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所在的这个方向,然后又被小伙伴一阵哄笑弄得面红耳赤,再尝试着挣扎几句:谁和谁刚才不是也在看的。若是站近了仔细看,就会发现这小女孩的目光没有焦距,那精致的小脸上也没有半分喜怒哀乐,没有半点属于她这个年龄段应该有的表情。
教学楼上,一个约莫30岁左右的女老师看着这名小女孩,神情中也是有些复杂。这名老师穿了件蓝色的防寒服。下身是一条黑色健美裤,将里面厚厚的棉毛裤都勾勒了出来。看了半晌,女老师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办公室。
今天是拿成绩单的日子,不少早来的孩子已经拿着走了。还有一些舍不得小伙伴的学生还在操场上吵吵闹闹。女老师提起笔,随即又放下,她还在想着楼下松树前站着的那个妖孽般的学生。
那是她最喜欢也最看重的学生,从一年级直到现在,所有的测验从来都是满分,虽然平时都会有人跟她并列,但一直保持满分的,只有她一个。可她却不能管她,是的,就是不能管。对一个老师来说,这是很残酷的。她还是班长,将班上的同学全都管理得服服帖帖的,可班主任和班长之间交流的次数却很少、很少,这是不合情理的。有时候她也想换个班长试试。但终究还是不敢将她的班长职务撤掉,就这么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她心中只能安慰自己,让她当班长还是很合适的,换了别人,不一定能做得好,就这样吧。
她很难清晰的说出对这名学生的感觉,有时候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语会很犀利,犀利到令人无从去反驳辩解,仿佛说什么都是错的,不只是那些学生。就连她有时候也有这种感觉。但有时候她的话语又显得很包容,当这两种互相矛盾的东西出现在一个只有9岁的小学生身上,就显得无比的怪异。
她的家境应该是极好的,好到让她、让学校的领导都需要匍匐仰望的地步。从穿着、使用的学习用具、玩具和那每天接送的小汽车上都能反应出来。在其他学生拿着一个巴掌大的随声听就洋洋得意的时候,她已经用上超薄的md随身听了,价值好几千块,其他小孩还在说他们父母的传呼和手机的时候,这个名叫韩香草的学生已经换过两个手机了。她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从香草那小小的手掌中见到那只白色手机时候的惊讶,到今年,她又换了一只粉红色的手机,这只手机更加小巧可爱。上下学都会有小车来接送,以前是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后来是一辆红旗,那车牌是红色甲a打头,车上还放着平时轻易见不到的通行证,当然,这些她原本是不懂的,都是后来才从校长口中知道的……这所有的情况,都足以说明她的身份不简单。
因为好奇,她曾不止一次的翻香草的入学资料看过:爷爷,杨正和,工人;奶奶,李梅,闲赋在家……什么都看不出来,唯一的疑问就是她和她爷爷不同姓氏。
其实香草是很懂事的,早上过来会关机,中午放学又开机,下午上课再关……偶尔会盯着那手机发呆,似乎是一直在等待某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电话。
小学生带手机这么贵重的东西上学自然是不好的,若是被人抢了偷了,都是麻烦事,毕竟这些东西,对是非观念还未成型的小学生诱惑力是很大的。被偷了找不到是个麻烦,找出是谁偷的了更麻烦,她还为此担心纠结过,打算去找香草的家长说说这个情况。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那一天,她走向那辆红旗轿车的时候,校长神色紧张地从后面冲上来,紧紧抓着她的手,满头冷汗地死命把她往后面拉的样子,还有那句凑她耳边低吼出来的话:“你要走过去,一枪崩了你,你都白死了!”
从那之后,校长就让她别再管那个叫香草的学生了,他说:“这怎么能是我们这样的老百姓敢去管的!”
也是从那之后,她就真的没再如何去管她了,只是每次见到这个学生,她总感觉有些堵,缘于一名有责任感的老师和学生之间无法正常交流的沮丧,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失职。
她无法去想象对方会是何等家庭,会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教育出这么妖孽早熟的孩子,不过想来那样的家庭和那样的父母,应该都会离她很远,是她所接触不到的那类人群吧。
收起桌上的物品和一些作业本,放进一个手提布袋里,她走出了办公室。
她不知道的是,关于香草是否应该带手机上学的问题。杨家还开过家庭会议讨论过,最终是韩老头拍板决定:带!不然万一出个什么事情,都没法联系上咱们。咱们每天送去接来的,又不怕路上被抢,我倒是希望有不开眼的能抢到我头上来。老子好一枪崩了他……
教学楼下面的操场边上,那小女孩还站在那里,仍然在看着身前的松树发呆。
远远跑过来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小女孩,冲到她身边停下,学着她的样子抬头看了看,没看出什么来,随即问道:“香草,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看冰凌。”香草转过头对旁边的同学笑了笑回答道。这个叫苟玉梅的女孩子,是她的同班同学。
“哦。你过年打算怎么玩啊?”
“不知道呢,大概和以前都一样吧。”口中说着这些话,香草心中却是有些感概,今年不一样的,杨叔叔和赵邀阿姨就要在春节里结婚了!
