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奏折,后来,此事被一帮大臣得知,便联名上书,数落娘娘越俎代庖,他日必将为祸大唐社稷,甚至要求废后。”
他顿了顿,继续道:“那日娘娘心情不佳,换了便装去到万卷阁,你那些话正好说到她心坎上,想必她现在都记忆犹新。”
上官婉儿点点头,晃了晃手中的信道:“谢了!”
他流露出一丝担忧:“不用我说,也知道该怎么做吧!”
“当然!”
“救到这个份上,莫非喜欢上他了?”
上官婉儿摇摇头:“我只是还一个人情。”
次日晌午,袁一正要小憩一会儿,只听到“啪”地一声,太平推门而入,她口渴得连喝了几杯水,方才开口道:“呆不下去了,命很长,咱们几时动身?”
听到这话,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笑道:“咱们立刻就能动身!这么着急走,一定是她们很难相处,公主实在受不了?”
“一言难尽。她们都太变态了,先说罂粟,不但又傻又天真,还爱随便给人缝衣裳。最可恶是今早,她不仅把我打扮得像春姑似的,还拉着我上街买菜。”
袁一插话道:“罂粟去买菜,围观的人应该很多吧!”
“罂粟这样说过‘我一直觉得,他们所说的那个肤若凝脂眸似水,笑靥如花罂粟蛊的女子不存在,就算有,只是活在那些人心中,而我绝非她’神是你们这些人捧出来的,她只是个寻常女子,不是一登场就得云雾缭绕,集万千目光于一身,懂吗?”
袁一摸着胡子,笑道:“听你这口气,不像讨厌,倒像是有几分喜欢她,莫非罂粟蛊对女子也有效?”
她啐了他一口:“脑子全是浆糊吧!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我可是身份尊贵的公主怎么可能对一个风尘妞有好感?”
袁一皱了皱眉:“你也喜欢用风尘妞这个词吗?”
太平白了他一眼:“少神经兮兮的!交代你一件事,待会暖月会找你去氤氲馆吃饭,你得拒绝,不能耽误人家,决不能让她伤心。”
“去氤氲馆吃什么饭?”
“暖月把你和她的事说给罂粟听了,罂粟打算做主把暖月许配给你。她不但为你们准备了赎身银,连婚后做小买卖的本钱都备好了,请你去吃饭,就是为了商量这件事。”
“我和暖月认识不过几日,现在谈婚论嫁,太快了吧!”
“少不知好歹了!你若不是太监,娶了暖月算是赚大发了!”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值钱?”
“怎么不值钱,一个铜板也是钱嘛!”说话间,太平通过窗户瞧见,暖月正朝这儿来,边往屏风后走,边道:“别说我在这儿,记住,千万别让她伤心!”
他满脸无奈道:“又要甩人,又要她不伤心,你来教教我该怎么做?”
太平顺手拿起案几上的一碟包子,边吃边道:“这还不简单,把自己往十恶不赦里说,我相信,没有一个女子会留恋一个绝世渣男。”
这时,见暖月一进门,他当机立断道:“这几日,我思来想去,发觉自己不能喜欢你!”
暖月愣了半晌,柔声道:“为什么?那天在湖边,我们……”
他一摆手,长长叹了口气:“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实话告诉你,我已成过亲了,家中不但有个花钱如流水的婆娘,还有身患重疾的父母,再加上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你跟着我只会穷得连粥吃不上啊!”
暖月柔情一笑,扑进他怀着:“原来你是担心,人家跟着你过苦日子,才会昧着良心,说这样狠心的话。其实,姑娘为我准备了一笔嫁妆,若你娶了我,以后,就不用为钱的事发愁了。”
袁一见她一副嫁定自己的摸样,只好继续吓唬她道:“其实,也不全是钱问题。我那婆娘可泼辣了,你进门,不但要做逆来顺受的小妾,还要衣不解带照顾我的父母,更要待我的孩子视如己出,你能受得了吗?”
