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东西!王氏那个目光短浅的愚蠢妇人!来人,去将政儿唤来,去!”贾母连声怒吼,又将贾政唤到荣庆堂一通责骂,当然骂的并不是贾政,而是王夫人。可惜,管家权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在冷静下来后,贾母示意贾政说服王夫人,将差不多已痊愈的元姐儿送到荣庆堂来。贾母的意思很明确,旁的事儿无需王夫人操心,她只管当好她的当家太太。
贾母的想法并没错,错就错在她不该让贾政去传话。要知道,昨个儿在被贾赦激了一番后,贾政已同王夫人有了嫌隙,今个儿再来这么一遭,不说王夫人是否会怨恨贾母,至少她跟贾政的夫妻情分已减了不少。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容嬷嬷,进行第二轮计划罢。”东院里,那拉淑娴去东厢房陪琏哥儿玩了半天,回来才呷了一口茶,便听得容嬷嬷汇报进展,当下展颜一笑,吩咐道。
……
……
只隔了一日,荣国府上下便翻了天,处处都在传一个惊天大消息。
“听说了吗?二太太跟前的金珠在书房里做那等子见不得人的事儿!”
“知道,不就是跟老爷身边的书僮砚儿吗?他俩是表姐弟,家里原就打算说亲了,也不碍事儿。”
“甚么不碍事儿,你以为只这些吗?里头的麻烦大了去了。”
“难不成还有甚么□□?”
“那还用说?动动你的猪脑子罢,金珠是甚么人?不说她在二太太跟前的体面了,就说她家里头。她老子是二太太陪嫁铺子里的大掌柜,她娘是二太太跟前的管事嬷嬷,还有她那小兄弟,前些日子才被指给了珠大爷当伴读。你再瞧她表弟,老子娘都死绝了不说,自己还没本事,别说金珠了,换成粗使丫鬟都不带跟他好的。”
“不是砚儿,那还有谁?”
“啧啧,说你是猪脑子你还真认下了?那是书房,谁会去书房?咱们府上统共两位老爷两位少爷,嗯?你说呢。”
“嘿嘿嘿……”
正所谓三人成虎,流言蜚语这种事儿,只需有人开个口子,便自有那等子闲人帮忙接着往下传。而事实上,容嬷嬷只是让人撞破了金珠和她表弟的好事儿罢了,甚至所谓的好事儿也只是在书房里头卿卿我我的拉着小手儿说两句甜蜜情话儿。
在确定流言彻底传开后,容嬷嬷便回了东院,该做甚就做甚,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儿。
这有人淡定,自也有人慌乱。按说府中的丫鬟小厮私定终身也不是甚么大事儿,若是在主子跟前有些体面的,就开口讨个人情,凑作堆也不赖。偏这事儿竟是意外的扯上了主子爷,更令人难堪的是,贾代善过世尚不足三年!
“王氏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荣庆堂里,贾母面色铁青的瞪着王夫人,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贾母太清楚贾政的性子了,别说如今荣国府尚在孝期之中,就算真的出了孝,贾政也万万不会同一个丫鬟眉来眼去的,更妄论是在书房那等子庄重的地方做苟且之事。简单地说,贾政此人最好面子也最注意规矩,除非是长辈主动赐下姬妾,亦或是王夫人提议给大丫鬟开脸,除了这两种情况,他是绝对不可能去碰丫鬟的。更夸张一些就是,哪怕是长辈所赐或者嫡妻主动,贾政多半也会连着推辞好几遍,最终做出一副“我并不愿意实在是推辞不过才勉强收下”的别扭模样。
试问就贾政那德行,主动偷人的概率有多高?还在那书房那等地方!!
“老太太,我……”王夫人跪在地上,面上除了慌乱之外,更多的则是羞愤。贴身丫鬟代表的是主子的体面,金珠作为她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素日里又极得她的信任,这样的身份一旦出了事儿,旁人除了是笑话金珠外,也会连累到她。如今,金珠成了府里头茶余饭后的消遣,那她这个主子呢?
事实上,王夫人怎么也不敢相信,金珠竟会做下这等子荒唐事儿!
