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才恍然惊觉这个时候的他们已经咫尺天涯。
“好,朕允诺。”叶鸯的提议是崇央最为希望得到的。
只要云笺已经许了人家,只要那个人对他的溪儿不造成威胁,那么他是无所谓叶家的亲家会是谁。
只要叶家不会将主意打到溪儿身上便是。
“皇上,叶家小姐可是挑唆地痞伤我儿的凶手,还望皇上做主。”
眼见着崇央打算放下此事,秦枫却急了,眼看着苏桐复职,太子对叶鸯又极为亲厚,他也该是时候“提醒”皇上了。
云笺看向跪在皇帝身前的秦枫,莞尔地笑了,眼里溢满了讽刺,嘲笑着就如看了一出戏。
“秦大人为何咬定了事归云所为呢?”
她不解,他的女儿成为太子妃已经是铁铮铮的事实了,为何还是这般不依不饶。
然而回答云笺的并不是秦枫,也不是崇央,而是秦寒身边一个不起眼的丫鬟,她叫锦环。
“皇上,奴婢只是个丫鬟,可奴婢也伺候了小姐十六载,”她掩面低泣,“小姐对人从来都是温和以待,也不会苛求下人,若不是这次走投无路,怎会来御前告状。”
很好,她叶云笺一个被陷害的人都不曾说什么,秦寒身边的一个丫鬟都可以出来指责。
果然,崇央皱眉了。
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尤其是坐了几十年帝位的掌权人是不会允许一个下人来指点,更何况还是个丫鬟。
秦寒不说话,只是不时的咳嗽,脸色苍白的就像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你可看清了是我指使他们的?”云笺是淡然的,她没有跪下,反而是走到锦环身前,俯视着她,眼里带了一抹决绝的凛冽。
不止如此,从容中牵绊着自如,高贵中不失分寸,而此刻的秦寒却只是一脸病态,由丫鬟扶着,娇弱无力,虽然也生的娇艳,可看在崇央眼里竟是成了云泥之别。
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崇央也觉得莫名,只是他觉得就应该是这样的。
无论理由多么的充足,可锦环毕竟只是个丫鬟,一国之君在前,她也无法做到与云笺般的从容淡然。
“我们有证人。”那个人是小姐吩咐找来的,这样应该不错吧。
“是吗?”云笺倒是很想见见这所谓的证人。
这里的人都看向崇央:“喧——”
“喧证人——”贺公公向外一声喊,一个真正的地痞被带进。
或许他从未见过这般阵仗,不知该如何应对,他不敢看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环视,却将眼神停留在存在感并不高的秦寒身上。
悠然回首,云笺浅笑地看向这个人:“皇上,可否让归云一审?”
崇央默认,点头示意。
她款款而行,却没有注意到身后追随她的目光和一张愤怒到极尽扭曲的脸。
“你可说说当时的情景。”
他木然的点头,想要开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眼中的世界消失了,唯一剩下的只是这一抹明亮的叫人睁不开眼的靓影。
“小,小人。。。。。。”他偷偷看了眼秦寒,若不是这秦寒,或许他现在仍旧只是画临城街头的乞儿,可让他承认对这位小姐,“这。。。。。。”
这里的人都是整个北卫最尊贵的,是他拼得头破血流也得罪不起的,可已经到他手里的金钱也不是这么容易就会交付出去。
他停顿了片刻,天人交战般在轰然倒塌的思绪中找回思绪,决绝地抬起头:“叶小姐,您忘记小的了?”
一句话,云笺被冠上的罪恶再难洗去。
叶鸯自来无波的眸子出现了惊慌;崇央的心口被一抹失望笼罩;反观秦枫,他却露出了了然的笑。
“难道叶小姐不想认罪,或者你背后这位公子才是那只手?”
“莫非秦大人是亲眼见到草民对秦小姐下手,”秦枫咄咄逼人,可子漓岂是任人鱼肉之辈,“若是如此,秦小姐在苏大人府中落水之时可不正是一个绝佳机会?”
