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没有解毒,那说明,他做不到。”
“……”
我的心顿时就狠狠的沉了一下。
自从南宫离珠出走之后,我的所有期望都寄托在了叶门主身上,希望他还能想办法,但是,如果连他也无能为力的话
我抬头看向轻寒,他的脸色比刚刚更苍白了一些,甚至,我看见他搁在桌案上的那只手都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我急忙说道:“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这个时候,我也是病急乱投医,南振衣对这件事了解不多,我竟然会向他询问,也真的是急昏了头了,但南振衣却很镇定的看着我们,说道:“刚刚我听见你们说起的,薛家父女,是颜夫人的”
我急忙将药老和南宫离珠的事情大致跟他讲了一遍。
南振衣点了点头:“原来,还有这样一番曲折。”
我说道:“其实,我们只是需要她来给轻寒解毒,并不是真的只把她当成一个解毒的工具,但她,她就是什么都不肯听!”
南振衣说道:“这样的人,自幼得到了万千宠爱,认为天下的一切皆为自己招手即来,也视自己为天下唯一。一旦发现事实真相并非如此,就会沮丧愤怒,加上我看这位贵妃,生来也是个不太讲理的人。”
“就是这样。”
“不讲理,的确棘手,但这样的人,却往往重情。”
“……”
南振衣抬头来看着我,微笑着说道:“若不能晓之以理,不妨动之以情。”
“动之以情?”
我顿时疑惑了,南宫离珠对裴元灏的感情,我很清楚,虽然数次起落,但眼下,她认定了这个人,也认定了这个人负了自己,可以说在感情上她已经走到了绝境,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还对她动之以情呢?
听见我这么问,南振衣平静的笑道:“这种事,就需要她亲近的人去做了。”
亲近的人……
裴元灏?
但是,真的可能吗?
我一时间也有些模糊了,轻寒对南振衣拱手说道:“多谢师哥指点迷津。”
南振衣转头看着他,道:“我知道这些年来你经历了不少,也看得出你吃了很多苦,但这样的路是你自己选的,好好的走下去,天道酬勤,地道酬善,人道酬德,未必没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轻寒苍白着脸,淡淡的一笑:“谢师哥吉言。”
“不必谢,”南振衣说道:“有钱的话,出点钱。”
“……”
“……”
我和轻寒都愣住了,诧异的看着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话锋一转,转到钱上去了,南振衣见我们两一脸呆相,淡淡的说道:“藏书阁要重建,需要募集些银钱。”
“……”
我们这才恍然大悟。
的确,那么大一幢楼被烧得倒塌了,重建的话,肯定需要一大笔钱。
南振衣郑重的说道:“现在书院的账上还有些钱,但是修不起来,除了家长那边,师弟你也应该给一些。”
他这样一本正经的说起这件事,让我都无暇去想这个问题到底是不是俗不可耐,轻寒立刻抬头看向了我,轻声道:“轻盈,我的”
我应了一声,转头对南振衣说道:“他的钱都在我这里,山长需要多少,我呆会儿就让人送来。”
南振衣算了一下,说道:“先拿两千两过来吧。”
“好的。”
我点点头,又看着他:“这样,够吗?”
南振衣说道:“家主那边晚一些会送来,书院里一些家境较好的学生也会募集一点钱,还有太子,他也给了一部分。”
“太子?”
我听到这里的时候不由的愣了一下,轻寒也微微蹙眉,道:“山长收了太子的钱?”
南振衣道:“他让人送了五千两的银票过来。”
我们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虽然这是一件好事,而且,裴念深拜入他的门下,也算是西山书院的一份子,他有心出这份钱,是再好不过的。
可是,我和轻寒却都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
过了好一会儿,轻寒才迟疑着说道:“山长应该知道,太子的钱,是皇帝给的。”
南振衣抬眼看着他:“那又如何?”
“……”
轻寒有点说不下去,我接着说道:“书院……要用皇帝的钱吗?”
