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这脚步声显得有些凌乱,来的人也不止一两个,我们两都立刻转过头去,就看见裴元修带着一队人马走了过来。
他一看到我们两站在这园中,立刻走进来:“轻盈!”
谢烽要伸过来扶着我胳膊的那只手很快就缩了回去。
而裴元修走过来,顺势就伸手扶住了我的胳膊,感觉到我整个人像是都在发抖,他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你怎么了?”
“……”
“发生了什么事了?”
“……”
我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再看见他,明明只是分开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却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而谢烽刚刚说的那些话还在我的耳边不停的回响着,我抬眼看着他,想着他可能即将到来的十年大运,突然有一种天旋地转,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站在那里的感觉。
握着我胳膊的那只手更加用力了,他上前一步,几乎要将我揽进他的怀里。
“到底怎么了?”
这句话是在问我,也是在问谢烽。
谢烽沉默的站在一旁,这个时候眼看着裴元修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他终于说道:“我们刚刚进去,见了宇文家的人。”
“……”
“我跟他们,说了很多。”
“……”
“也说到了,公子的事。”
“……!”
裴元修微微的一怔。
他显然对这件事有一点意外,但似乎又并不太惊愕,那只手把着我的胳膊,刚刚有一点脱力,但这个时候立刻又加重了一点力气。
他低头看着我:“轻盈,你也知道了?”
“……”
我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脸色更加苍白了一些。
他也沉默了下来。
谢烽站在一旁看着我们两这样,轻轻的说道:“我先下去,看看下面的人。”
说完,也不等裴元修准允,就转身走了出去。
这个园子里,也就剩下我和他。
雪,从一开始就没停,这个时候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不一会儿,我们两的头上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
第1802章 我,真的那么不可原谅吗?()
雪,从一开始就没停,这个时候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不一会儿,我们两的头上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
明明应该是很冷的,但这个时候我却感觉不到。
大概这些日子以来,麻木,就是我最多的感知了。
倒是他的手,虽然在雪地里呆着的时间比我还长,可他的掌心却炽热如火,透过厚厚的衣衫都那么清晰的传过来,我甚至有一种要被他的体温烫伤的错觉,只是这个时候,也没有余地去挣扎了。
过了不知多久,他说道:“你怎么了?”
“……”
说着,他又抬起头来看向那间安静的大屋子,远远的还能听到里面传来沉重的咳嗽声,看他的样子,天津城应该是已无异议的落入了他的手中,这一行去府衙,应该没有多少让他意外的事,所以对于这个府邸,和这个府邸的人,他也丝毫没有多余的好奇,反而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我的身上。
他说:“就因为谢烽跟你说的那些话吗?关于我的事?”
“……”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他是不是已经告诉了你,他夜观星象,知道我至少有十年的大运,可以登基为帝。”
“……”
我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这个时候,周身的冰冷和他手掌下的炽热交织,让我微微的有些战栗了起来。
而裴元修反倒笑了:“轻盈,你难道,也是个怪力乱神的人吗?”
“……”
他的笑容,倒是让我微微的一怔。
他慢慢的说道:“你师从傅八岱,不应该太相信这些东西才对。”
“……”
“就算皇家,设立了那个钦天监,也不过就是为了颁布一些让百姓觉得可以信服的政令罢了,谁又真的会相信,上天会透露出人世间的什么天机,如果真是这样,如果上天真的对应了人世的变化,那岂不是变成了,人意可以左右上天了吗?”
我的喉咙微微发梗:“你不信?”
他淡淡的笑道:“我不会全信。”
“……”
“若我真的全信,那在知道星象预兆之前,我哪里敢轻易的动一兵一卒,我岂不是应该夜夜观星,去等待上天给我的指示吗?”
“……”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些话,像是给了我一点安慰。
原本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五脏六腑揪起来一般的窒息感,在听到这些话之后,反而慢慢的放松了一些。
的确,刚刚那一刻,在听到谢烽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的确有点魔障了。
我自问平日不是个笃信鬼神的人,我更多的,是相信报应,相信这个世间存在一种固有的公平,和“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一样的简单却永恒,更不需要什么精细的技法算法。刚刚谢烽的话之所以那么乱我心,大概是因为这些日子,我的心一直都是乱的。
我眼看着他从金陵起兵,几乎势如破竹的一直攻破了天津,京城已经近在眼前,只要跟胜京的兵马一会师,大局将定!
