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才跟裴元修合作。
我想了想,说道:“容我题外插一句,如果是你执掌胜京,你会如何处理对中原的关系?”
铁骑王哈哈一笑:“颜小姐可以明确的问我,会不会掠夺,会不会继续跟中原打下去。”
我看着他的眼睛:“你会吗?”
铁骑王说道:“本王这半辈子都是在马背上过的,但是,不代表我做什么都要在马背上。我们的族人习惯的牧马放羊,那是我们的财富;南人勤于耕种,会制盐炼铁,那是你们的财富,以财富易财富,这才是生财之道。”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我似笑非笑的说道:“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铁骑王除了骁勇善战之外,也是个商人。”
铁骑王淡淡的说道:“马可以骑一辈子,但仗,不能打一辈子。”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虽然,这只是一句题外话,但我却隐隐觉得,也许他给出的答案,是我所得到的,最珍贵的一件东西。
他说道:“题外话说完了,颜小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说道:“有,我想要问裴家的人的来历。”
铁骑王似乎并不意外这个问题,我甚至感觉到,从刚刚的谈话开始,他就在等着这个问题,可是当我真正问出口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微微的蹙了一下眉头。
我一字一字的说道:“裴家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他们为什么要南下?”
第2375章 天象预示,是真的()
我一字一字的说道:“裴家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他们为什么要南下?”
铁骑王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目光忽闪着看着我的眼睛,说道:“颜小姐刚刚谈起了陇西军,现在又问裴家的来历……你,是在暗示本王什么吗?”
我淡淡说道:“我没有暗示你什么。”
“……”
“我若要暗示,起码是我自己已经弄清楚了一些事情。但我现在,是真的想要从大王这里寻求一个答案。”
“……”
“裴家,到底是什么来历?”
铁骑王沉默了一会儿,眉头也微微蹙起,是真的在回想,我也并不催促,只平静的看着他,两个人安静了好一会儿,我才听见他慢慢的说道:“裴家的来历,对我们这一辈的人来说,已经不太清楚了。”
“他们很早就出现在了草原上?”
“是的。至少,是在本王的爷爷那一辈,裴家的人就已经慢慢开始创建自己的势力。”
“你说他们开始慢慢的创建自己的势力,是指——”
“自然就是吞并其他的部落。”
说到这一点,铁骑王非常的坦然:“草原非常的辽阔,到任何地方都可以生存,但牛羊和人口是有限的,要扩大自己的势力,自然就是要更多的人口,养更多的牛羊,而最快的方法,当然就是并吞其他的部落。”
“裴家的人,并吞了许多其他的部落?”
“不错,听我爷爷说起,他们一开始出现的时候,都没有人注意过,甚至不知道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形成了一小支人马。”
“……”
“即使那样,也没有人注意过他们,草原上这样的人马太多了,存在的时间往往都不会很长,就像流星一样转瞬即逝,不是被人吞并,就是被人灭掉。但裴氏的人却不同,他们一直存在着,而且慢慢的集聚自己的势力。”
“……”
“在短短几十年间,他们从一开始根本无人知晓,到形成了一支强大的部落,几乎,就跟我们八大天王一样。”
“那他们为什么没有成为八大天王之一?”
“……”
铁骑王又安静了下来,似乎又在回想,但这一次,他回想的时间没有那么长,慢慢说道:“有的时候,事情的结果只有一个,原因却有很多。”
“……”
“可能,除了身在这件事当中的人,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
“若要本王来看,也许——裴家的人并不想成为八大天王,或者说,他们的眼睛看的,从来都不是草原。”
我的声音微微的有些发抖:“那他们的眼睛看的,是哪里呢?”
铁骑王看向我,说道:“目之所及,身之所至。”
“……”
“他们如今在哪里,那他们的眼睛就看在哪里。”
“所以,”我说话的时候,喉咙微微的有些发梗,硬吞了一口口水,才又说道:“他们一直看着的,都是中原?”
铁骑王看着我,没有说话。
当然是中原。
从古到今,虽然北方民族一直都是中原王朝悬在头顶的一把剑,可是他们所作的最多就是滋扰侵害,掠夺的财富,能真正南下占领中原的,千百年来,少之又少。
可是裴家的人却做到了。
这个时候,我才感觉到自己真的伤了身体,因为呼吸变得那么沉重,让我有一点眼前发黑的感觉,只能伸手撑着床头才让自己勉强不要倒下,可是脑子里却一片隆隆的震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迸裂而出似得。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听见那一片隆隆声中,传来了铁骑王的声音——
“颜小姐……颜小姐?”
