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完毕后,她微微拧起眉,大概知道了自己来到怎样的一个世界。
现在天色将暗,这森林深处或许会是危机四伏,人生地不熟的宋琅并不想挑战大自然在夜晚时分的凶残,而且少年的伤势也并不算十分紧急,她打算先将他带走再慢慢治疗。
宋琅蹲下,小心避过少年胸前的伤口,费力地将他背起后,回身往来时的泥泞小路走去。
每一次穿越到新的世界时,她的身体都会回复到最初的21岁,只是可惜了,她在星际军营里训练多年的强悍体魄,貌似也只剩缚鸡之力了。
沿着一路的标记,宋琅抱着受伤的男人走走歇歇,还好路途并不遥远,在天色彻底暗下之前,宋琅找到了自己之前无意发现的一个小山洞。
将男人放下后,浑身酸软无力的宋琅泪眼汪汪,深切怀念着曾经能够轻松掀翻战斗机器人的自己。
从银色储物戒中取出打火机,点起一丛火后,宋琅又取出消毒水和止血喷雾药,细心给重伤昏迷的男人处理了胸前的伤口。
忙完一切后,宋琅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疲惫地走到洞口的位置坐下。她背靠在洞口的洞壁上,守在这个位置,就算受伤的男人醒来对她怀有恶意,她也能第一时间逃离。
宋琅想了想,又取出一把银色匕首藏纳在衣袖间,然后才安心地闭上眼,慢慢整理自己的记忆。
这是第四个世界了吧!
21岁那年,她在实验室中心脏病突发,失去了意识后,她以为的死亡却并没有来临,而是穿越到了民国时期的一个小村落中。
发现穿越后身体的心脏病神奇痊愈后,她是由衷地感谢着这一切的。虽然她最初在新的世界一无所依,颠沛流离,后来更是经历了饥饿与战争的苦痛,但她仍然心怀感激,毕竟她是一个早该死去了的人。
她曾以为自己会在那一个世界永远停留,但仅是经过了七年,她发现自己又重新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吸血鬼横行的中世纪欧洲。然后,她在那个诡暗噬血的世界停留了23年。
第三次,她却是穿越到科技与文明无比璀璨的星际时代。
今天早上,身为星际联盟的上校,她忙里偷闲地躺在沙发上,一边享受着智能机器人的捶腿,一边查看着星际新闻。正惬意间,心脏却又传来一阵熟悉的梗痛,果然眼前一黑,便被丢到这个世界。
根据她对周围环境和那个重伤男人的观察,尽管很不想承认,她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是穿到了艰难困苦的远古时代。
还好她在多年前就未雨绸缪作好准备,早早将生活的必需品和她喜爱的一些物件存放在异次空间储物戒指中,常年不离身,这才不至于像前三次穿越般一无所有,在初到的异世摸爬打滚,挣扎求生。
149。末世故人来(五)()
宋琅点头,跟随他们上了一辆有沈家标志的马车。马车在官道上行驶得很是平稳。
这时,前头一名赶马的侍卫忍不住开口,对着车内的宋琅问:“姑娘,公子不是留下了小厮阿宝,让他在荆国边城接应你吗?怎么不见他人?”
车内一阵沉默,然后才幽幽传出女子的阴森声音:“阿宝吗?他炸了,飞了起来,挂在树上!”
马车前头两名训练有素的侍卫差点没从车上栽下,于是连忙闭口不敢再问。
马车辘辘而行,宋琅伸手挑开车帘一角,安静看着车外叫卖声不断的大街小巷,眼中染上一抹彷徨。
回到驿馆后,宋琅让侍卫先去通报,自己则独自回到房中,将行李包裹整理安放在房内。
正在将衣服折叠而起放进衣柜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宋琅动作一停,就听到门外传来沈瑶弱弱的声音:“阿琅……”
宋琅心中好笑又戚然,小姐要找她素来是闯门而入,什么时候会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地敲门?
