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贞面上一喜,捣蒜般连连点头,转身一条腿刚刚迈过门槛,雨仪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贞儿。”
“啊?”赵雪贞一回头,但见雨仪已然站在了她的眼前,先是惊了一下,“母亲,你这是”
雨仪宠溺的为爱女理了理略有些凌乱的青丝,手指抚了抚爱女的俏脸。
“宇车世子一个人进来就罢了,他的部下务必留在城外,这一点你要记得”
雨仪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有些犹豫踌躇,略带含蓄的道:“另外,他若是有何要求,你也尽量满足他,切记要知礼守节,男女之分一定不能乱了,你们两个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哦哦。”赵雪贞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对于雨仪突如其来的话,她深感摸不着头脑。
雨仪这才再次捋了捋女儿的发丝,轻声示意她可以走了,赵雪贞嘴角翘了翘,欢快而去。
雨仪站在原位呆看半晌,一扬眉,问道:“老仙儿,贞儿的命,您为她算过吗?”
老人嘿嘿苦笑,侧过头看了扫雪客一眼,含含糊糊的道:“算过吧。”
扫雪客仍在背着身,沉吟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若与倾儿命格相冲,又和谁命格相配呢?”
老人避开对方的问话,而是正色问道:“老窝囊,你看宇车敬杰这孩子如何?”
扫雪客怔了怔,盘膝坐在浮台上,自取酒壶满上一杯,“儿时的宇车敬杰,就如同一只空酒杯,而现在,这只酒杯已然盛满了酒水,至于所容之酒是我探雪城的凉胜温还是宇内的隔夜寒,疏离也无法预料。”
“已凉之情尚胜温酒,隔夜之情却未必长留。”老人探手向上一指,“这是人间情意,亦是天意,亦是情劫。”
雨仪凝眉思虑,眉眼重新舒展时,她低低道。
“贞儿的未来我们不可能步步干预,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将她的心暂留在探雪吧。自我再看到宇车世子起,就知道这孩子已不复当年了。”
“我与夫君也不过希望,贞儿这丫头能幸福安乐一生,足以了。”
老人心道:你若知道贞丫头一生有三段斩不断的情劫,只怕也难以如此舒心吧
不过老人并没有将心中所想说出来,而是笑骂扫雪客,“老窝囊,你手上的酒可别糟践了,快拿来,小老儿替你喝!”
扫雪客一听,没好气的撇了撇嘴,正要说些什么,一声栗惊层巅的巨响使得整座探雪城都跟着震了三震。
一股升冲天阙的气浪宛若搏击长空的雄鹰,同风而起,扶摇直上,其声势以挺剑峰为核心,龙卷般覆压全城。
破碎之声应时响彻。
飓风盘旋,音动穹庐。
高空雪停,晴天出日。
璀璨夺目的阳光横如贯穿天空的彩虹,将傲立千年之久的白帝树照耀成一颗白色的烈日,反射之光普照天南。
冥冥中似乎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由小及大,音调逐低而高,骤然响起。
“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
长天无云何来龙,青空未雨何生虹?
此十六字深入人心,但一闪而没,就连扫雪客三人都不知道,这乃是未来赵卫晗所悟天之道的雏形。
在震骇惊人的天地异象中,扫雪客脸上露出了一抹不知多少年没有过的狂喜,他斜眼打量着老人,眼神中竟闪出几分炫耀之意。
“哈哈哈,老仙儿,你可曾看到?疏离之徒,更胜疏离啊!二十四岁,他年方二十四岁!”
“越过‘悉贯心府,隔步登台’,一步踏上‘冲飒凭虚,遍野尽锐’,自立己道,指日可待!卫晗,是千年不遇之才!”
谁都听得出扫雪客平淡的嗓音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颤抖。
一旁原本还不甚明晓的雨仪登时一惊,喜上眉梢,发足奔到扫雪客左手边的浮台上,揽住自家夫君的袖口。
“夫君所言,可是真的?”