偏偏,这是真的。
回想起昨个儿晚上,自己逼金珠说出是否有人陷害,却得知一切都是真的时,王夫人只觉得阵阵绝望袭上心头,几乎连跪都跪不住了。
爱情这种事儿真心说不准,要不怎么会有情人眼里出西施这样的话儿呢?也许在外人看来,金珠哪哪儿都好,她表弟砚儿则没有有半点儿长处。可在金珠心目中,只要砚儿对她好,不就结了?别看金珠人前极为风光,可事实上王夫人却时常拿她出气,若仅仅如此也罢,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她从六岁起就跟着王夫人,又全家连带亲眷一道儿陪嫁到荣国府,如今她都十九岁了,王夫人既不说给她开脸伺候主子爷,也不说给她安排亲事,就这般一日拖过一日,一年拖过一年,金珠等不及了。
当然,这些话金珠并不敢如实告知,她只道自己喜欢砚儿,又说在书房里也没干甚么丢人现眼的事儿,只是借着去书房传口信之际,同砚儿说了两句掏心窝子的话,仅此而已。
说实话,王夫人信她的话,同时也敢确定如实说出来后,贾母也会相信。可相信又如何?如今重要的不是信任,而是如何完美的将这事儿遮掩过去。
“王氏,我对你太失望了。”贾母冷冷的道。
王夫人心头一紧,当即下死手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顶着一张泪流满面的脸,王夫人哭着哀求道:“老太太,金珠这事儿真的怨不得我。如今事儿已经传出去了,我看倒不如让她嫁了那砚儿?”不是想替金珠求情,而是倘若金珠折了,那王夫人自身的颜面也会被踩到泥里去。
“嫁?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别忘了,咱们府上还在孝期之中!对,下人是没那个福气给老太爷守孝,可这世上有主子们守孝,下人却张灯结彩办喜事儿的道理吗?王氏,你长脑子了吗?赶紧的,立刻下手料理干净,理由都是现成的,你应该明白罢?”
最好的理由当然是以死明志。
“老太太……是,儿媳妇儿明白了。”
金珠死得悄无声息,王夫人并未牵连到她的家人,反而因着金珠有志气,多赏了二百两银子予金珠的娘。至于砚儿,则是在挨了五十下板子后,被打发去了庄子里。
没两日,王夫人房里又多了两个丫鬟,一个名花钿,一个唤螺钿,只是论相貌却远远不如死去的金珠,也不能说丑,只能说是容貌平平,不过因着年岁小看着倒也挺水灵的。对此,贾母不置可否,她本人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没有哪个当嫡妻的会乐意身边伺候的都是俏生生的小丫鬟。当然,这是年轻时候,自打上了年岁,尤其贾代善前两年撒手人寰之后,贾母整个心性都变了,如今却是愈发喜欢娇俏艳丽的小丫鬟了。
这事儿乍一看算是揭过去了,可外头却越传越邪乎,连贾政时常不回嫡妻屋里,日日留宿书房软玉在怀的事儿,都出来了。
府内管事嬷嬷的事儿尚未完全料理好,府外的流言蜚语漫天飞,各种事端一桩接着一桩,一茬接着一茬,全然没有留给王夫人半点儿喘息的机会。王夫人忙得脚不沾地,偏事儿非但不曾减少,反而愈加增多的迹象。
又几日,容嬷嬷来到荣禧堂,直言求见王夫人。
11|第011章()
容嬷嬷是一个神奇的人,她的忠诚天地可鉴,她完成主子命令的决心感天动地,然而她的三观却略有些扭曲,往往那拉淑娴一句淡淡的吩咐,就能引出一场惊天动地鸡飞狗跳的惨烈剧情。
亦或前些日子那拉淑娴吩咐她将贾政和王夫人“请”出荣禧堂,然而最终的结局却是她一不小心把荣禧堂给砸了。
这一次……
“二太太。”容嬷嬷昂着头挺着胸,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进了荣禧堂的东面耳房。然而,明明应当是奴才跟主子请安的情形,愣是被她演绎成了高官下访,就仿佛她还是皇后跟前第一红人六宫之中第一老货,而王夫人则是随便哪个可以任意捏圆搓扁的小妃嫔乃至贵人答应。
偏偏,王夫人这个自认出身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家嫡出大小姐,真的被唬住了。不由自主的起身便要行礼,好在就在躬身的那一刻,王夫人及时清醒过来,面色极为难堪的盯着容嬷嬷。
容嬷嬷抬了抬眼皮,冷哼一声:“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就永远得不到,勉强占着也会招致厄运。想来二太太明白我在说甚么罢?”