南振衣淡淡的说道:“只要对书院有益,谁的钱,都可以用。”
“……”
“但别人的话,书院未必会听。”
他显然明白我们两的意思,一句话就说到了我们的心里,我和轻寒顿时又松了口气,南振衣看见我们两这个样子,淡淡的笑了一下,然后说道:“西山书院历来如此,即使当年大夫人给了书院那么多的厚待,可书院仍然不是颜家的一言堂。皇帝的钱,或者太子的钱,我们都可以用,但西山书院的学风永远都不会改变,书院,永远都会是朝廷的一面镜子。”
“……”
“如果,有人敢来打碎这面镜子,那一地碎片,就会变得扎手。”
他这句话说得格外的平静,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撼动的刚毅。
我知道,我们不用担心了。
我凝神看着他,轻声说道:“刚刚山长说,你这个‘山长’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授予,而是在你接管了书院的一些事务之后,学生们开始这样叫了。在我看来,这,才是山长真正的身份证明。”
“……”
“没有人给你,但在所有人的眼中,你就是西山书院的魂。”
他安静的看着我,淡然一笑,然后轻拂衣袖站起身来,说道:“天色已晚,既然事情都已经说清楚了,我就不虚留你们。大小姐不要忘记,早一点让人把银票送过来。”
我刚刚对他的满腔倾慕,胸口都有些微微的发热,这个时候突然又有点怀疑,今天这场晚宴是不是主要的目的,就是这个?
不过,人家已经送客了,我们也没办法再拖下去,我和轻寒便都起身往外走去,南振衣也送我们到了门外,一直走到正立门下,周围漆黑一片,只能听到草丛里虫鸣声喧杂,但更衬得这一片静谧无比。
凉风习习,吹拂着我们的衣角,漫天星斗,不断闪烁的光芒似乎在预示着,未来,会是一个好天气。
我和轻寒已经准备下山了,我想了想,又回头看着他:“山长,对于太子”
南振衣见我似乎难言,笑了笑,平静的说道:“他是我的入室弟子,就这么简单。”
我说道:“但这个入室弟子和别的弟子,可能不太一样。他将来,可能会继承大统,成为天下的主人。”
南振衣说道:“没有什么不同。”
“……”
“西山书院的学生,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方天地。”
“那,山长心中的天地,有多大呢?”
他双手交握放在身前,微笑着看着我:“大小姐想要说什么?”
“……”
我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我觉得,山长胸中的天下,很大。”
他的笑容在星光下显得格外的温和,整个人有一种金形玉质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就想要听他说话,追随他做事,但他却始终只是淡淡的,说道:“白天的时候,那位常老先生就来找过我,想要向我问计。”
“常言柏?”
我和轻寒同时说出了这个名字,南振衣笑道:“他是太师吧。”
“是的,”我说着,又忙问道:“他向山长问计,说了什么?山长,又是如何应答的?”
南振衣说道:“他既为太师,问的,当然是天下事;但我却是个读书人,回应他的,只有几句诗而已。”
我和轻寒都呆呆的看着他,南振衣的目光看向前方,深远的苍穹下,星光点点,能看到山川连绵起伏,风云变化,而他慢慢的说道:“西山路遥一径狭,闲茶半杯听寒鸦。过眼从来天家事,也看风云也看花。”
第2252章 你,不想见父皇吗?()
这天晚上回去,我只吩咐了素素让她准备一下,我们第二天就要离开书院,自己便早早的上了床,第二天早上醒来,没想到素素已经把包袱都收拾好了。
她服侍我梳洗完毕,然后说道:“随时都可以走了。”
我点点头,也并不着急,先过去叫轻寒,意外的是他今天倒没有睡懒觉,我过去的时候看见他的床上都空了,后来才在长廊上找到他。
天色还早,雾气氤氲,他站在那里双手扶着扶手,看着远方。
那双从来都显得无比清醒的眼睛里,仿佛也被雾气所染,目光显得迷茫了起来。
我轻轻的走过去:“你在这里啊?”
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轻轻笑了笑。
我站在他身边,也看着远处的风景,山峦起伏,云雾蒸腾,之前的几天虽然每天都路过这个地方,但是为了匆匆的去参加藏书阁的论道,或者是为了去办事,都没有来得及停下来好好的看看这里的风景,今天已经准备要走了,才发现站在这个地方看到的风景格外的好,甚至让人有些流连忘返。
只是,站在这么高的地方,山风卷着云雾吹过,久了让人有点眩晕。
我也伸出双手像他一样握着扶手,然后问道:“你今天怎么没有睡懒觉,这么早就起来了?”
他沉默了一下,说道:“我睡不着。”
我刚刚就看到他的眼睛有点发红,现在站得近了,更看到他的鬓角都被雾气润湿了,我说道:“你站了一晚上啊?这样怎么行,对你身体不好的。”
他叹了口气,连肩膀都微微的耷拉了下来,苦笑着说道:“还有什么好不好的?”
“……”
他从来都不是这样说丧气话的人,但现在,却说出了这样的话,我知道,一定是昨天南子泰的那句话让他感觉到,可能自己身体里的毒连叶门主也束手无策,就是无解,才会这样沮丧。
我急忙转身看着他,认真的说道:“我不准你这样说,你现在还好好的,就不可以放弃!”
