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的主管部门有很多,安全生产监管局、质量监管局、气象局、工商、劳动等等,每个部门都有自己的职责,现在出事了,这些一把手们自然会想到自己的职责所在。很快,事故原因便被查明。
这是一起典型的安全生产事故,但事故调查报告需要写明对有关责任人的处理意见,没有处理意见,这个案子是无法结案的。
所以,调查组给燃翼留了十天的时间,现在县里进行讨论,然后上报到调查组,市里再审核,最后出结论。
这便让如何处理责任人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吴忠诚明白,这个事情是躲不过了。
他很郁闷,但多少有点安心的是,安抚死者家属这件事县里做得还是比较到位的。
吴忠诚严防死守,给安抚组下了死命令,哪个家属走漏的风声,就拿安抚组是问。虽然死亡人数最后上升到了十五个人,但在外界,燃翼生的这起事故,依然是死了九个人。
至于事故原因,当然还不到面向社会公布的时候。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市里对县里有看法,还会有处分,要不然没办法向省里交待。但是,在市里对县里做出处理之前,县里自己就会有一番处理了——敢让县里在市里没面子,那县里就会让你没里子。
原则上来讲,谁捅出的篓子,谁负责。可是,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只处罚个把人就够了的。
县里讨论处理谁,这个容易也容易,不容易也不容易。
最起码,企业的主管部门,还有安监部门是逃避不了责任的。
可给这些兵卒定个罪容易,关键问题是现在县里已经开始疯传一个传言,是死了这么多人,姜富强身为县长,是难逃责任的,就算不给他免职,搞不好也要调整一下了。
坊间的议论不是没有道理。
按照国家出台的相关政策,安全生产的问责机制可谓是最严厉的。
别是政府一把手,如果事故严重程度过了红线,或者是引起了社会广泛关注,就算是党委一把手也要受到严厉的问责。
虽然燃翼这起事故没造成很坏的影响,可也已经上升到了省里关注的层面,吴忠诚可以不用担心,但姜富强这个县长恐怕很难脱了干系了。
毕竟,这不是针对你燃翼一个地方,全国上下都这么办,就算是你再有靠山,再有关系,也无非是把处理的程度降一降,不处理显然是不可能的。
当然了,姜富强是县长,县里处理不了,得市里,甚至是省里去处理。
但县里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却可以在县里造势,对姜富强形成一定的压力,影响上面的决定。
吴忠诚当然也明白,他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
虽现在还不知道如何处理姜富强,但毕竟这个算不上对手的对手还是让自己很不爽的。以前还不觉得,可姜富强跟张文定联手之后,还是给了他相当大的压力和挑战。
石盘省的县委书记和县长都号称是省管干部,也就是这些干部的任命要省里批准,但实际上,只有县委书记这个职位才算真正的省管干部。
在县委书记的任命问题上,是要上省常委会讨论的。
县长嘛,其实就是个虚的省管干部,县长的任命由市里来定夺,市里只需要往省里报备,而省里一般也不会否定,别省委常委会了,基本上连上省委组织部部务会的可能性都很。
市里对县长的任命,一般情况也会征求当地县委书记的意见,虽然这个意见不是最后定夺的标准,但怎么也算是一个意见嘛,所以吴忠诚提前考虑这些事也不是没有道理。
外界在议论的时候,燃翼县里,则召开了一次临时常委会。
县委临时常委会上,最要紧的议题自然就是如何处理事故的相关责任人。
这次会议虽是讨论如何处理人,这种得罪人的事情理论上不会引起常委们的热烈讨论。各常委心里都清楚,把谁处理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空出这些位子之后怎么办?
谁不想提拔一下自己的人?
吴忠诚一直沉着脸,端坐在那里,眼睛谁都不看,却又像谁都在看,给常委们的感觉就是,书记今天心情不好,而且有可能要飙。
果然,吴忠诚第一句开场白便是:“今天的会议只有一个议程,讨论一下草一草公司事故的事。”
完,他停顿了一下,扫了一圈会场,接着:“在座的都是县里的领导,县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在社会上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给这么多家庭带来了永远都忘不了的痛苦和伤害,你们作为领导,难道心里就惭愧么?啊!”
完这个话,吴忠诚还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很激动的样子。
这句话是给谁听的,大家心里自然有数。
虽然在座的都是常委,但分管的领域不一样,比如纪委,不可能管理企业安全生产吧?再比如宣传部,也是跟这件事不沾边啊!
当然,宣传部负责哪些记者,纪委负责企业主管部门的监管,但是,这也有些牵强啊!
