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淼一把抢走那个白亮白亮的盒子。
“送我吧，我也沾沾你的好运。”
一等奖到三等奖，奖品三十个，林淼愣是啥也没有抽中。
“别介呀，大姐！”
我脱口而出，正热闹着的同事听到我的大喊，齐齐向我看来，我和林淼脸都红了。我愣怔在原处，林淼高跟鞋咯噔咯噔，走了。
好歹能卖三千块钱呢，一咬牙，我追了过去。
“你还给我。”
林淼像不认识我似的：“这么小气？又不是花钱买的，送我怎么了。”
“还给我。”为了三千块钱，我也是拼了。
“如果是燕心蕊想要拿走的话，你还会要回来吗？”
我盯着林淼，良久，说道：“不会！”
林淼笑了，将我换取生活费的希望给彻底掐灭了，转身就要走，却又像想起什么来着：“咱们公司是有年终奖的，按工龄业绩发放，一千到五千不等。”
我睁大眼睛，我都能感觉到自己眼神发亮。
“不过工作未满一年肯定不发放，你还是好好干吧！”
我是真的缺钱了。
我们这些小人物能不缺钱吗？你能想象在灯红酒绿的北山，一天只能赚将近一百块的人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吗？我们这些人，或颓废，或迷茫，或自暴自弃，出卖着青春，出卖着血汗，出卖着尊严，只是为了一个活着。
可林淼却连让我悲痛的时间都不给我：
“快点跟上！”
进了电梯，我看林淼按下了负一层，我觉得有些不妙：“你要用车？”
“当然了，不然喊你干嘛？”
林淼白了我一眼，我只好说道：“姐姐，车钥匙我留你办公室了。”
林淼瞪着我，我赶快停下电梯，跑回去拿钥匙，回来的时候看到林淼一脸不快。
我上去赔笑，林淼冷冰冰说道：“忘带钥匙，罚款五百。不！五百不吉利，六百。”
我知道林淼可能是想起了上次的事情。
“二百五吧，就当我是个二百五！”为了少罚点，我也不要脸了。
林淼噗嗤笑了，说实话，最近一段时间，我觉得林淼越笑越好看了。
“好吧，那就二百五。”
我松了口气，省下了这三百五十块钱，却让我在相当一段长的时间里面有了个二百五的外号。
“二百五，赶快去开车啊。”
“停车场人少，你还是和我一起走吧。”
车停到有点远，港片看多的我对上次事情还心有余悸，有些不放心。
和林淼并肩走在一起，我感觉怪怪的，因为长长的一段路，谁都没有说话，走路的回音算大，我却能听到心跳声。真他么奇怪！
林淼带我去吃烤肉自助餐，六十八每位的价格对我不算低了，可是一旦想起那人均上限二百的年会公款，我就觉得这顿饭怎么这么廉价。
大厅里挤作一团，神通公司怎么着也值个上千万吧，真想不到林淼还会来这种地方。这类自助餐厅我上大学的时候没少来，啤酒管够，便宜实惠是最大优点，于是我烤肉水平不算差。
我怕林淼嫌我脏，往烤盘上放食材的时候，专门用一双筷子，林淼咧开嘴笑笑，称赞我烤的好吃。
我有些开心，曾经坐在我对面的燕心蕊也这么开心过。
我有些难过，因为坐在我对面的人几乎不会在这么对我笑了； “吃啊。”吃了几片培根之后，林淼给我夹了几片。
“你肯定常和女孩子来这种地方，这种手艺是练出来的。”
“是不是你那位燕心蕊？”
摘掉眼镜框的林淼，脸庞在热气熏染之下，微微出汗，为光洁白皙的脸染上了几抹晶莹。
“你能不能不提燕心蕊。”
本就有些不高兴的我放下筷子。
“好好，我不提。”
“以后也不准提。”
林淼也放下筷子：“以后我尽量不提，但是不保证。你也不应该相信女人的承诺。”
我懂，承诺只是一时，哪有天长地久，可是我却希望能够相信每一个承诺。
“真扫兴，吃吧，吃啊。”
林淼又给我夹了几片土豆，然后自己叉了个圣女果，我看她红唇鲜艳。
我也觉得我现在手艺不错，一下子将盘子中的东西全吃完，又夹生肉往烤盘上面放。放完之后，突然想到，刚刚用得是我自己的筷子。
尴尬来了。
薄薄的肉片在烤盘上吱吱作响，林淼看看我，然后拿筷子翻了翻，等了一会：
“能吃了吗？”
我点点头。
林淼夹了几片肉，送入口中，又给我夹了几片。
我不说话了，之后我就小心了，再也没有用自己的筷子夹生肉生食。
小心的代价就是没有吃饱，我觉得这二百块钱的公款吃喝玩更加不值了。
林淼倒是饱了，照她这个吃饭，真不知道现在的魔鬼身材是怎么保持的。恒隆广场下几层，基本上是服装首饰，下楼之后，林淼显然更有兴致。一个店开始逛，一个店开始逛。
我的衣服比较旧，都是大众品牌，莫名其妙就觉得众人都好奇地朝我看，不知道这是否是自卑的心理因素。
林淼进了阿玛尼，我看基本上都是男装，年轻的店员迎上来，对林淼点头致意，我硬着头皮进去，没人理我。
