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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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冰-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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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满堂哗然,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位大国手所想到的方法竟然是这个。

    以酒色治病?酒色能治病?

    古往今来第一次听说如此言论,滑天下之大稽!

    酒色伤身之事乃是常识,更何况患者还是一个孩子,这不是治病之法,简直就是自杀之法!

    张储廷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如果眼前人不是国手李老的话,他定会以为是一个江湖骗子将之杖逐出府门。

    礼节性的施过礼“谢过李老赐教。”而后便下了逐客令,将李老“请”了出去。

    李老面色铁青的离开张家,其“以酒色治病”的怪诞言说一时沦为了天唐人的笑柄,其所言的“一声医名倾覆”也成为了现实,名声一落千丈,不久后闷闷而终。

    其医家著作大多被后人不屑一顾以致遗失,留下来的著作也仅剩下李氏伤寒论和左经譚成为绝世孤本,被真正精通医道的人精心收藏,几经辗转后录入道德阁中。

    这被多数人视之草芥的医书,周倾当初阅读时却对之食如甘饴,其中许多空前绝后,看似胆大妄为实则细腻如丝的理论都是无数医书中不曾有的,他一个阅遍古典的半吊子医者都能够看出这简简单单的两部典籍中所蕴含的瑰宝甚至可以裨益天下所有人。

    可惜,张进酒一症断送的不仅是一个国手级圣手的名声,还断送了医道又一派巅峰的崛起与兴盛。

    言归正传,张进酒的病症自那日过后不断反复,轻者动辄十数日卧床不起,重者一连满月难下床席柴米难进,眼看十岁之年步步逼近,相族内人心惶惶,张储廷更是遍访天下名医,可每一位名气颇具的医师最终纂出的药方的效果都远远比不上李献辅当初的药方。

    那年那日,正是张进酒十岁生辰,举府同悲,张进酒之厚土遏制呼吸,气短将绝,其母吕氏跪在儿子榻前嚎啕痛哭,悲声十里可闻。

    恰此时,门外忽的走入一个污衣褴褛的老人,他如若无人的走入内室正中的张进酒塌边,先是冷笑一声,“讳疾忌医,无怪命绝。”

    厅中人怒目而视,可老人稳妥泰山,拂袖而立,不再说话,任人叫来府兵亦或大内禁军,无人能撼动分毫。

    张家主府刹那掀起一阵浪潮,唐皇也亲自赶到现场呵斥老人乐极生悲的无耻行径,人群中忽起一声苍老的惊呼。

    而后张家当时唯一一位活过八旬的老者一反往日跛足软身之态狂冲到老人身前,惊呼一声,“老祖宗!”

    满座剧惊!

    老人颤了颤身,没有回应,反而抬手掳走了卧倒在床面无人色的张进酒,一走九年间,再无半分音讯。

    九年后的一日,唐皇选妃挑尽天唐妙龄少女,有一王姓少女幸得唐皇所爱,千里择一。

    白日朝堂上,唐皇传王姓少女入大宝殿,问诸位文武以此女为妃如何,满殿群臣不敢多言唐皇家事,沉默无语。

    正静寂时,大宝殿的十丈椽木隔梁上跃下一个乞丐模样的年轻人,手提酒囊,满身酒气,嘴边还垂着一丝晶莹的涎水,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的盯着王姓少女上下打量、

    “你们都没张嘴嘛?皇帝陛下问话,岂敢不答?嘿嘿,以我来看,此女甚妙!陛下将之让与我如何啊?”

    唐皇勃然大怒,喝来禁军护卫,怒骂道,“何来小子!焉敢无礼喧闹朝堂!禁卫军!将此恶徒推出太上门问斩!“

    听到唐皇的话,小乞丐满面不忿,“问斩?皇帝小儿,我进入皇城是要做首席大相,不是被问斩的!”

    唐皇一听更怒,“首席大相?恶徒狂言饶我皇庭大宝!不斩首以谢天下,朕如何为这天下之皇!禁卫军,推出去!”

