长久的沉默过后,他终于开了口。
“我不知道……这孩子托生在你我膝下,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他慢慢说道,“昨夜躺在床上,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这一点,随后思绪便像是刹不住了一般,怎么都停不下来。我自己都前途未卜,将你拖进来算是情非得已,但是倘若将来当真不得善终,还要祸及子嗣,那么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让他出生在这世上。”
“……景阳,你这是孕期忧郁症啊。”听到男人的回答,楚清音张口结舌了半晌,方才说道。
“你觉得我在说笑么?”秦景阳怒道。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楚清音赶紧摇头,“只是……怎么说呢,觉得你不该是会纠结于这些事情的类型,所以听见你这么说我还真是挺惊讶的,有种看到了平日里坚不可摧的人,突然露出了脆弱一面的感觉。”
“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凭什么就不应该产生这种想法了?”秦景阳反驳。
“其实我觉得,以你的性格,等到明天换回到自己的身体中后,就该恨不得将今晚的对话从记忆中删除了。”楚清音笑着叹了口气,“这样的示弱,还真是难得一见。”
“你知道吗?”她拉过秦景阳的手,掌心朝上地摊开,“其实重生到这个世界之后,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什么真实感。完全不同的社会,完全不同的身份,完全不同的经历,我还要同时扮演两个性格举止迥异的人,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演员,偏生还无法等到落幕的那一刻,只能在白天与黑夜之间,周而复始地在两个戏台之间奔波。”
“之后,我们达成了同一阵线,对彼此的了解也进一步加深了。”她弯下秦景阳的一根手指,“拜你所赐,我总算开始觉得这个世界变得真实起来,并且在‘不被人发现破绽地度过每一天’之外,又多了新的生活目标。之后又摆脱了楚家,随着你前往漠北,”她再次弯下一根手指,“大家都很友好,不必每天都提心吊胆的,在京城时刻紧绷的精神也可以放松下来了。但是你也明白,那个时候我依旧抱有在一年期满后离去的想法。”
“你应该是一直想问的,如果我真的铁了心要离开,那么之后又能去哪里呢?老实说,我也从来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以肯定的是你不会让我离开你的势力范围之内,也就是说,我为自己争取到的自由,也还是有限度的,并不受我自己所控制。在改变想法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不知道将来会飘到哪里,落在何处,一切都要由风来做决定,听天由命。”
“但是和你成婚之后,我这只风筝就有了线了。”她又弯下一根手指,“现在又有了孩子,”第四根手指也被弯了下去,“风筝可以回到地上了,不必再随风飘荡了。在这个世上有了我所爱的、所牵挂的人,我在这里不再是一缕游魂,一个过客。继真实感过后,我又找到了归属感。”
“你或许想说,我的感受和你的困扰,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楚清音说着,顿了一顿抬起头来,看向秦景阳,“的确,你不是穿越者,无法理解我这一路走来的心理变化;而我也同样并非皇室中人,哪怕知晓所有的利害关系,也无法做到对你的担忧感同身受。可那又如何呢?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个孩子对我来说有着多么重大的意义,我对他的降生抱有多么大的喜悦与期待。我希望这份心情能够同样传达给你,能够盖过你那些对于未来的悲观设想。”
“有你们在身边,我就无所畏惧——我希望,你也是这样想的。”
听过楚清音的一番话,秦景阳默然不语。片刻后,他伸出手去,将爱人紧紧抱住。
“抱歉,清音。”他低声道,“反倒要你来开导我。”
“天大地大孕妇最大,当然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了。”楚清音心中松了口气,调侃道,“为了咱们的孩子,你还不赶紧吃点东西?”
秦景阳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便慢慢放开了她。“不想吃东西和心情没关系。”他诚恳地看着楚清音,“我只是单纯的没胃口而已。”
“没胃口也得吃,饿着你无所谓,不能饿着孩子。”
“……”
“啧啧啧……这汤熬得真不错。”将汤碗从旁边端过来,楚清音舀了一个莲子放进嘴里,一边连连点头一边称赞道,“这莲子也炖得恰到好处……要不你尝尝?”话音未落,她突然发难,拉过秦景阳便吻上了他的双唇,将半个莲子送入了对方口中。
“……!!!”秦景阳没想到她居然来突然袭击这一套,顿时瞪大了双眼。楚清音一击脱离,立刻从床边跳起来躲得远远的,坏笑道:“都送货上门了,你就收下吧。别发火啊,孕妇生气对孩子不好!”
“你……”两个人在互换的情况下还是第一次接吻,楚清音是什么感受秦景阳不得而知,但是看着自己的脸在面前放大,并且最终亲上了自己,他在一瞬间真的产生了背后一阵恶寒的感觉。“你别顶着我的脸做这等事!”
“啊,我忘了。”楚清音毫无诚意地回答。反正这两张脸哪个都不是她的本尊,毫无压力。
“……别想糊弄!”
第66章 吃货的代价()
正如楚清音所说,当第二天两人的身体互换回来、脱离了雌激素的困扰之后,襄王殿下立刻将自己昨晚的行为打入了黑历史的归类之内。
“仅此一次。”他信誓旦旦地对楚清音表示,“这些话绝不该是我会说出来的。将来肯定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话不是你想不说,不说就不说,但愿你以后不要再自打脸。楚清音默默想。
难得的年节就在铁勒人的骚扰和襄王妃有喜的消息中兵荒马乱地度过了。春日将至,在第一批新草长成之前,铁勒人一定会发动一场大规模的攻击。为此,整个漠北军都进入了全神贯注的备战状态,日日秣马厉兵,只待迎接即将到来的生死搏杀。
刚过了元宵节,新一年的粮草、铠甲、衣物等军备物资便自周边各郡陆续运入沧北都护府。与之同时到来的还有秦景阳留在京城的暗桩,他们带来了这半年中发生在朝堂与宫中的各种重大消息。太后中风大限将至,皇帝病重闭门静养,东宫监国却不思政事、只知整日沉湎于玩乐。朝中亦是人心浮动,三公缄口不言,九卿各有思量,下面的小吏则在背地里悄悄流传着不如迎襄王回京的言论。然而可想而知的是,这样的传闻对秦景阳百害而无一利,只会扩大他与秦煜阳、秦曦两父子之间的裂痕。
听过了密探的汇报后,秦景阳的脸色阴沉得简直能滴下墨来。待下属一走,他便再也难掩怒意,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本王从前只道秦曦心性有些跳脱,但毕竟天资聪颖,将来只要收了心,必能担当大任,谁知道他居然如此不分轻重!皇兄自顾不暇,无力关注外界之事,他便无法无天了么?那几个辅政大臣也是吃白饭的,都知道他是未来的君主,便无一人直言敢谏,难道就要由着他如此任性下去不成!”
“景阳,你先冷静。”沐铁衣劝道,“你现在着急也没有用,京城的局面无论发展成了什么形式,你都绝对不能公然出手。否则,哪怕你是怀着好意,也只会将事态推动向更加混乱分裂的局面。你在京中四年,难道在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