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常晴的目光有一瞬间变得茫然了起来,但只是一瞬间,她淡淡的冷笑了一声,然后说道:“若真以‘无后’为由废黜我的话,那她就更不要想了。”
我立刻明白过来。
对了,我竟然都忘了,南宫离珠早已绝育,是不能生育的,裴元灏若要废黜常晴的话,那南宫离珠也别像跟着讨这个便宜!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松了口气。
常晴紧接着说道:“就因为这样,我不能被废。”
“……”
“一旦我被废了,而你又坚持不肯接受这个后位,那后位就会出现空缺,那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我摇了摇头,她看着我的目光也冷了一下,道:“要真是这样,她身为贵妃,就可以暂代皇后统领后宫。那事情就麻烦了,念深还小,还需要一个人来照顾他,那自然就是统领后宫的贵妃娘娘,到时候,谁知道她会怎么做?”
“……”
我的心和她的目光一样冷。
我想起南宫离珠在我院子里对我说的那些话宫里的皇子和公主们都有一个共同母亲,就是嫡母皇后,也许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算到了,我是不可能接受册封的,而常晴的被废几乎已经摆在了裴元灏的脸上,她大概已经大摇大摆的准备要登上后位了,就算登不上后位,她这个贵妃的身份,也足以让她在后宫里横行!
只是,今天常言柏的辞官,将所有人的计划都打乱了。
这时,常晴又冷笑了一声:“其实,她也真的想多了,皇上不管怎么考虑,其实还真的没有打算让她做皇后。”
“是吗?”
她看着我:“你觉得呢?”
“……”
我沉默着想了一会儿,也点了点头。
裴元灏还是一个很理智的人,从当初南宫离珠嫁给裴元修的原因,就能看得出来,他虽然爱她,但对自己的江山社稷,他从来没有懈怠过。若真的册立南宫离珠,和常晴在的时候没有区别,只不过一个姓常,一个姓南宫罢了。
想来,的确是她想多了。
所以昨天那一幕,常言柏辞官之后,裴元灏就把南宫锦宏晾在了那里,我也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一来,朝中不能同时失去两个重要的大臣;二来,既然不会册封南宫离珠,那么南宫家的势力再发展也是有限,常言柏一走,裴元灏的压力就已经减轻了一半,剩下的南宫锦宏,若他聪明一些,自然知道要收敛,若他不聪明……昨天那一场,他所有的党羽都完全暴露在了裴元灏的眼皮子底下,要收拾这些人,那是再容易不过的。
连常言柏都走了,他又还能撑多久呢?
我叹了口气,甩了甩头把这些事情抛开,毕竟现在要担心的不是南宫家,我问道:“那太师大人呢?壮志未酬,夙愿未了,他真的甘心吗?”
“不甘心也不行。”
常晴的脸色有些黯然的,说道:“他昨天在大殿前的话是真的。”
我的心一颤:“太师他”
“他老了,兄长走了之后,他就更老了,我知道他的眼睛已经快要看不清东西,精神比起以前也差了很多。对于朝中的很多事,他不是不管,而是没有精力去管,他也不是视而不见,而是真的快要看不见了。”
“……”
“他说得对,朝中应该用一些年轻人,就像是昨天那个人。”
我没说话。
这个时候说什么其实都不好,虽然我知道,常晴这样考虑是对的,甚至,常言柏对自己的下野应该也已经早就作好准备了。
昨天,査比兴状告他们结党营私,在这样的指控之下,常言柏跪下请罪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但其实,他身为三朝元老,就算不结党营私,朝中的好友难道不会有几个?他的门生难道不会有几个?看见他这样落难,难道连说一句话都不会吗?
可是,就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出现,这才是真正的不正常。
所以,只有一个解释,常言柏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他一倒,却不连累其他任何人,他那些年轻的门生还能继续在朝中任职,这样一来,即使他不在了,太子也不至于变得势单力孤。
甚至,我有些明白,为什么一开春,太子就跟着吴彦秋去治理黄河了。
裴元灏和常言柏大概都不希望他牵涉到这件事里来。
常晴又说道:“其实,今天一大早,皇上就下旨,连撤了那边的两个人,将他们贬出了京城。虽然这两个人官职不高,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我点了点头。
南宫锦宏不是蠢人,如果这样的意思还不懂,那他就白做了那么多年的官了。
“而且我也听说,昨晚,皇上就拟旨加封彦秋为少保,圣旨一早已经发往河南了。”
“真的吗?”