王夫人一脸的铁青,咬牙切齿的反问道:“荣禧堂是老太太让搬的,管家权是老太太给我的,她张氏若真有不满,怎不去寻老太太说理?”
“荣禧堂不过是个院子,也不比东院舒坦,二太太想占就占罢。管家权只会让人累得半死,谁稀罕谁拿去。哼,二太太真当以为甚么人都跟你似的目光短浅?”容嬷嬷忽的绽放了一个笑容,只是她不笑也罢,一旦笑起来,就算不能活活吓死人,也绝对能达到止小儿夜啼的功效。却见容嬷嬷露出笑容后,用比往日里更为阴测测的声音道,“不知二太太可有见到过我家太太的嫁妆?”
唰的一下,王夫人面上的血色尽褪,甚至身形一晃,若非她及时扶住了一旁的小几,指不定就直接摔了个四仰八叉。
“我是个奴才,二太太不会让我交不了差罢?”容嬷嬷上前一步,明面上是为了搀扶王夫人,实则却是死死的扣住了王夫人的胳膊,用力之大险些直接将胳膊拧得脱臼,“请罢!”
下人向主子动手该当何罪?别说王夫人乃是荣国府正经的当家太太,纵然只是类似于周姨娘这种半个主子,也不是容嬷嬷惹得起的。然而,王夫人却硬生生的咽下了这口怨气。原因很简单,她当初的确趁着大房势弱,以各种借口挪了好些个原本属于那拉淑娴的贵重嫁妆。
容嬷嬷是早间去了荣禧堂,回来时却已经是临近傍晚了。当然,时间并不打紧,重点是她去时两手空空,来时却是一溜儿的人扛着大件的家舍以及十数个箱子浩浩荡荡的从荣禧堂赶往东院。
有人好奇,更多的人则是猜到了一些内情,因而皆选择了三缄其口。只道那一日,王夫人气得摔了一屋子的瓷器,而东院却是叫了一桌的素斋席面。
短短数十日内,连着几次交锋,王夫人赔上了同贾政的夫妻情,搭上了一个元姐儿,还落了个颜面尽失,连吃进去的东西都一一吐了出来。而那拉淑娴,乍一看她是不曾夺回荣禧堂和正院,实则却是好处多多。贾赦和贾母离了心,琏哥儿回来了,二房连着吃了大亏还起了内讧,至于荣禧堂和管家权,那拉淑娴原就不甚在意。这坤宁宫都住过了,区区一个荣禧堂实在是提不起兴致;东西六宫都管过了,就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国公府又有甚么打紧的?甚至于连贾赦所袭之一等将军的爵位,那拉淑娴也不在乎。
那拉淑娴不在乎,可容嬷嬷却是小气得紧。
“皇后娘娘,明明这事儿是咱们在理,凭甚么不坚持下去?就算您看不上那点子破玩意儿,也没得留给他们的。咱们应当趁胜追击!”
“哦?那照嬷嬷的意思该怎么做?”
“自然是以王氏贪墨娘娘您的嫁妆为由,趁机逼她自请下堂!”容嬷嬷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尽管事实上她对王夫人只有鄙夷并无怨恨,她依然不会放过任何蔑视她家娘娘的人。
“再坐等二老爷娶一位有脑子懂进退的新妇?”那拉淑娴挑眉道。
容嬷嬷被噎得脸红脖子粗,憋了半天总算是挤出一句话来:“那老奴能不能继续寻王氏的麻烦?保证不让二老爷休了她!”
