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接连响起好几声锐响,守在城门口的士兵一个一个无声的倒下,就像是被剪断了引线的木偶一般!
有人夜袭!
我的脑海里顿时冒出了这几个字,急忙转过头去看向裴元灏,他也透过竹帘低头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因为靠得太近的关系,我能清楚的看到他的眼中透出的阴狠之意来,但他并没有立刻说什么,而是将呼吸压得很低,好像生怕自己这里有一点响动,就会影响到下面。
我再转过头去,又接连倒下了好几个!
如果说是下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我听说有一种技法,有人可以将细弱牛毛的针刺放在细管里,从细管的另一头用力吹气,能将针刺吹出几丈,十几丈远,甚至可以刺进坚硬的墙体,如果往针刺伤涂了让人致命,或者致人昏睡的药物,那就很容易在暗中袭击这些人。
看样子,袭击守城士兵的人应该就是用的这种手法!
顷刻间,城门口已经倒下了好几个,我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看着夜色的这一幕,城上的士兵还在来回巡逻的,但因为下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他们也根本没有察觉到,危险近在眼前。
这时,在长街上一个小小的巷口,闪出了一道黑影!
我的心都提了起来,瞪大眼睛注视着那个黑影,那是个身材高瘦的男子,一身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若不是因为我们站在高处,几乎不可能看清他。
他沿着街角的阴影慢慢的朝城门口挪去,眼看着就要走到城门前了,正好上面的两个巡逻的士兵换位,刚一转身,他嗖的一声就蹿了过去。
风声中带来一种异样的紧绷感。
城楼上的士兵也算是警惕的,下意识的就朝下面看了一眼,但那个黑影一窜进城门里,立刻将露在外面的一个不知是已经死去,还是昏倒的士兵拖了进去。城楼上的士兵看了两眼,问道:“没事吧?”
只见那个人将那个昏倒的士兵扛起来,对着上面摆了摆手。
在城墙的阴影内,根本看不见里面已经昏倒了数个士兵了,城楼上的人见下面没有异状,便回过头去继续在城楼上巡逻。
我不由的有些紧张了起来,转头看着裴元灏:“陛下,他们”
他抬起手来轻轻一摆,我立刻咬住了下唇。
既然他带我来到这里,那就是有准备的,我不应该这么惊惶失措。
可是,眼看着城楼上的人还毫无察觉,而城楼下的那个人悄悄的对着长街的另一头做了一个手势,从刚刚他走出来的那条隐蔽的小巷子里,又接连蹿出了好几个黑影,他们的动作飞快,沿着墙角屋檐下的阴影处快速前行,立刻就蹿到了城门下隐蔽的地方。
我越来越紧张了。
但内心之前紧绷着的一根弦,这个时候松了下来裴元灏一直怀疑城内的人跟轻寒有关,可他自己也承认,如果人是轻寒派来的,他们不会打开城门,应该连他也知道,轻寒不可能真的引兵入城内,那样会危及到我,而眼下事实已经证明了,城内的人跟轻寒无关,他们都是裴元修派出的,跟随流民潜入到临汾城内的人。
我轻轻的松了口气。
像是探知到我内心所想一般,裴元灏转头看了我一眼,而我也并没有做出什么得意的表情给他难堪,毕竟我已经很明白,皇帝无论如何是不能面对自己的错误的,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将这件事混过去。
我听到他的鼻尖轻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两个人仍旧看着下面,城墙投下的浓浓的阴影让我已经看不到那里发生了什么,但很明显,已经到了城门口,他们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打开城门!
果然,在黑暗中,我听到了沉沉的一声钝响。
这响声很低沉,但却沿着城墙的每一块砖传了出去,城楼上的人立刻就感觉到了什么,急忙往下去看,并且大声喊道:“怎么回事?”
可是,就在那人的喊声刚刚出口的时候,传来了一声巨物落地的声音,我一听就听出,是门栓被他们取下来了。
而紧接着,阴影下的城门发出了一声悠长而嘶哑的声音
这一刻,我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眼睁睁的看着漆黑的城门口,一道淡淡的光线慢慢的透了出来,而且那条光越来越宽大,正是城门被慢慢推开,外面透进来的月光!
城门,打开了!
城楼上的人在刚刚那一声巨物落地的声音响起时就已经知道不对劲了,急忙有人飞快的往下跑,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喊叫着“有人偷袭城门”,还有人立刻在城墙上敲击铜锣,立刻,一阵喧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
可是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裴元灏既然已经知道他们有可能来突袭这个城门,但为什么看到现在,好像这个城门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这样任由他们打开了城门?!
我甚至都来不及转头去问他,城楼上的士兵已经杀了下来,跟那几个打开城门的黑影缠斗了起来,虽然士兵的人数更多,但这个时候,从刚刚那个隐蔽的巷子里跑出了更多的人,我虽然看不清楚,但也很明白,那应该就是之前哲生他们跟踪到的那些人,一个个手中都抽出了雪亮的刀剑,立刻一群人便杀成了一团。
深黑的夜色里,我只看到刀光剑影闪烁着,不断的有人倒下。
但这还不是最麻烦的,因为在刀剑交击和那些人的怒吼惨叫声之外,我听见城门外,传来了一阵隆隆的巨响,好像震得地面都开始发抖了!
