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句话里，多少带着一点讽刺的意味。
但他们两父子却都很平静，南宫锦宏沉默了一下，才说道：“颜小姐聪慧过人，想来，也是早就猜到我的身份了吧？”
我说道：“可惜，不够早。”
“……”
我看着他们，慢慢的说道：“如果能早一点猜到的话，很多事情，我都能想明白了。”
“……”
裴元修站在一旁，看着我们两个人沉默的对视着，虽然他对于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未必完全清楚，但大体，他应该都是明白的。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用尽量温柔的口气对我说道：“轻盈，你不应该下车来。”
“……”
“这里太冷了。”
“……”
“你还是先回车上去，有任何消息，我都会立刻让他们告诉你。”
说起来，我也从来没有在凌晨的时候待在冰天雪地的野外，的确是寒冷刺骨，可看着眼前不远处几乎绕了那座山一圈的火海，倒也不觉得太难受，我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他，平静的说道：“我至少应该可以问一下，被你们逼得退到山上去的，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吧？”
说完，我看向南宫锦宏，还有站在一边的宋宣：“被你们阻截的，到底是谁？！”
第1841章 你跟他，一定要有一个结果（）
一听见我问他们的话，宋宣几乎是立刻就想要说话，但他看了一眼旁边的裴元修和南宫锦宏，还是咬牙忍了下来，而南宫锦宏沉默了一下，看见裴元修并没有真的要他隐瞒我的意思，便说道：“我也没有看清这支队伍里到底有些什么人。”
“……”
“不过”
“不过什么？”
“看那些护卫的实力……，京城大乱，他们要严加保护的，当然就只有一个人。”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也沉了一下。
难道，真的是裴元灏？
只有皇帝的身边才会有实力最强的护卫，我原以为他们出了京城之后就能顺利离开，却没想到，在这个地方遭到了南宫锦宏的阻截。
现在，他们退到山上去了。
妙言，是不是也跟他们在一起呢？
我急忙问道：“那你看到妙言了吗？我的女儿，也在里面吗？”
南宫锦宏这一回倒是踌躇了一下，他回头看了一眼宋宣，虽然两个人未必认识，但刚刚那一战，加上现在的情况，多少也都知道一点对方的身份，宋宣也是等他看了自己一眼之后，才犹豫着说道：“颜小姐，在下似乎并没有看到那些人当中，有孩童出现。”
我的呼吸一紧，问道：“真的吗？”
他郑重的点了点头：“在下的几个副将也都注意到了，并没有孩童。”
“……”
“不仅没有孩童，连寻常的女子都没有见到。”
“……”
这一回，我倒是有些愕然。
京城虽然不像之前的沧州和天津，人几乎都走光了，但多少能知道他们是早有准备就要撤离的，尤其是皇宫当中，除了一些不起眼的小宫女和小太监，侍卫之外，所有的人几乎都离开了，那么，我猜测裴元灏应该是带着常晴他们一起走的。
但怎么现在，并没有在那群人当中看到女人……
难道，常晴他们是走的别的路？又或者，她们并没有在一起？
我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实在想不通，只能抬头望着那座山。
这一片地区是燕山余脉，跟京城的开阔平坦不同，山峦起伏地势险要，而这一座山，有几乎是这一片山脉当中唯一的一座独立的山峰，山势并不险峻，也没有高耸入云的高度，可是要攻上这样一座山，他们的人原本就不够多，更不提那些人当中本来就有武艺高强的侍卫，当然是一件难事。
不过，既然他们没有见到妙言在里面，虽然对我来说可能是一件好事，但这样一来，他们就可能全无顾忌了。
我心都揪紧了，只怕下一刻，裴元修就要下令强攻。
谁知，最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
裴元修道：“你们在下面的包围，合拢了吗？”
宋宣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山后面是一条河，河面尚未封冻，但这个天气，一般人是很难渡过的。”
裴元修看了他一眼，又抬头看了看那座山。
显然，他并不真的放心。
没有将那座山完全的包围，就有可能被人突围，这就跟在京城的时候被这些人撤离是一样的道理，他不能接受一个这么明显的破绽在那里。
南宫锦宏看着他眉头紧锁，轻轻的说道：“还要调兵吗？”
一听到他这句话，宋宣的目光都紧张了一下。
我在一旁凉悠悠的说道：“之前不是说，邪侯奇的人也在附近吗？”
一听到邪侯奇的名字，裴元修自己也皱起了眉头，他系那个了像，说道：“我们不能在京城外停留太久，这个地方，最好速战速决！先派一队人马上去，探探路！”
南宫锦宏立刻转身吩咐下去，他手下的一员副将急忙往回跑去，而远远的，我已经看到那边一队人马举起火把，开始沿着山路往上走去。
接下来，他又接连下达了几个命令，南宫锦宏身后的几个副将，还有宋宣全都领命下去，眼看着他们都走得差不多了，裴元修才转头对着南宫锦宏说道：“您也累了，今晚先休息吧。”
南宫锦宏也转头看着他。
