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是忠魂,是冤魂。”
这句话说得我又打了一个寒颤。
我忍不住抱着自己的双臂,说道:“这话什么意思啊?”
“为国尽忠,哪怕战死疆场,那都是英勇的忠魂;但冤魂,冤魂不就是含冤而死的人?”
我越感觉到凉意彻骨:“你的意思是,那支军队,死得很冤?”
“……”
“……”
说到这里,我们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对望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出了一种油然而生的恐惧和寒凉。
他看着我的样子,立刻要脱下身上的衣裳给我,我急忙按住了他的手:“你可别乱来,你的身子比我还弱呢。”
“可你”
“我没事,我只是觉得刚刚那个老季的话,听得不像是什么真事,倒像是小时候他们说来吓我的鬼故事。”
轻寒道:“你是说,用来止小儿夜啼的?”
“对啊。”我点头道:“比那个胡老爹的故事还吓人。”
“胡老爹的故事?什么故事?”
“不就是”
我原本是漫不经心的,但话刚一出口,突然就僵住了。
胡老爹所说的那个“鬼城”的故事,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个用来止小儿夜啼的故事罢了,但是,当我们在进入青唐城之前,遇到了那些回部的商人,听他们说,他们真的遇到了那个“鬼城”的时候,我就已经隐隐的感觉到,也许那真的不是一个故事那么简单。
而现在,我们在街头又听见那个老季说,曾经有一支军队都死在了这里。
他们死后,不是忠魂,而是冤魂!
难道说
第2153章 他要撤走一部分皇陵卫?()
这一路回去,我和轻寒都没再说话,两个人安安静静的想着,而我知道,我们两想的也一定都是同一件事。
装备着那么精细的锁子甲的陇西军,会不会就是老季口中说的“冤死”的那支军队,而那些冤死的将士之后就变成了胡老爹,还有回部商人所说的,鬼城里的那些“冤魂”?
要消化这件事,我对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
我只是想要来找到南宫离珠,解你身上的毒而已,谁知道会遇上这样的怪事,其实,原本跟我们此行的目的没有冲突,我也不必多问,可正如轻寒所说,我们这么多干系甚重的人齐聚到皇陵,可能任何一点小事都会引燃一场参天大火,我不能不考虑这件事有没有可能节外生出什么枝来。
轻寒走在我身边,过了好一会儿他转头看着我愁眉深锁的样子,说道:“一切,都要等证实了再说,你现在也先不要胡思乱想。”
我苦笑了一下:“怎么能不乱想?”
“……”
“你不是说了吗,皇陵这边,迟早会出大事的。”
他也笑了一下,但笑容却显得很轻松,甚至有几分调侃的道:“不过,你也不要太小看皇帝了。”
“他?”
“你认为,他是一个什么准备都不做,就到一个地方做一件事的人?”
“……”
“当初在西安府,那样的险境,还不是被他提前预知,做好了准备,最后三言两语就化解了。”
“……”
“我倒觉得,他对即将发生的事情肯定都有准备,因为这里是他家的皇陵,皇陵为什么会修筑在这里,目的是什么,他一定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我想了想,点头道:“这倒是。”
“所以,你也不必太担心。”
我转眼看着他:“你对皇帝,倒是很有信心的样子。”
他轻笑了一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前方的路,说道:“当然对他有信心,若对他没信心,我也不会在这样的局势下,还选择跟他站在同一条船上,”说着,他转头看向我:“你不也一样吗?”
我笑了一下:“信心是有的,只是,我还是不能不担心。”
“什么?”
“现在,中原的局势到底如何?之前还能听到一点消息,自从我们护送太妃的灵柩上路之后,就没再有什么消息传来了。”
轻寒听着,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敛了起来。
我停下来转头看着他,道:“说实话,现在裴元灏已经定都西安府,那个地方要守不难,偏安一隅也不是不行,但是你觉得他真的有办法重新收复中原吗?”
“……”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们两怎么出来了?”
抬头一看,药老从前面的一家药铺里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两个侍从,手里拎着十几包包好的药草,三步并做两步走过来,立刻训斥轻寒不应该在这么冷的天气出来乱跑:“我这里给你准备了那么多药,可你还出来乱跑,你是要让老头子的这些心血都付诸东流吗?”
“……”
轻寒被他训斥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苦笑着看着我,我急忙劝着药老:“我们也是在路上呆着有点闷了,好不容易到了这里,想要出来逛逛。”
“逛?这里有什么好逛的?这里晚上这么冷,是想都着凉吗?赶紧都给我回去了!”
