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我,倒像是有些意外,但立刻微笑道:“其实你就是该走动走动,看你的脸色,多苍白。”
他说着,用手拧了一下我的下巴。
我立刻笑着伸手拍开了他的手。
这时,离儿也跟着跑了出来,牵着我的衣角,又扯了一下裴元修的衣袖:“娘,阿爹,我跟也要跟你们一起出去。”
我问道:“你知道我们要出去做什么,你也要跟着?”
她眨巴眨巴大眼睛,可怜兮兮的说道:“你们肯定是出去吃好吃的。每天都只能吃青菜萝卜,离儿都快变兔子了。”
我和裴元修一听,都笑了起来。
这些天要供奉正觉的灵位,自然整个颜家都是斋戒茹素,别人尚可,但离儿年纪太小,对她来说有些太清淡了。于是我看了裴元修一眼:“银子可要带够啊。”
裴元修看着我:“你真要带她出去”
我淡淡笑道:“连无畏吃肉喝酒,正觉大师都容得下,更何况这么一个小丫头?他补的虽然是大乘的经,人还是小乘的人。外面的那些是三净肉,离儿吃得的。”
裴元修点点头:“好吧。”
说着我们便往外走,刚刚出了大门,就看到对面的侧门里走出了几个人来,却是刘轻寒和闻凤析,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但明显是颜家的侍卫。
一看见他们,离儿立刻大声嚷嚷着:“三叔,三叔!”
一边喊着,一边高兴的跑了过去。
刘轻寒像是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见我们,一时愣了一下,等离儿都跑到他面前了,他才慢慢的露出了一点笑意:“离儿。”
“三叔,你们去哪儿啊?”
“我,我们想出去走走。”
“真的?正好,我和娘,还有阿爹也要出去走走。我们一起好不好?”
刘轻寒听着,抬起头来,我和裴元修已经走了过去。
这几天因为正觉的供奉,我们大家各忙各的,刘轻寒和闻凤析不是颜家的人,却又被颜老夫人严加看管着,自然不会让他们到灵堂上来“捣乱”,所以这一下,倒是这些天来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看了看他脸上那冰冷的面具,道:“几天不见,刘大人都在忙什么啊?”
他淡淡的笑了一下:“闲着。”
“我以为刘大人和颜轻涵,你们会有很多话说。”
“的确是。”
“……”
“不过,说来说去,也是几年前的事,终有说完的时候。”
“哦……”
他的态度,还有他的神情,和之前,几乎也完全没有什么差异。
不冷不热,不近不远。
再想要从他的眼中看出什么来,也只觉得一片茫然。
不过其实他的话倒是提醒了我,颜轻涵就算要跟他说一些往事,也不过是几年前他们之间的事,至于我和他之间,知道的,只有我和他而已。
想到这里,我淡淡的垂下了眼睫。
裴元修这时问道:“刘大人这是”
“我和凤析想在成都逛逛,看看这里的风景,不过”他看了身后的那几个人一眼,含笑不语。我便对那几个人说道:“刘大人跟我们一起出去,你们退下吧。”
那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我们几个人索性结伴,正要出去,便听见旁边一个铜锣般的声音,是无畏和尚大步的走了过来:“大小姐,你们要出去,难道不带上洒家吗?”
我对着他笑了起来。
我们就这么出了门,也没套车,但走在大街上还是有些引人注目,尤其裴元修和闻凤析两个人是风度翩翩的玉面公子,格外引得那些大姑娘小媳妇驻足偷看,就连两边楼上,掉下来的竹竿都有不少。而刘轻寒脸上那诡秘的面具,引得不少人侧目相看。我们几个也算坦然,离儿倒是无知无觉的,牵着刘轻寒四处跑,指着这个也要看看那个也要闻闻,嚷嚷得大家都头疼。
最后,还是裴元修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才堵住了这丫头的嘴。
走了一会儿,大家都有些累了,正好看见前面一家酒楼,装饰得十分富丽堂皇,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一股清冽的酒香,店小二匆匆走下来,朝着我们热情的道:“几位贵客,里面请!”
我笑道:“咱们进去坐坐,吃点东西歇歇脚吧。”
大家都点点头,便跟着那店小二走进去,上了二楼,找了一处靠窗的安静的位置,大家坐下来,先让上一些茶点喝着。
我靠在窗边,看着下面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轻轻道:“成都比我过去离开的时候,可真是变了好多。”
裴元修笑道:“和你小时候比,有什么不同?”