扫雪客张了张嘴,府外又起一声嘹亮的男音,把扫雪客想要说的话生生淹没。
“我之道,不应天之道。”
雨仪听出那是赵卫晗的声音,柳眉轻动,手中的力气不由大了几分,“咔”的一声,扫雪客的半截衣袖就被她扯了下来。
老人扶案起身,双眉皱的老高,无奈地对着扫雪客一拱手,“这次你是收到宝了,老窝囊。二十四岁的四重第三步闻所未闻啊,看来小老儿今日甘拜下风。”
“不得不承认,小老儿的弟子,不如你。”这几个字从一个没有认过输的人口中吐出,听来格外生硬,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扫雪客浅笑回礼。
恰此时,府门大开,白芒闪动,两道身影几乎同时窜入厅中。
赵卫辞闭关还不足半月,便借内气突破之机气破挺剑峰,这才下得峰来。
左沂一副愠恼之色,负身堵住了赵卫辞走进厅中的身子,指着对方的鼻子愤然怒道。
“修内一途,最忌偷奸耍滑,慵懒懈怠。主公命你闭关,待参透一字剑谱时,方能以剑气击破挺剑峰之禁制出关!而你假借破境之力碎其禁制,闭关又有何意义?”
赵卫晗目光坚定沉稳,步履不乱如磐石,根本没有受左沂一番话语的影响,眼睫一动,内气一卷,左沂便感觉对方身上传来一股轻盈平和的气力,竟是要将自己推开。
左沂登时火冒三丈之高,若不是因为主公主夫人就在身后,只怕他已经出手将赵卫辞教训一顿了。
“赵卫辞”还想再呵斥几句什么,却被扫雪客开口阻止。
左沂心中也是有所权衡的,毕竟城中每一个孩子儿时都是从自己的南公府内学习礼数知识后才走出来的,赵卫辞也不会例外。
因此,他对赵卫辞也有很简单很纯粹的师生之情,他绝不希望自己培养出来的孩子,尤其还是赵卫晗这般优秀的孩子,因一次鲁莽反常的行径,而招致扫雪客的不喜。
真要如此,或许赵卫晗便只能落得一个被发放城外,终生难得扫雪客亲手指点的下场了。
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
第130章 身陷囹圄【1】()
“主公,赵卫晗平素虽清冷一些,却从未如此莽撞,今日不知为何”
赵卫晗心中也明白左沂的良苦用心,但当他听到宇车敬杰入城后,心中的不安之念没有一时不在暗暗作祟。
当日和元歌斗剑,重伤败北,后又遇诸如平眉女那般强敌,可谓在生死之间走过数个来回。这远比他从前闯荡江湖处处试剑比武遇到的险情更加惊心。
无意间竟触动了那个自己短时间根本未曾想过的瓶颈,伤愈后这种感觉愈加明朗,但想要真正破境依然有一段不小的差距。
按照最初的思考估量,他想要水到渠成破境,自然而然的突破到四重第三步“冲飒凭虚,遍野尽锐”的境地,至少也需要一年半载。
宇车敬杰入城的消息刺激的他必须冒险破境,顶着重伤之虞,经脉错乱之危,这才成功换来了眼前这十数日闭关就气破挺剑峰,引发天地之异象的奇观。
这一切的努力背后,他真正想要做的,仅是凭一己之力攻破禁制,再名正言顺的走下挺剑峰。
这样,他就能站在最佳的时间,最佳的位置,阻止宇车敬杰接下来的安排。
雨仪知道赵卫晗和爱女间无可抹煞的情谊,更加明白他此时站在这里的原因。
额角渗出略带血气的细汗,领口处慢慢延伸出的殷红血色,强行压住气血不稳而产生的潮红,这所有的形容,屋内三人都看的一清二楚
雨仪心里慨叹一句:是硬生破境的代价啊,这孩子
老人也暗自叹了一口气,心道:贞丫头的情,难,难,难啊
“主师父,弟子卫晗,有事拜见,鲁莽破峰,请师父治罪。”赵卫晗连连喘上几口气,跪在扫雪客的眼前。
扫雪客表情不明,看不出是喜是怒,“沂叔,下去休息吧。”