暖月娇羞道:“讨厌!人家说要嫁给你吗?我什么苦没吃过,只要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忍!”
袁一心语道“这样都行?”
此时,见屏风后的太平探出半个头,袁一赶忙使眼色问她,该怎么办?
见她比划了几个手势,会意的袁一点点头,推开暖月道:“对不起,我不该说谎,我没有娶妻生子,其实,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为了躲避朝廷追捕才隐姓埋名来了氤氲馆。”
暖月吓连退几步,捂着嘴半晌没吭声,见状,他长长叹了口气:“我不会伤害你,赶紧走吧!”
暖月连连摇头,泪眼婆娑道:“你能帮我报仇,绝不是坏人,你一定是传说中的侠盗,专杀该死贪官污吏,朝廷是非不分,才会通缉你。这儿是天子脚下,不能久留,我这就去收拾细软跟你一起走。”
“收拾细软?”
暖月羞怯道:“是啊!我也要带点女儿家的东西,才能跟你浪迹天涯嘛!”
顿时语塞的他,心语:“不是吧?她都自欺欺人到这份上,我还能说什么呢?”
这时,他见太平将两个包子放在胸前比划了几下,明白太平是要自己扮女人,内心挣扎了片刻,便装作漫不经心地走到屏风边,尴尬地接过太平手中的包子,利索地藏在胸前两侧。
做好这些,他转身走向暖月,深深吸了口气,变作女子的声音道:“等你了解真正的我,再提浪迹天涯也不迟!”
暖月惊诧道:“你的声音怎么?”
说话间,袁一拿起她的手放到胸前,只见她脸色瞬间苍白,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原来你是女人?”
袁一故作忸怩地咬着唇,点了点头。
暖月的脸色由白转红,她原本只是试探性地去扯他的胡子,可没想到真把胡子撕了下来,见此,她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木月这样,你也这样,你们全家有病,去看大夫啊!”说着,毫不留情地打了袁一两巴掌,而后,哭着跑了出去。
从屏风中走出的太平笑得前俯后仰,待笑够以后,她上下打量着袁一,道:“瞧你这五大三粗的熊样,她还真信你是女人!”说着,她把手放在他胸前,点头道:“难怪!这俩包子搁这儿忒逼真了!”
袁一低头看了眼,冷冷道:“再不把手拿开,我就喊非礼了!”
在国法寺,愁白了头的掌宫见了太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道:“我的活祖宗,您可算回来了。”
太平递给他一条手帕:“都这把年纪了,哭哭啼啼多难看!你们捂得这么严实,今晚回宫,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掌宫接过手帕擦了把泪,起身道:“公主教训得是,奴才这就去打点,等时辰一到立马回宫!”
晚间,回到月欢宫,小安子喋喋不休地向袁一抱怨,在国法寺等待太平回来,如何胆战心惊,如何坐立不安。这时,袁一看了眼窗外,见夜已深,起身拍了拍他肩膀道:“再难,也熬过来了,早些睡吧!”
小安子不悦道:“我又不是小孩,怎么每晚都叫人早些睡?”
他笑了笑:“因为你困了啊!”
话音刚落,小安子哈欠连天道:“刚才不觉得,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困了!”