他抬眼看着我。
我说道:“大不了,我们发兵打武威,把南宫离珠抓回来放血,有什么大不了的!”
“……”
他一怔,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再一想我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话说得,人家到底还是个贵妃娘娘,怎么到你嘴里,就跟一块肉似得?”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那你就不要说那些话,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温柔的看着我,然后笑了笑:“好,我答应你,不会轻言放弃的。”
听见他这么说,我才松了口气。
两个人安静的站了一会儿,我说道:“要不要回去吃饭了?素素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也准备了早饭,只等我们开口,就要准备离开了。”
他说道:“我们离开这里,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他之前是想着论道结束之后要直接去找妙善门找叶门主,但昨天南子泰的一番话,可能他现在也有些犹豫了。
我说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听你的,我跟着你。”
他想了想,然后说道:“我想,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回璧山,那里离妙善门也比较近,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反应得快一点。”
我急忙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再说,你的兵马都在璧山。”
他苦笑着看着我:“你难道还真的要发兵打武威吗?”
我认真的说道:“做个准备也无妨,不管怎么样,我不会让你出事!”
他看着我郑而重之的眼神,一时间也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微笑着轻声道:“嗯,有靠山的感觉真好。”
我们两回到屋里,素素已经把饭菜摆了一桌,我拿了银票让她叫人送上去,然后跟轻寒坐下来吃了早饭,他一边吃着,一边转头看着旁边素素收拾出来的那些包袱,说道:“呆会儿下山走到镇上去,先雇一辆车吧。”
我说道:“当然,多雇一辆,我还想带上和嫔娘娘和二皇子,到时候卫阳他们是要回成都的,可以顺道把他们两个也送过去。”
轻寒说道:“这样最好。现在书院这么忙,怕是很难顾得上他们。”
商议一定,我们两个人吃完了早饭,便把东西都收拾了一边,卫阳当然要回成都,告诉轻尘这里发生的事;哲生决定先留在西山书院,他对这个书院向往已经,好不容易来了,想要留下来看看,我和轻寒都同意了。
太子,也要留下来。
这,有点意外,但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虽然经历了藏书阁内那么惊险的一天,他的脸上没有一点恐惧软弱的痕迹,反倒显得很平静,除了一些擦伤之外,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他听说我们要走,关切的抓着我的手:“青姨,你这么快就要走了?”
我说道:“轻寒中了毒还没解,我们要先去想办法。”
他立刻说道:“师哥不会有事的吧?”
“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
听到我的话,他轻轻的点了点头,但我感觉到他的目光有了一点闪烁,好像欲言又止,我看了看他身后的房间,常言柏和那位齐老先生还在里面休息,藏书阁的那场大火,我们这一群人里影响最严重的应该就是这两位老先生了,只是没想到,常言柏累成了那样,居然还要找机会去想南振衣问计。
他为了这个天下,也真算得上鞠躬尽瘁。
我问道:“他们还好吧?”
念深立刻说道:“大夫开的药还要吃几天,反正外公住得也离这里很近,就让他不急着回去。等身体完全恢复了再说。”
“这样也好,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殿下,也要好好照顾他们。”
“念深知道。”
说完这些,我便要准备离开了,这时,念深终于说道:“青姨,你要去跟父皇见面吗?”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父皇会去成都,跟颜家的人谈事情,我暂时不会到成都去。”
他沉默了一下,又看着我,轻声道:“青姨,你,不想见父皇吗?”
“……”
我的心微微的一动。
对上我的目光,他低下头去躲闪着,神情也有些尴尬。
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也是,都这么大了,再要让他和小时候一样天真,什么都不懂,那是不可能的,他不算早慧,可男女之间的事情,到了这个年纪也该明白一些了。
这让我有些尴尬。
这个孩子虽然不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可他一口一个青姨的叫着,我也泰然受之,但突然有一天,被他意识到我和他的父皇过去曾经有过一些难以回首的往事,我有一种欺骗了他的感觉,更不知道,他会如何看待我。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的笑道:“你父皇,是来西川办正事的。见不见,也无所谓。”
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覆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上,少年人已经褪去了孩童的稚气,但这个时候却似乎又有一些回到了他的神情里,他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也不是无所谓。”
“……”
“其实,青姨不在的这些日子,我经常会看到父皇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很长时间,都一句话不说。”
“……”
“那个时候,大家都不敢去打扰他。”
“……”
“开始,我以为父皇是在烦恼国家大事,或者,是在想其他的什么事。但是有一天,我听见他叫青姨的名字……”他抬起头来看着我,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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