“……小姐,进来吧。”
房门被打开,沈瑶手上端着一小盆葡萄,先是看了她一眼,然后慢慢挪了过来。
宋琅继续折叠着衣服,忽然眼前伸过来一只柔软的小手,上面捏着一颗水颤颤的葡萄:“阿琅……葡萄,我剥的。”
宋琅抬眼看她,眼前的少女一脸故作镇定的忐忑,举着手,目光却躲闪着不敢看她。
宋琅心中叹息,恍惚想起穿越而来时,那个在警惕防备的人群中,缓步朝她走来,伸出柔软的手笑得纯真甜美的少女。
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她的小姐永远是最初那个温暖救赎的小姐,永远是那个听着童话故事会躲在被子中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姐啊!
因为她的久久凝视不语,沈瑶面容上露出了一丝慌乱,她抬起头急切地解释着:“阿琅,或许我对其他人是不够好,但那些人与我又不相干,我干嘛要管他们。可你不同,你是我认定的朋友呀,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伤害你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宋琅眸光微颤,她的小姐,真是令人既心寒又温暖啊,这种矛盾的天性,难怪会让李青衿一朝心生倾慕,一夕又寒冷彻骨!
比起李青衿,她是何其有幸,能让小姐始终甘愿以光明的那一面来靠近?
她低下头,带着挫败的无奈,叼去沈瑶指间的葡萄,甜意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她说出的话却略带苦涩:“宋琅自然是相信小姐的。”
看着宋琅脸上隐约的苦涩,沈瑶忽而开口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阿琅曾说过会许我三个愿望,现在可还作数?”
宋琅抬眸,定定看她:“自然是作数的。”
“那么……”沈瑶咬了咬下唇,犹豫着说:“那么阿琅能否答应我,你不会因为李青衿的事情对我疏远,也永远,待我像从前那般?”
“小姐……何须如此?”宋琅闭眼叹息,于这个时代而言,她不过一介来路不明的平民,小姐行事本就无须顾及她的想法,只不过是因为真心待她,才会处处顾忌。
“我答应小姐便是。小姐,永远是阿琅心中那个温暖的小姐。”
……
晚上,一轮明月高悬在屋檐上空,深秋的院落里夜风微冷。
宋琅踩上院子里的满地枯叶,在月光下对照着剑谱,一招一式地施展比划。
一招刚尽,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刚才那一式落雁,你的步法不太对,旋步时左脚应该是虚步前移,右脚尖点地跃起回转。”
宋琅手中剑势停下,转身就看见树下的沈闻正安静坐在木轮椅上,黝黑眼眸沉凝看向她,如玉精致的面容在月色里更添一分神仙般的清贵优雅。
手一挽,她将银色软剑利落收回,缓步走到他面前,敛袖行礼,语气礼貌而疏远:“公子。”
沈闻颔首,顿了顿,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递了过来。
宋琅疑惑伸手接过。沈闻轻咳了一声,淡淡解释着:“这本册子是我抄录沈家剑谱而来,我在上面标注了许多心得感悟,你可以仔细研习。”
宋琅一愣,问:“沈家的剑谱就这么外传了,真的没问题么?”
他鸦羽般的乌黑睫毛垂下,遮住眸色:“……无妨。”
宋琅翻开手中剑谱一看,里面的武学招式绘画精致,线条流畅。旁边的空白处,是密密麻麻的隽秀字迹,足见抄录者的用心,而且墨迹都还很新。
她一时沉默不语,看来这本册子是他最近几日应酬之余,连夜抄录并在上面细心注释好的。
“公子……”宋琅声音清浅,又透着些许无奈。
公子和小姐,果然不愧是兄妹呀!
他们沈家兄妹,连讨好人的方式都一样,赠送对方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挖空心思还得小心翼翼。
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是放下贵家小姐的矜傲,亲自剥了葡萄喂她。而公子更是狠辣,竟然连家传剑谱都掏了出来,还费尽心思连夜为她这个武学小白标注感悟。
但是,他们讨好的姿态却又都带着同样的不容拒绝。照这么看来,小姐在讨好之后,还会不放心地用她曾经答应过的三个愿望束缚她,让她承诺永远不会疏远。那么……
宋琅侧头看了一眼一脸平静的公子。那么公子呢?他又会用什么方式?