我真正怕的,大概是这个。
不过,他这句话,倒像是跟我昭示了什么,我看着他:“那,谢烽是什么时候到你身边,什么时候告诉你这件事的?”
他沉默了一下,道:“你出海之后。”
“……”
我微微一怔,这个时候才像是有些反应了过来。
在见到谢烽之后,在知道裴元修早就开始谋划他的大业之后,我就明白,他对我隐瞒的人和事都不少,比如谢烽这个人的出现,还有他和南宫锦宏的联络,包括他在各地布下的棋子,而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他和谢烽的相识,是在我出海。
我默默一算,倒也明白过来。
谢烽是什么时候进入中原的,他并没有告诉我,但如果他的目标一开始就是裴元修,那么应该就是在裴元修占领了江南,声势变得浩大之后;而我和裴元修成亲之后,正好去了一趟西川,正好在年宝玉则,率领军队跟东察合部的骑兵打了一仗。
谢烽,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进入中原的。
只不过,当时我在,刘轻寒在,颜轻尘也在,这几股势力相互交织,又相互制衡,任何一个轻举妄动都会造成难以预测的结果,况且要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勾结,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在我们离开西川,回到金陵,而我又紧接着出海之后,裴元修的身边,就出现了一个空档了。
谢烽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
也告诉了他,这个星象的预示。
但,裴元修却似乎,并不在意。
看着我微微的低下头去,连雪花落到睫毛上都感觉不到,他轻叹了一声,低下头来对着我的眼睛吹了口气。
我一颤,抬起头来看着他。
看着我有些仓皇不定的眼神,他没有多说什么,握着我胳膊的那只手慢慢的挪到了我的手上,才感觉到我的手指已经被冻僵了,便立刻对着旁边做了个手势。
立刻,一个侍卫上前,送来了一把伞。
他说道:“我让人在那边收拾了一下,先过去。”
既然已经占领了天津,这座城里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人,都是属于他的,我也懒得去问他们要如何安排,只是轻轻的挣脱了他的手,往前走去。
他举着伞,走在了我的身边。
大雪纷纷落下,周围一片白皑皑的景致,若一抬眼,几乎就会迷了眼,我只能低头看着雪地,看着自己沾染了一些泥泞的鞋一步一步的踏进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走在一旁,脚步几乎与我一致。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唯一的声音,就是大雪落在伞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和脚下踏进雪地里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头看着我垂落的睫毛,叹了一声,说道:“你不应该是那么容易被影响的人,难道谢烽的那句话,真的让你那么深信不疑?”
“……”
其实这个时候,我更多的是奇怪。
他不但表示出对那些话的不在意,反而还来安慰我。
但他的安慰中,多少也有着一种深信不疑和笃定。
我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深信不疑的,他笃定的,是自己做的事。
是他自己。
他也的确不用全然相信谢烽观星的结果,因为他们这样的人,如果真的要笃信鬼神,太多的事就都做不了,也根本不敢去做一些事;他们需要的,只是让跟随自己的人,让帮助自己的人相信这些谶言罢了。
我低着头,淡淡的说道:“其实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他看着我。
我走出一步之后,才停下脚步来,回头看着他:“京城,已经在你的眼前,你只差一步,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你不用相信那句谶言,你相信的只是你自己;你也不用去证明那句谶言,因为相信这句谶言的人,会去拼命,会帮你证明那句谶言,不是吗?”
他看了我一会儿,说道:“但你却从未相信过我。”
“……”
“直到现在,京城已经近在我们的眼前,只差一步,我就可以带你回到当初我们相遇的地方,就可以把一切的烦恼都抛开,让你过回当初平静的日子。”
“……”
“可你却始终没有相信过我。”
我惨然一笑:“我信不信你,有什么重要的呢?”
他的眼神中,从来都是自信和笃定,而在这一刻,也多少染上了一丝黯然:“我若说,我所笃定的一切里,都有你;我所深信不疑的将来里,也有你。可你,却不信,这难道不重要吗?”
“……”
“轻盈,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他话语中的沉重,仿佛也浸染到了周围的气息里,我被那样的气息笼罩着,一时间竟不能动弹,只看着他举着伞,上前一步走到我的面前,低头看着我:“你为何从不相信我?难道我做的那些事情,真的那么不可原谅吗?”
“……”
“就算,我一句话,定了贺家人的生死;就算,我和洛什议定大军压境兵围东州;就算,我占领江南用了一些手段……但这些事,哪一个皇帝没做过?哪一个成就大业的人,没有用过这样的手段?又有哪一个人,不想要成就一番事业?”
