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起勇气,他敲了敲门。
等了许久无人应答,司怀安蹙眉,摁了门铃,铃声在屋内回荡,迟迟没见动静。
心烦意乱的他掏出手机,一通电话打给靳寻,那边接起来之后,他劈头就问:“明一湄呢?你给她安排的工作是不是太多了点,现在都晚上十点半了,她还没收工回家?一个女孩子在娱乐圈打拼,本来就不容易,你别把她当摇钱树,拼命榨取……”
靳寻被问得懵了半晌,听明白了以后,她哭笑不得,赶忙叫停。
“等等,司先生,您搞错了。”靳寻撑着头苦笑,“一湄的行程这两天刚好空出来,我给她放假了。她不在家的话,具体上哪儿了,我得问问她的生活助理小杜。”
司怀安沉默几秒,若无其事地恢复了平素清冷的语气:“哦,那你去问问,然后给我回个信。”
糗大了。他低头按了按眉心,背靠着明一湄公寓的门倚站着,自嘲地哂笑摇头。
没多久,靳寻发来短信告知:
小杜说一湄订了机票,好像是去美国了。
盯着那行字看了足有半分钟,司怀安已经被疲惫、困倦占据的大脑有些转不过来,一湄去美国了?他心狠狠地跳快了几拍,然后带着释然又怅然若失的重量落了回去。
他长吁了口气,转而拨给自己的助理。
“安排飞机……嗯,尽快,去哪?美国。”
助理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有些模糊:“先生,气象台发布了雷电蓝色预警,机场大面积延误,空管不允许飞机起飞。”
司怀安闭着眼,捏紧手机,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执拗:“我不管,你去想办法,我等不了!”
天公不作美。
永远都不准的天气预报,这回是正儿八经地预兆了一场数年难见的大型雷暴。
天空翻滚着黑云,闪电划破紫红色的夜空,电闪雷鸣持续了一整夜,到后半夜,天空仿佛破了口子,滂沱大雨连绵不停。
恶劣的天气阻止了司怀安的脚步。
他把自己关在公寓里,犹如一头暴躁不安的困兽。
窗外雨声如注,狂风呼啸拍打着窗棂。
清脆的手机铃划破了压抑的寂静。
“喂?”
明一湄娇憨微沙的声线透过电波传来。
“你在哪儿呀?怀安,我都在你酒店大堂等了快两天了,还是没见着你人。”她揉揉眼睛,打个可爱的哈欠,“服务员看我的眼神不善,估计要来赶我了。”
司怀安猛地一下站起,动作太猛,险些撞翻了旁边的桌子。
他按着桌面稳了稳呼吸,捱过低血糖带来的眩晕。
“一湄,你……”司怀安一时间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你怎么不好好儿待在家里,非得到处乱跑,你知道我找不见你有多着急多担心?”
“我没乱跑呀,”明一湄抽抽鼻子,出现了委屈的小鼻音,“剧组要转场,给我们放了三、四天的假,我就买了去美国的机票……等等,你说你找不见我?你现在到底在哪儿,司怀安?”
“我在你家门口。”司怀安将短发捋到脑后,想了想又补充道,“本来是在门口等的,后来天气不好,一直没法起飞,我只好回了我自己屋……靠在墙边,听了一夜风雨声。”
说完,他自己笑了起来。
明一湄听着他话语里的沧桑和疲惫,忍不住一阵鼻酸,她忙低头调整了一下情绪,努力让自己话音上扬:“傻瓜。你怎么跑回去了,应该是我来看你的。”
“你不也没告诉我一声就出国了吗?”司怀安闭上眼,想象着她说话时娇俏的模样,唇边总算是浮现了一丝微笑,“咱们啊,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明一湄被他逗笑了,笑了一会儿,她声音低下去:“怀安,我现在回去好不好?虽然这样有点儿对不起师兄,但我真的一秒钟都等不下去。没有你在的异国他乡,我真的不想呆,我只想……”
我只想快点到你身边去。
司怀安动容,体内各种各样的情绪来回激荡,最后化作一声轻轻的:“好。”
好,你快回来。
我是如此需要你,我的女孩。
※※
招了一辆出租车回到马里布,明一湄简单收拾了行李就要离开,纪远已经去演唱会那边了,为明天进行彩排,豪宅里没什么人。
临行之际,明一湄想了想,又退回去,抽出便签纸飞快地给纪远留下口信,将便笺纸贴在冰箱上,她环顾了一下屋子,拖着行李轻轻关上门。
起飞之前,明一湄各给司怀安、纪远发了一条信息。
把自己的航班号告诉司怀安,又跟师兄道了一万次歉,空姐走过来客气提醒该关机了,明一湄收好东西,闭上双眼,等待起飞。
收到信息,纪远在后台啧了好几声:“瞧瞧,什么叫做女大不中留,这就是典型的‘重色轻友’,亏我还特意给她准备了贵宾席的座位。”
靳寻忙得脚不沾地,满头是汗地走过来:“你说谁?”