“真的?艾玛快腾出个位置给老子看看。”
“真的呀真的呀,比我们部落的女人都漂亮啊!”
“王八蛋快滚犊子,别拿你那野猪身材趴我身上!”
宋琅无语地扶住额角,站起身轻轻抖落衣服上的泥污,具有纳米特性的白色衬衫和浅青色长裙在轻微抖动下立刻变得纤尘不染。她从背篓里拿出几株草药,直接转身朝着他们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完蛋,她向我们走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蠢猪,快往树里面挪挪啊!”
“别挤呀别挤呀卧槽哪个王八蛋踩了我的脚?”
于是,还没等宋琅走到他们跟前,四个糙汉子就拧成了一团麻团圆润地滚了出来。
“哈哈,巫……巫医大人,早上好啊!”
“呵呵!早上好啊。”宋琅笑得和蔼可亲:“早饭吃了没?”
“吃了吃了……”四人缩着身子连声应诺。
“那么,”宋琅开启狼外婆式甜美笑容,举起手中的草药:“既然你们如此闲得发慌又吃饱喝足精力旺盛,就来帮我一起挖草药吧?来,拿着!要对照着这几株草药哦!”
“是是是……”壮汉们继续努力将自己的身体缩到娇小玲珑体型。
于是宋狼外婆在额头抹了一把汗后,悠闲地坐在大树的阴影下,一手扇风,一手托腮欣赏着四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子撅着屁股在草丛里挪动来挪动去!啊,这就是奴隶主的幸福生活吧!
最后,四个汉子揉着腰兢兢业业地将手中的草药上交给宋琅,宋琅接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你们很有天赋,以后就跟我学采集草药吧!”
四人露出一副吃了翔的惊悚表情后,宋琅才轻轻嗤笑一声,然后说:“逗你们玩的。”看到他们的表情瞬间放松,又慢悠悠地接着说:“手伸出来。”
在四人壮士断腕的悲壮神情中,宋琅掏出刚才剥去包装纸的白兔糖,一人一颗放在他们的手心,欣慰地说:“听话的孩子有糖吃哦!”然后潇洒转身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后,身后又叽叽歪歪地不断传来四人微弱的声音:
“嘤嘤嘤,是毒丶药么?”
“漂亮的巫医大人给的就算是毒丶药老子也吞了!”
“艾玛好好吃啊!”
“王八蛋你把我的糖吐出来啊喂!”
黄昏,暮色弥漫,晚霞如披,连葱茏苍茫的原始森林也似被余晖涂上一层温暖的温润色泽。背着竹篓的宋琅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欣赏着原始森林在黄昏时刻微暗熏醉的瑰丽,一路走回到洞穴后,发现原来的小洞穴被凿挖扩大了将近一倍,里面也多搭了两张简易木床,上面还铺着柔软的兽皮。
宋琅愣了愣,知道他们应该是为自己昨晚栖息在树上而感到不安,又想起刚才的壮士断腕四人组,宋琅心中微暖地笑着摇了摇头,真是一群单纯可爱的原始人呐。
……
次日,宋琅依旧背着竹篓到森林深处采药。一直忙碌到太阳将要落山时,她站起身懒懒伸腰,捶捶肩膀揉揉腰,打算去之前的小湖里泡个舒服的小澡。走出十来步后,她顿住脚步,说:“都出来吧!”
随着一声“哇!真的又被发现了呢!”的熟悉声音,不远处几棵大树后嗖嗖嗖地蹦出了十七个赤丶裸上身腰间围着兽皮的壮汉子。
宋琅眉心抽了抽,问:“你们来做什么?不去打猎吗?”