    “嘿!皇帝小儿,我尊你一声陛下你”

    话还未完,门口一阵嘈杂之声,年老体衰的张储廷不待殿外内监传唤,跌跌撞撞,气喘如牛的飞奔进大宝殿,口中连呼着:“陛下三思!斩不得啊!陛下!”

    见到小乞丐的背影眼神一亮,直扑到那小乞丐身前,横瘫在地,上气不接下气依旧涕泗交流的高喊着:“陛下,斩不得啊!这是臣张家仅剩的苗根啊!陛下!请陛下看在张家世代忠于陛下之面!饶犬孙一死!”

第143章 悟剑【下】() 
堂堂天唐,一国之皇,在本国朝堂上遭人唾骂,这是何等罪名?

    不用想也知道,此乃必诛之罪!

    天子盛怒的代价,不说尸山血海,却也绝对是雷霆暴雨。

    没有人知道当初张家人做了多少努力,付出了多少代价,才堪堪保住了张进酒的一条命,但张家之人也注定再与首席大相之位无缘了,当时任天唐首席大相的一位张家长辈受到牵连,半路退位,张家全族外迁他州不准入长安。

    张进酒被下令永久禁足在张家族内不许外出,唐皇同时还一并撤除了张家的相族之衔。

    事后张家族内不乏记恨张进酒之人,奈何有张储廷等一众长老将张进酒牢牢的护住,以保证最根正苗红的张家血脉能得以继续传承,寻常人想要见到张进酒都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一日,张储廷问起九年前那个老人是如何给张进酒治的病,张进酒懵懵懂懂,全然不记得有个老人将自己掳走一事,更不记得出身何处,只记得醒来时他便身在天唐最大的一座勾栏青红之所不夜阁作一个小小杂役。

    由于天性疏阔,面貌也算生来俊俏,颇得楼内戏子花魁赏识喜爱,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其日日所见之人,所为之事便可想而知。

    日子久了,便造就了一副嗜酒如命,市井孟浪之态,凭着少年时在市井摸爬滚打,躲人追打更是练就的一手极强的轻身功夫,他决心外出闯荡一番。

    享尽烟柳繁华温柔乡后,他辞别不夜阁,只身踏入江湖,但觉仅凭轻功而无内修很难保命,屡屡欲拜高人为师,可高人们却无不嫌他经脉滞堵,难以通气全身而将他弃之门外。

    纵游天唐,倒也交下数个情投意合的伙伴,护他周全,共同玩闹相伴,一路辛酸苦乐不断,直到后来经一年轻道人指点认清身世,寻到张家主府。

    玩心甚重的少年人借着自己摸索出来的一等轻身功夫潜入了皇庭,想要一探朝堂的究竟,这才有了当堂调戏唐妃顶撞唐皇的闹剧

    听张进酒讲述前尘过往,一众见识不俗的长老均是愕然当场。

    所有人心中都是不胜慨叹,不夜阁的数年厮混竟真的令他的病势得到了解决,莫非当初李老的一句“以酒色治病”的奇谈真的?

    张进酒的病愈之谜,是一个迄今为止都鲜有医者能够解答的谜团。

    后张进酒不忍族中憋闷,暗中跑出玩耍,张家分支早就派人盯紧,想找一个杀死张进酒到唐皇面前邀功晋升的契机,如此大好机会当然不可能放过。

    于是乎,这位张家大少正在勾栏中饮酒与美人相嬉时,被数位高手围堵,幸靠多年闯荡江湖的眼力与警觉性才得以拼命逃亡,在高明的轻功帮助下,他死命奔逃千里,险死还生,最终躲入了庶州的一片老林中。

    这一躲,就是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后,他腰挎虎皮沙袋蛇皮酒囊从容出山,以一手冲飒凭虚的惊世内功一报当年之仇,张家困扰了数百年的厚土之症难题被他以独特的心法引导作为内气的一部分。

    可以说,是厚土之症,创造了现在这尊武学大家。

    他彻底打破了厚土绝症不能修行的前言,独门以沙为武,以酒为辅,不仅一举将张家所有反对张储廷的杂系旁支处理得一干二净,更给当初那些任他跪下恳求也不肯收他为徒的高人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四十岁时,他送走安度晚年寿终正寝的祖父张储廷,改换门楣开宗立派,广招天下身患奇症无法修行之人,亲身指导,其所创之“酒山派”虽未有金刀门的规模,但也是人才辈出,高手如云,足以担当天唐内修第一门。

