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又看了我一眼。
其实,两个人走到现在,有的时候就跟一个人一样,常常是我说了前半句,他的眼神已经透出了后半句的情绪,而他做一件事,我也几乎都能明白他要的目的是什么,所以,说出这句话,和看到他的眼神,我自己也明白,他肯定知道,我有事情瞒着他。
幸好,他并没有深究下去,只是笑了一下:“那好。”
就这样,仿佛是过关了。
可我的心情却并没有真的放松,就算他现在不追问我,等到了那一天,到底事实真相是什么,他又会有怎样的情绪,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未知的,更让人不安。
这一天,似乎大家的情绪都不怎么高,晚上没有摆宴,侯府里的仆人将饭食送到了各人的房间里,我和轻寒一起勉强吃了一点东西,之后,他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我起得很早,早饭还没吃,就去了妙言那里。
进门的时候,她正两手托腮,看着桌上的碗碟发愣,一直到我走到她面前了,才惊觉过来:“吓,娘?你怎么来了?”
我笑道:“娘不能来看看你啊?”
“不是,当然不是。”
她说着,原本的惊慌就变成了局促,而我自自然然的坐下来,看着她桌上那些香气扑鼻的饭食,微笑着说道:“正好娘没有吃早饭,过来跟你一起吃,好不好?”
“当然,好啦。”
她又像是高兴,但仍旧是局促的,我知道,她对刘轻寒的事,应该已经释怀了,可是面对我们,肯定还是会有不好意思,会有尴尬的感觉。
我只是不希望这种情绪,影响到我们母女的感情。
服侍她的侍女给我们摆上了碗筷,可我却看见,除了我们两个人的,她又放了一副碗筷在对面。
我愣了一下,妙言也说道:“多了。”
这时,一个带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总不能让朕用手吃饭吧?”
我的眉头不由的一蹙,而妙言转过头去,立刻起身:“父皇!”
我扶着桌沿站起身来,转头就看见裴元灏慢慢的从外面走了进来。不知道是因为晨光的缘故,还是他的心情使然,昨天见他时那一身的阴霾这个时候被一扫而空,脸上是淡淡的,温和的笑容。
我说道:“民女拜见皇帝陛下。”
我对着我抬了一下手,并不多说什么,便走到我的对面坐下,看见我和妙言都还站着,笑道:“都站着吃饭吗?”
我们两对视了一眼,无声的坐了下来。
他对妙言说道:“这些日子,父皇和你娘都是各忙各的,没能多陪你,难得今天上午朕没什么事,咱们倒是可以坐下来吃一顿饭。”
妙言的眼睛都亮了,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轻轻的道:“谢父皇。”
她现在的态度和脾气,比起过去在金陵,甚至刚刚进宫的时候都已经沉稳了很多,想来也是常晴他们教导的结果,这样的确是一个合格的公主的模样了,却少了些孩子的童贞和率直,裴元灏自己大概也明白,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带着一点惋惜,也是一点感慨的口吻:“朕的妙言,真的长大了。”
我坐在旁边,微蹙着眉头不说话。
我是真的没想到,他会来。
其实,三个人坐下来吃一顿饭,不是什么大事,但
我的心里正纠结着,他已经拿起筷子:“吃东西吧。”
我也无话可说,便和妙言一起吃了起来。
虽然饭桌上都是素斋不见荤腥,可妙言这里仍旧是准备了一碟香气扑鼻的香葱炒鸡蛋,炒得金黄发亮,甚是诱人,裴元灏夹了一筷子到她碗里,柔声道:“多吃一点。”
妙言捧着碗:“谢父皇。”
他微笑着,又夹了一筷子,却是放到了我的碗里。
我微微一怔,抬头看着他:“陛下”
“嘘!”
他立刻竖起筷子在唇上,道:“别声张。”
“可是”
“朕看你憔悴了不少,现在大家都要斋戒茹素,你就吃一点这个,算补补身吧。”
他都已经这样说了,我断然是不可能把菜再从碗里拨出去的,可看着妙言嘴里咬着筷子,脸上浮现出了一点欣喜的神情望着我们,这一块炒鸡蛋,我却实在难以下咽。
我想了想,还是将那炒鸡蛋夹给了妙言。
他的神情顿时一黯。
我低着头说道:“皇帝陛下垂怜,但民女不能坏了规矩。再说,侯府的膳食也并不寡淡,民女的身体是无碍的。”
我料想着他也不会为了小小的一筷子炒鸡蛋跟我过不去,果然,他淡淡的笑了一下,便不再说什么了。
我也松了口气。
可是下一刻,那一块炒鸡蛋又给夹回了我碗里。
我愣了一下,抬眼看着妙言,她睁大眼睛说道:“父皇夹给娘的,娘你就吃了嘛!”