其中一个长相清秀的小伙子被推了出来,他红着脸打开手中的一块大树叶,里面是一只烤好的兔子,他羞涩地对着她说:“巫医大人好!我们首领说了,以后部落每天打猎回来都要带给您一份。希望您不要嫌弃。”
宋琅愣了愣,摇头说:“不用了,我自己也有储备的粮食……”
话未说完,羞涩小伙子急忙说:“巫医大人,请您收下吧!如果你连这点微薄的谢礼都不要,我们就……就……”
看着清秀的少年为难得话都说不直了,宋琅连忙感激地点点头:“好,那我就收下了。但是——”话音一转,宋琅略带纠结地问:“你们十七个人来这里就是为了护送这只烤兔给我?”
看到清秀的小伙子一时支吾着回答不上,旁边一个长相憨厚的汉子立刻嘿嘿地笑着说:“可不是嘛,除了伊鹿那小子在照看首领,我们部落里没有媳妇的全都出动了……”
啪嗒一声,身后的伙伴恨恨地巴下他的脑袋,斥道:“二熊,瞎说什么大实话!”
至于宋琅的表情……她已经没有表情了。她拿出银色匕首,在其他人惊叹的目光下利落地切下两只兔后腿,包好后扔到背后的竹篓里,然后将剩余的烤兔塞还给面前的清秀小伙子,一口气快速说:“谢谢你们我的食量很少这些就够了如果以后还要送的话请按照这个份量就可以好走不送!”转身快步走开时头也不回地补充道:“还有我要去洗澡了请你们千万别再跟着我。”
宋琅第一次发现自己敏锐的五感也是一件困扰的事,至少她走远了依然不得不被强逼着听身后一大片欢呼:
“嗷嗷~我要嫁给她!”“巫医大人我的嫁!”“走开,我肚子里还有着巫医大人的糖呢!”
阿宝恍若未觉,继续朗笑着对宋琅说:“我想好了,你若是不愿意当血杀楼夫人,爷我陪你浪迹天涯也成!”
宋琅蹙眉,摇头正要拒绝,阿宝却挥了一下手,止住她的话音:“先别急着拒绝,我来给你分析分析利害得失啊。”
“你们这一次,应该是要去荆国的边塞找李青衿,是吧?但是他和沈家的情况,你们也清楚。如果你们要带走他,难道还要让他暂留在这船上,和沈家人朝夕相对饱受煎熬不成?”
见宋琅沉默,他又接着说:“所以说吧,如果让我跟着你,我可以让他暂时住在我们的船上,直到找到可以让他安身的地方。”
宋琅垂下眼睑,思考间已露松动之色。
“还有就是……”他坏笑勾唇,语气诱惑:“你想学武的话,沈闻那种温吞的教法可不适合你哟,我可以教你更多更多,虽然我的教导会严厉残酷一些,也不会对你手软,但保管比他教你的更为实用,更为快捷哦!”
宋琅眼神一亮,然而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摇头说:“不行。虽然你所说的让我很动心,但我对你并无丝毫男女之情,又怎能蹉跎于你,让你白白付出许多?”
沈闻身上冷意顿消,他低下眼眸,眼中笼着浅浅笑意。
阿宝脸上的嬉笑之色慢慢褪去。黑衣劲装的男子一旦不再挂着常有的坏笑,便立刻显露出一名杀手最本质的冷冽清寒。
他深深看向她,在众人的戒备神色中,突然又是一笑,依然是之前的玩世不恭,却隐约有了一丝敬佩:“真不知道是哪处海底旮旯浮上来的死脑筋又无趣的女人,我要你喜欢我了吗?爷我这些年来活得太没意思了,闲得慌了就想对你好,就乐意让你占我便宜,你好好受着便是还废什么话!”
不等宋琅开口,他就不耐烦地转过身,摆了摆手道:“就这么说定了,我们血杀楼的船也到了。”
说着,他再次飞身而起,踩踏着浮木落在附近刚追赶来的一艘木船中。
……
大漠孤烟,北风卷地,荆国的边塞俨然是一片荒凉萧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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