“嗯。”
我深吸了一口气。
吴彦秋虽然沉浮宦海这么多年,但在官场上,仍然还算一个年轻人,以如今的年纪身居户部尚书和少保之位,这几乎已经是一个年轻官员的巅峰状态了,看来,常言柏走了之后,这一脉也不会因为群龙无首而轻易的没落。
他,和南宫锦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酸楚,看着眼前这个沉静而温柔的女人,想着她这些日子承受的巨大的压力,只是一想,都有一种被刀挖心的感觉,我艰涩的说道:“那皇后娘娘为什么不早说呢?若早一点告诉我,哪怕哪怕我什么都不能做,至少,可以为娘娘分担一些……”
她苦涩的笑了一下:“怎么说?”
“……”
“父亲想要杀刘轻寒,这件事,如何跟你商量?”
“娘娘……”
“不过现在这样也好,”她长长的舒了口气,笑道:“父亲可以告老还乡,去做一个自在翁,而我……能陪着念深走多远,我就走多远吧。”
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在苍白消瘦的脸上洒下长长的阴影,让她显得更加憔悴而寂寞,我满腹酸涩,眼睛烫得几乎睁不开,却流不出泪来,过了许久,我哽咽的说道:“我,能为皇后娘娘做什么吗?”
她抬头看着我。
“我能为娘娘做什么?”
“做什么?什么也不用做,”她淡淡一笑:“轻盈,你做自己就好。”
“娘娘……”
“如果你一定想要为我做什么,父亲过两天就会离开京城,到时候,我会向皇上请旨去送他,你陪我一起去吧。”
我急忙点头:“好!”
她微笑着,轻轻的拍了拍我的手背。
这时,门被推开了,扣儿从外面跑了进来:“娘娘,皇上来了!”
“皇上?”
常晴微微一怔,下意识的撑起身来,我也急忙回头,就看见裴元灏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身上还带着一股寒气,仿佛是被寒气所摄,脸色有些苍白,神情倦怠,像是一夜没睡,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黑圈。一进来看见我坐在床边,倒也一点都不意外,只是开口的时候,声音也带着疲倦。
“你也在啊。”
按照之前的安排,今天原本应该是皇后带着全体命妇行亲蚕之礼,但因为昨天的亲耕之礼都闹成了那样,还换来了査比兴的一句“表面功夫”,况且皇后跟贵妃都病倒了,这个亲蚕之礼自然也就不了了之。我刚刚听见常晴说裴元灏一大早就有那么多举措,还想他今天只怕要忙得不可开交,却没想到,他会来这里。
我急忙站起身来:“民女拜见皇帝陛下。”
“你怎么过来了?”
“听说皇后娘娘病了,民女过来看看。”
“病了?”
裴元灏走到床边,我急忙推开一步,他问道:“怎么回事?”
常晴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给他请安,被他伸手又按了回去:“都病了,就不要起起跪跪的,好好休息才是。怎么病了?”
“也不是病,只是昨天被风吹了,有些发热而已。皇上不用担心。”
“你你啊……”
裴元灏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长叹了口气。
他们说着话的时候,我便在他背后一步一步的,安安静静的往外挪,扣儿站在门口,看见我这样,神情有些怔忪,欲言又止的像是想要提醒我这么走的话是不对的,但没等她开口,也没等我挪到门口,裴元灏已经头也不回的道:“轻盈。”
“啊!”
“朕听说,妙言也有些发热?”
“已经退下去了,没什么大碍。”
他这才回过头来,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透出的满满都是倦怠的神情,看了我一会儿,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犹豫了许久,终究没有说出口,只说道:“那你回去,看着她吧。”
“是。”
终于得到了“大赦”,我松了口气,从扣儿的身边快速的窜了出去。
一出门,就感觉到外面一阵寒气袭来,倒是让我一直沉浸在屋子里温暖而带着药香的精神稍微振奋了一下,刚走出一步,听见裴元灏长叹了口气,道:“你受委屈了。”
“皇上别这么说。”
……
听见帝后这样的“和解”,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算真的落了地。
我当然明白,常晴留在这里,的确是虚耗她的青春,但若真的被废,她的命运只会更加坎坷,毕竟,我心里还有轻寒,但她黄天霸连她是谁,都根本不记得。
她在那个让她付出了所有爱情的男人的世界里,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过。
但是,又怪得了谁?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啪嗒一声落到了雪地里,倏地便消失了。
我不能再停留,急忙离开了。
这天晚上,又下雪了。
这应该是开春之后的最后一场雪了,我听着窗外扑簌的声音,也能感觉到寒气随着雪花的飘落和堆积而弥漫开来。
但,毕竟已经开春了。
这场雪不再是无止尽的刺骨严寒,反而更透出了一种春天蓬勃的生机来,不管再冷,再难熬的冬天,在这场雪之后,都会过去,而一切温暖,幸福绵长的日子,都会到来。
想到这里,我反而安静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就行了,倒是精神百倍的,摸一摸妙言的额头,她也不烧了,只是还睡懒觉似得不肯起来,我倒也不勉强她,约摸到了吴嬷嬷他们要来伺候的时间,便自己下床穿好了衣裳。
刚刚穿戴好,就听见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她们来了。
我正要走过去打开门,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那阵脚步声停了下来,素素清脆的声音一下子炸响了:“咦?皇上?你怎么在门口站着啊?”