“过来！”林淼朝我招招手，因为林淼很多时候都只是看看，试穿，购买次数并不多，逛得店多了，我实在受不了店员和其它顾客的目光，便只在门口旁边转悠。
林淼拿着一件藏蓝色半休闲西服，朝我身上比划了一下：“去！进去试试。”
“我不要。”
“谁说给你买的？让你当模特试码呢。”
我硬着头皮进了试衣间，出来之后，便见林淼和店员眼睛都亮了。我照照镜子，人靠衣装，一点都不差，我虚荣地挺直身板，觉得镜子里面站着个当红小生。
林淼绕着我看了一圈，点点头，我看着他的笑意，觉得头皮发麻。
“这件衣服好像就是给他量身定制的呢，根本不需要再次进行裁剪了。”女店员笑吟吟对林淼说道。
林淼点点头，又挑了件西裤，递给我。于是，我又在女店员不知道什么意思的眼神中进了试衣间。
打包刷卡，我提着大包小包，林淼很满意，心中却疑惑，这套男装到底是林淼给谁买的呢？想起刚刚林淼一脸认真的样子，比挑自己穿的女装还认真，我觉得那个男人不是凡人。
将所有的东西放到林淼客厅，我准备告辞离开。
“明天之后就放假了，你回家吗？”
我摇摇头。林淼将头发披散开，白色的灯光透过吊灯琥珀色的玻璃罩洒在林淼的脸上，光彩夺目，如杂志封面的知性写真。
她从冰箱里拿出两瓶酸奶，递给我一瓶：“那正好，这几天我用车，还找你，一天一百块钱。”
“工资以外？”
林淼点点头。
我觉得我像个小哈巴狗，脸上堆着笑：“行，我干！”
可能是我的那个“干”字语气不太对，林淼表情玩味，我可不在意这种细节。
省着点花，一百块钱够我和楚羽花两三天了。此时再看林淼，她已经不是恶毒的女王大人了，而是拯救青蛙王子的美丽公主。
好吧，我不是王子，我只是一只看着天鹅，却没能力，也没胆子吃的癞蛤蟆。
躺在比南山市出租屋那张更软和、更大的床上，我反而觉得还没有八人间上下铺硬板床舒服。登上好久不看的qq，我发现加入的几个群已经全都是红红的提示。
哦——还有一个陌生人私聊。
“我看到你在群里面讲得对手机app推广的一些方法，感觉不错，加个好友吧。”
看时间，都在一个月前了，那个时候，燕心蕊刚刚离开我，我想了想，看着那个灰色头像，我选择了添加好友。
头像变亮了，一个笑脸很快发过来，然后就是一段话。
“好久没反应，还以为大神没影了呢。”
“我不算大神，只不过当时随便讲讲而已。”
“随便讲讲就那么有指导意义，我刚做运营，回去按照您的思路出了个方案，领导夸我呢。”
我不愿意和这个人继续纠缠聊天，我只是想看看燕心蕊的动态，一番敷衍之后结束了聊天。
打开燕心蕊的空间，发现无权访问。
人家已经一刀两断，我为何想要藕断丝连？
最后一天，因为不到每月发工资的日子，林淼决定先用现金将工资奖金什么的预支给大家。我还是硬着头皮去财务问了句，有我的份没有。
一群人看着我，财务人员摇摇头。
我开始期待未来几天，林淼女王能够多多用车了。可我的好运只维持了一天，我的期待就落空了。
那天晚上，我将林淼送回家，便想买箱泡面屯着，当我刚搬着面快要走到楼层的时候，便看到一个身材和我差不多的年轻男人，站在林淼的房门口。
我愣了下，只见他身着黑色单扣西服，脸色白皙，眉心处长着一枚圆痣，精致的五官分布在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散发着一种成熟了的魅力。
我与他相比，就是民工和王子的写照。
林淼开开门，看到他，脸上露出我从来不曾见到过的喜悦，一把拉着他的胳膊，便往里面进。那男人显得很开心，摸摸林淼的脑袋，那蓬秀发便在那个男人手中变幻。
关门的时候，林淼看到了我，有些吃惊，却又对我笑笑，正想关门，却又想起来什么，朝房间问道：“你开车了吗？”
“我刚回来，哪里有车啊。”
林淼便探出小脑袋，轻声说道：“二百五，把车钥匙给我吧，不用麻烦你了。”
我快步走上去，掏出车钥匙，交给她。看着林淼甜甜的笑容，我有些苦涩。
我是二百五。
那套衣服是给他买的吧，我脑袋里想象着那个男人穿上那套衣服的样子。又看看表，已经晚上十点多钟了，估计那男人要留宿这里吧。当林淼司机也大半月了，我第一次见她和非工作关系男人来往。
此时，郭晓冬来电话了，他是我初中高中总共六年的发小，高中毕业后当兵去了，转业后在家当着公务员。
“思宇，咱们高中班聚会，年二十八，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不一定回来。”
“草，你们不放假啊。”
“……”
“回来呗，这都一年都没见过了，咱们兄弟喝喝酒，吃吃饭，说说话。”
我洗个脸，眼睛凉了些，想了半天，给妈妈打个电话。
“过得怎么样啊？”妈妈的声音我无比熟悉，中气不足却显得关心亲切。
“还行啊。”
“什么时候到家啊？”