我抬起头来,看见他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低头看着我,眉心微蹙:“你还好吧?”
“……”
“你的脸色很苍白,要不要本王去把大夫给你叫过来?”
我急忙摇头,说道:“不必了。”
虽然是自己的声音,但听起来有点奇怪,好像是从自己的骨头里传来的,在耳边嗡嗡直响。
铁骑王也并不勉强,只低头看着我。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道:“颜小姐,你刚刚说想要弄清楚一些事情,现在,弄清楚了吗?”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世事无常。”
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语无伦次的说出这句话,铁骑王也愣了一下,但沉默了一刻之后,他又轻轻的点了一下头,道:“是啊,世事无常。”
“……”
“看样子,你还有一些事情未了,本王就不打扰你了。”
“……”
“好好休息吧。”
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
我感觉得到,铁骑王是给我留一点单独的时间和空间,这样可以好好的理清自己的思绪,至少,让我去真正的弄清楚一些事,可是他走的时候撩开帐子,阳光一下子照进来,晃着我的眼睛,一瞬间有一种被人重击了一下的错觉。
我几乎是倒在了床头。
这种茫然无措的感觉持续了好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我才终于找回了一点自己的神智和力气,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在旁边乱摸。
被他们救下之后,我随身带出来的那个包袱,也放在床头。
摸索了半天才终于摸到,拖到怀里,我想了很久,才用积攒了一点力气的手颤抖着解开了包袱。
里面,是一件绯红的衣裳。
红得像血。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衣裳,是在凤翔城,胡老爹的家里,架子上那件绯红的衣裳衬着精密的锁子甲,给人的感觉如同浴血,而现在,一件同样的衣裳摆在我的面前,似乎也给我的眼里染红了鲜血。
这,就是临行之前,裴元灏交给我的。
他让我到了鬼城的时候就打开,可是那个时候因为遇到了宇文英,加上进入千钧阵的阵眼,之后巴根就带着人出现,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让我全无机会,更是差一点忘了这个东西的存在。
直到后来,进入武威,在选择到底是要回去,还是继续赶往胜京的时候,我才想起这个包袱,打开的时候,看到了这件衣裳。
那个时候,其实我已经明白了。
我只是,不敢相信。
绯红的衣裳,精密的锁子甲。
一夜之间覆灭的陇西军,南下占领中原的裴氏一族。
绯红的衣裳……
裴氏一族……
我竟然直到今天,才明白,才敢相信。
原来,他们就是——
“娘!”
就在我一滴热泪几乎要盈出眼眶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妙言的声音,帐子被撩起来,阳光和她一起闯进了这个帐篷里。
我急忙抬起头来,伸手拭去了凝结于睫上的那滴泪。
妙言原本笑着跑进来,一看见我这样,立刻停在了门口:“娘,你怎么了?你哭了吗?”
“没,没有。”
我用袖子轻轻的擦了一下眼角,然后抬起头来做出笑容:“娘没有哭。”
“那你为什么,你的眼睛为什么这么红?”
她走到我的面前,凑近了看我的眼睛:“你真的哭了?为什么要哭?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
我看着她,心中终究难以压制那种悲伤的情绪,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甚至又挣红了眼睛,妙言看着我,又看向了我的怀里:“这个包袱——是娘带着过来的,这件红衣裳怎么了?”
“……”
“娘,到底怎么了?”
“……”
“这件衣裳有什么问题吗?”
我看了她好一会儿,对着她伸手道:“来,妙言,到娘身边来。”
她也听话,急忙走过来跪坐在我的身边,趴在我的膝头,一只手轻轻的抚了一下那件衣裳,说道:“这件衣裳看起来好老旧了,谁给你的?”