    天唐大宗师醉黄沙之名自此传唱江湖,人人皆敬。

    尽管名声如此,他也无法挽回张家与李氏皇族结下的梁子,毕竟同在一国,怀揣长辈期许,他不能就此抛下张家整整四百年的骨血名位,咬牙进长安与唐皇相商。

    时过境迁,唐皇也不似当年那般震怒,他也有些后悔一怒撤除相族,后悔当日践踏张家世代的忠名。

    双方各退一步,张进酒承诺此生绝不再踏入长安,更不会踏足大宝殿,酒山派全宗移至天唐最边缘的黄沙道,算是还皇族一个面子,唐皇也因此重复相族之位,准许张家除张进酒以外的其他人搬回长安主府。

    接下来的十数年中,两家相安无事,有一个大宗师做后台,张家地位重新巩固,慢慢水涨船高,乃至渐回巅峰,成为长安内专心拥护李氏皇族的一方大族。

    现今,张进酒的三个儿子都被送入了李唐皇室专属学府,才智将得所用,大女儿亦与当朝太子结下了姻约。

    俗语有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张进酒自幼养成的这幅懒散之气,年过六旬也很难更变。

    方才扫雪客暗讽他的话语,正是出自他朝堂上调戏皇妃最终酿成终生法步入大宝殿之故,这对于张进酒来说无疑是一大污点,以张进酒的脾性,也难找出什么反驳之言。

    尴尬一笑,他倏地揽住扫雪客的肩膀,岔开话题,声音绵密如丝,直入扫雪客的耳中。

    “老窝囊,大剑神,你身边这位是何许人也,枉我张进酒游走江湖十数年,竟全然看不出他的深浅。尤其他背后那黑物什,定是一个宝贝!给哥哥透个底,引见引见?”

    扫雪客浅笑回问:“先不提这个,酒囊子,你今日所为何来啊?”

    张进酒搓了搓手,“这你还能不知?自然是为你祝寿,另外哥哥我技痒,想试试你这剑道权威一年来可有进境。”

    他二人均动用内气交谈,声音极低如隔禁制,他人根本听不清,可老人却嘿嘿一笑,插口低语道:“想要试剑,老窝囊可是有条件的,你要先助小老儿这弟子悟一悟剑,试剑一事才好说啊。”

    张进酒一惊,他没有想到老人竟然能够听到他二人所说之话,不由对老人的实力更感疑惑诧异,“悟剑?”他将目光转向扫雪客,似乎在等着扫雪客给他一个解释。

    扫雪客抖去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回头道。“诸位今日同殊离一并登峰入这立剑阁,想来也知殊离与酒兄每年的比武之约,想要一鉴高低。”

    李长情和杨煦平对视一眼,微微颔首,这的确是他们今次跟来的目的。

    “既如此,殊离特有一请,不妨诸位大家一同出手,同对殊离,若今日殊离输在众家之手,这权威之名拱手相送,诸君以为如何?”

    众人尽皆哗然,扫雪客一向以致礼守节,儒雅恬淡,不好争端著称,可此时此刻他竟大反常态,口出狂言想要以一对敌在场十数位内家高手?

    世人皆有傲骨,何况这些名扬一方的江湖高手?

    你扫雪客的确是人尽折服的巅峰之手,也不能如此狂妄吧?