“明一湄啊。”纪远头也不抬,手指飞快地回信息。
听得靳寻脚步一顿,她回头久久凝视纪远,自然没错过他脸上轻松愉悦的笑意。
纪远不是不怎么待见明一湄吗?什么时候他们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晃晃脑袋,靳寻强行忽视心头隐隐的酸涩。
77|。|()
知道明一湄在哪儿,也知道她上了飞机,司怀安那颗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不眠不休了几十个小时,精神一松懈,倦意排山倒海涌来。
这一觉司怀安睡的很踏实。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倦鸟归巢的安心和放松,成为演员之后,每天的生活都被各色各样的行程塞满,比从前做艺术品鉴赏、交易的时候更忙碌。
从一个国家飞到另一个国家,从一个城市飞到另一个城市。
走过无数风景,到最后,最眷恋的还是故土。
睡得太酣甜,司怀安不太愿意醒来,窗外连绵的沙沙雨声也成为了助眠的伴奏。直到一道惊雷劈下,司怀安突然心中生警,猛地睁开眼。
掀被坐起身,司怀安将汗湿的额发拨到脑后,环顾光线昏暗的房间。
刚才……那种不祥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司怀安打小就遇事不慌张,泰然自若地应对各种突发情况,养成了云淡风轻的性子。
除了当初他爸他妈出事的时候,这十几年来,司怀安从没这样心慌过。
看了看时间,司怀安发现自己这一觉睡得真够久的,几乎睡了一个对时。
一湄的飞机应该快到了。
起身正打算洗漱一下开车去机场,司怀安的手机响了。
“喂?”
助理的声音无比惊慌:“先生……先生不好了,刚收到一条实时新闻,一架从美国飞往首都机场的国际航班与机场方面失去了联络!”
砰!
司怀安腿一软,撞翻了椅子,抓着手机摔坐到了地上。
听见那边的动静,助理声音都吓得变了调:“先生?先生你没事吧?我现在马上就过去,去您公寓那儿!”
缓了一缓,司怀安的声音才重新响起:“我没事。你不用过……不,你现在过来,给我开车,送我去机场。”
帝都这场暴雨已经持续了快48个小时。
整片天空都阴沉沉的,乌云压得很低。
雨点噼里啪啦密集地砸在挡风玻璃、车顶棚上,每一声都听得助理胆战心惊。
更可怕的是来自后面的低气压,带着令人窒息的沉重压力,助理搜肠刮肚想说点儿安慰开导人的话,却在对上后视镜中男人锐利的目光的一瞬间,打消了可笑的念头。
司怀安依然是一丝不苟的模样,短发下他双眼格外明亮,深邃凌厉的视线透出他强大无匹的意志力——他是强者,还没沦落到承受不起风雨的地步。
在心底叹息了一声,助理催动油门,继续在滂沱大雨中艰难前行。
连日暴雨,低洼路段已经出现严重的积水。
车轮驶过之处,溅起数米高的水花。
开到某高架桥下,车速不得不减慢至无法前进。
垂着双眼沉思的司怀安倏然抬眸:“怎么回事?”
清冷的声线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紧绷。
助理挺直脊背,小心翼翼作答:“先生,积水太深,过不去。”
“绕道。”
“……绕不过去,”助理额头的汗沿着眉角淌了下来,“前面有车,后头也被堵着,水已经淹到车门了。”
他还有一句没说,雨再继续下下去的话,水位继续上升,说不定整部车都得交代在这儿。
司怀安坐在车里,心如万蚁啃噬,每一秒都捱得无比煎熬。
他已经连续拨了好几个电话出去,拨给有关部门的熟人,朝他们打听那架失踪客机的消息,现在那边也是乱哄哄的,背景里不断传出专业人士冷静急促的术语。熟人语气很急地对司怀安保证一有消息就打过来,让他耐心等待。
等待个屁!
他没法儿等下去!
他的一湄在那架飞机上面!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司怀安打完了所有能打的电话,他神情也无法继续保持镇定,眼底渗出了赤红的血丝。
一手撑着头,一手握着手机。
他目光几乎要将手机盯出两个窟窿。
助理看着周围几辆跟他们一样陷在水里的车,瞧着不断上涨的水位,慌得不行。
车上坐的这位爷可是绝不能出任何差错的,要真出了什么事儿,自己死三回都不够的!
打了无数个电话之后,终于有救援车缓缓停在了高架桥上,披着雨衣的交警、消防队员冲到桥下,最深的地方水已经及腰,他们张罗着想办法抽水、排水,恢复通行。
另有一队人举着雨伞直接往奥迪这边过来,弯腰敲了敲车窗,对驾驶座上的助理喊了几句什么,话音被雨声遮盖,助理只能看见他们嘴一张一合。
司怀安最后一丝耐心告罄。
当外面那群明显不是普通救援人员的人开始研究怎么把车给弄出去时,司怀安按下开关,抬手就去拉车门。
助理骇得一边扯安全带一边往他那边扑:“先生,您不能下车,危险!”