他看着我抬头想要说什么,直接打断了我的话:“就连刘轻寒,他在扬州做了那么多事,收买人心,甚至在西川招兵买马培植自己的势力,他不也一样,想要创一番自己的事业吗?”
“……”
“轻盈,我的出身就在皇城,我的目标也不可能是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若说我的出身决定我的目标,必要走上最高一步也罢,说我和裴元灏之间缠斗不休必有一个你死我活也罢;如今情势逼人,我泥足深陷无路可退也罢但是,好男儿,难道不应该为自己定下一个目标,为之奋斗,为止拼搏,至死不悔吗?”
“……”
“获取权力的先决条件就是取得力量,我想要得到力量,想要得到权力,到底有什么不对?”
第1803章 只要忘情,就会得到解脱()
“获取权力的先决条件就是取得力量,我想要得到力量,想要得到权力,到底有什么不对?”
“……”
我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在这个时候跟我说起这些,他的目光,坚定而专注,眨也不眨的看着我的眼睛,似乎要用自己的专注,在我的目光中看透我的灵魂,找出一个答案来。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
“你既然已经认定了自己做的事,那跟我争论这个对错,又有什么意义呢?”
回想起刚刚在那个房间里,谢烽和宇文亢之间得到的那个对错,不知经历了多少年,渡了多少人的血泪,最后真正的得到了一个答案,可这个答案,对于已经死去的人,对于已经既成的事实,又有什么意义?
裴元修却说道:“当然有意义,我想要听你的真心话。”
我淡淡一笑:“我现在在你的手上,来去不由我,生死不由我,我的真心话对你而言,会有什么影响吗?”
“……”
“现在天气太冷了,我的每一分力气,都想用在抵御寒冷上。”
说完,我便转身向前走去。
可就在我刚一转身的时候,那只仍旧带着炽热体温的手一下子伸过来,抓住了我的手。
我没有回头,却被他这样抓着,也动不了了。
他在身后说道:“我刚刚说了,我所笃定的一切里有你,我深信不疑的将来里也有你,而这个将来,现在就在眼前。我不想我们之间永远有这个解,因为我们的将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所以我想在进京之前,把一切都跟你说清楚,我也想要你,跟我说清楚。”
“……”
看来,是避无可避。
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他。
一把伞,在两个人之间,虽然他抓着我的手,但因为两个人之间总有一点距离,这把伞也只能罩着每个人的半个身子,雪扑簌簌的落在伞上,虽然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和他也安静了下来,但那种声音,反倒让给感觉到说不出的嘈杂来。
如同这些日子来,无法安静的梦境。
而在这样的嘈杂当中,我和他沉默着,谁也没有再轻易的开口。
他,还在等我的答案。
我想了很久,轻轻的说道:“你问我,你有什么不对。”
“……”
“想要得到力量,想要获取权力,想要成就一番自己的事业,定下一个目标为之拼搏,泥足深陷不能自拔……这些,其实都没有不对。”
“……”
“你和裴元灏缠斗至今,的确是你死我活,当初你被迫退出京城,远避胜京,后来又占据江南得到一席之地,为自己的生存争取机会,这些,若站在你的立场上,也不能算是错。”
“……”
“我在嫁给你的时候,这一切,我都已经接受了。”
“……”
“若说一个男人胸无大志,整日里只知吟风弄月,只管谈情说爱,我也是一定瞧不上眼的。”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每个人为了在这红尘俗世中挣扎求生,也都做过一些违心的事。”我说着,抬眼瞧着他,淡淡笑道:“就像你过去曾经劝过我的话,人不是佛陀,都有原罪。”
他下意识的就上前一步:“那你”
“可是,”我干脆利落的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错就错在,为了获取力量而滥杀无辜,获取力量后又恃强凌弱,那一条条的人命,一笔笔的血债,不是你坐上高位,有了权力,一手遮天就可以洗白,就可以还清的。”
眼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而我的气息也越来越紊乱,甚至按捺不住挣脱了他的手:“就连那个毫无抵抗之力的岳青婴,我的朋友,她有什么罪?”
“……”
“一个佛门弟子,为何你都不能放过?!”
“……”他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也许是因为这个时候实在是太冷了,寒风吹得人的脸上都麻木了,也做不出什么表情,他的眼瞳中仿佛也染上了冰雪的寒气,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的说道:“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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