这日,袁一出宫采办,傍晚回宫刚进丹凤门,就被等候在那儿的孙满贵拦下,将他带到了麟德宫。
在殿外等候袁一,看着前来与武后商议事情的大臣换了好几拨。
这时,见殿中只剩下武后,再无人前来觐见,袁一想着该轮到自己了,却看到紫宸殿的太监送来许多奏折,说是高宗拿不定主意,让武后代为处理。
他透过门缝,瞥见在冷清的大殿中,伏案疾书的武后,心想,天下人都说武皇后野心勃勃,干预朝政,可谁能看到这背后的辛勤与疲惫?又有谁知道,身体孱弱的高宗宁愿让一个妇道人家打理国事,也不放权给太子?或许,真正贪恋权力的是高宗,他害怕,一步登天的储君会利用权力,霸占皇位,毕竟,这种事,在历史上屡见不鲜。
所以,他宁愿将权力交给枕边人,也许,并非出自完全的信任,而是,相信一个妇道人家再能干,野心再大,也吞不下李唐江山。
将近卯时,孙满贵从殿里走出,低声唤袁一进殿。
武后看了眼走进殿中的袁一,放下手中的茶盏,用一贯冰冷而威严的声音道:“你来这儿也有段时日了,觉得宫闱怎样?”
“禀告娘娘,奴才觉得宫闱是个讲规矩,对待主子必须尽心竭力的地方。”
武后嘴角浮现,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都这些日子了,你这眼力劲怎么还像个宫外人!”
第30章 生死黎明()
见到这话,袁一心里不由得冒起丝丝寒意:“奴才愚钝,请娘娘教诲!”。
武后起身,不紧不慢地走下玉阶,站在袁一面前道:“你随本宫去一个地方。”
袁一随着坐上步辇的武后来到内侍司,当走过一张张依次打开的铜钉朱门,他感觉自己进到了宫中谈虎色变之地的最深处。
武后的步辇走过一条被灯火照得通明的大道,来到一处高墙边,武后叫停了步辇,起身对跟随行的人,道:“你们在这儿候着。”说罢,看了眼袁一道:“你跟我来。”
见此,孙满贵被将背上的箭袋递给袁一,虽不知道他是何意,可袁一不敢多问,接过箭袋,随武后走上台阶,登上了城楼。
他站在城垛边,借着昏暗的光线,眺望其中的景象,只见四面高深却不宽阔的墙,将墙内围犹如深不见底的井口。
这时,武后望了眼深沉的黑夜,问道:“知道一天中,哪个时刻最黑暗吗?”
袁一摇摇头:“奴才没有留意过。”
“黎明来临前,也就是现在。”
听到此话,他骤然感觉,这万籁俱静,黑暗得仿佛再也等不来日光的天空,真是最黑暗的时刻。
武后若有所思道:“本宫最喜欢,这个黑暗极致便是光明的时刻,它就好像穷途末路,咬牙再挺会儿,就能出现转机。”
他心语:“她可日理万机的武后,带我来这儿,难道是为了看日出?陪女人看日出,我一直以为是件浪漫的事,可现在,我怎么感到有种说不出的惊悚?”这样想着,他往下看了眼,可依旧什么都看不到。
见状,武后道:“在城下正中,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位置有个火盆,若你箭术了得,就会知道,本宫为什么会带你来这儿。”说着,她看了眼袁一背上的箭袋:“东西都在里面。”
袁一点点头,取下箭袋,拿出火折,点燃裹了油布的箭,搭上弓,利索地射出,准确地命中火盆,就在熊熊大火燃起的同时,黎明的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射在他脸上。
这时,楼下的景象清晰的出现,在他眼前,只见许多被黑布堵住嘴的宫人,被牢牢地绑在一根根木桩上,见此,他惊恐道:“他们……”
可他话还没说完,下面突然万箭齐发。居高临下的武后,漠然地看着这场屠杀:“这三十九人是随行国法寺,伺候公主的宫人,他们为何落得如此下场,你应该很清楚!”
眼看着木桩上的宫人顷刻间被箭射得如刺猬一般,袁一捂着嘴连连向后退几步,待内心的愤怒与痛苦稍平复。眉头低拢的他看着武后,愤然道:“你再了不起,再至高无上,也不能这样草菅人命!”
武后依旧一脸冰冷,道:“写信时,你不会没有料到,你活,他们就得死的结果吧!”