火光中，我看到这两个男人的目光都微微的有些闪烁，而南宫锦宏这个老谋深算，如同经冬的狐狸一般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终于，他的眼中也有了一点情绪，却是难得的一点真实的温柔，看着自己的儿子。
虽然现在，事实还不能大白天下。
他沉默了一下，嗓子才有些沙哑的说道：“事情没有解决，我也停不下来。”
裴元修说道：“您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一定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也没有用过饭吧。”
“……”
这句话既不是命令，也不是劝说，但只是一句问话，就仿佛要让南宫锦宏卸下所有的担忧。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也罢，我过去坐一会儿。”
“……”
“你要让强弩手做好准备。他们很有可能会狗急跳墙。”
“……”
“不论如何，不能在这里放走他们！”
裴元修点了点头，让人陪着南宫锦宏离开，这才传令下去，立刻，就有一队强弩手跟着过去做好了准备。
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回过头来，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我。
一对上我的目光，他的神情似乎也有些恍惚。
我想，刚刚那一刻，他是真的已经忘了，我就在这里了。
所以这一看到我，他自己也有些踌躇，想到刚刚自己说的那些话，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走到我面前来，低声说道：“你为什么还不回车上去？”
“……”
“你现在已经知道了，妙言不在山上。”
“……”
“你不用担心了。”
“……”
我没有说话，而是在沉默了很久之后，目光慢慢的看向了他身后那座山，那一队探路的人马已经上了山，原本握在他们手中的火光散发出来的光芒，很快就消失在了山上那浓密的树林当中，仿佛被黑夜吞噬了一般，而我眼中的光芒，也微微的暗了下去。
我说道：“不管我今天说什么，你……你跟他，是一定要有一个结果的，对吗？”
第1842章 他的手段，不会比我仁慈（）
他冷静的看着我，说道：“轻盈，若是当年他逼宫之时，我没有离开皇城，今晚的一切，就会在当年发生。”
“……”
“他的手段，不会比我仁慈。”
“……”
“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什么对错，只有生死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远处传来了一阵很慌乱的声音，我们急忙回过头去。
我们停留的这个地方其实离山脚还有一段距离，虽然眼看着眼前火光四射，但真要走过去的话，哪怕骑马都还需要一段时间，也是因为我们这些人都不能轻易涉险，万一真的有什么意外，这个位置至少能保证我们的安全。
但即使这样，在这样的荒郊野外，中间也没有任何的遮挡，那边的慌乱还是立刻传到了我们的耳朵里。
裴元修急忙转过头去，就看见火光当中，山下的人一阵喧闹，好像在大声的呼喊着什么，有的人甚至挥舞着火把直接冲上山，但立刻，火光就被山上浓密的树木所掩盖了。
那边，是发生了什么？
我下意识的就往前走了一步，想要看清楚，但其实，这么远的距离是绝对不可能让我看得清楚的。立刻，谢烽就调集了人马过来护在了我们前面，然后他走过来说道：“公子，你跟颜小姐都最好退避一下，万一发生什么危险”
虽然知道山上不可能藏有千军万马，但任何可能的危险，他们都要防备。
裴元修转头看了我一眼，大概也从我眼中的光芒中看出，我是绝对不会退一步的，便对谢烽说道：“你再多调集一些人人马过来，我和轻盈上马车上，有什么消息，立刻传过来。”
“是！”
他转身走了。
而裴元修也带着我上了马车，花竹和云山站在外面将帘子撩起来放到马车顶上，让我们可以在马车上就看到外面的情形。
过了一会儿，前方就跑来了一个传信的人。
谢烽听完他的禀报之后，才过来告诉裴元修：“上山的人遇到了阻截，伤四人，死十二人，其他的全都退下来了。”
裴元修眉头一皱：“什么人？是那些侍卫吗？”
谢烽眉头深锁的说道：“好像，是僧兵。”
“僧兵……？”
裴元修一听到这两个字，脸上立刻露出了凝重的神情，而另一边，南宫锦宏也因为前方的事故立刻过来，听到“僧兵”两个字，神情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裴元修转头看着他：“你之前说”
“没错，”南宫锦宏眉头紧锁的点了一下头，说道：“之前在京城的那一次起事，最后关头，就是因为有一群僧兵突然从集贤殿后面杀出来，破坏了我们的计划，所以才才一败涂地！”
我看了他一眼。
“僧兵……”
裴元修喃喃的重复着这两个字，说道：“他什么时候在身边豢养僧兵了？”
南宫锦宏道：“我担心，可能又跟那个护国法师有关。”
“……”
“之前就曾经听说，护国法师的法坛就在西郊”南宫锦宏说着，抬头看向山上，被火光映亮了一点的房檐屋角，道：“也许，就是这个地方。”
“哦？”裴元修也抬起头来看向山上，过了一会儿，喃喃道：“护国法师……”
南宫锦宏道：“这个人太神秘，知道的事情也太多。”