哎，到了年关，回家看看在每个人心中都觉得是理所应当的。我躺在床上，看着那一箱泡面，咬咬牙，打算借楚羽点钱。
楚羽没钱，我知道，可现在的他比我有钱，抽烟上网喝酒就是他的每天娱乐，刚来北山，楚羽说借我一万，让我安心找工作，我没拿，可这个时候，我拿了他五千。
比我早一年离开学校的他，不知道怎么才攒下这么一笔钱。或许他也曾想着有一天，背上包，所说就走吧，我的到来，延缓了他的脚步。
没了林淼的限制，我和楚羽一瓶一瓶的喝，林淼给我的那一百块，就这样子被我们两个灌倒肚子里，变成黄尿，变成泛着泡的呕吐物。
醉生梦死，这个时候的我和他，荒废着青春，蹉跎着人生。
“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我对楚羽说道。
楚羽看着我，我又无比认真地对着他重复了一遍。
楚羽咕嘟咕嘟，然后将空瓶子扔到人家车子旁边。
“到时候，别忘了你兄弟我。”
我点点头，望着天上残月，对着北山河大吼大叫，我觉得河水被我发出的声波感动了，波光荡漾，如美人娇笑。
外面太冷，北山的天空又时不时漂着雪花，我和楚羽掏了二十块钱进了网吧，电脑还停在开机界面，楚羽就趴在了电脑桌。
我笑笑，点开了网易公开课，点开了coursera，我感觉这个时候的我无比清醒。
已经深夜，当我以为林淼正在缠绵，却接到林淼电话，我一个激灵，不会两个人喝酒了，让我代驾吧。想到那个男人，我不想接，却又接通了。
“你在哪？我敲门怎么没在家？”
“网吧。”
“……”“你就这点出息？”
我看着在旁边流着哈喇子睡觉的楚羽，说不出话来。
林淼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明天回来了，打我电话。”
不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我也没有想要解释，林淼就挂断了电话。
我看着网络上快餐式的教学视频，觉得有些无聊，觉得节奏有些慢，便去一些电商论坛，网络运营博客中浏览资讯。
网管把我和楚羽喊起来，包夜到点了。我觉得头沉的要命，脖子僵硬疼痛。慢慢扭了几下，便朝林淼住的地方走去。
两地都在三环内，我不想坐公交，不想做地铁，更不想打车。
七点钟的北山市，在冬天，是被漆黑掩盖的，天际慢慢发白，环卫工人早已将街道打扫得干净净，推着小车卖早点的人已经出摊，亮着的大楼，几乎是酒店宾馆。
我抬抬头，看东方天际逐渐变亮，揣着楚羽借给我的钱，大踏步前进。
习惯性地买了豆浆包子，却想到那个女人或许已经不需要这些了，我便自己拿着一个包子吃了。看看表，才八点多，女人劳累之后很贪睡吧，我脑袋里面都想点啥？
本想着买完回家的票再去找林淼，却没有想到林淼却起了个大早。
“回来没？”
“回来了。”我咬着包子。
“去我家。”
正在上楼的我，看看手上的包子豆浆，敲响了林淼家的大门。
林淼穿着家居服，胸口是个毛茸茸的米妮图案，调皮的米妮笑着，我腹黑着想着那个男人衣服上是不是有个米老鼠。
我想错了，那个男人穿着白衬衫，正从卫生间出来。
“你给我买的包子豆浆？”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林淼笑了，接过去。我后悔我松手了，十块钱呢。我就吃了一个包子。
那个英俊的年轻男人对我笑笑，他身上的气质我很熟悉，和我之前的几任领导比较像，某些领导气场还没有他强。我觉得这样子的男人才配的上林淼。
该死，林淼就是个剥削我的资本家，我怎么会觉得她好了？我想打消这个年头，却又想起那天遇到出租车歹徒，她梨花带雨的样子。
林淼说得没错，我烂泥扶不上墙，不狠，不黑，不辣，不毒，一个字——软！男人软是不行的，我估计也就生理器官能够硬，性格是真的软。
“你找我有事？”
“嗯，我介绍你去他手下干两天。”林淼指指那个男人，笑着说道。
我心中莫名地生出抵触，按道理我宁肯在一个优秀的男人手下做事，也不愿意在一个优秀的女人手底下做事，可是现在让我选，我宁肯跟着林淼，而不是那个男人。
“不了，我决定回家了。”
“你要回家？”林淼很吃惊，扭头看看那男人，那男人对林淼笑笑。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觉得我天经地义就应该大过年的为你们两个人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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