我想了想,道:“原来这楼没这么高。”
周围的人一听,都笑了起来。
这时,我又看到了墙上挂的水牌,这家酒楼倒是齐全,蜀地有名的好菜都写到了牌子上,不过我叫来店小二,还是只是点了一桌斋菜,唯一给离儿点了一盅开水白菜,也是淡淡的,刘轻寒他们大概也知道我还顾忌着正觉的事,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我点的虽然是斋菜,却也是非常精致的菜肴,尤其那开水白菜,最是费工夫费火候的。
刘轻寒在旁道:“看来今天要多谢夫人的款待了。”
裴元修笑道:“花银子的还不是我。”
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些日子因为之前打仗,后来又出了佔真和正觉的事,大家都沉闷得很,现在终于有了一点笑声,倒是让每个人的脸上多了一分生气,我觉得胸口也没那么闷的,只是热得慌,便用小手绢轻轻的给自己的扇着风,笑道:“其实酒楼里的东西,不过哄哄嘴巴,我倒是记得有一些小巷子里藏着不少好吃的东西,但不是本地人,可都找不着的。”
“哦?有些什么?”
“我记得,在城门口有一家卖豆腐脑的,味道特别好。不过你们可吃不了。”
“为什么?”
“因为那豆腐脑,不是甜的,也不是咸的,而是辣的。”
裴元修是北方人,刘轻寒过去是南方人,他们大概也只吃过咸甜两种口味的豆腐脑,第一次听说还有辣味的,都大为称奇。我又接着道:“还有一家买松子糖的,就在离这里不远,老板是个瞎子,每天晚上做那么几斤,白天摆出来卖,卖完了就关门,绝不多做。很多人想吃又买不着的,只能第二天早上去排队了。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裴元修道:“有没有的,待会儿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想了想,突然道:“反正现在还没上菜,我去看看。”
他一听,愣住了:“青婴,你现在去?”
“离这儿不远,我去看看就回来。你们先喝着茶吧。”我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又笑着对无畏和尚到:“无畏叔,你陪我一起去吧,小时候你不是也经常带我去那边玩的吗?”
他一愣,立刻跟着起身:“是,大小姐。”
我拍了拍离儿的头,许诺她过一会儿给她带好吃的回来,便和无畏和尚一起下了酒楼。
一出酒楼大门,无畏和尚便奇怪的说道:“大小姐,怎么了?怎么突然要出来买糖?”
我笑了笑:“我当然是诓他们的。”
“哦?”
无畏和尚一听,立刻抬起头来看了上面一眼,幸好上面的人都只顾着喝茶谈天,没有人注意我们,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带着无畏和尚绕过了前面的那条大街,周围人来人往的,越往窄的地方越不好走,好几次无畏和尚都差点撞上人。
最后,我带着他钻进了一条小巷子。
这是一条背街的小巷子,里面平时没什么人,而巷子的上面有几户人家将竹竿伸出来搭在对面的土墙上,晾晒自家的被子和衣裳,风一吹,这巷子里花布翻飞,倒是有些迷人眼。
无畏和尚越发奇怪:“大小姐,你带洒家来这里做什么?”
我回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对无畏和尚道:“无畏叔,你帮我把后面的那几个人拦下来,揍他们一顿!”
无畏和尚一听,眼睛立刻亮了:“大小姐也发现了?”
“出了颜家他们就一直跟着。”
“哼,洒家早就被跟得不耐烦了。”
看着他一边说一边把指头掰得咯咯作响,一幅久了没打架骨头痒痒的模样,我忍不住心里也有些发笑,但想了想,还是叮嘱道:“无畏叔,打归打,别太重了,不然回去被他们问起来也不好交代。”
“大小姐放心,这件事洒家自有分寸!”
“打完了就在这里等我。”
“那大小姐你”
“我还要过去那边一趟,去办点事。你就在这里等我,千万不要一个人先回去。”
无畏和尚看了我一眼,似乎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急忙点头:“洒家知道了。只是,大小姐一个人过去?好不好洒家也陪着大小姐?”
“不用。放心吧,这里我熟。”
说完,我便朝前面走去,刚刚走出着巷子口,就听见身后小巷子里隐隐传来几声惨叫。
我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而一抬头,就看到前方一条大街,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热闹非凡,而大街的对面,是一个很大的店铺,六扇大门又高又宽,显得十分气派。只是现在,那六扇门全都紧紧的关闭着,只有旁侧一个小门开着,门上挂着蓝色的布帘子,被风吹得一角微微的扬起。
而那店铺上,一张旗幌迎风飞扬,上面写着一个巨大的“铁”字。
第914章 锦盒内的……()
我回头看了看,确定没人跟上来了,这才放心撩开帘子走了进去。:。xin。
刚一进门,迎面便走过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我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那老者已经朝着我俯身一揖:“拜见颜大小姐。”
是铁玉山派来迎我的人?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老人,只见他须发皆白,身形枯瘦,脸上的皱纹和斑痕也看得出来年逾六旬,但手足轻巧,精神矍铄,倒是个十分精干的老人。
我客客气气的也对他一揖,问道:“老人家,铁玉山铁老板呢?”