见他一发话,我们也不敢再说什么,大家都乖乖的跟在他的身后一起回了行宫。
这个晚上非常的安静,和之前住在凤翔城,青唐城内不同,没有彻夜不歇的狂风呼啸的声音,皇陵这里安静得简直连人的心跳都变得平静了起来。
不过,我反倒有些睡不着了。
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了那些人口中描述的“鬼城”,连那个老季说的“冤魂”也不断的在我的眼前飘来飘去,我早已经过了被鬼故事吓得睡不着的年纪了,可这件事却始终填塞在我的脑海里,让我有些难以入眠。
正在这时,身边的妙言又叹了口气,翻个了身。
我低头看着她:“你还没睡着啊?”
妙言“嘤”了一声,抬头望着我,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在黑暗中也闪着光:“娘,你也还没睡着啊?”
“嗯。你怎么还没睡?”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睡不着,心里老想着”
“想什么呢?”
“皇陵,我今天才看到皇陵,我老是想着皇陵。娘,你说皇陵为什么会修在这么远的地方啊?”
“你白天不是已经问过娘了吗?娘也说了,等明天拜祭完了之后,你再问你父皇,这件事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我觉得,就算我去问,可能父皇也不会愿意说的。”
“哦?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觉得父皇在皇陵,还要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
我微微一怔,低下头去看着她,妙言倒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仍旧靠在我怀里,一只手还抱着我的腰,仍旧像小时候一样捻着我,这种感觉也让我舒服极了,我伸手轻抚着她的后背,说道:“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
妙言安静了一下,说道:“今天你你们出去之后,我没事干,就出去散散心,结果就看见那个张大人在跟人交代事情。”
“哦?他交代什么?”
“他交代明天祭拜的时候,把皇陵周围的皇陵卫都撤下一些来。”
“什么?!”
我稍微撑起一点身子来靠坐在床头,妙言也抬起头来看着我,我问道:“张大人这样交代了?”
“是啊。”
“他要撤走一部分皇陵卫?”
“是啊。”
“……”
我一时间也有些怔忪了起来。
明天是皇帝亲自到皇陵祭拜,这个地方的守卫应该比平时更加森严才对,怎么会反倒要撤掉一部分皇陵卫,那不是要把皇帝置于危险之中吗?
难道,张公济有问题?
我急忙说道:“那,你跟你父皇说了吗?”
“说了啊。”
“你父皇怎么说?”
“他说,知道了。”
第2154章 还有一场祭祀?()
“他说,知道了。”
“……”
这个简单的回答让我稍微有些意外,我安静了一会儿,猜想着裴元灏说这句话时的神态和口气。
妙言捏着我的衣裳轻轻的摇了摇:“娘,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
我安静的想了一会儿,再低头看着她闪烁着亮光的大眼睛,然后微笑着说道:“既然你父皇说他知道了,那就是知道了。”
“……”
“别担心,有什么事,你父皇都能处理好的。”
“真的吗?”
“当然,他可是皇帝啊。”
听见我这么说,就像是得到了一个保障,妙言点了点头,而我更是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微微的松懈了一些下来,道:“我知道了。”
我微笑着拨弄着她的头发,正好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敲三下梆子的声音,我说道:“好了,已经太晚了,再不睡的话明天早上是起不来的。你别忘了,明天你要去祭拜皇陵,这是你第一次去祭拜你们裴家的列祖列宗,可不能哈欠连天的。”
“知道啦。”
她这么说着,还是抱着我的腰,不过因为心里一些事情放下了,人平静了很多,过了一会儿就感觉到她的手慢慢的放松下来,不一会儿,耳边就传来了她均匀而平静的呼吸声。
她睡着了。
而我,听着她绵长的呼吸声,反倒心跳有些不稳了起来。
看来,轻寒说得没错,这一次到皇陵来,的确是会有一些事要发生,不管我们愿不愿意。
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浮现出了许多事,我有点弄不清楚是自己的梦境,还是自己的想象,等到外面的静谧渐渐的被来往侍从的脚步声打破,我睁开眼,正要怀里的妙言也醒了过来,她长长的打了个哈欠:“娘,早。”
“不早了。”
我笑着说:“已经快要卯时了。”
“啊?”她一听,一个鲤鱼打挺的从床上蹦了起来:“要晚了。”
其实时间也不算晚,但都知道祭祀的重要性,我也不怠慢,自己也立刻起身,已经有侍女进来服侍我们梳洗完毕,今天特地给她换上了隆重的礼服,我不能算进正式祭祀的人员当中,但也准备了非常郑重的衣饰,穿戴整齐之后,已经卯时了。