苟玉梅闻言。脸上就有些得意。对香草说道:“我妈妈说,让我过年之后就去学钢琴呢。”对于香草,她们这些同学感情都很复杂,感觉她似乎永远都站着他们前面很远的地方,拥有他们所没有的那些玩具,用现代成年人的话来说,就是有些羡慕嫉妒恨。如今能在香草面前露露脸,她是很开心的。
“是吗,到时候你学会了,就可以在学校举办文娱活动的时候表演了。”
听香草这么说。苟玉梅开心的点点头,那双漂亮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形,似是在幻想自己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弹钢琴时的样子,到时候全校的人目光都会聚集到自己身上……她却是没想到,学校根本就没有钢琴,到时候她上哪儿弹去。
“香草,你家里的车不是在外面等着吗?怎么还不回去?让家长等待可不好哦!”后方传来班主任陈老师的声音。两名小女孩都转过身来,齐声向老师问好。
打完招呼,在陈老师还没走过来之前,苟玉梅小声地对香草说道:“我这次考得好差,等下可能会挨骂,我先走了!”说完,这小女孩遥遥冲班主任挥挥手,迈开两条小腿,蹦蹦跳跳的跑了,让后方原本准备抓住她好好说教一番,叮嘱她寒假里要多看书学习的陈老师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陈老师走了过来,站在原先苟玉梅站立的地方,也是仰头看了看那松树,然后问道:“在想什么呢?”
香草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突然问道:“老师,人结婚之后是不是就会变啊,是不是就会变成别人的人了?”
“结……结婚?”陈老师诧异的看着香草,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莫非是……她有亲人要结婚了?
“是啊,老师,结婚之后会变成别人的人吗?”香草看着陈老师,眼睛一眨不眨的问道,似乎是想从对方神情中看出些什么来。
陈老师想了很久,但最终,也没能给出答案,反而是她自己被香草的问题勾起了一些潜藏在心底很久的想法……
看着渐行渐远的香草,陈老师心中泛起了阵阵涟漪,其实香草和她告过别的,只是她没有听到。
小时候读的是毛选,上了中学都在拼命学习,她的运气很好,恢复高考的第二年,她考上了师范,但在学校里也没能真正的谈次恋爱,那时候想起这些事情,会脸红的。她学历不低,最终分配到这所全区最好的小学任教,她的学历在这所小学所有的老师里,都是靠前的,待遇也很好,比在其他地方教中学都好,也结了婚有了孩子,可她从未太过深入的去想这些问题,虽然偶尔闲下来也会想想孩子,想想老公,想想她这群可爱的学生,但想自己的时候却是不多。
结了婚就变成别人的人了?
陈老师埋头看了看自己,又想想那些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女老师,一个个都烫卷了头发,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看上去比自己好像要年轻不少。
骑着车走在回家的路上,陈老师脑子里还在想着香草的问题,这个时候,旁边一家美容院门口贴的宣传海报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上面的女人,一个个看起来好漂亮。想了想,她将车子停下,走进了那家美容院。
在那些打扮时髦的女孩诧异的目光中,她有些扭捏,有些不知所措……终于做完了头发,又做了个面部护理。这钱花得她有些心疼,但心底隐约却感觉很畅快,那种突然回归自我的畅快……
对着镜子照了照,里面是一个容光焕发的女人,比平时好像多了些自信。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她想:可以再去买件羽绒服,轻便暖和又能衬托出身形线条;夏天可以穿一步裙和白衬衣,还可以搭配上一双高跟鞋……
ps:
好像新春礼节还没走完,忘记了一项:给大家拜年了!