“是你父皇给我的。”
“父皇?这件衣裳——”
“妙言,你要不要听娘给你讲一个故事。”
“……”
她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我要给她讲故事,但她看了我一会儿,还是点点头:“娘,你说,我听着。”
女儿懂事得,甚至让我心里的压抑都减轻了不少。
我轻轻一笑,然后说道:“从前,有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他们的统帅是皇族的一支血脉,负责守卫边疆,为了保护百姓,保护朝廷,他们浴血奋战,留下了万世不灭的美名。”
“……”
“可是,这样一支军队的统帅,却遭到了皇帝的猜忌,因为他功高震主;甚至,天象预示着皇朝会被他推翻,皇位会被他夺取。所以,皇帝就派人用了一些奸险的法子,暗算了这支军队,让他们一夜之间全军覆灭。”
“……”
“可是,老天却开眼,让他们留下了一个人,就是这支军队的统帅。”
“……”
“他虽然活了下来,却不能再回到自己的故乡,所以,他背负着血海深仇远走他乡。到了另一个地方,他隐姓埋名,一切从头来过。”
“……”
“但是,他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仇恨。”
“……”
“终于等到有一天,他的能力已经足够去报仇雪恨,他就率领着自己集聚的兵马,推翻了朝廷,那个背弃了他的朝廷。”
说到这里,我的喉咙都有些微微的发梗,近乎失声。
而妙言一只手抚摸着那绯红的衣裳,过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来看着我:“所以,天象预示,是真的。”
第2376章 这件事,终结在妙言的身上()
妙言一只手抚摸着那绯红的衣裳,过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来看着我:“所以,天象预示,是真的。”
“是的,天象预示,是真的。”
世事无常。
有的时候,连眼见都未必为实,因为许许多多的事情,不是一瞬间,而是需要通过漫长的时间去验证,去实现的。
天下,为赤衣者所得。
这个天下,终究还是为赤衣者所得了。
只是,当年看出那个星象的人,动手铲除陇西军的人,包括坐在龙椅上认为已经高枕无忧的皇帝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赤衣者,是被他们逼出来的。
又或许,这只是一个,殊途同归的结局?
我无奈的笑了笑。
记得当初,我竭力的想要摆脱自己的身份,想要挣脱禁锢自己的枷锁,以为可以得到自由,可是,几十年过去了,再回头一看,我竟然一直都在原地踏步,和我纠缠的人,一直都是我不愿意靠近的人。
甚至,有可能连轻寒也……
原来有的时候,命运就是命运,人可以去抗争,但其实最终得到的,仍旧是命运。
妙言看着我脸上那苦涩的,无奈的笑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她思索了一会儿,轻轻的问道:“娘,这个故事里的人是谁?难道是父皇吗?”
“……”
“有这样的人吗?”
我低头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笑了笑:“没什么,娘只是把这个故事讲给你听,至于你悟出什么道理,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悟出什么道理?”
她倒是很认真的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人和人之间,如果可以更坦诚一些,就好了。”
“……”
“不是任何事情,都一定要用武力去解决的,不是吗?”
“……”
“从小到大娘就告诉我战争的坏处,现在我看来,战争不是坏的,坏的是人的欲望,无休无止,欲壑难填。正是因为有这些欲望,人才会敌对,才会争执,才会有战争。”
其实刚刚那句话,我也只是敷衍她,毕竟这个时候,连我自己的思绪都是乱的,理清了这件事,之后该如何?我甚至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去面对裴元灏,但我没有想到的是,妙言会说出这些话来……
更没想到,我过去跟她说的那些话,她都记得。
在这样的塞北苦寒之地,有乖巧的女儿承欢膝下,更能看到她的成长,如我期望一般长成了一个有着怜悯之心的人,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安慰呢?
我伸手抚摸着她的脸,微笑着说道:“娘的妙言,真的是个好孩子。”
她在我的掌心里笑了起来:“娘,我已经长大了。”
“是啊,我的妙言长大了,是个懂事的,明白事理的好姑娘。”
听见我的这个评价,她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而当她再度低下头,看着我怀里那件绯红的衣裳时,神情还是微微的一沉,说道:“娘,你刚刚讲的那个故事,还有这件衣裳,到底”
“好了妙言,”我打断了她的话,说道:“这个故事是真的,但也已经是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跟我们早就没有了关系。曾经发生的事唯一的价值,就是让我们避免过去犯过的错误。”
“哦……”
“这件衣裳,你收着吧。”
“给我了?”
“嗯。”
“可是,这不是父皇交给娘的吗?”
“他给我就是我的了,我再要给谁就是我自己的事了。况且,这个东西给你,也算”
我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
这件往事,那深埋在地底的幽暗的窟穴,那些惨死的将士,一直都是压在我心头的阴霾。裴氏一族和我们,原来中间有那么多的纠缠,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在三江大坝下,裴元灏问母亲为什么帮助的不是父亲,母亲的回答。
她也已经知道了。
我们这些人,在自以为主宰了自己命运的时候,一直在被命运操纵着,甚至,在重复着过去的一切。
相互伤害,相互刺痛。
铁骑王的话是对的,人的心有多大,才会有多少的阳光照在上面,才能驱散多少阴霾。
也许,这件事终结在妙言的身上,正好。
我微笑着说道:“你把它收好吧。妙言,不管今后你去到什么地方,做了什么,这个东西你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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