第1299章 朕,不是要骗你()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了眼前那扇紧闭的房门。
外面一点声息都没有,难道裴元灏一直站在我的门口?
但不等我多想,素素似乎还想开口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像是被人捂着嘴,然后,裴元灏道:“你们来做什么的?”
这时,就听见吴嬷嬷赔笑道:“奴婢是来服侍公主殿下和颜小姐起床的。”
“朕来吧,你们下去。”
“……是。”
素素“呜呜呜”的声音更大了,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外面只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应该是给吴嬷嬷拖走了。
我站在门口,回头看了看还在床上睡得三五不知的妙言,又想了一会儿,然后上前一步,打开了大门。
冷风一下子迎面扑来。
我看见他双手捧着一只铜盆,里面的热水还散发着热气,抬头看着我:“你起了?”
“……”
我没说话,只下意识的往旁边让了一步,他就这么捧着盆子走了进来,我往外看了两眼,没人跟着,他应该是直接从常晴那里过来的。
这样也好,若真的让人知道他一大早到我这里来,只怕又有人要瞎想了。
等我回过头的时候,他已经把东西放好,然后看了看床榻那边,低声道:“妙言还没起吗?”
“没有。昨天烧了一天,今天让她多休息一会儿。”
“也好。”
他说着,又看着还站在门口的我,也不过来,只说到:“你快去洗洗。”
“……是。”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一大早就过来,甚至也没有往日那种明显的抗拒,因为此刻,我感觉到了他自己身上那种矛盾的气息,若他连自己都还没有处置好,自然更不知道该如何来处置别人。
于是,我走过去,将双手放进铜盆里。
水很热,甚至有些微微的发烫,原本被风吹得冰冷的指尖此刻一下子浸到水中,像是被千万根针在扎着一样,可肌肤上却看不到一点伤痛,只是指尖慢慢的变白了。
手,好像有一点活过来的感觉。
我看着自己的手,回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心情也像是那水面一样微微的荡漾起来,而就在这时,另一双手从我的身后伸过来,也放进了水里。
我惊了一下,正要回头,却感觉他的胸膛已经贴在了我的身后,两只手也握住了我的手。
“轻盈……”
他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压抑着自己想要挣扎的冲动,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铜盆就那么小,而他的手偏偏那么大,那么有力,这一握,我就连摆脱的余地都没有了。
只能听见他的呼吸在耳畔响起。
“轻盈。”
“……陛下有什么话要说吗?”
面对我的平静和坦然,他的气息反而更加沉重了。
过了很久,我的指尖在他的掌心里,几乎已经感觉不到水的温热,而慢慢都是他的体温,终于听见他说道:“朕,不是要骗你。”
“……”
“朕是真的想要让你做皇后。”
“……”
我的眉心微微一蹙,下意识的要转过头去看他,可这一次,他却仅仅的握住我的手,不让我有任何动弹的机会,只能感觉到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我轻轻的说道:“皇帝陛下何必如此?”
“你知道为什么。”
“可民女更知道,这天底下,除了皇后娘娘,没有任何人配坐上那个位置。”
“轻盈,朕不是这个意思。”
“……”
“朕只是想要让你”
“陛下,”这一次,我稍微用了一点力气,在水中他更不好控制我,眼看着热水已经荡漾着从从盆沿溢了出来,他的手指终于松开了一些,我顺利的将手从他的掌心里抽了出来,然后回过头看着他,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满是黑影的眼圈:“陛下不能一言九鼎,不能乾纲独断,所以现在非常的沮丧,但在民女看来,不是陛下没本事,相反,民女乐见于此。”
他的脸色微微一黯:“为什么?”
“一言九鼎,乾纲独断,这听起来当然好听,但往往也就会变成刚愎自用,一意孤行,那样的话,也就离祸国殃民不远了。”
“……”
“如今,陛下审时度势,做出对当前局面最好的判断,这是陛下的英明。”
“……”
“因为这代表,陛下还听得进人的进言,知轻重,也知道到底如何做对这天下更好。”
“……”
他的目光闪烁着,过了好一会儿,哑然道:“可是,朕更想让你知道,朕想要对你好。”
“……”
“朕想要把你过去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全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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