是马蹄声!
那些人打开了城门,显然是为了接应外面的人,现在,城门口一片混乱,而城外,有一支军队要冲进来了!
第1985章 胜利,不是无尊严的!()
是马蹄声!
那些人打开了城门,显然是为了接应外面的人,现在,城门口一片混乱,而城外,有一支军队要冲进来了!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我反倒平静下来,原本已经扶着椅子扶手想要站起身来,这个时候慢慢的坐了回去,耳边响彻着战鼓和马嘶声,即使在漆黑的夜空下,也能看到一大片烟尘蒸腾而起。
顿时,城内一下子喧嚣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的厮打搏斗还只是惊动了这里附近的人,那么大门打开,突袭的声音响起,临汾城就已经被惊醒了,城楼上铜锣声响成一片,下面那些房屋里,我也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窗户点亮了。
而裴元灏,仍旧安静的坐在那里,只是眼中的一点精光如同针尖一般。
城门口跟那些黑影缠斗在一起的士兵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他们奋力搏杀,毕竟人多,很快就杀退了好几个人,立刻就要冲过去关上城门,但是沉重的大门在情急之下根本没有办法立刻关拢,而外面那支队伍眼看着已经离城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甚至领头的那几骑人马就快要冲进已经开始慢慢合拢的城门口了。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了另一阵惊天动地的声音。
如果说刚刚,他们飞驰而来的时候,还只是震得地面微微的颤抖,那么这一次,地面几乎已经在摇晃了,我甚至看着桌上杯子里的水都荡漾了起来。
这是
我的脑子里猛地闪过了一道光,但还没仔细的去想,就听见城外,仿佛就是在城门的两边,突然响起了马蹄声,还有几个人怒吼的声音。
“给我杀!”
我顿时明白了过来。
“陛下,张大人他们”
裴元灏转头看了我一眼,这个时候他仿佛比刚刚看到城门口遭到袭击的时候还要更轻松一些,甚至连看都不看下面,而是靠坐回了椅子里,一只手拿起微微激荡的杯子喝了一口,然后说道:“没错。”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我听见一阵巨响,好像是千军万马带着千钧雷霆冲击到一起,撞击着彼此发出的声音,顿时战马嘶鸣,人声怒吼,有一支队伍带着滚滚的烟尘直接撞开了城门冲了进来,顿时将刚刚还在城门口厮杀的那几个卷裹进队伍里,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他们杀进来了!
但冲进来的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因为我清楚的看到城门外,两支队伍从南北两边在外合拢,硬生生的将那支突袭的队伍截断成了两段,前路已经冲进临汾城,而后面的人马就跟张子羽他们的军队直接杀到了一起。
而杀进来的那些人,也并不轻松,就在刚刚他们冲进城门的那一瞬间,原本还寂静的街道内,巷子里,突然冲出了无数的士兵,挥舞着雪亮的刀剑杀向他们,就像一阵更加强烈的浪潮,也将那一队人马卷裹了进去。
一时间,城门外,城门内,杀声一片。
我慢慢的伸手去握住了桌上的那只水杯,刚刚惊天动地的那一阵响动让杯子里的水溢出来不少,我的手紧握着杯子的时候,总算制住了那种颤抖。
然后捧到嘴边,轻抿了一口。
而坐在我对面的裴元灏,几乎带着一点悠然的神情,也喝了一口。
看得出来,今晚的一切,都在他,或者说他们的掌握之中,张子羽的这一场“夜袭”,胜利是迟早的。
之前他给裴元灏的那封军报,还有他的计策,是要夜袭敌军,就在刚刚,我还以为张子羽的队伍是要去敌军安营扎寨的地方夜袭,但原来,他们要夜袭的不是敌营,而是前来夜袭我们的敌军。
真是好计策!
其实想来,张子羽果然是个带兵的好手,因为白天才刚刚打过一场打仗,想要休息是军人的本能,但趁着对方人困马乏的时候去夜袭,也的确是稍微动一动脑筋就能想到的,只是,他的脑筋动得更深了一些。
当他知道了城内有潜伏的人马,就可以预测到今晚会在这个城门发生夜袭的时间,从而暗伏人马阻断对方,的确是一个非常妙的计策!