第1938章 他的钱到底花在了哪里?()
我皱着眉头看着那一块炒鸡蛋,不知为什么,明明金黄色非常诱人的色泽,这个时候却觉得有点刺眼。
这时,妙言嘟着嘴道:“娘,这是我夹给你的!”
女儿一撒娇,我顿时也无话可说,毕竟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我勉强笑了一下,说道:“好吧,妙言夹给娘的,那娘当然就不会拒绝了。”
说完,夹起来小心的咬了一口。
妙言立刻笑得一双眼睛都弯了,另一边的裴元灏看着我,嘴角也浮着一点淡淡的笑意。
一顿饭,在妙言的笑声和他时不时温柔的抚慰话语当中,总算还是吃完了。
等到侍女们过来收拾碗碟,他漱了口,然后用手帕擦拭着嘴角,说道:“朕还有一些事要去处理,你接下来做什么?”
我看了他一眼,还是生硬的答道:“民女还想再陪妙言一会儿。”
“嗯,也好。”
说完,他转头对着妙言道:“这两天你娘来了,你的功课可以暂且放下,但也别忒过了头,过两天,朕还是要来问你的。”
妙言急忙起身笑道:“儿臣知道啦!”
她大概也难得有这样轻松的时候,裴元灏前脚一走,就迫不及待的过来抱住了我,我也忘记了刚刚饭桌上发生的那不算愉快的一幕,毕竟对于她来说,我和裴元灏是她的爹娘,让我多吃一点东西,也的确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而且,从她的态度,我知道,那件事她是真的放下了。
这样一来,我的心情也更轻松了一些,在她房里陪了她一个多时辰,快到中午的时候才离开。
不过,我没有立刻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刘轻寒那里。
还没走到房门口,刚刚到窗边,就看见窗户大开,他坐在书桌写着什么,听见我的脚步声,抬起头来,立刻笑了:“你来了。”
我微笑着道:“写什么呢?这么出神。”
他笑着用毛笔朝着一边比划了一下,我便走过去推开门,进去走到桌边一看,才看到他在写信给赵二哥。
桌上还有几封已经写好的书信,都被他塞进了信封里。
我问道:“你一个上午写了这么多信啊?都是写给谁的?”
他顺手递给了我,我打开来一看,原来他是写信给自己在蜀地的那些手下,除了赵二哥,他庞大的府兵当然还有其他的一些统领,我都没来得及见,现在倒是在书信上看到了这些人的名字,还有他们所管辖的范围。
我接连看了两三封信,微微蹙眉:“你要调兵?”
他点头:“嗯。”
“到山西来?”
“我希望,来得及。”
我慢慢的放下信纸,低头看着他:“你对战局,不乐观?”
他握着笔的那只手停了半天没有再写一个字,最后还是慢慢的将笔放下,抬起头来看着我:“我不信,你会乐观。”
我的眉头微蹙,没有说话。
其实,他说得没错。
我也不乐观。
只一个井陉关,只一个张高远,不可能成为我们的屏障,就算裴元灏已经让人立刻派兵过去,但在我看来,井陉关被攻破是迟早的事,加上山西境内还有一个林胜,如果裴元灏不赶紧离开这里,我不认为晋侯这个地方还能安全多久。
战火点燃,是迟早的事。
我想了想,说道:“我对山西,的确没有什么信心。但你现在派人过来,恐怕恐怕真的来不及了。”
“无妨,”他说道:“至少,不要让战火过早进入关中。”
“……”
“我想再给西川争取一点时间。”
听见他这么说,我半是感叹,半是心疼,尤其看着他眼睛里还有些未退的血丝,前几天才刚刚经历了井陉关的惊险一幕,他的伤还没完全好,昨天又跟裴元灏见了面,还处理完了妙言的事,今天又在忙着这些。
我柔声说道:“你每天就只顾着这些啊?好好吃饭了没有?”
他愣了一下,然后才笑道:“这个,我怎么会忘。”
“……”
“倒是你,你好好吃早饭了吗?”
我不由的想起刚刚在妙言那里吃的那顿早饭,原本已经消化得连渣滓都不剩的那一块炒鸡蛋,这一下却像是在我的胃里造了反,我顿时感觉到一阵难受。
看见我微微皱眉的样子,他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
我说着,将头偏向一边避开了他的目光,他又看了我一眼,也没说什么,没有再把刚刚的那个看起来毫无意义的问题继续追问下去,又拿起了毛笔准备继续写,才发现砚台里的墨已经都干了。
他正要放下笔去取墨的时候,我急忙道:“我来。”
说完,便拿起墨条,往砚池里倒了一点水,然后慢慢的帮他研墨。
他笑了笑,便蘸了墨汁,继续低头写他的书信。
我安静的守在一旁,等到墨汁研磨得足够他使用的时候,看着一边的茶杯里,茶水都已经凉了,便去帮他又沏了一杯热茶过来,茶水的香味随着袅袅升起的轻烟慢慢的氤氲在他的周围,大概是这样的关系,他的思绪也更通畅了一些,没一会儿便写好了那封信,我接过来叠成盘扣的样子,帮他放进了信封。
他笑着说道:“二哥一看就知道这封信是你封的。”
“为什么?”
