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念起自己闭关前老人和扫雪客的一番话语,他终于肯定了这个答案,心中顿时大喜过望。
“换而言之,这些灵气能够助我补虚?”
窗外忽地响起一声轻笑,周倾心道:窗外有人,无声无息地小跑两步,蓦地探手推开窗扇。
窗外空荡荡,毫无人迹,峰顶寒风潮水涌入,贯透全身,血液仿佛在此刻停止了流动,心跳也随之减了一拍。
眼睛下视,骇然发现脖颈处,停着一柄幽森泛光的浅蓝剑锋。
咫尺之遥的剑意,令脖颈处的肌肉微微发痛,轻轻战栗。后心几乎瞬间就被冷汗打湿,强自按下一口气,让自己重归镇定。
心念电转。
若是对方想杀我就凭其轻易潜至窗外的实力,只怕我已送了命,此地是探雪城,对方绝不敢伤人。
这般想着,心神一松,他伸手阖上窗扇,室温回升,抬起手指点了点颔下锋锐的浅蓝长剑,语音不善的道。
“大胆贼盗,探雪主峰也敢闯?”
“小子,你就不怕我杀了你?”那是一个相当不像男声的男声,嗓音故作沙哑低沉。
紧接着,一个周身冰冷的身子凑了上来,并未贴上,周倾就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寒意,下意识吸了吸鼻子,暗惊一句,好香啊
“这位女侠,你的剑很显眼。”周倾嘴角上翘,笑着侃侃而谈,“东海蓝银为锋,三眼鲸牙为柄,沉月秋水相锤,寒火所打,名剑榜中有极寒剑之称,剑名,半轮秋。”
“呦?”后方传来轻咦之声,“小子眼力不错,咳咳,不错,正是半轮秋,如何,怕了吧?”
周倾耸了耸肩,胸有成竹的回道:“不怕,半轮秋之主李前辈与赵城主相交甚厚,你身为李女侠的门生,不会对我动手的。”
这下伏在他身后的人彻底震惊了,先是沉默片晌,刚刚有些松弛的剑锋忽又挺直,周倾赶忙以手护住脖颈要害,“女侠剑下留情,误伤就不好了。”
“嗤嗤”轻笑中,先前沙哑低沉的声音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宛若黄莺低鸣的婉转之音,半轮秋收归入鞘。
周倾摇摇头,缓缓转身,细细打量起这位夺窗而入的“不速之客”。
那是一名身穿水蓝色棉袍,看起来十七八岁正值妙龄的少女,正微微打着寒颤,将长剑半轮秋丢在一旁,抢到火盆前搓手呵气驱逐寒意。
她的皮肤在炭火红光的反射下,倍显白皙水嫩,眉眼间凝着挥之不去的笑意,只看了一眼,周倾心中就有了判断,这是一个爱笑的姑娘。
少女的额上横着数道延伸至鼻梁,狰狞不堪的青黑色斑纹,给那张本应该完美无缺的俏脸罩上了一层惨淡的乌云。
不盈一握的小手上布满参差的剑伤,嘴角还带着伤后未愈的红肿,似是不久前刚刚和人交过手,还吃了不小的亏。
少女待身体暖和之后,回眸看到周倾仍傻傻的站在窗户边,开口招呼道:“小子,看什么呢?”
周倾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走近两步,睁大双眸用灼灼的目光在她的脸蛋儿上停留了一下,“看你,你与我的一个朋友有几分神似。”
第132章 身陷囹圄【3】()
少女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正常,眼底勾起了一丝淡淡的哀伤,周倾看到后就知道对方不希望自己提起此事,强行按住疑惑,心里却还在思索着。
没了斑纹,不论气质,这位少女和洗花海的束嬴姑娘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再次看了一眼,周倾脸有些发烫的收回目光,毕竟一直盯着一位姑娘看实在太过失礼,心中暗骂自己忘了礼数。
少女并不在意,巧笑嫣然地移开话茬,“我是晏闻声,你呢,小子。”
大抵是因为目测后,揣度自己要比周倾大上数年的缘故,“小子”这个称呼叫出来甚是理直气壮。
周倾将“晏闻声”三字记在心里,拱手为礼,“初次相见,我是周倾。”
晏闻声“哦”了一下,寻了个空位坐下,满怀兴致的连连发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是女身的?你既认出神剑半轮秋,又是如何猜出我是李前辈的门生而不是李前辈本人呢?”