以左沂对自家主公的了解,能够看出扫雪客并未气愤,反而心情极好,松下一口气,给了赵卫晗一个恼火的瞪视,欠身退出。
“说吧。”扫雪客盯着弟子,“和贞儿有关的话,不用再说,参透剑谱才是首位。”
赵卫晗微怔一瞬,他不是蠢人,相反,他很精明,一下子便听出了扫雪客话中的深意。
提到赵雪贞,扫雪客用的不是“不要再提”而是“不用再提”,一字之差,其意万千,“不用”二字意味着赵雪贞的事扫雪客要亲自处理。
坠在心上的大石落地,赵卫晗身子一软,体内破境后紊乱的伤痛令他险些瘫倒在地,撑起余力,直起身子,他并不希望师父看出自己此刻受了内伤。
扫雪客对弟子的坚强十分满意,下意识点点头,手一扬,隔空扔来一只小瓷瓶。
“接着。”
赵卫晗听见风声,手出如电,一把接住瓷瓶,远远闻见一阵熟悉的香风,是带着药气的花香。
“这是疗伤药,今夜不用再上挺剑峰了,回后府养伤,明日随众参加寿宴。”
赵卫晗站起身,重重点头,脑海中又在想着这熟悉感来源于何处。
浮台上的扫雪客像是突然想起了老人方才的话,浅笑又道:“内修精进固然可喜,也不可心浮气躁,恃才傲物,小心被倾儿赶了上去,届时为师被迫认输,拿你是问。”
“是。”赵卫晗回答着,灵光一闪,猛然想起那瓷瓶中的香风竟与洗花海以花所制之药的香气一模一样。
莫非师父与洗花海中人有过来往?
探雪城,清塘苑。
在赵雪贞的头前引路下,宇车敬杰走入这方布置精巧雅致的城中小苑,院落中参差不平的绿植和眼前淙淙淌过的浅浅清溪交融成一副曼妙的画卷。
二十一岁的宇车敬杰,身为宇车王府的世子,他习惯了雍容华贵雕梁画栋的王宫豪门,再次走入朴素清幽的小苑中,惟觉心神舒畅。
始终凝在眉眼中的贵气淡了几分,反衬出十足脱俗的英气。
就姿容来说,宇车敬杰绝对是一位俊逸不凡的翩翩美男,其倜傥超尘之貌在全宇内乃至整个天下的年轻一代中都是屈指可数的。
除了令人艳羡不已的俊貌,其身上所散发的才气更显得成熟大气,举止投足间无不昭示着得体二字。
在赵雪贞的印象中,这种仿佛天然所带的清新儒雅的气质,她也只在父亲和李昀歌二人的身上看到过。
此次再会,不知是不是雨仪一番没头没脑的言语影响,她倍感紧张,刻意和宇车敬杰拉开了些许距离,说话时也慎重几分。
明显感到疏远的宇车敬杰心中有些低落,他仿佛看到儿时手舞足蹈朝他跑来的小女孩正距离他越来越远。
山风拂过,白帝树叶如海浪相叠,发出漱漱之声。
一枚晶莹雪白的树叶在空中舞动着娇小的身姿,刚巧飘落在赵雪贞的发丝之上,宇车敬杰见状,脚步平缓的上前两步,凑近些许,抬手便要将那树叶取下。
赵雪贞先是呆看那张令人窒息,全无杂质的面庞不断靠近自己,倏地惊呼一声,脸蛋儿一路红到耳根。
飞也似的倒退几步,遥遥看着宇车敬杰,胸口恍若小鹿乱撞,扑通通跳个不停,白帝树叶因头部的抖动而轻落在地。
“敬杰哥哥,这里你你你住过的,应当很熟悉,我我走了。”
赵雪贞结结巴巴语速极快的说完,转身便走,再也不敢看宇车敬杰一眼。
宇车敬杰笑笑摇头,也不阻拦,眼底升起一缕一闪即逝的期盼与渴望。
趟水走过清凉的溪流,他的视线撞在小溪另一侧一块平淡无奇的巨石上,看着其上书写的两个走形的赤红大字“微雨”,久久不曾移开目光。
这条小溪,叫做微雨,取自一部无名旧典中“微微如雨,积水成溪”。
这是儿时他和赵雪贞一同起的名字,那两个字,也是他握着赵雪贞那双胖嘟嘟白嫩嫩的小手一起写上的。
贞儿,你可知道,你的敬杰哥哥多想把你当做妹妹,永远永远
可惜,你,是探雪城的小公主。
正愣怔出神,气浪突至,他抬眼看向挺剑峰的方向,轻轻一叹,喃喃自语道:“赵卫晗,你和我,谁在贞儿心中的地位更胜一筹呢”