“……”
“那些僧兵出现，当然是她的安排，她既然已经插手这件事，那就”
裴元修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立刻有人说道：“已经到了卯时了。”
虽然已经到了卯时，但冬天昼短夜长，这个时候周围还是一片漆黑，只有火光映亮了周围那些斑驳的树木和峻峭的山势，也让我们面对的这座山显得更加的神秘莫测了起来。
裴元修望着那座山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传令下去，准备放火烧山！”
我的呼吸一窒，转头看着他。
他沉声道：“他们也不想等到天亮，天亮了之后，他们就更不好逃了。”
的确，趁夜色，逃离这片山林应该是最理想的，天明之后，不管是裴元修还是邪侯奇的人马，都更好追踪他们，如果那些人不想在冲云阁内据城死守，那么就一定要趁着天亮之前突出重围。
而冲云阁，显然不是一个可以据守的地方。
所以他们应该也会在这个时候打算着突围。
可是，如果裴元修要烧山的话，那他们要如何突围？
站在一旁的谢烽大概也有些犹豫，毕竟山上都是一些修行的出家人，这样放火烧山，的确会留下骂名，他迟疑了一下，说道：“公子，真的要放火吗？”
裴元修说道：“让他们跟山上的人喊话，如果一炷香的时间内，他们不下山的话，我们就放火！”
也就是说，还是有可以转圜的余地。
谢烽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了一眼他沉凝的脸色，终究将话都咽了下去，急忙转身去下令了。
南宫锦宏也转身去吩咐自己的副将们，准备作战。
我一直坐在旁边都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周围已经一片喧闹，所有的人接到了要放火烧山的准备，全都吓了一跳，但他们也只有接受命令，立刻开始做准备，有些人拔出腰刀，开始砍伐周围已经枯槁的树木作为柴火运送过去，听着周围一片的嘈杂声，我慢慢的转过头去看向裴元修。
他一直看着前方的那座山，目不转睛，但这时候，我分明感觉到他的睫毛微微的颤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我在看他。
沉默了很久之后，我终究还是哑然说道：“如果他们不下山呢，你会怎么做？”
“……”
“真的放火烧山吗？”
他的喉咙梗了梗，说道：“我给了他们机会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山上的其他人呢？”
“……”
“一个不留，是吗？”
我听到了他用力咬牙的声音，但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我，原本有些失色的唇抿得更紧了。
这个答案，他没有给我。
但我已经知道了。
第1843章 真的能让你登上巅峰？（）
他不会留下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护国法师对他们而言，原本就是裴元灏的亲信，而且南宫锦宏更说，他知道得太多了，那么这样的人，就非杀不可了！
不管今晚被逼退到山上的人下不下来，这里的人，都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这就是他的决定！
他看了我一会儿，突然说道：“轻盈，不管你当初的希望是什么，但现在，我已经赢了。”
“……”
“京城是我的，天下，也将是我的。”
“……”
“这些已经是摆在你眼前的事实，不管你再不愿意相信，你都必须要相信！”
“……”
“不管是谁，哪怕是裴元灏，甚至是你，走到我这一步，都已经没有别的选择。这条路，我只能这样走下去！”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微微的咬着牙，像是说给我听的，也像是要告诉自己，除了这条路，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他唯一的生路，就是将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只是，在面对我的沉默的时候，他的眼神却比他的话语要乱得多。
过了许久，他说道：“等到这件事完成之后”
“裴元修，”我没有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抬眼看着他，说道：“那你之前跟我说，你的身体里，有一个人是存在的，他可以在你的灵魂里占上风，这句话，我也该相信吗？”
“……！”
他的目光一闪，顿时愣住了。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裴元修，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不在于他说什么，而在于他做什么。”
“……”
“更在于，面对选择的时候，他选择什么！”
听到我这句话，裴元修顿时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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