“你高兴就好。”
协议就此达成,那拉淑娴在展现了她的铁腕之后,终于过上了心仪的安静生活,没事儿逗弄一下夫君和儿子,抽空整理一下东院那几乎被荒废了的书房,外加尽可能的了解一下外界的状态,包括这里的皇室宗族。相较而言,容嬷嬷的日子就要过得精彩多了,除却每日早间陪伴那拉淑娴给贾母请安外,旁的时候皆寻不到她的人影,与之相关的是,荣国府比前段时间热闹多了,一天三场的唱大戏,且每日都不重样,气得王夫人恨不得掐死自己以求清净,却也间接的让贾母和贾政对她愈发失望了。
忽一日,容嬷嬷神秘兮兮的凑到那拉淑娴耳边,用刻意压低的声音讨好的道:“娘娘,这次您绝对想不到,老奴寻到了怎样的宝贝,保准能让老太太一朝回到三十年前,体验一把年轻的感觉!”
不等那拉淑娴开口,外头传来丫鬟问贾赦安的声音。不多会儿,贾赦也走进了屋里,朗声大笑道:“淑娴,这次你绝对想不到,我寻来了甚么人,保准让你好生乐一乐!”
那拉淑娴:……总觉得这俩人干不出好事儿来。
12|第012章()
见贾赦挤到了跟前,容嬷嬷立马就乖觉的退了出去,只道去端茶点,将内室留给了他们俩口子。
“老爷何事这般开怀?说出来也让我乐乐呗。”那拉淑娴笑着起身拉过贾赦,完全看不出来她方才还在腹诽跟前这两位。贾赦倒是干脆得很,半点儿磕绊都不打,直截了当的说道:“淑娴,是你娘家派人来了!没想到罢?”
那拉淑娴面上一怔,贾赦以为她是激动的,忙又添了一句:“不过不是你父兄他们,而是张家的管事嬷嬷。具体情况还不甚分明,我只一听到消息就来告诉你了。这会儿,人已经到荣庆堂了。”
尽管是那拉淑娴的娘家来人,可于情于理,都应先拜会荣国府的老太君,故而这般做法倒是符合情理。那拉淑娴只愣了片刻,便向着贾赦展颜一笑:“老爷您且等等我,我略梳妆一番后,再同您一道儿去。”
贾赦自是满口答应。
一刻钟后,俩口子坐上香车,由仆从簇拥着赶往了荣庆堂。一路上,那拉淑娴虽面上带着笑,却几乎没开过口,倒是贾赦一直絮絮叨叨的不停歇,听起来似乎挺期待这次会面的,亦或是他认为那拉淑娴会开心。
很快,荣庆堂便到了。
对于即将见面的所谓娘家人,那拉淑娴并不期待,却也不至于会因此心虚。先不说她得了原主的所有记忆,纵是没有,也不会惧怕区区娘家的仆从。倘若今个儿来的是她的父母兄长,那就又是另一说了。跟着贾赦进了荣庆堂正堂里,那拉淑娴抬眼望过去,果然今个儿多出了好些个眼生之人。
“给母亲请安。”贾赦和那拉淑娴先行了礼,后大大方方的拿眼看向正堂里多出来的那几人。
贾母笑道:“还愣着作甚?方才不是还说想见见你们姑太太?怎的,不过就两年未见,你们就认不出来了?哟,这是打量我欺负她了呐。”
“老太君说笑了。”那几人相视而笑,打头之人忙上前向那拉淑娴行礼问安,只道,“见过姑太太,给姑太太请安了。姑太太可好?哥儿可好?”
说到前头时,气氛犹可,可及至最后一句问出口,荣庆堂内贾家诸人的面色一下子变了。及至这会儿,诸人才猛地想起,张家因着丁忧回乡,已有两年多未曾进京,而荣国府这头却是压根就不曾将瑚哥儿早夭一事告诉亲家。
“好,一切都好。家里可好?”那拉淑娴得体的笑着,并不曾细说。听她这么一说,贾家诸人那原本提着的心都放下了,尽管瑚哥儿早夭一事谁也不愿意看到,可发生了那般大的事儿却未曾通知张家,实乃荣国府不占理。幸而,那拉淑娴给轻飘飘的掩饰了过去。
那嬷嬷倒是不疑有他,事实上虽说是张家派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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