抿着唇,司怀安不发一言,他在开门时遭遇了极大的阻力,水已经略淹过了车门下部,他当然知道在这种时候开车门会有什么后果。
在助理和其他人的劝阻声中,司怀安抬腿又踹了一脚,强行打开车门,水哗啦一下涌了进去,他腿一跨,直接走下了车。
精致昂贵的西装瞬间已经尽数湿透,黄豆大的雨滴哗啦啦地往人身上浇,司怀安视若无睹,他眼底有火焰在燃烧,在他苍白的俊颜以及被雨水沾湿的乱发之中,亮得慑人。
数把雨伞撑开,举在司怀安头顶、身后,他们追着司怀安往外走,乱糟糟的一通喊,司怀安全没听清,他只有一个执拗的念头。
“……去机场,我要赶到机场去。”
“什么?”有人大声喊。
“机场!”助理一身狼狈地追了过来,他声音里带着哭腔,反手用袖子狠狠擦了一把脸,也不知道擦的是眼泪还是雨水,他接着补充解释:“先生要去机场!”
终于在赶来的人帮助下,司怀安乘上了另一辆车,在雨中风驰电掣赶到了首都机场。
t3航站楼已经聚集了不少前来等待、打探消息的家属。
国际航班出事的消息已经在各大媒体、网络上疯传,到处可见人们悲伤的神情、凄切的啜泣与通红的眼圈。
那种扑面而来的巨大悲恸让司怀安永远挺立的身姿也晃了一晃。
旁人不明所以,只有助理知道先生正在经历怎样的煎熬,他上前在司怀安手臂上扶了一下,旋即被司怀安坚定地推开。
沉默的脚步缓慢迈出,一步又一步,司怀安穿行在哀伤的人群中,站到了队伍最前面。
机场工作人员努力朝情绪激动的家属们解释着什么,远近的声音如潮水般远去。
希望与绝望来回冲刷,反复激荡。
等了不知道多久,身体也已经麻木到失去知觉,司怀安终于看到了一队穿着制服的地勤沿着通道跑了过来,他们挥舞双手喊着什么,他几乎不敢辨认他们的表情,然而心底有一道强硬的声音催促着他,司怀安终于将视线聚焦在地勤人员的脸上——
不是悲悯哀恸,而是喜悦,欣喜若狂!
“找到了!联络恢复了!飞机和机上的人都没事,正在靠近机场,很快就能降落!”
屏息,静默。
数秒后,人群中爆发了欢呼。
“太好了,太好了先生!您听到了吗?”助理喜极而泣。
跟来的一群人也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司怀安神色依旧冷峻,他在望眼欲穿的漫长等待后,终于在三三两两拖着行李走来的人中,认出了那道刻骨铭心的身影。
一见司怀安动了,助理忙招呼身后一群人,呼啦一声跟上去,迅速将不顾一切拥抱在一起的两人给围住。
刚经历了数小时惊魂的明一湄,扔开了行李,紧紧搂着司怀安的脖颈不撒手,热泪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她根本已经忘了这是机场,也忘了附近可能会有媒体、记者,还有一大帮子人会认出自己。
当飞机遭遇乱流,当闪电擦着机翼劈下,在惊心动魄的颠簸中,明一湄没有哭。
空乘人员在舱内走动,反复安慰大家,要大家保持冷静。
压抑的气氛中,有人痛哭失声,也有人高声呼唤主的名字,有人掏出纸笔撰写遗嘱……在混乱之中,明一湄依然没有哭。
她不是不害怕,害怕得咬破了嘴唇。
可是疼痛并没能让她好过一点,身体因恐惧而失温冰冷,僵硬的肌肉神经质地抽动。在飞机穿过雷云前的黑暗之中,明一湄抓紧时间给爸爸、妈妈写了几句话。当她另起一行写下司怀安三个字时,眼泪淬不及防地落了好大一滴。
不行,我不能放弃。
我还没有见到他。
怀安在等我呢。
明一湄,你要坚强,你不能放弃。
一遍又一遍默默祈祷,一次又一次捱过那种随时会坠下万尺高空粉身碎骨的恐惧。
终于在机长他们的努力支撑之下,飞机有惊无险地冲过了雷雨云,无线电也再度传来了讯号,恢复了通讯联络。
飞机上一片劫后余生的欢呼。
明一湄放松了脊背,靠在椅子里,双手捣着脸,遮住她泛红的眼眶和破碎的笑容。
再次看见司怀安,仿若隔世。
明一湄必须用尽所有力气抱紧他,确认他在这儿,确认自己回到了他身边。
那种感觉无法用语言叙述。
明一湄的世界在颤抖、旋转,而组成这一切的世界中心就是他。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机场离开的,也不知道包围着他们的那些人是什么时候散去的,她的眼里心里只有这个男人,他鬓发凌乱,身上的西装有些皱,但这都无损他的俊美清雅,也无损他带给自己的希望和勇气。
两个人一刻都不愿意离开彼此,司怀安先找到了她的唇。被他轻轻吻住的刹那,她明白过来,他经受的恐惧不安丝毫不比她少。
他薄唇冰冷,不自主地微微发抖。
明一湄心底涌出了无限的柔情,有点儿鼻酸,压抑着再度落泪的冲动,她主动捧着他的脸,耐心地一下又一下回吻,吻住他的唇,让他感染上自己的体温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