    李长情虽与扫雪客相交深厚,但也忍不住秀眉紧蹙,当先发难,“江湖奉赵城主为一道之宗,用剑之巨擘,长情早有意一试,既赵城主今日有此雅兴,长情愿陪一战。“

    言罢,提起半轮秋,寒芒锐生。

    杨煦平是一个年过天命之岁的中年人,他轻捻长髯,神情也极是不快,抱剑入怀,并肩站在李长情的身侧,他不喜言辞,只冷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见他二人都有了动作,背后原本有些神思紊乱的诸位高手都是拧成了一股绳,整齐的列在李杨二人身侧,脸上略带怒意,直视扫雪客。

    周倾心下数了数,合共十三人,全部都是身达四重境的顶尖内家子,尤其是李杨二人的实力

    扫雪客抬手虚空一压,微微抱拳,面上浅笑更盛,“稍候一时,殊离的话还未说完。此次对武,亦是兑现约定之战,诸君和进酒兄,便一起上吧。”

    此话一出,阁内如凝寒冰。

    场中人就算修养再好也很难忍受这种羞辱,群情激奋,剑意逼仄。

    周倾低低惊呼一声,侧头看了看自家师父,心中不解,张进酒是和赵城主站在同一高度的人啊!赵城主究竟是要做什么啊!

    以一敌十四?

第144章 小吴钩,恨长禁【上】() 
张进酒也被扫雪客的一番话搞得满头雾水,在他的印象中扫雪客定然不是一个无事找事之人,那么他此言的目的又在哪里呢?

    张进酒不是一个分不清情势的人,相反,他眼力极好,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以来早就练就一双破开迷雾的眼睛,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十数个念头。

    他悄无声息的环顾一下阁内紧张的气氛,很快就将注意力锁定在阁内自始至终置身事外的老人和周倾的身上。

    嘴角一动,再稍一回忆方才老人的寥寥一语,心中便已下了定论,先是面色古怪的看了看怔忡原地的周倾,而后挤出怒色,反身站到李杨二人身前,吹胡子瞪眼呵斥道。

    “赵窝囊,你身为一道之首,以强衅弱,盛意凌人,全然未把我等放在眼里,既如此,也休怪哥哥我不客气了!“

    口上如此说着,心中暗暗笑道:十四强敌,老窝囊这是在玩火啊,即便是我放水一二,这也是必输之局啊事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也莫怪他人!

    一念及此,他右手那五根修长惨黄的手指慢慢的探入了腰间的虎皮袋中。

    眼神,在骤然之间变得森冷如水,漆漆如冰,浩瀚如海,磅礴如瀑。

    体内的内气丝缕状破体而出,缠上腰间,缠上每一寸肌肤。

    手指轻轻捻起数粒黄沙,轻柔的在掌心指缝间揉搓几下,仿佛一个女孩绾起额前青丝一般,极致温柔细腻。

    沙粒似雨天垂落的雨幕自指缝间流逝,在半空藕断丝连的绞缠少许,倾盆泄地。

    流沙阵阵,不绝不止,在张进酒的脚边堆起一座小小的沙丘,极像平地现出一座土山。

    周倾的眼神始终盯在张进酒的手上,因为李长情挺剑开口而退到立剑阁门前只露出半个身子的晏闻声也在踮着脚尖看向张进酒的手掌,二人几乎同时露出震惊之色。

    这短短几个呼吸间,自指缝流逝的黄沙分量早就远远超过张进酒最初握在手上的那寸许沙粒。

    那么,这多出来的沙粒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不待多想,张进酒酝酿的气力似乎足够,终于,出手了。

    人影一闪,稍纵即逝,张进酒就出现在了扫雪客的一侧,袍袖轻舞,沙尘飞扬,倏起龙卷,微风一漾,落地沙丘之土如影随形,紧跟在张进酒的脚后。

    黄沙掀起一道洪流,赫起如剑,直刺扫雪客的面门。

    扫雪客面上笑容不减,只是眼角处隐隐多了几分凝重,手指轻轻一拨,恨长禁如具灵性,连带剑鞘一同腾上半空。

    他发间一缕雪白长绫在卷起的微风之中轻轻一抖,恍然间带有出尘之感。

    老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弟子周倾的身后,无声无息。

    他看到周倾下意识的张大了嘴,就知道自己这位天性聪慧的弟子已经大抵猜出了张进酒的黄沙是如何作为武器的了。

    不错,周倾的确有所判断,黄沙形成一道洪流击向扫雪客时,他敏锐地察觉到那洪流中夹杂着一缕细不可闻的剑意。

    尽管很轻微,但周倾能够确认自己的感觉没有出错,就是剑意!

    难道这张进酒亦是一个剑客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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