提起苏府,秦寒眼中寒意渐升,可刚抬头却收到身边丫鬟的示意。
“公子,锦环可以作证,”锦环再次郑重承诺,“在苏大人府中,叶小姐不满太子殿下送我家小姐礼物而一时恼恨将小姐推入池中。”
“呵呵呵。。。。。。”狡黠的笑声脱口而出,云笺淡淡浅浅点了头,“没错,事情均是由我而起,可皇上,子漓哥哥的确无辜,我们昨日才第一次见面,试问他对秦小姐有何居心?”
第十八章 不离不弃一世安()
秦寒不明白,明明此刻对云笺极为不利,可她为何不但为自己辩驳反而这般坦然的承认,更何况此事本就不是她所为。
“叶丫头,你可知道承认此事的后果?”就连崇央也不理解。
云笺偏头轻轻一点,微启朱唇:“归云自然知道,可皇上,您真的相信么?”
“你既然承认,又要问朕是否相信,你这是何意?”
云笺再次面对地痞:“那么请你告诉我,当时我是如何吩咐你的。”
地痞一听,立刻回答:“小姐莫非忘了,昨日草民与几个同伴正在沿街乞讨,小姐与这位公子走过,公子给了小的一包银子并吩咐小的拦截秦小姐的马车教训秦小姐,可小的看到秦小姐病重,就算小的是地痞,可小的也是有良知的!”
缓缓叹出一口气,云笺转头看向皇帝:“皇上,现在莫非还看不清楚么,一个跪着都止不住颤意的人却能说得如此流利的话,事实如何,还需要查么?”
“大胆——”
秦寒终于感觉到一丝恐慌,锦环忙收到示意,踢了一脚地痞:“还不快向皇上认错,污蔑官家小姐的罪可不是你能得罪的。”
地痞茫然,他已经照着她们的话说了,怎么又说是自己的错呢?
锦环的声音也让秦寒有了意识,她忙靠近父亲,并向皇上认错:“皇上,是寒儿不好,只是叶小姐一直对寒儿有误会,所以寒儿想当然以为会是她,是秦寒的错皇上责罚。”
崇央大概是真得觉得累了,摆了摆手,对贺公公吩咐:“回宫——”
皇上什么都没说就回了宮,秦枫一脸肃然,咬牙与叶鸯告别,丫鬟搀扶着秦寒离去,只是秦寒离去前抬头正好与云笺面对面,眼中寒意肆虐,就连初春的融暖也消失殆尽。
地痞自然被叶鸯勒令惩罚,久久不语的韩初月拍了手掌,大赞云笺:“云笺妹妹好智谋,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叫心虚的人主动承认。”
心虚就是最大的证据,人心不足蛇吞象,秦寒要的是云笺彻底垮台,完全没有能力对她的太子妃之位造成威胁,可云笺不去争权夺势并不代表就蠢笨到连这些小小计谋都识不破,这一次,她只是反将了一军而已。
秦寒亦或是她的丫鬟锦环当时约莫是没想到,她们这一认错不正是承认了自己买凶污蔑云笺的人么,崇央只是身子不行了,他头脑还是清晰的。
可惜啊,崇央最终没有惩罚秦家,她叶家犯了错秦枫狠命抓住不放过,崇央也帮着他们质问,可此事本就是秦家的人在背后动手,朗帝明白此事却并没有问罪秦家。
“爹爹,秦家的势力真得连皇上都顾忌了?”只有这个时候,云笺才会像个女孩儿家露出了惊慌。
叶鸯摇了摇头,回想当初,若是他在,或许这朝廷局势也不会这般。
却是听子漓说:“养虎为患,他早该想到的,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的确,朗帝只是作茧自缚,现在想要挽回,可惜晚了。
白眼狼长大了,必然不会恭敬任命。
“叶大人,好久不见。”现在没有其他人,子漓并非初见叶鸯,而他对叶鸯也是满满的感激。
叶鸯看着子漓,却仿佛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谁,愣怔了一会儿才道:“十几年了,你也该长大了,琳琅阁主可都教会你了?”