“嗯”周倾就地而坐,独自一个人在阁中久了,也甚是无趣,索性将古卷平放在掌中叠好。
“身上带着的淡淡香气,以及伪装之音的声调不协,很容易才到你是女身。”
“至于身份半轮秋,是李前辈纵行江湖闻名天下的配剑,但从你握剑的姿势便能看出你不会用这柄剑。”
“亲身相授者为弟子,口外相传者为门生,能带半轮秋出入,说明你出身李前辈门下,但你不懂半轮秋剑性极寒,因剑气之冷而浑身颤抖,说明你并未亲身修行门下心法,亦不会抵抗半轮秋的寒意之法。”
“出身门下,却不修正宗之法,只能是未及亲传弟子的口外门生。李前辈此次参加城主寿宴,带你而来,剑又在你手,综上所述,我道你并非普通的门生,而是剑童。”
剑童,又称抱剑童子,江湖上一些名望高著的人出行之时都会带上一个为自己携带背负趁手武器之人,名中虽有“童子”二字,却并不意味着剑童都是孩童,其身份大多都由亲信或弟子来承担。
譬如,扫雪客出城与他人相约赴会或是比试时,如若左沂跟从在侧,那么在外人面前,恨长禁必定要由左沂来背,此时,左沂所担当的便是剑童的身份。
此为行走江湖一条暗定的规矩。
出行带剑童,一方面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另一方面,也是与江湖人相见的一种礼数。
听了周倾有理有据的一番“长篇大论”后,晏闻声面上露出欣赏之色,啧啧数声,“你人不大,倒还有些本事。”
“只是你这身子,实在”她皱着眉叹了一声,“四虚未补升一重,与内家顶尖无缘了啊。”
周倾听她这么说,顿时恍然大悟,对方早早看出自己的情况,听到自己自言自语说“补虚”时才会发笑。
所有了解补虚重要性的内家子都知道,升了一重境后,补虚已晚,晏闻声大抵是在笑自己自以为是,孤陋寡闻吧
心中黯然,面上不动声色,笑着道:“命数如此,何必强求。”
晏闻声回以一个同情的眼色,眉梢眼角下意识勾起笑容,只是那笑容看起来十分苦涩。
“侥幸活下来的人,不会在乎眼前的痛苦。”晏闻声的声音软软的,像是在安慰周倾,可眼圈却在泛红,她挤着笑纹,勉力笑着又说。
“死过一回,才知道人间的痛不过痛在皮肉而已。小子,无论前程是否渺茫,你都不要有轻生之念。放弃前路,不是苟且偷生,而是自断性命。”
晏闻声默默伸手捋过额前发丝,趁机飞快拭去了眼角的晶莹,她站起来,俯身颤颤出手握住半轮秋,抱在怀中,任由寒气侵体,她仍然灿烂的笑着。
“小子,记得我说的话哦。主人应该在找我了,我走了!”