第十九章 星期天()
礼拜天。
作为省委书记,赵长德三个月来第一次在白天出现在家中的客厅里,引得赵邀啧啧感叹说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赵书记在礼拜天竟然不用去忙公务,都有闲在家里陪老婆孩子了,看来国内的政体改革果然是卓有成效之类的云云。
其实今天赵书记也并未完全闲下来,刚吃过午饭,省委办公厅主任、秘书长姚强就过来了,向赵长德汇报了一些事情。作为省委大管家,姚强也是极忙的,他清闲下来的时间并不比赵长德多,甚至比赵书记还要忙,因为不管怎么样,赵书记平时下班之后都会尽量回家,而姚管家的时间,受赵书记影响,往往自己无法左右,回家的时间并不固定。到了他们这个层面,时间就基本上不属于自己了。
姚强成为省委秘书长之后的路子走得并不顺畅,前次换届中本来是极有可能上副书记的,但最终未能如愿,他被身后的组织抛弃了,他所在的派系用一个西川省委副书记的名额换来了东部安省省委书记。面对这样无情的抛弃,他只能仰天长叹:他和赵长德之间的距离是越来越远了。
姚强和赵长德的渊源极深,当初在地州上主政之时,赵长德就一直压他一头,两人一正一副,彼此之间有过斗争有过合作,十多年下来,算是知根知底了。上位省委秘书长之后,赵长德很信任他,他自己也将位置摆得很正,处处请示汇报,但内心深处,还有着能追上赵书记的脚步的想法。虽然希望很渺茫,但他一直没放弃过,他最大的信心就来源于身后的派系力量。可上次省委副书记之争,虽然赵长德也在暗中帮他使力,但他的重心毕竟还是放在骆超和郑柏松身上,能顺利将骆超和郑柏松推上去已经是赵长德的极限,轮到他这里。已经力竭了。这些他能理解,因为骆超是省委副书记,骆超不走,这位子就空不出来,赵书记再牛,也不能在推骆超上位之后还能再将他提起来。
和背后的派系理智得令人心寒的做法相比,他感激赵长德,从那之后,他就真正将心收了起来。成了赵书记的左膀右臂。当然,这里面也有西川干部逐渐走出去,在全国范围内的影响力逐渐在加大的考虑在内。
如同杨正和、骆超、郑柏松这些目前炙手可热的高级干部,谁都无法忽视。尤其是杨正和,最近几年几乎是一步一个台阶在往上走,现在是财政部长。并且是有史以来权柄最盛的财政部长,杨正和过两年若是外放,以对方这些年所做出的成绩。估计都能高配副国,在下次换届中捞个政局候补委员完全有可能。而到时候,以赵长德、杨正和为首的西南派系就算是真正有了旗帜,不倚不靠都能大树参天。其实还有一个人,山城市委书记揭东平……
这些厉害关系,姚强自然看得明白,其实不止是他,省内的本土干部都是清楚的,对此抱有强烈的信心。不管是谁,作为西川本土干部。这种本土荣誉感始终是存在的,以荣誉感为向心力凝结起来的派系力量,是极为恐怖又极力排外的。赵长德能死死压住武援朝。和这本土派系力量的荣誉感也有着很大关系。
听完姚强的汇报,赵长德又陪他在书房中说了些话。送走了姚强,赵长德坐在沙发上品茶,沈云仙在旁边翻看着一本砖头厚的书籍,不时会面露一些沉思,然后又提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如是再三。
“爸,妈,我们出去买东西了。”赵邀和杨柯从房间里走出来,与两人打了个招呼就想往外溜,却是被赵长德叫住了。
“等等,我和杨柯说点事。”随即转头面向宝贝闺女说道:“耽误你们一小会儿时间,不打紧吧?”
自从上次和杨正和通电话之后,杨柯就有些躲着他们两口子,这自然是杨正和将事情告诉杨柯了,这小子还知道内疚,知道躲着他们……其实早在两年前他就知道那个叫杨茯苓的女子的存在了,当时他心中是极为愤怒的,但随后想想,女儿和杨柯已经到这地步,弄得全省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已经无力再去做什么改变,因为他赵书记丢不起这人,而且真弄到那地步,最受伤的还是女儿赵邀。起初他是想过和杨柯谈谈这事,让那女人离开,从此不再联系,是沈云仙阻止了他:杨柯和那女人认识在前,这种感情上的事情,我们不能插手太过,不然以后杨柯要真因为这事情对我们敌视,对小邀产生芥蒂的话,反而不好,毕竟他俩认识在前……有些事情,不捅出来,大家都好,一旦摆到明面上,事件的发展往往会超出所有人的掌控,智者不会去面对这种未知。
其实杨柯和杨祸水并不比赵邀认识在前,当然,这些情况赵沈两人是无从获知的,下意识的就认为杨柯和那女人应该是有几年的感情了。为了面子,为了女儿,选择了忍耐,在杨柯面前,一直都没表现出来。其实每想起这些狗屁倒灶的纠结情感,不管是赵长德还是沈云仙,心中对杨柯都是充满愤怒的。
“什么事啊?不能晚上说吗?”赵邀虽然停下了脚步,但口中还是嘀咕着。因为家里的相处模式基本固定,渐渐就形成了习惯,每天晚上回到家,父亲和杨柯总会说些话,并不差这么一会的时间。赵长德和别的官员不一样,别的官员回到家中,大多都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琢磨事琢磨人,杨正和也差不多是这样,呆在书房的时间比较多,但赵长德每天都会在客厅里坐会,陪老婆孩子说说话。因为别人没有沈云仙这样睿智冷静的贤内助,其他人想半天没结果的事情,沈云仙几句话就能将事情从另一个角度分析出来,这是别的官员羡慕不来的。
“我给杨柯送政绩呢!”赵长德慈笑着看着女儿,戏谑的说道。
听得父亲如此回答。赵邀果然就不说话了,拉了杨柯就坐父母对面,笑眯眯地等着。
女大不中留啊!见女儿如此模样,赵长德两口子都摇头笑了起来。
杨柯不清楚赵长德留他说些什么,听对方说要给送政绩,心中也是颇感诧异。
“来,你先看看这个!”赵长德从旁边抽出一叠稿件递了过来。杨柯接过一看,是有关经济类的稿件,看样子还只是个未成形的大纲,但仅仅是粗略的翻看着,他就感觉这里面有些观点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