“在里面候着,请大小姐随我来。”
说完,他走到一旁的门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便跟着他走了过去,经过一条宽敞的堂院,就走到了这个钱庄后面的正厅。只见铁玉山正端坐在那里,一见我,连忙站起身来,走到大厅中央,朝着我毕恭毕的长身一揖:“拜见大小姐。”
“铁伯伯。”
我急忙上前去扶他,说道:“我是晚辈,铁伯伯不要折我的寿。”
话虽这么说了,可铁玉山还是固执的朝着我一揖到地,然后才直起腰版,说道:“这么多年没见着大小姐,这个礼不行,老铁心里难安。”
我无奈的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便被他请到主座坐下。
刚一坐定,那位老人已经托着茶盘上前来给我们奉上了热气腾腾的银钩,铁玉山朝着他一挥手,道:“老莫,你出去看着。”
“是。”
那老人抱着茶盘朝我们行了个礼,转身便走了出去。
整个大厅里,只剩下我和铁玉山。
周围都安静极了,尤其他这个铺子修得极深,甚至连大街上那些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鼎沸的声音都传不进来,只有大厅后面传来很轻很轻的水流的声音,更衬得这里寂静如斯。
我左右看了看,说道:“铁伯伯今天是没开张么?”
铁玉山坐直了身子,道:“在颜家的时候,接到红大姐的消息,知道大小姐今天要来,老铁就回来让他们都散了。”
我叹了口气,道:“铁伯伯,你又何必这样?”
“大小姐的事是大事,他们在这里,人来眼杂的,总是会坏事。”
可你这样,反倒惹人注意了。
我心里想着,没有说出来,但铁玉山似乎也猜测到我心里所想,又说道:“大小姐放心,原本今天下午也该是钱庄月结的时候,往日里都是要关门的,外人断看不出来什么。”
“这样啊,那就麻烦铁伯伯了。”
“大小姐千万不要这么说!”
我笑了一下,拿起茶杯低头喝了一口,倒是十足的好茶,我不由的轻叹了一声,抬起头来的时候,却见铁玉山手里虽然端着茶碗,一口都没有喝,只定定的看着我。见我看向他了,他才笑了一下,笑容中却带着几分沧桑:“老铁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大小姐。”
我也笑了笑,笑容中也浮出了几分酸涩。
铁玉山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而且听说他曾经受过我娘的大恩,所以对我的感情也极为深厚,这一次回来见到他,我也像是见到一位长辈。
不过,现在不是我和他叙旧的时候,我很清楚在酒楼里的那几个人都是何等的敏感和精明。于是说道:“铁伯伯,我想问问,我娘当初是不是留了东西在您这里?”
铁玉山一听,连想都没想就立刻说道:“是的!”
“那东西还在吗?”
“在的!”
我不由的,呼吸也紧了一些,但还是压抑着自己,尽量平静的问道:“我娘有没有留下其他的什么话?”
这一回,铁玉山想了想,才说道:“大夫人那个时候叮嘱老铁,一定要保护好她留下的东西,哪怕老铁的家当都没了,但那样东西一定要留好,若有一天大小姐回来,要老铁完好无缺的交给大小姐。”
“……那,她还说了其他什么吗?”
“没有了。”
“一句都没有了?”
铁玉山看了我一眼,倒像是有些凄惶的,笑道:“大小姐应该记得,夫人从来少言不泄,有这几句话,老铁当然也就听着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里也蓦地一酸。
是啊,我的母亲从来都是那样,记忆中她的话实在太少了,就连现在,我所能记住的,也是她刻意的教给我的一些道理,而其他时候,她似乎更喜欢用微笑和淡漠的神情,来度过她的岁月。
与人无尤。
想到这里,我也放弃了,低头再喝了一口热茶,然后便对铁玉山道:“铁伯伯,我今天来的时间不多,就是想来看看,我娘究竟留给了我什么。”
铁玉山一听,立刻站起身来对我道:“东西就在里面,大小姐请。”
我也起身,跟着他从大厅的侧门走了进去,才发现这里面实在很深幽,走过了一条甬道,又经过了好几重门,拐过一条回廊,才看到钱庄的后面竟是一片豁然开朗的小院子,中间挖空了一个水池,立着嶙峋的假山,水中几条橘红的鲤鱼游来游去,给这个安静的小院子平添了几分生趣。
而池子对面的,是一座看起来十分雅致的房舍,廊檐和窗棱都雕琢得非常精致,铁玉山走过去小心的打开门,立刻能闻到屋子里透出的淡淡的熏香。
他解释道:“我平时就住在这里。让大小姐见笑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
他把我请进房里坐在桌边,自己走到书桌边,将桌子移开,对着桌子后面的墙上一块砖的位置敲了几下,我立刻知道他这是在开机括,可放眼看看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是听见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水流声,我愣了一下,急忙站起身来,而铁玉山已经走了出去。
我也走到门口,往外一看,只见门外那鱼池里突然多了一个黑洞,水流注入,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周围那些鱼儿受惊都吓得四处逃窜,但终究逆不过,全都顺着水流进了那个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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