云笺不清楚子漓与爹爹的相识,可她明白,子漓与爹爹并不是这么陌生。
只是刚才爹爹那句把她许配给子漓的话一直在耳边重复,直到现在,越来越清晰,她默默地看着两人,似朋友,似——父子。
“是不是觉得我们子漓突然变得很帅,”韩初月调笑,“云笺妹妹要不要考虑放弃太子殿下转投向我们子漓的怀抱?”
“不得无礼!”子漓呵斥,“归云可不是你平常调戏的姑娘。”
见着子漓如此紧张女儿,叶鸯沉重的心忽然开阔了,有人护着女儿,他走的也安心了。
“子漓,我送你去琳琅阁并非想要你报答什么,只是我现在却要你一个承诺。”叶鸯看着子漓,目光沉重。
子漓好像预感到他要讲什么,亦是严肃地回答:“叶。。。。。。伯伯,我明白的,若是归云愿意,我忡子漓,不,慕清归将终其一生护她安好,不离不弃!”
一世安好,不离不弃。
八个简单的字回响着,回响着,盘绕在云笺耳边,恰如那亘古的誓言,风吹不散,雨淋不走,任凭烈日暴晒,惊雷直下,它依旧岿然不动。
子漓,不,他已经告诉云笺,慕清归才是他真正的名字,他将这个名字作为礼物送给她,亦是赔上了一生,只愿能守在她身旁。
“原来你是。。。。。。”云笺紧咬着双唇,这个名字并不比心口暖玉轻,可这个名字只能尘封在史册中,不能被他们知道,哪怕她现在听到了,哪怕她明知道父亲和韩初月知晓真相,可她依旧不叫。
北卫前护国将军慕越安之子慕清归,本为贱奴,可太子崇溪出生当晚国师久夜招来神迹润泽大地,所以朗帝崇央大赦天下,这才免去了一世为奴之命。
她不知道子漓小时候吃了多少苦,至少这都是她无法想象的,既然他能为她立下这般誓言,她又怎能忍心成为他的负担?
“归云,你永远都会是我的亲人,”子漓握住了云笺的手,“所以不要在漠然对这个世界。”
他明白,原来他却是最懂她的。
叶鸯是她唯一的血亲,崇溪是她青梅竹马的恋人,若是有人伤害这两个人,她即便是毁了这个世界都不会饶恕那人,哪怕是伤害自己,今日她做得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
可她不愿啊,谁会愿意担惊受怕,在圣驾前赌呢?
叶府在马车飞奔中变得越来越小,没有了云笺的身影,子漓便也端正坐于马车中,骏马出了城,在大道上飞驰。
“云笺妹妹心地纯善又智谋无双,你当真不留下做叶府的乘龙快婿?”韩初月不明白,这位老友怎么就不开窍呢?
子漓饮茶而思,回味着云笺从容不迫的、淡然超脱的表情,闭上了眼:“我会在岑州等她。”
第十九章 云深高处不胜寒()
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
曾经崇溪最大的愿望便是与云笺白首不相离,奈何帝王旨意,父母之命。沉默地坐在萧索偏院中,回忆起往昔点滴,可他终归是没有勇气撼动父皇的尊威,所以只能选择臣服在并不希望的结局中。
他和云笺相隔的何止是一个秦寒。
当崇央东宫时,看到的只是儿子落寞寂寥的背影。
感觉身后气息渐近,崇溪转身,却是崇央略带失望的脸。
他慌忙跪下:“儿臣跪请父皇安。”
贺公公扶着朗帝主屋,崇溪随伺在侧,却见朗帝一进屋便挥退了贺公公,他自知父皇是有话要吩咐
收敛思绪,再次给父皇跪下。
荣辱一生,庸碌无为也好,当世明君也罢,他只知道自己大限之日降至,然而还有许多事情未及完成。
“皇儿,可是埋怨父皇未将叶家丫头许配于你?”父子两心中芥蒂唯有此,崇央开门见山。
崇溪猛然抬头,似是没有预料到父皇会直接问他,只是点头却觉得头上如山重。
“皇儿,你即将行冠,父皇提早将一部分国事交给你处理,”崇央瞧着已经长大的儿子,眼中盛满了慈爱,“如今你对朝中局势可有看法?”