周倾莫名感觉心中如遭重击,剧烈一痛,注意力转向对方额头上密布的斑纹以及浑身经受之伤,这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晏闻声那个生硬笑容背后的故事。
一个人,即便揭开潜藏心底的伤疤也要安慰另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这是何等的善良。
他伸手入怀中,摸出一个钱粉色的玉瓶。
她以善良待我,我亦以善意回之。
玉瓶在手中翻转,倒出一颗足有十种颜色混合一起的药丸,药香刹那充满全阁,他将那药丸随手抛入晏闻声的怀中。
“晏姑娘,等等,这个给你。”
晏闻声一阵手忙脚乱的接过,捧在手中,鼻翼轻动,笑吟吟的说道,“小子,这很好闻,谢谢你的赠礼,我很喜欢。”
不等周倾再开口说什么,她便步履轻盈的出了阁门。
一走出立剑阁,滚烫的泪珠犹如短线的珍珠颗颗坠落,眉眼弯弯,绽放出了世间最美的笑。
这一刻,她只觉这柄半轮秋散发的寒意竟也没有往常那般难以忍受了。
在她来看,这丹药不过看着绚烂闻着香甜,想也无甚功效。
她是略识药材的,能够嗅出这颗药中根本没有半点药材的味道,况且,她也并不相信一个初次见面的孩子会赠给自己什么宝贝,只为纪念相识一场吧。
即便心中判定了这未知丹药仅做摆设,她也奉若至宝的贴身收好。
此次碰巧躲在立剑阁外,也并非全无收获
这个傻小子,很可爱
周倾无奈的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眸中多了几分担忧。
李前辈明知半轮秋的寒劲,仍让她一介不通避寒之法的女子来做剑童,这分明是
但愿那传闻中生死人肉白骨的十花丹能在最关键的时候保她一命吧
周倾并不知道今日送出去的这一颗善意种子,会在未来长成一棵何其伟岸的参天巨树。
他攥了攥古卷,决心与目标变得坚不可摧,分外肯定,朗声道:“四虚未补又算什么。我之前路,是天下首位!”
与此同时,手中古卷忽的金光大放,下一刻,古卷竟化作金沙自指缝间滑落。
仿佛虚空突然现出一支笔杆,凌云书下辛子剑三字。
剑意,自一地金沙中毫无征兆的爆发,方一出现,便是势如破竹,摧枯拉朽。
第133章 身陷囹圄【4】()
鸟语水流,瀑布深潭。
芳花群兰斗艳,草木古林争春。
交错掩映的藤条荆棘遍布眼前,马蹄下尽是伴随浅水细流而生的泥泞青藓,走上时深一脚浅一脚,泥浆黏在马蹄战甲上,笨重难行。
赵卫辞引着赵梦缺及其下将士,轻车熟路的穿越重重山林,紧赶慢赶,终于在那伙不明敌军包围上来前,疾行十五里,抵达莫须山下。
莫须山,其神秘程度丝毫不亚于天南的洗花海,莫须这个名字,是民间所流传的,取自“莫须有”之意。
其山不知几多高,外有瘴气薄雾做天然屏障,即便是常年游走于山中的猎户和采药人也很难准确无误的找到莫须山的位置,甚至还会因此而迷了路。
古往今来,能够攀上此山者少之又少,至于山上究竟有什么,无人知道,也无书记载。
有关莫须山的传说数不胜数,其中传播最广的一种说法是。
千年前,天下尚未开州立国时,人间常因食粮不足而混乱相争,农帝神农祖为解此难,云游四方尝尽百草。
行至云东时,误食剧毒,无药可医,命至绝路,山林忽起薄雾,莫须山自平地而现,山上长满状貌奇异剔透的野果。
树丛中窜出一只通体雪白的玉兔,口中叼着一枚朱果送到神农祖驾前,朱果入口即化,刹那剧毒全消。
神农祖倍感新奇,登山后竟在山上发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独特草木。
在神农祖离开莫须山继续踏上征程后,莫须山竟也随之消失在了薄雾之中。
也曾有人说,莫须山是神农祖遍访天下,耗尽心力遗留下神农典后,力竭倒地的尸身所化的神山。
神农祖距今太过久远,难免众说纷纭,百道各词,莫须山也因此成为了一个不亚于藏冰观的神秘之地。
附近林中生存的山里人祖祖辈辈都对莫须山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将莫须山视为老祖宗留下的圣地。