我没有再往下看,因为,不管是胜利还是失败,我都不喜欢看到刀剑交击,血肉横飞的那种惨状,更不想看到人为了求生而搏杀的那种惨烈,可即使什么都不看,我也明白,胜负在一开始,就已经写好了。
杯子里的茶水喝完了,很快又有人来给我们续上。
我一杯一杯的喝着温热的茶水,听着下面的惨呼和怒吼着,听着一刀一剑交击时发出的刺耳的锐响,听着城门被一次一次的撞击的声音,汗水一颗一颗的从额头上冒出来,滴落下去。
这时,一张手帕出现在眼前。
我抬头一看,是裴元灏拿出他的手帕递给我,隐隐的光亮透过竹帘照在他的脸上,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多少能看到他的目光透着一点温柔,柔声道:“朕不应该让你过来看这种事情。”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的摇了摇头,也没有接他的手帕,而是反手捏着袖子,擦了一下自己的额角。
他说道:“你再坚持一会儿,不会太久了。”
“嗯。”
虽然他说不会太久,但我知道,就算不是正面作战,只是一场“夜袭”,也不可能“不会太久”的。
几乎到东方都已经渐渐透出鱼肚白的时候,下面的声音才慢慢的平息。
过去经历的不眠之夜太多了,但还没有多少夜晚和今夜一样漫长,我握着已经冰冷了的茶杯,只觉得手足冰冷,转动着已经有些僵硬的脖子慢慢的看向下面。
已经不能用一片狼藉来形容了。
宽阔的街道,那些石路都几乎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而已经有些斑驳的城墙上,布满了无数的划痕;数不清的,已经缺了口,甚至弯曲的刀剑,被丢弃在角落里,但最让我不忍直视的,是大街上到处都横躺着的,残破的尸体,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也太熟悉那种战后尸横遍野的残忍,让生命毫无尊严的裸露着,但我还是无法直视,只看了一眼,就立刻脸色苍白了起来。
裴元灏道:“别看了。”
虽然这么说,但我的目光却无法移开,眼看着一些还顽强站立着的士兵慢慢的在血红的街面上走动着,探查还有没有生还的人,一些人将伤重不断呻吟的同伴慢慢的扶起走到一边,而敌军的人就被他们架起来绑到了另外一边。
城墙脚下,就有许多守城的士兵,拖着伤重的身体靠坐在那里,等待着治疗。
惨胜如败,这四个字,其实在任何一场战争里,都是至理。
胜利,永远都带着血与泪,不是无尊严的。
眼看着我的眼睛都红了起来,裴元灏的口气更重了一些,带着一点斥责的意味:“让你别看了!”
我转头看了我一眼,终于还是听话的没有再往下看,只问道:“不知道城外的情况如何。”
城外的声音比城内消失得更早。
裴元灏道:“他们会乘胜追击,在这段时间,必须要尽快,尽量多的消灭对方的力量,不用担心,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张子羽的计策很好,他的想法,也没错。
目前许昌的军队只来了先遣部队,就已经战成了这样,如果不尽量多的消灭他们的力量,等到另外两支队伍过来,临汾的压力会很大,万一等不到萧玉声他们请来的援军,那就真的麻烦了。
就在这时,从楼梯口那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我转头一看,有点意外的看见这里的侍从带着扣儿从那边走了过来。
裴元灏也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扣儿吓得都不敢过来了,我急忙道:“怎么了?你怎么来了?”
扣儿急忙过来请安行礼,然后说道:“公主殿下来了。”
“什么?”
裴元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转头看了一眼,楼梯口那边到没有看到其他人上来,扣儿轻声说道:“公主殿下早上醒来之后,听说皇上和颜小姐都离开了,就一定闹着要过来这边,奴婢劝阻不了,只能”
“胡闹!”
裴元灏一声斥责,扣儿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我也微微蹙起了眉头,觉得她们有点胡闹,但转念一想,妙言毕竟是公主,我和裴元灏都走了,常晴又在闭门思过,他们都不敢去打扰她,又有谁还能管得住妙言呢?扣儿大概也是夹在中间不好做吧。
于是我叹了口气,道:“来就来了吧。她人呢?”
扣儿跪在地上,哆嗦着道:“奴婢不敢让公主殿下上来,她还在马车里。”
我转头看了裴元灏一眼。
他余怒未消,但毕竟外面的战事已了,妙言来了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便指着跪在地上的扣儿道:“下次你再敢这么自作主张,朕没那么容易饶了你!”
扣儿吓得连连磕头:“奴婢知罪,奴婢知罪,谢皇上恩典。”
裴元灏这才说道:“让她上来吧。”
我想了想,道:“不用让她上来了。”
他转头看着我,眼中带着一点不解,我又回头看了一眼下面,战场并没有完全打扫干净,躺在墙角的那些士兵还在呻吟着等待大夫过来医治救助,但伤亡的人数太多了,大夫的人手不够,只能让他们干等着,那些人痛苦的样子,即使隔得那么远,我也看得清清楚楚。
我轻声说道:“我带妙言过去帮忙吧。”
裴元灏立刻皱起了眉头:“什么?”
我知道,他到底还是疼惜这个女儿,毕竟是堂堂的公主殿下,怎么能让她去做那种事,我轻声道:“现在跟过去不同了,毕竟临汾城接下来不知道还有几场恶战,不能让这些将士们就这样伤着不管。”
“……”
他没有说话,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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