崇溪疑惑:“儿臣只是略有所感。”
“那你可知如今的朝廷,谁的权力最大呢?”
“如今的局势?”位极人臣、掌握生死大权的左相韩文杰自十三年前设立六部之后逐渐放权,从一品太子太傅叶鸯也在那之后并不显露于朝廷,而太史公苏桐更是遭受贬谪,京中势力锐减,只是唯有一人在这些年中不但荣华俱享,而且成了崇家也不敢得罪的人。
“父皇是说秦家!”
崇央点点头,为这些年来的计谋后悔。
“秦家是父皇一手扶植起来,可父皇却没能在必要的时候斩断这根枝,最后造成了一家独大,溪儿,若你为帝,切忌不可将权力笼络于一家。”
崇溪听得不十分明白,只是如今的局势他却知晓三分。
“那父皇为何还要儿臣娶秦寒?”
崇央长叹:“如今的秦家手握北卫一半兵权,就连父皇御前侍卫队队长也是那秦枫的侄子,若是父皇走偏了,可还能活到现在?”
崇溪大惊,一阵恐惧涌上心头,他的太子妃是否也会在某一天成为他枕边的一把寒刀呢?
“溪儿,你要知道,父皇手握这个天下并不是真的万人之上,我们崇家之所以能走到今天,每一代的帝王都必须学会权谋,深谙帝王之术才能活得久。”
“父皇,儿臣明白,只是如今的形势,韩、叶、苏三家必然成为朝中三大家族,可儿臣觉得这三家与秦家完全是站在对立面,为何父皇依旧忌惮他们呢?”
崇溪觉得,若是能再次培植这三家,或许能抵抗秦家势力不说,还能将云笺护在羽翼下。
不是他心念云笺不放,只是担心秦寒会再因太子妃一事为难云笺,更怕秦家对叶家动手,所以才有了让三家壮大势力去对付秦家这一设想。
可是。。。。。。
崇央惨然一笑,一种挫败油然而生:“崇家的天下不能缺这三家,可秦家是父皇一手扶植起来对付。。。。。。”
后面的话崇央并没有说,崇溪也不得而知,只是他看着崇央却是陷入了悠久的记忆中,曾经的画临发生过什么事,能让一位垂暮帝王也留恋这份回忆。
崇溪回味着崇央的话,无论是三家齐胜还是一家独霸,对于皇权来说那方有利便留下哪方,可他自始至终觉得这三家绝非秦家这种白眼狼。
崇央的话也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担忧,如今的皇位并不像人们所想的那般辉煌,也并不是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而他的身子也已濒临破败,只剩一口气苟延残喘。
所以他该学会自己独立处世,孑然令天下。
只是一个毫无根基的太子,背后若说势力也不过是叶太傅一支,而他完全相信,若是有一天他伤害了云笺,叶太傅不但不会站在他身边,更是会集合身边势力对付自己,所以他只能首先选择自保。
作为崇溪,他最希望的莫过于与云笺相守一世;作为太子,未来的北卫皇帝,他只能期望两方势力势均力敌,不分伯仲,在他还没有站稳脚步前相互制约,而等他完全有能力之时再一网打尽。
这就是皇家的无情,朝臣只是棋子。
而秦寒,就成了他现在的保命符。
临近三月中,画临大街上喜气越来越重,云笺摆脱了家里的看守,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之上。
两边的屋舍都被红色锦帛镶围,每个出行的人或多或少身上都带着红色的饰品,就连画临大街上的乞丐都能要上一个刻着喜字的馒头或糕饼。
果真是太子大婚,一切都变得这么不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