不仅不肯踏入一步,每至佳节,更会汇集一处,共同拜山,行十跪百叩之礼以表达对前人与神农祖的敬畏之心。
先前那名阻止赵梦缺的甲士就是受了种种奇怪传说的影响,害怕全军会因为践踏神山而遭受山中人的围攻惩戒,亦害怕在薄雾中迷失方向。
赵卫辞一路驾着雪夜流星,沉默前行未发一语,直到走至山腰处寻了个临近水源的开阔地,确定安全后,这才舒出一口气,止住前进的步子。
赵梦缺见他停住,喝令全军原地休憩,自己则是坐到赵卫辞的旁侧,问道:“现在可以说说这一字剑谱了吧。”
在他眼中心中,一字剑谱的情况甚至要比眼前出现的不明敌情更重要许多。
“赵将军早年学过半字剑,也算是入了探雪城的门。主公命我携剑谱而来,是希望将军能来探雪城修行扫雪剑的。”
“但东南三国海灾事发突然,想来一切需要重新安排了。这一字剑,赵将军可以放心修炼,主公已然允准,东南三国一行危机重重,修行一字剑,会多一份活命的手段。”
赵梦缺点头,心中仅剩的疑虑就此全部打消。
“莫须山是否安全?“
赵卫辞肯定的道:”安全是安全,可这下一步,就需要赵将军早作安排了。“
赵梦缺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低眉想了想,发问道:“你知道这伙人马的来历,对吗?”
“那是云东军,其中还有曲晋的西境军,这一次是碰巧遇上的,他们八成是想除去你们以防后患。”
“云东军和曲晋军勾结在一起了?”赵梦缺皱了皱眉,既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他就不可能不相信对方消息的准确性。
“我军一路低调快行,并未探听丝毫云东这方的消息啊,即便如此他们也要灭口?”他瞬间就意识到了整件事情的严重性,“宁肯杀错,也不放过镇天王父子要有大动作了!”
赵卫辞一向不了解权位相争与诸国拼斗,提不出什么有效的意见,也就没有开口打断对方的思路。
赵梦缺踌躇踱步,双眉间皱成一个“川”字,半晌后突然抬起头,一拍额上。
“莫须山如此隐蔽,外围雾瘴之气重重,老五是无法通过留下的印记找来的,还望赵小友辛苦一遭,将老五接来山中。“
赵卫辞答应一声,上马下山,动作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赵梦缺见对方离去,脑海中思路渐渐成型。
开口喝来地图,低着头细细揣摩良久,又唤来笔墨,奋笔而书。
这一封信笺足足写了半个时辰之久,数十页之多,抬起纸笺吹干墨迹,一口咬破中指,重而重之的按下指印。
恰此时,赵卫辞带着燕杵兴一行人引着更换的坐骑和购置的干粮安然而返。
“去了这么久,遇到麻烦了?”方见到人,赵梦缺收好信笺拢在手中,上前关切问。
燕杵兴忙着整饬从城中买来的马匹,赵卫辞见状简单的解释两句。
“燕将军出城之后看出林中有杀意弥漫,势头不对,在城外等了等,待到军士散去后,才在林中与我相遇。”
赵梦缺也不多客套,擦了擦头上的汗珠,“老五,你来!”
燕杵兴正给一匹枣红色的大马换上鞍鞯,听到赵梦缺急急的声音,顿时骂道。
“你他娘没看到老子事忙?有话慢来再说。”
赵梦缺早已急不可耐,哪容燕杵兴再多废话,一把拉住对方的腰间细带,将其拽了一个趔趄,栽下马来。
“你他娘的赶着投胎去?”勉强稳住身子,燕杵兴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边拍边道。
都是军中出身,性子直,赵梦缺也没有多余时间和燕杵兴计较,慎重的组织一下语言,道。
“眼下,云东境内的形势我已大致分析过了兹事体大,我也很难轻下决断,我决定独自回一趟昶州,将这消息带给阿患,顺路探看云东这方的事态已经发展到了何等程度。“
燕杵兴此时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眼瞅赵梦缺紧张的神色不似玩笑,胸中没来由的突突跳了几下。
这家伙从不会小题大做,更不会无的放矢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