走出房门,外面就有人迎接,这个时候天还没亮,两边的侍女衣着精致,提着灯笼走在前面,一直将我们引到了行宫的侧门,远远的看见行宫的正门口听着一列车辇已经等候多时,和我们来时的车队不同,这是专为皇帝祭祀所用的御辇,而我们,则是先坐其他的马车赶到皇陵那边。
因为早已肃清的关系,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马车走得很快,走了一会儿之后我撩开帘子,才发现走的不是昨天来的路,而是另一条路,不一会儿就看到了皇陵,而我们已经到达了那条长长的神道的尽头,一下马车,就看见山脚下那高大的祭台,这里的陵户已经列队整齐的站在了祭台的后面。
我带着妙言走到祭台下,一转头,就看见那长长的神道上,两边列队站好了整齐的皇陵卫,手中拿着长戟,身穿铠甲,威武雄壮。
我下意识的又抬起头来,看向皇陵的四周。
天色微明,加上周围的山势险峻,并不能看得很清楚,可是我还是隐隐的能看到四周都站着那些护卫。
似乎,真的撤掉了一些。
按照之前裴元灏出巡的旧例,护卫的人数也不应该只有这些。
当然,这个地方是皇陵,拥有一万多的皇陵卫,还有数千的陵户,想要在这个地方做什么事情是没那么容易的,可现在这个时局,风雨飘摇,裴元灏是经不起一点意外的。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而就在这时,从遥远的山陵上,传来了一记撞钟声。
周围都是高耸的山壁,钟声悠悠传来,在群山之间回响着,有一种格外震慑人心的感觉,所有的人都随着那一记钟响而精神一震,回头一看,在那长长的神道另一头,二十多个礼生穿着各色的礼服,手中拿着禾稻、碗钵、石斧等物,队列两行,一步一步的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而在他们的身后,皇帝的御辇慢慢驶上了神道。
顿时,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钟鼓之声立刻从两边的神道后面响起,那是祭祀所用的礼乐,礼生们随着乐声节拍,踏着郑重的步伐慢慢的在神道上行走着。这一段路非常的漫长,礼乐不急不缓,似乎是随着阳光东升而奏。我自己站着倒是没有什么,就怕妙言不耐烦做出什么不规矩的事,不过低头一看,她倒是比任何时候都更郑重,小小的脸上满是严肃的神情,安静的站在那里,连衣角都不曾乱一点。
看来,她也是知道,这一次祭祀的重要的。
我放下心来。
时间过得很快,等到等到他们的队伍走到陵寝正门处,那漫长的乐声才终止,这个时候,几乎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了。
两位祀丞立刻上前将皇帝从御辇上迎了下来。
我这才看到,裴元灏穿着隆重的礼服,冠冕整齐,和平日里在朝堂上的他显得很不一样,有一种如山一般沉重的气息随着他站定而压了下来,我隐隐的听到周围的那些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妙言,看着他的眼神也露出了震愕来。
这个时候,两边跑出了两支队伍,是皇陵卫,手中举着各色的彩旗,跟那些礼生一起走上前来,绕着祭台一周,纷纷列队站立,安静的等待着。
虽然之前没有参加过皇陵的祭祀,但是从书上看到过的祭礼也不少,我一眼就看出,这仪式正是展谒礼。
这是皇陵祭祀中比较简单的祭礼,因为今天原本也不是什么大日子,加上裴元灏这一次也是匆匆赶来,这里必然没有更多的准备,张公济能够将这里布置得如此严正,也已经非常的不容易了。
这个时候,天已经亮了。
我这才看到,在祭台的另一边,也有陵户和这一边的陵户一样列队整齐的站立着,而在靠近祭台的那一边,站着的就是裴宁远和轻寒,还有其他的随行人。
正好这个时候,轻寒也转过头来,正正看向了我。
我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甚至说,是流露出了些许哀伤的神情的,我知道,不管其他的事情怎么让他烦恼,今天终究是太妃的灵柩送入皇陵的日子,他的心里还是会很难过,他也只对着我点了一下头,便回过头去。
这时,裴元灏已经在两位祀丞的陪同下,走过了陵寝的正门,礼乐声又起,他慢慢的走上前来,一步一步的登上祭台。
陪在他身后的,就是奉祀张公济,他从旁边的祀丞的手中接过了猪牛羊三牲,一样一样的奉给裴元灏,裴元灏接过后,高举过头,然后慢慢的摆放在了前方的桌案上。
此刻,有一声沉重的钟声从山陵上传来。
张公济立刻道:“吉时到,开陵!”
立刻,我们听见皇陵的东北方,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沉重的声音。
应该是开启陵寝的声音。
皇陵的东北方,一直以来都是安葬后妃的位置,裴元灏将赵太妃的棺椁送入那里,自然也是依礼厚葬。
这时,感觉到祭台另一边,有一个人影微微的晃动了一下,转头一看,是裴宁远,他的脸色苍白,这个时候像是已经有些站不稳了,身边的轻寒立刻伸手扶住了他,似乎还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安稳他,裴宁远点点头,坚持住了。
轻寒伸手,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