“我哪有那么肉麻,还叠成那个样子。”
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这叫细致。”
他也不再与我争辩,只微笑着,静静的坐在椅子里看着我,我低着头,帮他“细致”的封好信封,一边做一边轻轻的说道:“轻寒,虽然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考虑,我也不想干扰你的做法,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你不能把自己的人马全部都调到这边来。”
他的目光微微一闪。
我将信封封好,抬起头来看着他:“你之前中毒的时候,曾经跟我说过,我的身边,不管是钱还是兵,至少要留一样。”
“……”
“现在,我不考虑这些事情,因为你在我身边。”
“……”
“所以你不管钱还是兵,你得自己留一样下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起身去关上了面前的那扇窗户,光线顿时就黯了一些下来,但他的眼睛里却是精光内敛,平静的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
“这一路上,他没有对裴元修的兵马做任何抵抗。我算过他手里的兵,还有国库里的钱,不论如何,都不至于一场仗也不能打,而且,之前收回扬州,包括各地实行新政,其实是收回了不少钱的,我心里有一本账。这也是我当时拒绝接他的信的原因。但现在”
“现在怎么样?”
“朝廷对叛军完全不抵抗,这在京畿重地也许可以保全一些人,但他们如果继续往西,不止是西川,这里,连同关中,会变成人间炼狱!”
“……”
“我这样做,一来可以拖延他们攻打西川的时间,给你弟弟,也给我的人一些准备;二来,”他叹了口气:“枉死城里,还是少一些冤魂为好。”
他的最后那句话,让我的心里微微一荡。
这句话,也是我曾经对裴元修说过的。
原来,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还是什么地方,我和他,终究想的还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心情也没之前那么沉重了。
当然,他并不知道我心里的这一点幽微思绪,只是慢慢的坐回到椅子里,眼睛盯着那几封信,慢慢说道:“我只希望,我的感觉是真的。”
我的神情微微一凛:“什么感觉?”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说道:“你记不记得我昨天跟你说过,我跟他谈了之后,感觉到,他好像有后手。”
我点点头。
“虽然这件事,他一个字都没有提,可我能感觉得出来。”
“……”
“况且,朝廷的兵马,按照我的估算,除了护送太子和他的嫔妃,还有现在他身边的护驾的人之外,应该还有一大部分。”
“……”
“还有就是国库里的钱。”
“……”
“裴元灏不是一个守财奴,到了现在如果还不肯花钱,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个皇帝就做不下去了,可他的钱到底花在了哪里……”
我说道:“花在他的后手里了?”
轻寒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我不由的皱紧了眉头。
后手,裴元灏的后手?
到底是什么?让他留了那么多兵马,花了那么多钱?
我想了想,说道:“要不要,我想办法打听一下?”
他一听,急忙伸手抓住我的手腕:“不行,你不能去打听这件事!”
“为什么?”
他说道:“我跟他之间,保持现在这种关系就很好了,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他的一些事情。”
“……”
我想了想,轻轻的点头。
的确,我们现在跟裴元灏保持一种对等的,也是微微有一点疏离的互动关系,对我们而言是最安全,对他来说也是最有利的。
其实,只要他不把脑筋动到我身上,我会更满意现在的情况。
轻寒又说道:“还有就是”
我看着他:“还有什么?”
第1939章 你知道,她最想要什么吗?()
轻寒又说道:“还有就是”
我看着他:“还有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去,轻咳了一声:“你,我也不想跟他走得太近。”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好像也别扭得不行,急忙伸手去整理桌上的纸笔。
我却是完全的愣住了,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句话来,尤其看着他的耳朵尖都有些红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回过神来他,是在吃醋?
我的嘴角不由的就泛起了一丝笑意来,眼睛微微弯着看着他。
大概是被我看得越不自在,他连纸笔都收拾不好了,眼看着毛笔滚落到桌上,还染了他一手的墨汁,我忍着笑拉住他的袖子:“好啦,你别乱动,当心弄得一身都是。我来。”
他借机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我微笑着帮他把东西收拾好,正在这个时候仆人敲门进来,问他要不要用午饭了,才现已经到了中午。
他点点头,然后又转头看向我:“你要不要也在我这里一起用了。”
“好啊。”
那仆人一见我也在他房里,愣了一下,立刻朝我行礼,然后便退了下去,让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