吴忠诚这个话,明着是一众常委们,可谁都明白,那话是直奔着县长姜富强去的。
姜富强的表情很凝重。
身为县长,自然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吴忠诚的这番话就算是冲着自己的也好,冲着其他人的也罢,姜富强都知道,自己是上辈子做了太多的亏心事,现在老天要回来报复了,就算是自己动用所有的关系,恐怕也是无力回天了。
但是,姜富强不会把自己的这个担心表现出来,现在自己还是县长,在上头没有下定论之前,自己这张脸还是县长的脸。
哼,你吴忠诚打的什么算盘我知道,可你的算盘明显是要落空的,就算是我不当县长了,新县长就会跟你一条心?
张文定这个空降的副书记,明显就是奔着县长这个位子来的嘛!
……
张文定也一直在关注着事态的进展,不管是事故的瞒报还是家属的安抚,都有人随时他汇报。
当然,他不能插手这件事。
毕竟,他是县委副书记,县政府的事他不会主动去插手干涉,而且这种事自己能不插手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所以,这几天张文定就像是一个局外人,只是了解一下情况,没有实质性的动作。但今天是讨论问责的问题了,自己就不得不多几句了。
这次的事故实在是太严重了,他本着自己的良心,也得几句。
等到吴忠诚完,张文定看了看姜富强,见他并没有言的意思,便皱皱眉头道:“书记得没错,县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身为县领导,谁都很痛心。啊,这个事情一定要严肃处理,该担责任的,谁都无法逃脱责任,特别是那些主管部门,平时悠哉乐哉,连企业的门都不进,还谈什么监管?我觉得这次要从严从重处理!”
第七一七章 智慧()
张文定直接就摆明了态度。
他明白,自己如果不先两句,后面的人就会抢了先机,而这个先机并不是谁先言的事,而是张文定怕大家跑了题。
如果在座的都开始自我批评,那今天这会就没法开了,就算自己是专职副,不管这些烂事,但他也知道,这处理完了以后的事才是正事。
张文定的话音刚落,纪委一把手高德贵便接过了话,一本正经地道:“我先做个检讨,这件事也折射出了有些领导干部在工作上的不作为,甚至是违纪违规。一个个都人情大过天,忘记了什么是监管,这才是事故的主要原因。我们纪委会借这次事故为契机,在纠风肃纪上面多下工夫,把那些不负责任的干部都找出来,给组织上和人民群众一个交代。”
高德贵本意是接着张文定的话题往下,可他却没想到,他的这番话让吴忠诚感到了不满。
高德贵的话音刚落,吴忠诚便厉声道:“今天我们是讨论处理谁,不是讨论谁工作上的失误的,我知道你们纪委有责任,但这个责任不是直接责任!”
高德贵心里那叫一个气,也不知道今天吴忠诚吃了哪门子的邪药了,冲着自己开起了炮。
但这是在开会,跟吴忠诚顶嘴没有任何的好处。
高德贵的脸色一沉,只能把这口恶气狠狠硬生生的咽到了肚子里。
姜富强还是一言不,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什么都是多余的。
组织一号梅胜言紧跟吴忠诚的,不管吴忠诚什么号令,他都会无条件执行,现在也一样。
所以,梅胜言接着吴忠诚的话了起来:“对于安全生产事故上,对干部的处理一定要严厉,一定要让这些主管部门引起足够的重视来。我觉得,安监局在日常的管理方面就存在着重大失误,草一草公司存在着这么大的安全隐患,他们竟然没有现,这不是失职是什么?这不仅仅只是失职,这还是渎职!”
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安监局的责任当然是逃避不了的。
安监局垂管这个话了多年,但实际上,一直是属地管理更多一些。出了重大安全生产方面的事故,安监局不担责任,那谁担?
梅胜言的态度不知道是得到了吴忠诚的认可,还是本来就商量好了的。
吴忠诚点了点头,一脸沉重地道:“胜言同志得很有道理,不光是安监局,其他部门也有责任。这次我们一定要认真调查、严肃处理、汲取经验教训,给组织和人民一个满意的交代。”
班长都这么了,大家也开始没什么顾忌了。
不到半个时的时间,便把所有需要处理的人都翻腾了出来。
当然,这些人最高的也只是行局的一把手,不乏几个倒霉的副局长和中层干部,而在常委会道要报请市委处理更高层次的干部的时候,分管安全的副县长丁贵伟必然成了最佳人选。
商量完了需要处理的人,在吴忠诚做最后总结言之前,梅胜言又表了一番言论,他:“别是这些部门的领导有失职的地方,刚才班长讲到了,但实际上,我们在座的也免不了责任,我想我们也要做出实际行动来,要不然广大人民群众不会认这个账的。”
这话一出,张文定立即感觉到,这个梅胜言是含沙射影的在姜富强。
虽梅胜言还不敢指名道姓,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要对常委们做出实际行动,那分明就是要请求上级对姜富强有所动作的。
张文定也明白,姜富强或许这次真的难逃此劫了。
他不免有种唇亡齿寒的伤感。
如果县里失去了姜富强的支持,那么他张文定就会失去一个巨大的助力,通过姜富强,他能完成很多自己一个人完不成的事情,但同时,张文定也明白,如果姜富强真的离开了燃翼,那么自己接替他的位子的可能性也是相当大的。
起来,张文定对姜富强的能力并不认同,跟姜富强合作,更多的是看重了其一县之长的身份。
现在嘛,如果他张文定能够接姜富强的班当上一县之长的话,那面对吴忠诚的时候,也就更有底气了。
开完会,张文定路过刘浩办公室的时候,不经意往里面看了一眼。
刘浩办公室的门是一直开着的,这是刘浩为了及时掌握张文定回来的唯一途径,而张文定一般是不会往里面看这一眼,但今天例外了。
这个例外却让张文定看到了陈娟正在和刘浩聊得火热,他便站在门口,笑着对里面道:“呵,刘,你老领导来看你了?”