“信?”他努力回忆有关信的内容,却一无所获。
武后抬手拂过面前熹微的阳光,看了眼袁一,道:“本宫说过,他们只要等到今日黎明就不用死,可惜,被你分毫不差的箭,断送了性命。”
他看了楼下的弓箭手,似有所悟道:“我知道了,点燃火盆,就是他们射箭的信号,为什么要让做侩子手?”
“宫闱之中,错一步就得死,就算你有本事保命,往往都要踩着别人的尸体活下来。”说着,她往楼下指了指道:“你明哲保身,那些就是代价。”
“那信,我……”
他还没说完,就被武后打断道:“告退吧!”
待袁一走后,孙满贵来到城楼向武后道:“奴才不明白,月欢宫那些晦气东西,交给奴才处置就好了,何须劳烦娘娘伤神?”
“本宫讨厌,欺骗与失望!”
孙满贵思索了片刻:“若袁一没写告密信,娘娘还会失望吗?”
“若那样,本宫会让他死得很风光。他不值得信任,待在公主身边也是个隐患,等本宫过了生辰,想个法子把他处置了。”
“袁一武艺高强,奴才怕有什么闪失。”
“派人去他家乡汾州,看他在三清庵的母亲是否安好?孙满贵,本宫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人,别让本宫再教第二次!”
孙满贵顿时面如土色,“噗通”一声跪地,连连磕头认错。
袁一知道被内侍司处死的宫人,尸首都会被送往城郊乱葬岗。他明白再内疚,再想弥补,可终究人死不能复生,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把这三十九人的尸体带出陈尸遍野的乱葬岗,再找块清净之地,让他们入土为安,不至于沦落为孤魂野鬼。
在湖岸边,黑暗阴沉的天幕骤然被天光凿开了一个缺口,金光像是天帝打翻的琼浆,渐渐在龟裂的暗云中渗透,迫不及待地撒向人间。天空的一缕阳光再一次落到袁一脸上,他猛然睁开眼,深深地喘了几口气,躺在地上的他仰头望着黎明初现的天空,感觉自己方才好像经历了一个可怕的噩梦。
可当他起身看到,面前一个个高高隆起的坟头,他知道一切不是梦,而是比噩梦更可怕的现实。
他拿起一旁酒坛,仰头喝了起来,想要如昨晚那样再次一醉方休,可心底突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他将酒坛往地下一砸,吼叫着跳进湖里,发疯似的往湖底游去。
等到体力耗尽,再也游不动时,他便张开双臂,任由湖水摆布自己的身体。这时,他感到耳朵里的“嗡嗡”声越来越响,胸口也越发憋闷,一种像是窒息带来的濒死感,让陷入迷离状态时,听到耳边响起父亲熟悉的声音:“袁儿,记得为父给你取名袁一的用意吗?”
他费力的睁开眼,看到父亲威严的脸庞,他难掩羞愧地回答道:“一元复始,万象跟新。父亲希望孩儿,能把人生绝境,看成新的开始。”
“那你为何这般?”
“孩儿难受!内疚!若当时不理公主感受,将她带回国法寺,事情是可能就不会败露,若我的箭术能差一点,那三十九个人就不会惨死!”
父亲摇摇头:“没人知道将来,也不可能改变过去。所以,他们的死,不是你的过错,你错只是太优柔寡断,对人狠不下心。”
“他们的死,真不是我的错吗?”
“不是你的错!快上去吧!”
他点点头,刚想要往上游,却发现使不出半分力气,见此,他沮丧道:“孩儿回不去了,恐怕要葬身于此!”
满脸怒气的父亲,狠狠扇了他一个巴掌:“混账!你肩负替我扬名沙场的夙愿,怎能就这样轻生?你哪怕有一口气再,也得给我游上去,不然,黄泉路上,别来见我!”
“没错!孩儿,不能让父亲失望。”他说着,奋力离开湖底,往水面游去,每上升一段,他都痛苦万分,恨不得立刻放弃,可他还是艰难往上游着。
当离湖面的曙光越来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