第131章 身陷囹圄【2】()
立剑阁。
桌案上密密麻麻写着笔记剑招的宣纸被他搁置在一边,周倾精神抖擞的伏在桌上,捧着记载辛子剑法的古卷,眸色深深,悬在空白宣纸上的笔始终没有落下。
立剑阁中的每一部剑法都是古剑客中佼佼者遗留下的足以传世的顶尖剑法,任何一部拿出城外都可令万千江湖剑客心驰神往,奉为神典。
可当这些出类拔萃的剑法放到辛子剑法前,却如莹莹之火难胜日月。
周倾记过的典籍数量绝对不少,每看过一部,他都能够获得些许心得感悟,从而将之记录在笔头,加以汇总整合成为真正属于自己的知识。
唯独这一卷辛子剑法,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在他拿到这卷辛子剑法后已然视若珍宝的看了一整日,其上的招式,人形图,内气运转路线,剑诀乃至每一个小字,他早就看了千遍万遍。
令他震惊的是当他阖上古卷后,其间的一切内容便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全部忘却,就连九牛之毛冰山之角也并未留下。
更匪夷所思的是,这整整二十九记剑招和他所记忆的无数剑法相比,根本找寻不到任何的相似共通之处,也没有获得能付诸笔下的半点感悟,就仿佛所有的剑招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
所谓,天下大道,殊途同归。
辛子的道另辟蹊径,仿佛置身于大道之外。这一点,他想不明白,亘古不变的道为何就在一卷辛子剑法之上就发生了改变呢
经过长久的思考,他依然没有想到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停笔沉吟片刻,余光瞥见旁侧的书架,灵光乍现。
他飞快起身,三两步奔到一座还未开始阅读的书架前,手中紧紧抓着古卷,眼神在书架上的每一部典籍的书脊上扫过一遍,目光慎重的转回古卷上。
指尖划过卷上略有些褪色的文字,呼吸渐渐加重,慢慢呼出一口浊气,再抬起头,眸中竟闪过了明朗之色。
“这是”
话音戛然而止,整座立剑峰倏然间被一股弥天浪涛包裹,赵卫晗的一句“我之道,不应天之道”仿佛神来之笔骤然点醒了他。
眼中明朗直转了然,自言自语道:“这遍及每一部典籍石刻古卷的神秘灵气,莫非是道家心法中所述主气之上的力量”
“莫非和师父从前提过的‘天之道’有关?”
“辛子剑法卷上也有这种无形的神秘灵气,其浓度似乎要比此间书籍之上要浑厚许多”
“由此推知,辛子剑法应是辛子圣跻身于‘天之道’后才创造出来的剑法,故而与同属‘人之道’的剑法有大相径庭之处,‘灵气’更为纯粹凝实。”
“那么为何阁内典籍上会有‘灵气’存在且能被我吸收呢?”
当他把自己能够了解的诸多线索层层剥茧深析之后,一个听上去极为合理也最符合现实的答案便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通读三万典籍是为了让我尝试领悟万般剑,同时吸收这些‘灵气’?”
心中念起自己闭关前老人和扫雪客的一番话语,他终于肯定了这个答案,心中顿时大喜过望。
“换而言之,这些灵气能够助我补虚?”
窗外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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