刘浩只顾着跟陈娟聊天,竟然忘了听脚步声了。
平时,他只要是听到外面有人来,十有能判断出脚步声是不是张文定的,可今天他却疏忽了。因为自己的老领导来找老板,所以跟她多了两句,却没想到老板都站在门口了,自己还不知道。
两人听到声音,便赶紧站了起来。
陈娟没有像刘浩那般紧张,而是笑着回了张文定一句:“老板。你这个老领导不去看我,还不许我来看看刘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陈娟在张文定面前没有了那么多的约束,也许是调到了教育局,距离产生了美,所以陈娟能放得开;也许是两人慢慢的熟悉了,彼此也就没了那么多的客气。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现在两个人的关系已经上升到了一定的程度,起话来也就可以开个的玩笑了。
刘浩站在那里,当然不会这么想,但他的想法也只是猜测,他觉得张文定和陈娟肯定有一腿,要不然陈娟怎么老是往张文定办公室跑?
不过,这样的猜测他只会留在心里,不会对任何人。
听到陈娟这个话,张文定哈哈一笑,道:“哈哈,当然允许了,刘在我跟前可是整天念叨你的好呐。”
陈娟瞥了一下嘴,道:“这也经常念叨领导好啊!”
这话着都有点像撒娇了。
由于陈娟是边边往外走的,所以刘浩跟在后面一直进了张文定的办公室,他给陈娟沏了茶,又给张文定倒了水,很识趣的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就没必要再开那些玩笑了。
陈娟开门见山问张文定道:“老板,村民闹事的事怎么样了?”
由于上次是陈娟给张文定打的电话,所以她问问这件事也在情理之中。
张文定叹了一口气,对陈娟:“唉!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暂时放一放吧!”
“顾大斌?”陈娟又问道。
“嗯。他这么一闹腾,这事就没法处理了。”张文定倒是不避讳跟陈娟这些事。
他觉得,陈娟现在已经是自己人,没必要跟她拐弯抹角,这也是张文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则。
陈娟当然知道有个顾大斌,也知道张文定所谓这个没法处理是为啥,但她却不这么认为要放一放,而是觉得,应该要就着这机会,穷追猛打。
所以,她稍微放低了声音,对张文定道:“我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不定顾大斌后头还有人。现在这个时机正好……”
什么时机,她没有明。
但是,张文定明白。现在燃翼出了一场事故,这事故足以令姜富强翻不了身,也能令吴忠诚手忙脚乱,而他张文定由于是身在专职副这个职位上,这场事故和他半点关系都扯不上。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张文定再次把村民堵县府那事儿旧话重提,不管是吴忠诚还是姜富强,肯定都得让张文定几分。
这个时机,确实相当好。
只是,张文定再明白,也没办法在这种时候对吴忠诚与姜富强穷追猛打了。
现在燃翼县处在这个风口浪尖,他身为县里的主要领导之一,个人恩怨只能先抛开一边,跟大家一起先度过这个难关再。
在这种时候,如果张文定胆敢跳出来搞事,那真的就是全县领导干部的敌人了,而且也会成为市里的眼中钉肉中刺——顾全大局这四个字的份量,真的不轻。
这就是陈娟在政治智慧上跟张文定的差距所在。
她看问题看得比较浅,也只在乎自己的一点利益,而没有站在全县一盘棋的高度去考虑。
不过,她有这份心,张文定还是很受用的,摇摇头道:“不管有没有,也没必要查了,现在眼前的事够多的了。”
陈娟立即明白了张文定的意思,他是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自己如果再下去,张文定可能就不乐意了。
她可不想让张文定觉得自己啰嗦。
她虽然高度不够,但人并不蠢,知道男人最烦什么样的女人,也知道领导最烦什么样的下属。
领导不想谈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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